「睡不著……」


    我一麵自言自語一麵看著被月光輕輕照亮的天花板。


    跟妹妹躺上同一張床後約莫過了一個小時。想當然耳,在這種狀況下我下肯定是睡不著的。我努力讓自己別去在意涼花,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


    「呼……呼……」


    與我相反的,涼花則是過沒多久就開始呼呼大睡了。


    ……我不禁佩服,明明我就睡在旁邊,還真虧你能睡得著呢。


    或許是因為她白天的時候真的太累了吧。雖然我也跟你一樣累,不過──


    「唉……」


    無計可施了。就算想勉強自己去睡,也隻是搞得精神更好而已。


    要說在這種時候能做些什麽,大概也隻有讓自己的身體隨繁雜的思緒漂流而已。


    「……話說回來,要發自內心喜歡妹妹……嗎?」


    邊回想早上的作戰、舞的反應,還有涼花的話,我試著說出來。


    …………嗯,不可能。無論反複思考多少次都不可能。


    畢竟是這種緊急狀態,所以要我做出曬恩愛的演技是完全沒有問題。


    可即使如此,若要我發自內心地去這麽想,那是不可能的。


    又不是輕小說或成人遊戲,要對妹妹做出那種事情實在是──


    「嗯嗯……哥哥……」


    「哇……?」


    我因為突然傳來的聲音而抖了一下。


    一看,原來是睡得香甜的涼花正在含糊地動口說話。


    ……夢、夢話嗎?刹那間還以為是吵醒她了,嚇了我一跳……


    是說她不久前明明還是背對著我睡的,不知何時卻已經轉向我這邊了。可能是因為她翻身的緣故,我現在是愈來愈緊張了。


    「不、不行……心平氣和……」


    我再次閉上眼睛,回歸思考模式。我想想……對了,問題就出在舞身上。


    明明隻要那家夥願意想信我是永遠野誓,所有事情就能圓滿結束了。


    但事實卻完全相反。別說是消除疑慮,(因為那沒道理的推理)這不是更嚴重了嗎?


    連美人計都用上了,為什麽她要拚命到這個地步呢……


    現在的舞果然不管怎麽看都很奇怪。如果不能重新了解事情的根本所在,這樣下去就算繼續進行「寫出妹係輕小說的作者肯定──……太長了。就算繼續進行曬恩愛作戰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吧?


    「耶嘿耶嘿……不行啦……哥哥……」


    「……?」


    又是涼花的夢話。這次剛好是在對夢中的我說話,讓我更加緊張了。


    是說看她臉上好像有露出一絲開心的笑容,這是在做什麽夢啊?


    從夢話的內容來看,夢中的我大概也惹她生氣了吧……


    ……不行、不行,要是不盡量別去思考涼花的事情,我不管再過都久都會睡不著的。集中於自己的思考,集中……


    啊,我剛才都是在思考些什麽?忘光了。算了,隨便找點事情來思考吧……


    ……對了。輕小說大獎。投稿用的原稿到底該怎麽辦?


    因為被舞的事情與涼花收集資料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結果完全沒有進展。


    說是這麽說,但我很清楚,真正的原因其實就隻是我自己寫不出來而已。


    主角沒有靈魂──不管是舞或是在評價表上都提過同一件事。


    ……所以說,他們的指責大概都很正確。


    不過就算他們說得都對好了,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我捫心自問無數次,可答案當然是出不來。


    ……究竟該,怎麽做才好?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演變成我首次放棄投稿──


    「嗯嗯……哥……哥……」


    「又來了……等等、哇……?」


    雖然我已經決定要無視涼花那差不多快聽慣了的夢話,可是卻失敗了。


    「什麽……?你……!」


    那是因為涼花在說夢話的同時,突然朝我抱了過來。


    而且這不隻是抱個手臂而已,我因為處在被抱住脖子、兩人的身體正要不斷靠攏的姿勢,所以我著急了,我真的急了。


    「你、這是……!涼花……?」


    「耶嘿、耶嘿嘿……哥哥……耶嘿嘿嘿嘿」


    另一方麵,涼花依然是在度過她愉快的夢中世界。


    ……這、這家夥,平常也是這種睡相嗎?她有在用抱枕之類的嗎?


    不、不,我怎麽可能會知道涼花平常是怎麽睡的!


    是說現在可不是能悠哉地思考那些的時候!


    「我、我說……涼花小姐?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起床……」


    「嗯──……哥哥……耶嘿嘿……」


    ……可惡,睡得那麽甜讓我怎麽認真叫你起床啊!


    可是,就在我猶豫的這段時間,狀況也仍在不斷惡化。


    「啊,等等……!」


    涼花不斷加強緊抱的力道,身體愈靠愈近。


    現在她已經越過我的手臂,彼此的身體處於緊貼在一起的狀態。


    涼花把頭鑽進我的頭與肩膀之間,從她的身上傳來無法言喻的香味,讓我有點頭暈目眩。


    ……不行、不行!我都是在想些什麽啊?明明即使隻是去聞妹妹的味道就已經算是完全出局了,我現在是在思考什麽變態的事情啊?


    不、不不不管怎樣這個狀況都非常不妙!糟糕!不行!如果我不盡早逃離的話,總覺得我會失去不少重要的東西!


    「涼、涼花……!你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吧……!」


    我邊說邊試著輕搖涼花的肩膀。


    雖然我很清楚其實最好的方法應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挖起來的,但我沒辦法對妹妹做出粗暴的行為,所以總之就隻能先這樣了。


    「嗯……哥哥……太激烈了……耶嘿嘿嘿……」


    「你是在說什麽啊!那是惡夢!快恢複意識啊!」


    然而,這似乎造成了反效果,涼花再次加強力道。


    「什麽?」


    而且還不僅如此,她這不已經開始用自己的頭來摩擦我的身體了嗎!


    我不禁發出奇怪的悲鳴聲,隻願她能因為這聲音而醒來。


    「哥哥……做出那種事情是不行的唷……?」


    「你才快要不行了哩!這到底是在做什麽夢啊!你也差不多該給我起來了吧!」


    ……不,等等喔?要、要是涼花現在醒來並理解現狀的話她會怎麽想?


    雖說是睡傻了,但要是讓涼花知道自己曾經抱著我,甚至還用臉頰摩擦我的身體,那她不就會受到不小的打擊嗎?


    雖然現在我們因為情況緊急而表現得卿卿我我,但這家夥平常可是不怎麽喜歡我的……說不定還會演變成「我已經羞恥到活不下去!我要咬舌自盡!」的這種狀況……


    ……不、不!不管怎麽說這也太……但果然還是無法斷言不會發生!


    這、這家夥的本質超級嚴肅,而且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潔癖,而潔癖的對象就是我!


    「太、太糟糕了……還是別叫醒她好了,想想什麽別的──哇啊?」


    差點叫出聲來,我再次發出悲鳴。


    「……(嗅嗅)……耶嘿嘿嘿……哥哥的味道好香……耶嘿。」


    涼花把臉靠到我的脖子附近,開始進行呼吸的動作。


    直接感受到涼花的鼻息,讓我的身體不禁縮了一下。


    然而,這動作也被用力抱著我的涼花給阻止了,我完全無能為力。


    ……啊啊啊啊不行了!這真的不行!已經不行


    了!在這樣下去不行!當然至今為止也都是不行,但我實在是要超越極限了!


    逃跑。腦海裏浮現出這兩個字,我隻剩這條路了。


    「哥哥……嗯嗯……」


    露出出幸福的笑容,涼花暢遊於夢境之中。我不得不突然接下這個在不破壞涼花笑容的前提下成功逃脫的困難任務。


    「……終、終於逃出來了。」


    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我把手放到背後輕輕關起房門,然後雙膝急遽跪在走廊的地板上。


    ……累、累死我了。因為這場細心注意不讓涼花醒來的逃脫小劇場,我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當初我是想說要慢慢舉起涼花的手臂,但那個作戰很快就以失敗告終。


    之後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契機,我發現隻要撫摸涼花的頭她就會減輕手臂的力道。於是我便利用這點,緩緩地從她的束縛中成功逃脫。


    在途中,我又發現隻要用溫柔的聲音向她搭話,她就會再次減輕力道。所以我一邊低語「涼、涼花真是個好孩子呢。」「是、是最棒的妹妹。」等並同時撫摸她的頭,最後終於是離開床上了。


    為防萬一,我已經拿了顆枕頭給她當作是我的替身了,所以應該是不會妨礙到涼花的安眠吧?呼,終於能喘口氣了……


    「是說,還真沒想到那家夥竟然會有那種睡眠習慣呢……」


    先不管偷看到涼花新的一麵這件事了,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呢?


    「……總之先去廁所吧。」


    先尿個尿、洗個臉,轉換下心情吧。


    雖說是在考慮該幹麽,可這裏是舞的別墅,我也不熟。


    看來就隻有回到房裏乖乖睡覺這個選項了……


    沒辦法了。因為我是絕對不可能回床上跟涼花一起睡了,所以果然還是睡在一旁設置的沙發──就在我下完結論正打算回房的時候。


    「──?」


    不禁倒抽一口氣,我停下腳步。房門前有個人影,有誰正站在房門前。


    那人隱藏氣息彎下腰來,似乎是在觀察門內的狀況。


    ……小、小偷嗎?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在房裏隻有涼花一人……!


    「你這渾蛋!想幹什麽!」


    回過神後我已經踏出步伐朝那可疑的人影飛撲過去。


    「呀啊?」


    抓住他的雙手當場壓倒在地。不過我立刻就察覺到事情不對。


    ……總覺得這身材異常的纖細,而且掙紮的力道也很小。


    而且他剛才是不是「呀啊」的叫了一聲……?


    心裏萌生出不好的預感時,我剛好看到疑似是這家夥帶來的手電筒掉在附近,所以便把它撿了起來照向人影。


    「等等……!瞎了、我要瞎了!」


    燈光下出現的是令人眼熟的舞那張眼角掛著淚珠的臉蛋。


    「你、你這是……在這裏是在做什麽啊……」


    「咦?那、那是因為…………隻是出來散個步啊!」


    說服力簡直是零,不,這簡直是負數了……


    「……在我的房間前是有什麽事情嗎?」


    「你、你是在說什麽啊?我、我才沒有想過要趁你熟睡的時候偷襲然後揭露你的秘密呢!」


    「你都在考慮那種事情嗎?」


    我甚至沒有閑暇去在意舞流利地吐出實情的廢材感,迫不及待地就不禁對她那驚人的動機進行吐槽。


    「我也沒有想說要是再不行的話就要把你迷得神魂顛倒,所以穿著有點色情的內衣過來喔!」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所以你別再說話了……」


    我都覺得有點想哭了。我為問都沒問就全部自白的舞,還有被這樣的人逼得這麽辛苦的自己感到悲從中來。


    「……總之現在涼花正在房裏睡覺,所以拜托你就別夜襲了。」


    「我、我的目標是你,要是我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會做這種事了。」


    這句話可不是能這樣正大光明地說出來的喔……我為此歎了一口氣後──


    「……你是要維持這個狀態到什麽時候?」


    「什麽狀態……」


    我這才終於回想起,自己現在正處於把舞推倒在地的狀態。


    「不、不好意思!」


    「……如、如果是祐的話我倒是不在意喔。不過,我這樣是不稍微有點色誘到你了?」


    「我覺得你這臉皮已經厚到有點問題了喔……」


    「什、什麽嘛!」舞害羞地說道。我覺得自己剛剛向她道歉真的是虧了。


    然後我們兩人都閉上嘴巴,四周暫時陷入沉默。


    「……我、我說祐,你接下來要怎麽辦?」


    「那當然是打算回房裏睡覺……」


    「啊,那我也一起進去。」


    「不,千萬別跟來喔!」


    「有、有什麽關係嘛!我本來就是打算要這樣的啊!」


    對似乎連自己是過來夜襲的這件事都已經忘記的舞,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


    「……唉,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個能讓人安心睡覺的狀況呢。」


    「啊,那要不要稍微去客廳一下啊?」


    「客廳?」


    「嗯。喉嚨也有點乾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針對舞的提議,我點頭並回了句「也是……」因為連僅存的睡意都已經完全消失了,雖說是跟舞在一起,但我覺得還是轉換一下心情比較好。


    我們來到客廳,把涼花事先泡好的麥茶倒入杯中,然後開啟玻璃門坐在簷廊上。


    藍色的月光比想像中還要明亮,這是個甚至連燈都不必開的夜晚。


    冰涼的麥茶緩緩流進喉嚨,我開始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而眼前的問題當然就是坐在我身旁的舞。


    順勢就變成兩人獨處的狀態了,反正這家夥肯定又是要逼迫我告訴她永遠野誓的秘密吧?我才在想,先是躲過這家夥回到房間,然後再避開涼花好好睡一覺的任務正在等待著我呢……


    「…………」


    然而,舞卻是出人意料地一語不發。


    她隻是默默地望向高掛空中的皎潔明月。


    月光灑在的她側臉上,再加上她本來就是個超級美少女,總覺得有種非常神秘的感覺。這樣盯著她看,我的心跳似乎開始逐漸加速。


    ……我這是在想什麽啊!都是因為剛剛涼花說了那些奇怪的話,所以我才會對她產生奇怪的感覺。不行、不行……


    「我說祐,你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你到底瞞著我什麽了吧。」


    當我正在重整自己的思緒時,舞突然丟出這麽一句。


    因為這個台詞跟平時沒有兩樣,所以我就安心了。


    不,我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可以安心的時候。


    「所以我不就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瞞著你什麽事情。」


    「你騙人。」


    果然還是不肯相信我。不過這次不知怎麽的隻說了這句話就陷入沉默了。


    ……總覺得她跟平常有點不一樣。


    「我說,你為什麽懷疑到這個程度啊?」


    「那當然是因為我是你的超級大粉絲啊。」


    「如果是平時的話,我還能接受你這個理由……不過我完全無法想像現在的你是隻因為這個原因在行動的。」


    像是那種亂來的美人計還有夜襲之類的。


    「……才、才沒有那回事呢。」


    「再說,我是永遠野誓這件事情,光看我妹控的程度應該就能理解了吧?」


    「我的確是已經很清楚你是個甚至會


    實際對涼花出手的變態鬼畜缺德王八蛋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喔!」


    雖然我都快流出血淚了,但現在還是先忍住……!


    「不過,我果然還是覺得你有瞞著我什麽呢……」


    「……我就是指這個。你那所謂的異樣感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啊?再者,與其要說是我瞞著你什麽事情,不如說是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吧?」


    「你、你是什麽意思啊?」


    雖然我隻是順勢說出來而已,但舞卻很明顯的心慌了。


    雖然在須臾間有所躊躇,但我會繼續問。關於一直以來從舞身上感到的異樣感。


    為什麽要那麽固執地、偶爾又那麽拚命地去拘泥於我的秘密之類的東西。


    我再次展開質問,因為我認為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我問你,你在跟編輯商量事情的時候是有遇到什麽問題嗎?」


    「?」


    聽到我的問題,舞的身體一抖。


    雖然這隻是我隨口說說的一句話……可該不會真的……?


    這是個簡單的問題,簽名會結束直到放完假回學校上課的這段期間如果有一個什麽讓舞產生變化的理由,那能聯想到的大概就隻有這個了。


    然而這個問題似乎對舞產生了效果,她馬上就變得愁容滿麵。


    「…………」


    舞擺出體育座的姿勢,雙手抱膝,然後將下巴放在雙膝之間,盯著前方不動。


    經過一段沉默後,她丟出一句,


    「……我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你作品的秘密。」


    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她低聲說道。


    「我就說要你告訴我為什──」


    「說起我們家呢,還滿富有的,也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


    「……啊?你突然是在說什麽啊?」


    我因為話題驟變而感到不解,舞無視我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就是什麽名門或是望族之類的吧?因為我不太感興趣,所以隨便怎麽說都好,總之就是那種家庭。所以我的父母也都非常嚴格。雖然說不上是壞人,總之就是把傳統還有家規之類的當成最重要的事情,是跟我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她的表情非常嚴肅,我隻能選擇默默聆聽。


    「不過再怎麽說也是一家人,所以雖然被他們逼著去學些麻煩的才藝,但為了和平共處我還是姑且都有去做了。可就隻有輕小說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妥協的。」


    此時,舞露出一抹微笑。那是讓人感到有些寂寞的笑容。


    「他們說是要我別看那種低俗的東西,我都已經記不得自己被這樣說過多少次了。不過我是打從心底喜歡輕小說的,所以一步也沒有退讓。父母也沒有隨便丟棄我的輕小說,隻是偶爾會念我幾句這樣。」


    然而,狀況卻有了變化──舞繼續說道。


    「在我得到輕小說大獎並以作家的身分出道時,他們果然還是猛烈地反對了。說什麽冰室家的女兒竟然要去做那種無聊的事情。那我當然就隻能抵抗到底了。因為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我時而拜托他們、時而說服他們、時而又擺出強硬的態度……」


    舞眯起眼睛,露出像是有點懷念的表情。


    「然後我的父母終於投降了,說是隨我喜歡吧!所以我就可喜可賀地成為輕小說家了。那時候簡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我下定決心,接下來要朝輕小說界的頂點邁進!」


    可是──最糟糕的瞬間馬上就到訪了。


    「出道作的《冷麵冰之魔女》完全賣不出去。沒多久就遭到腰斬,在評論網站上也被批得很慘。我真的很不甘心,那時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哭成那樣……不過我心中對輕小說的熱情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就是了。」


    「你的父母怎麽說……」


    「當然是要我別再花費心思在輕小說那種無聊的東西上,他們以此為契機可說了不少。這時候又是吵了一架。不過之後發生了不少事,我父母的態度轉趨軟化,我也終於是可以繼續當輕小說家了……雖然我們之間還是有所隔閡就是了。」


    我突然想起舞獨自一人住在高級公寓中的事情。


    「雖然總算是能夠繼續下去了,但他們也跟我明說了沒有下次。因為遭遇過這種狀況,所以我拚了命去創作下一部作品,我想要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要向他們證明輕小說一點都不無聊。而當時完成的作品就是……」


    ──《sky magic guardian》。


    是炎龍焰的成名作,同時也是賣出十萬本以上的超人氣輕小說。


    「你當初應該……很開心吧?」


    「嗯,很開心喔……當初是很開心呢。不過,我馬上就被不安的情緒給填滿了。因為冷靜回首一看我才注意到,雖然作品是走紅了,但第一部作品時遇到的問題我卻一樣也沒有克服。」


    「問題是?」


    「像是第一部作品的評價還有當時的編輯所指出的問題。說是主角太沒力了、說主角單純隻是為了推進故事用的提線人偶。」


    咦?等等。這不就跟我現在遇到的問題一樣嗎?


    是說你在看過我的原稿後指出的問題不也是……?


    「我對此也是有所自覺的。雖然我想著要在第二部作品跨過這個障礙,但結果還是不行。隻是沒想到那個作品竟然會爆紅,甚至還走到了動畫化這步,這還真是諷刺呢。」


    舞露出自嘲的笑容。這在平時的話,明明就是該大肆誇耀自己作品的狀況才對。


    「雖然我試圖克服這個問題,不過沒能成功。即使如此作品還是大賣了、大家還是說我的作品很有趣。所以我也漸漸開始這麽想:『保持這樣應該就好了吧?』……但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那部作品。」


    此時,舞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不用說也知道。你遇到了,遇到那家夥的作品。


    「那份衝擊就像是把至今為止的我都轟得粉碎了。我馬上就確信,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理想中的輕小說。你的作品就是那麽厲害喔。」


    「…………」


    「明明馬上就知道這本書是作者隨心所欲去寫的,但卻又非常有趣。角色也相當鮮明,每一個人都很生動……與我的作品完全相反。」


    「……我可是很喜歡你的作品喔。」


    「不、不用說這種客套話……我也想要寫出跟你一樣的作品。所以我想要知道關於你的所有事情,不,我一定要知道才行。」


    ……原來如此。終於能理解這家夥成為熱情跟蹤狂的理由了。


    不過,還不夠。


    「你要說的應該不隻這些吧?」


    「……最近,負責我的編輯換人了。」


    舞再度露出愁容。


    「新的那個編輯說話還滿直來直往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是因對我的作品有愛所以才會那麽認真,不過他也挺有危機意識的。」


    「危機意識?」


    「現在這個係列啊,明明就已經快要動畫化了,可是最近人氣卻一直在下滑。」


    ……咦?這、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喔!我還想說你的作品依然是很有人氣呢。


    「所以我們就緊急約出來討論了一番,然後編輯就這麽對我說了。他清清楚楚地對我說:『炎龍老師作品中的角色,尤其是主角,感覺不太有力耶。』」


    「原來還發生過那種事啊……」


    「這就像是我敷衍了事且視而不見的那些問題,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全都突然一湧而上的感覺。編輯跟我說,隻要不克服這個問題,再下去這係列可能會因為逐漸衰退而結束。這可是很嚴


    重的事情喔。」


    現在,我心中的疑問終於一個個被串聯起來了。


    「……要是又被腰斬的話,這次我父母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他們一定會要我放棄當輕小說家……可是,我絕不要那樣!所以說,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越過這堵高牆才行……!」


    不過,問題就在於不管怎麽去想,一想再想都還是得不出答案。


    而現在當然也不會突然出現能夠瞬間解決問題的奇跡。


    ……原來是這樣,所以舞才會有這種想法啊。


    「為了這個目的,我隻能去揭露自己理想中的輕小說家永遠野誓的秘密了!」


    我懂了。我終於理解了。理解舞之所以會那麽拚命的理由。


    這一切都是為了守護自己一路走來最喜歡的「輕小說」。


    ……可惡,我懂。同樣身為打從心底愛著輕小說的人,我是痛徹心扉的理解……


    「所以祐,拜托你,請告訴我你到底瞞著我什麽!那一定就是我所追求的答案!」


    舞突然向我靠近,然後抓住我的前襟。


    眼角掛著淚水,舞沒有用力。何止如此,她的身體甚至在不斷顫抖。


    011


    「那、那是──」


    另一方麵,我則是無法給出任何答覆。


    ……這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撕裂我這張嘴我也不可能告訴你自己不是真正的作者。話雖如此,我也沒有能夠讓這家夥滿足的答案。


    我從未因自己是代理人這件事實而感到如此痛苦過。


    「為、為什麽你什麽都不願意對我說!我當然知道自己說的話很自私!不過拜托你了!無論祐想對我怎麽樣都沒關係!」


    「笨蛋……!女、女孩子怎麽能夠輕易說出那種話呢!」


    「才、才不是輕易說出來的!我是認真的!而且如果是祐的話……!」


    「冷、冷靜點!你的眼神都已經布滿血絲了,話也都說得很急促喔!」


    「這代表我真的是有所覺悟的!所以拜托你了!」


    「真是的!不行!真的不行!拜托你饒了我吧!」


    「為、為什麽!你不是永遠野誓嗎?還是說──祐其實根本就不是永遠野誓?」


    「────!」


    我應該要立刻否認的,不過這時候的我卻做不出來。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這家夥現在正陷入一個非常辛苦的窘境當中。


    不過最重要的是,舞抱持的這個根本上的煩惱──主角沒有靈魂──跟現在阻擋在我麵前的高牆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這件事讓我產生出須臾間的躊躇。我這樣呼嚨過去真的好嗎?


    然而,那一瞬間的沉默卻是相當致命的。


    「……咦,祐?為、為什麽你不回我話呢?難、難不成你真的……?」


    舞的眼睛睜得鬥大,抓住我前襟的力道也突然放鬆了。


    「……沒、沒有那種事吧?祐應該是永遠野誓吧?剛才說喜歡我的作品應該不是騙我的吧……?」


    「那、那是──」


    ……所以說我為什麽就是說不出一句「對」呢……!


    舞露出渴望得到回應的表情盯著我看。可是在她知道我仍舊是保持沉默後,便不甘心地低下頭,身體因激動而顫抖。


    然後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瞪著我,


    「已經夠了!……笨蛋!」


    她隻留下這句話,就像是逃跑一樣地離開客廳了。


    舞離開後,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陣子,全身動彈不得。


    可是,在不久後我又「呼~……」地歎了好大一口氣,開始感到苦惱。


    「搞砸了……」


    我親手將舞的疑慮加劇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但比起這個,讓舞流淚這件事給我帶來的罪惡感更是大得無可比擬。


    ……可惡,那家夥竟然露出了那麽傷心的表情……!


    其實我應該現在就立刻追上去道歉的。不過,我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對她說的話。


    「……這之後我究竟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該做的事情從來都沒變過。


    無論如何,我都得讓舞相信我就是永遠野誓。就隻有這件事。


    ……話雖如此,但至今為止的作法大概是行不通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舞的疑慮已經幾乎是轉變為確信了,但最大的原因還是我自己已經不想再做那種事情了。


    我並不是覺得就算永遠野誓的真相曝光也沒關係。


    我是完全不可能去想那種背叛涼花的事情。


    ……不過呢。我已經聽到舞的煩惱了。


    既然已經知道她為什麽會那麽拚命,那我就再也無法執行至今為止那樣就算硬來也要讓她相信的作戰了。


    因為無視舞的煩惱,就等於是無視我自己的煩惱。


    ……我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呢……!


    「……別緊張,先別緊張……這種時候我更該冷靜……」


    我們逆向思考,現在我已經知道舞的疑慮的最根本的理由了。


    隻要能夠解決這點,那事情應該就能圓滿結束了……沒錯,隻能這樣做了。


    為了舞……不,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強烈地覺得不這麽做是不行的。


    不過該怎麽做才好呢?我完全想不到任何方法。


    跟涼花商量──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話同時也會向她說出我自己的煩惱……這是不行的。評價表一事是我非得靠自己的力量去跨越的問題。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追上涼花,這點是我絕對無法退讓的。


    「可是,這麽一來該如何是好……」


    嘴上說的跟腦裏想的都隻是不停地在原地打轉,毫無進展。


    ……啊啊可惡,不行了……讓頭腦稍微冷靜一下吧……


    我走出簷廊,穿上放在外頭的海灘鞋邁向海岸。


    麵迎海風與月光,我用力地深呼吸。


    夜晚的冷風跟冰冷的月光都讓人心曠神怡。


    「…………舞的煩惱,嗎……」


    我一邊呢喃一邊仰望月空。舞的煩惱。主角很沒力。跟我的煩惱如出一轍。


    而那個煩惱就是我一直以來不斷麵對且無法跨越的高牆。


    是我這陣子無論怎麽想都得不出答案、使我的下個投稿作品陷入絕望狀態的禍首。而現在,它又從另一個新的角度對我露出獠牙。


    簡直就像是一條雙頭蛇,明明出自同一個身體,卻從完全不同的方向各自對我展開攻擊。雖說如此,它的軀體終究隻有一個。隻要能夠搞定這點,那所有事情都能解決。


    「…………」


    不過我就是找不到那個方法,結果還是卡在這裏了。


    「要怎麽做才能算是有力的主角呢……」


    我對空無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語,腦內突然傳來涼花的聲音。「我怎麽會知道!我的作品是因為著了魔才寫出來的!」


    ……你還真好呢。隻是著個魔就能寫得那麽好了。


    那家夥的作品中登場的人物各個都非常生動,主角也很有個性。


    我也能夠理解舞為什麽會為了追尋秘密而拚命成那樣──


    「……對了,等等喔?」


    冷靜思考的話,在我身邊不就有一個能夠當作範本的主角存在嗎?


    隻要去探明涼花作品中的主角是怎麽寫出來的應該就……?


    「……不行,行不通,涼花並沒有使用那種技巧。她也說過自己隻是著了魔然後很自然地就寫出來了。」


    雖然隻憑這樣就能寫出那種品質的作品是很厲害,可不管怎樣她


    都是在無意識下寫作的,所以問了也沒用。而且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在向她詢問的時候讓她看穿我的煩惱……畢竟那家夥的觀察力是真的非常敏銳呢。


    不過──我對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有點在意。


    「著了魔……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雖然至今為止都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不過所謂的著了魔,也就是變得不像是平常的自己吧?


    嗯,應該就是這樣。如果是平常的涼花,絕不可能會寫出那種「我最最最喜歡哥哥了!」的輕小說……換言之,就是在寫作的時候變成不再是自己的某種東西……


    話說回來,涼花確實是說過自己好像是被什麽附身了一樣呢。


    這當然不是超自然方麵的意思,簡明扼要地說就是在寫作期間把自己完全變身為那個角色的意思吧……?


    「完全變成……那個角色……」


    我半放空地自言自語。這並不是什麽讓人耳目一新的字眼。要進入那個角色的立場這幾乎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等等喔?再仔細想想。


    我至今為止可曾有一次是真的發自內心去成為書中的角色?


    而且還做到像是被角色附身了一樣?


    「…………沒有。」


    ……還真沒有過。我從沒那麽認真地去想過。


    仔細一想,就算我認為自己已經融入角色了,但仍會在某處讓那個角色做出配合故事發展的言行。那簡直就像是為了推進故事的棋子。


    「啊……」


    我能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不知不覺間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冷、冷靜。我得冷靜才行。把自己當作那個角色,這種等級的建議不是連小學生都說得出來嗎?我可別太認真去看待它喔?


    為了設法讓自己冷靜,我刻意去想些像是玩笑一般的話。


    然而那種輕佻的想法在轉眼間便消失不見,隻留下嚴肅的事實。


    「我跟舞所沒有的東西是……」


    不知為何,我明確地知道就是如此。沒有任何根據或理由,非常自然地。


    成為那個角色。就隻是這樣而已,簡單明了的做法。


    ……可是,可是等等!隻有這樣還是不夠!問題是──


    「我,做得到嗎……?」


    把自己刪除掉,完全化為那個角色。


    隻是說說而已那當然是很簡單,可實際上我有辦法做到嗎?


    試著去想也隻是不安而已。就算我認為已經做到了,但結果會不會隻是在原地踏步?


    「不、不行不行……!」


    我慌張地搖頭。現在不是讓我完全沒去嚐試就急著說喪氣話的時候。


    我身處的這個狀況可沒有任何允許我去猶豫的空間。


    為了因煩惱而感到痛苦的舞,也為了因我的失誤而必須努力陪我展開作戰的涼花,而最重要的,當然是為了我自己。如果有該做的事情那又怎能不去做呢!


    「…………呼──」


    我呼出一大口氣,做出覺悟。


    要成為那個角色。發自內心地做給你看……不過我是要成為哪個角色?


    一般來說應該是要成為我作品裏的主角──可不知為何浮現在我腦海裏的卻是涼花作品中的主角,涼。


    他是妹妹祐花的哥哥。就算麵對明顯是個兄控的妹妹也仍察覺不到妹妹身為一個異性對自己抱有的好感,是戀愛喜劇主角的模範型遲鈍鬼。不過他卻總是把妹妹放在第一順位去思考,且發自內心去珍惜妹妹,是個理想中的「哥哥」。


    因為涼花的作品我已經讀過無數次了,所以比起自己作品裏的主角,我反而還對涼比較有感覺。而且我對那個角色的特性已經可以說完全理解了。如果要把自己代入角色的話,除了涼以外別無他選。


    「…………」


    我閉上眼睛,腦內浮現出涼花的作品,將涼的所有一切投影至自己身上。


    平凡的高中一年級生。不過,卻是比任何人都更重視妹妹的哥哥。就算受到妹妹的言行玩弄,也仍無法察覺到她的愛意,是發揮出天然小白臉功力的妹控代表。


    跟平時的我是完全相反的個性……可是,現在那些都不重要。


    ……忽然,世上的聲音全都消失了。不久前還能聽到的海濤聲也已經完全聽不見了。皎潔的月光也是,總覺得現實感已離我而去。


    我現在,正跟妹妹一起來到海邊旅行。不過那個妹妹,現在正獨自在房裏睡覺。


    而原因就是我。我把因我的過錯而導致心情不好的妹妹晾在一旁。


    這種時候,如果是涼的話會怎麽做?


    「……那種事情,想都不用想吧?」


    我奔回別墅,脫下海灘鞋,然後走上階梯。


    ★


    「……咦?哥哥……?」


    突然醒來後,我發現自己正抱著枕頭一個人躺在床上。


    房裏安靜無聲,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


    ……哥哥不見了?注意到這件事的瞬間,我的意識立刻清醒過來。


    「哥、哥哥……你在哪……?」


    坐起來後我確認時鍾。距離我上床的時間約莫過了兩個鍾頭。


    ……是去洗手間了嗎?……不,不對。床上沒留有哥哥的體溫。哥哥應該少說已經離開三十分鍾以上了。


    「難、難道是……」


    此時,我產生了一個非常恐怖的想法。


    ……該不會是,跑去跟冰室同學見麵了吧……?


    幽、幽會?是去幽會了嗎?我明明就睡在旁邊卻完全沒有出手就出去了?


    「哥、哥哥果然是對冰室同學……!」


    不、不可原諒!就在我打算走出房門去尋找哥哥的時候──


    「涼花!」


    房門被猛力打開,哥哥回來了。


    「你醒了嗎?那剛好。」


    「哥、哥哥?你是跑去哪裏了!」


    我雖然因為哥哥的氣勢而稍微有點嚇到,但仍是向他質問。


    「該怎麽說,就是有點睡不著……」哥哥用曖昧不清的話回道……果然有鬼!


    「話說回來涼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是指哥哥在睡前那猶豫不決的態度嗎?那件事我當然很生氣,但哥哥現在這一連串詭異的舉動更讓我感到火大!


    「……嗯,當然還在生氣。還有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跟冰室同學見麵的事也是。」


    「奇怪?你怎麽會知道?」


    你、你們兩個人果然幽會了!我原本還不願相信的!


    ……嗚嗚嗚,真是太震驚了。我對哥哥的情感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有任何動搖,但哥哥果然是對冰室同學……


    我因為打擊太大而回到床上,以體育座的姿勢坐在床上並麵向牆壁。


    然後再把棉被披到頭上做出拒絕的姿勢。


    「……是在鬧別扭嗎?」


    「是、是在生氣!別把我說得像小孩子一樣!」


    我真的是在鬧別扭。這麽做是為了能讓哥哥多關注我一點。


    我自己也知道這樣做很狡猾……可是,我現在震驚得隻能選擇這麽做了。我明明就知道,為了不要輸給冰室同學,我得要努力讓哥哥願意回頭看我的。我到底是多麽懦弱啊……


    「…………咦?」


    正當我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哥哥不知為何突然坐到我的旁邊。


    我對他那一點都不像哥哥的舉動而感到困惑。


    「有、有什麽事嗎?距離有點太近了喔。」


    「涼花,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


    不知怎麽的,哥哥突然向我道歉了?


    難道他是做了什麽不道歉不行的虧心事嗎?


    ……怎、怎麽會這樣。好不容易讓哥哥成為我的代理人,才想說這之後要讓他慢慢喜歡上妹妹的……


    「哥、哥哥是要放下我的代理人的工作選擇冰室同學嗎!哥哥果然是喜歡冰室同學嗎……!」


    「你在說什麽啊?那個誤會還沒解開嗎?我並沒有喜歡舞,而且我也沒有打算放下代理人的工作喔。」


    我偷瞄哥哥一眼。可是我又立刻錯開目光。


    「你、你這是在騙人呢。雖然說出這種話,但你的心裏一定都隻有想著冰室同學。」


    「我當然很擔心舞。可是比起她,我還要更擔心你啊。」


    「耶?你、你冷不防的是在說什麽啊?」


    「我很後悔讓寶貴的妹妹感到不安。」


    「什麽?」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就像是彈起來一樣,轉向哥哥的方向。


    ……什、什什什麽……?哥哥剛才是在說什麽……?


    「寶、寶寶貴的妹妹……?」


    「那不是當然的嗎?你是在驚訝什麽?」


    「當、當然會驚訝啊!我、我的那個哥哥竟然會……!這是夢境之類的嗎?」


    「不,這不是夢境,是現實。」


    「嗯?我、我知道了!你是想說些讓我開心的話,好敷衍過自己喜歡冰室同學的事吧?我、我我我可是不會上當的喔?」


    「就跟你說沒那種事了。無論何時,我擺在第一順位的都是你喔。」


    我、我是第一順位?哥、哥哥把……我……?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我是最重要的……耶嘿、耶嘿嘿嘿嘿嘿……


    「……什麽?不、不對,怎麽可能有那麽幸福的事情!你這是打算要讓我疏忽大意吧?」


    好、好險……我、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被呼嚨過去喔!


    「……傷腦筋。那我該怎麽做你才會相信……應該說,你才肯原諒我呢?」


    「哼、哼!隻是出張嘴的話要怎麽說都行!如果是真的,那你應該能用行動證明給我看才對!」


    「行動?」


    「沒、沒錯!如果你是真的對冰室同學沒什麽感覺,而且覺得妹妹是最重要的,那你身為一個妹控應該要能做出更多卿卿我我的行為才對!」


    我清楚地說道。因為觀察哥哥至今為止的行動,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的。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那我該怎麽做才好?」


    「看吧,果然不──咦?」


    剛、剛才哥哥說了什麽……?


    「我是說,那我要怎麽跟你卿卿我我你才肯原諒我呢?」


    「咦?咦?是、是真的嗎?」


    「那當然囉?要是那樣能讓涼花滿意,那我什麽都肯做。」


    我、我不是跟你說過了,請別輕易說出「什麽都肯」這種話!


    這不是害得我腦海裏浮現出各種妄想,整個人小鹿亂撞的嗎!


    「哥、哥哥,你突然間是怎麽了……不過既然如此,我想想。那、那就撫摸我的頭如何……?」


    「什麽嘛,如果是這種事情的話。」


    哥哥把手掌放在我的頭上,溫柔又細心地來回撫摸。


    「嗚、嗚啊啊啊啊啊?這、這這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平、平常的話動作明明就應該要更,該怎麽說,要更生硬才對呀……?」


    這、這行雲流水的動作究竟是?跟在船上的時候完全不同!雖然那個時候也很舒服,但現在則是又更……哈嗚──……!


    「隻是摸摸妹妹的頭這很普通吧?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做喔。(撫摸)」


    「哇啊?喵嗚?」


    「如何?這樣就可原諒我了嗎?」


    臉上掛著溫柔笑容的哥哥這麽向我問道,不過我已經因為過分的幸福感而沒有餘力去理會他了。


    哈、哈喵……呼喵……哥哥好奇怪……這場景不就跟我平時寫在哥哥筆記裏的東西一模一樣嗎……?


    「怎麽?還不行嗎?還要我做什麽呢?如果是為了得到涼花的原諒,我什麽都會做。」


    在我陷入恍神狀態的時候,哥哥又繼續發問。


    這、這太詭異了……我當然是感到非常幸福,想要哥哥一直保持這個樣子!但、但這果然是太奇怪了……!


    這、這是那個嗎?是為了要籠絡我然後欺騙我的耍小聰明作戰嗎?


    對、沒錯,肯定是那樣!不然的話哥哥怎麽可能…耶嘿嘿……


    不、不行!我要保持鎮定……!


    「……我、我想想。那接下來就、就請一邊抱住我一邊撫摸我的頭。我、我是不認為哥哥能夠做出這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啦……」


    「ok,我知道了。」


    「咦?」


    他答應了我以被拒絕為前提做出的要求,我已經完全傻眼了。


    在這段期間,哥哥悄悄地將手臂繞到我的身後,就像是在哄嬰兒一樣溫柔地輕拍我的背部,另一隻手則是在撫摸我的頭部。


    「這樣可以嗎?受不了,涼花還真愛撒嬌呢。」


    012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禁大叫出來。


    「喵?為什麽?這是?哥哥竟然?啊嗚?」


    不顧陷入混亂的我,哥哥默默繼續雙手的動作。


    「怎麽了嗎,瞧你慌張成那樣。」


    「不,這是,因為?這、這種像是幸福妄想的事情竟然會成為現實?為、為什麽會這樣?哈嗚──……!」


    臉部的溫度上升,身體自動縮了起來。然而,就像是要為全身僵硬的我消除緊張的情緒一樣,哥哥繼續開始溫柔地撫摸。


    「不是涼花要我這麽做的嗎?」


    「是、是是是是那樣沒錯啦?」


    「哥哥怎麽可能會拒絕妹妹的要求呢?界線當然還是有的,不過隻是這樣的話是很普通的喔。畢竟無論如何涼花都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啊。」


    「哈嗚……」


    甜蜜的感覺充斥全身,心揪了一下。


    我帶著提心吊膽的感覺仰望哥哥。


    「……是、是真的嗎?」


    「咦?」


    「我、我是第一順位……妹妹是最重要的……比冰室同學還重要……」


    「還不肯相信嗎?」


    「不、不是……那、那我最後還有一個請求,如果你能夠答應的話,我、我可能……就……就能夠相信你了……」


    其實我早就因為太過幸福所以其實不管怎樣都好了!


    不、不過機會難得,所以我要試著說出自己的願望。


    「那、那那那個,我是說,在、在額頭……」


    「嗯?在額頭?」


    「要、要要是你能夠,就是那個,在額頭上親一下的話……」


    「咦……?」


    哥哥露出呆滯的表情……啊嗚啊嗚,我、我這到底是!


    「啊嗚嗚!還、還是請當作沒聽過這件事吧!請你忘掉!」


    「……不,沒關係喔。我知道了。」


    「咦咦?不是,那個,我是說!」


    「因為是兄妹,所以要真的接吻果然還是不行,可如果隻是親額頭我倒覺得無所謂。」


    「此、此此此話當真?」


    「當然,這就像是在額頭上施法而已。而且──」


    「……而、而且?」


    「我怎麽可能拒絕寶貴的妹妹提出的要求呢?」


    看見哥哥那個笑容的瞬間,我全身上下都瞬間無力了。


    ……我、我已經什麽都無法思考了。哥哥,我就隨你處置了……


    哥哥用右手溫柔地將掛在額頭前的劉海撥開。


    然後哥哥的臉緩緩靠近,伴隨一股搞不清楚究竟有沒有碰到的力道,甜蜜的觸感在額頭上不斷奔走。


    「……我說,這樣就可以了吧?」


    我默默地注視哥哥臉上害羞的笑容一陣子後……


    「────────────────────────!?」


    不成聲的尖叫從嘴裏竄出,我已經壞掉了。


    ★


    「耶嘿、耶嘿嘿嘿嘿嘿嘿、耶嘿嘿,哥哥他……耶嘿嘿嘿嘿嘿……」


    「……」


    我跟涼花並坐在床上,開始回想不久前的自己。


    我能清楚記得自己做了什麽事情。我怎麽可能忘得掉。


    剛才我完全變成涼花作品裏的主角涼了。


    明明沒有注意到妹妹對自己抱有身為異性的愛意,卻因為打從心底珍惜妹妹所以最後所有的互動都變成像是在卿卿我我一樣的一個角色。


    我剛才的行動簡直就跟他如出一轍,回想起來還真是害羞得想死了。


    啊,摸頭這姑且不說,但抱住妹妹或是親額頭這些實在是……不行啊!


    ……先、先冷靜點。總之先別管那些了。


    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成功變成那個角色了。


    當時的感覺、所想的事情、采取的行動。


    隻要將那些東西寫成文章,應該就能直接當成作品來用了。


    隻要以主角的身分進入故事的世界中,那當然就能寫出真實感了。話雖如此,但能夠實際做到這件事還真是個衝擊性的體驗。


    隻要我將自己化身為主角,那起初就不可能會發生主角淪為棋子的事情了。


    對此堅信不疑的我,全身興奮地顫抖。


    這就像是終於得以突破不斷聳立在麵前的那麵高牆的感覺。


    彷佛實際感受到自身的成長一樣,我用力握緊拳頭。


    ……說是這麽說。


    「耶嘿、耶嘿嘿……」


    我望向仍維持在壞掉狀態的涼花。


    事前沒做任何說明就讓她陪著我做那種事情的罪惡感非常嚴重。


    會變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呢……畢竟涼花並非作品裏那個最喜歡哥哥的妹妹角色。明明就不是作戰卻還讓她陪我這樣卿卿我我,但願不會成為她揮之不去的陰霾就好了……


    「我說,涼花……?」


    總之,我為了對涼花道歉而向她搭話。


    「耶嘿嘿,油省魔術麻?」


    ……總、總覺得她還有點迷迷糊糊的,這沒問題嗎……?


    「那個,我說……剛才真的是很抱歉。不過呢,這可能不管怎麽聽都像是借口,但我也是有我的苦衷。所以說,拜托你聽我解釋。」


    「耶嘿嘿,是嗎?」


    「……我一直在思考,什麽才是有力的主角,然後就在不久前,我才剛想到疑似是答案的解釋。我想,那或許是要把自己化身為那個角色吧?」


    「耶嘿嘿,是嗎?」


    「所以我就想說要實際去化身為一個角色試試看。而我想到的角色不知怎麽的剛好就是你作品裏的主角。我把自己當成是涼,然後一想到你這個妹妹現在還在生氣時,我的身體就擅自開始行動了。」


    「耶嘿嘿,是嗎?」


    「所以說我剛才充其量都隻是在做『如果是涼的話會怎麽做』的行動。我並不是說真的是喜歡妹妹之類的,這點你可以安心……不過我已經確定了,將自己化身為書中角色的這個想法是為了寫出有力的主角而不可或缺的事。」


    「耶嘿嘿,是嗎?」


    「接下來隻要把這件事也告訴舞的話,她的疑慮應該就會消失了……不過說真的,我現在有點迷惘。舞好說歹說也是個職業作家。麵對一個職業作家,輕易地把我這種人想到的方法當作建議告訴她真的好嗎?」


    「耶嘿嘿,是嗎?」


    「…………我說,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你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


    「耶嘿嘿,嗯,有在聽油?」


    涼花帶著朦朧的笑容回答。我對此感到相當不安。


    ……不管怎麽想這都是沒在聽吧……話說聽油又是什麽意思啊……


    「我不滋道哥哥是在猶豫些什麽耶。」


    「滋道……應該是知道吧……!我是說,我這種人的建議──」


    「哥哥才不是『這種人』!」


    涼花依然是維持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但她的這句話卻相當響亮。


    「哥哥是我的哥哥。而且最重要的是,哥哥是永遠野誓。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可、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請哥哥再有自信點。雖然你已經充分傳達自己是個妹控的事情了,但是你還沒有親自化身為永遠野誓。」


    化身為永遠野誓──這句話讓我倒吸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不管是成為作中的主角或是成為現實中的作家,以扮演一個角色的意思來說不都一樣嗎……!


    仔細一想,我的確是沒有完全化身為永遠野誓。


    回想起至今為止的演技,那還真是爛到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總是在心底放著一句「我不是妹控」當作借口,所以我的言行才會不夠自然。那樣舞會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你就是注意到這點,所以才會跟我說隻能化身為永遠野誓了嗎……」


    「耶嘿耶嘿……咦?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了,涼花……至今為止因為我的遲鈍而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呢……不過已經沒問題了。現在的話我感覺自己一定能夠完全化身為永遠野誓!」


    「沒那回事,別說是麻煩了,我現在可是非常幸福喔。」


    雖然涼花好像邊傻笑邊說了些什麽,但我已經沒在聽了。現在我隻是專心集中在成為永遠野誓這件事上。


    ……至今為止的反感,現在完全都感受不到。我不對自己是永遠野誓一事抱有任何疑問。我覺得現在的我終於成為貨真價實的永遠野誓了。


    「……好。那麽我接下來該做什麽呢……」


    想都不用想。那就是消除舞的疑慮。就是解決那家夥的煩惱。


    隻要我把得出的答案告訴跟我抱有同樣煩惱的家夥就好了。


    ……要我告訴你永遠野誓的秘密?好,你想聽多少我就告訴你多少!


    「我去舞的房間一趟。」


    語畢,我從床上站起後朝房門邁進。


    「耶嘿嘿……咦?哥、哥哥?冰、冰室同學的房間是──」


    意識不清的涼花慌慌張張地試圖挽留我。


    ……我知道啦。你這是在擔心我有沒有完全化身為永遠野誓吧?


    「放心吧涼花。現在的我是永遠野誓。所以你不需要再擔心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這麽晚了是要去冰室同學房裏──」


    「怎麽,還在不安嗎?……那就讓你看看我的證據吧。」


    我跟涼花麵對麵,盯著她的眼睛並開口說道:


    「現在我能挺起胸膛說出口。我最喜歡的就是妹妹了!」


    這句台詞對永遠野誓這個角色來說是再理所當然也不過了。


    這句話能夠流利地脫口而出,讓我有了確實的自信。


    「……咦?喜、喜歡是……喜、喜喜喜喜歡?哥、哥哥你?喜、喜歡我?咦──────


    ──?」


    聽完我的話,涼花先是滿臉通紅地尖叫,然後又一臉癡呆地注視著我。


    ……嗯?跟我想像中的反應不太一樣呢。


    我還以為能讓涼花對我掛保證說出一句「哥哥已經能夠完全化身為永遠野誓了呢!」……算了,無論如何這應該是相信我了吧。


    「那我現在就去消除舞的疑慮囉。」


    我將不知為何不斷發出「啊嗚啊嗚」呻吟聲的涼花留在房裏,踏出房門。


    「喂──舞!還醒著嗎?」


    我毫無顧忌地敲打舞的房門。雖然已經是可以稱之為深夜的時間了,不過沒必要去在意那種事情。


    「我說你,別那麽吵好嗎!」


    舞馬上就出來了。她用不悅的態度瞪著我。


    看起來不像是剛睡醒,房裏的電燈也是亮著的。


    大概是正在寫稿吧?那正好。


    「……竟然是由你主動來找我,這是在打什麽主意啊?」


    像那樣吵架之後分開的一方主動跑來找自己,舞似乎有感到有點困惑。不過我沒有回答她,隻是說了句「打擾了」就進到房間之中。


    「啊,你、你是在搞什麽啊!喂,到底是有什麽事?」


    可能是因為主導權被我給握住了,所以舞有些慌張失措。


    我麵對那樣的舞,冷不防地就切入主題。


    「現在我就特別告訴你,我──永遠野誓作品中的秘密。」


    「……咦?秘密是……咦──?你突然是怎麽了?」


    「為什麽要吃驚呢?說要揭露秘密的不就是你嗎?」


    「是、是那樣沒錯啦!不對!祐應該不是永遠野誓吧?」


    「我就是真正的永遠野誓。」


    像是要把舞包夾住一樣,我把雙手放到牆上。


    這行為也就是俗稱的壁咚。


    「咦?咦?這、這是怎麽回事?祐?」


    「你聽好!」


    雖然臉頰泛紅的舞露出慌張的表情,但我並不在意,用認真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一直都想知道的永遠野誓的秘密……換句話說,現在的你有所不足的地方,就是要把自己化身為書中的角色去進行寫作!」


    「你、你說什麽?才想說你大半夜突然跑來我房裏壁咚是想幹麽,結果你這是在說什麽啊!化為書中的角色去寫作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舞表現出憤慨的樣子。


    「我、我明明還稍微期待了一下……!啊,我指的期待當然是在說你要告訴我秘密的事情喔?我可不是在說壁咚之後的事情喔?不、不過這期待落空得也太嚴重了!因為你說的那件事情我現在就已經在做了!」


    「不,你沒有做到!你的努力完全不夠!」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舞則是在擠出一聲「什……?」之後就說不出話來了。


    「聽好了,完全化身為一個角色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這件事困難到即使是我,隻要稍有鬆懈也會馬上失敗。而最簡單易懂的證據,便是你在學校裏看到的原稿了。」


    「咦?那、那個原來是那種情況下的產物嗎……?」


    「沒錯,我隨身攜帶失敗的原稿,將它做為一個給自己的警惕。因為要無時無刻都不忘自己身為職業作家的決心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其中也包含了希望你能夠注意到這件事情的意義。」


    「咦?那是什麽意思……?啊!難、難道我會看到那份原稿,從一開始就是你設計好的嗎……?」


    「……嗯,正是如此。」


    我大幅度地點頭,舞表現出顯而易見的失落模樣。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已經注意到你在撰稿活動上遇到麻煩了。隻不過同樣身為輕小說家,我不能那麽大剌剌地指正你。所以才會刻意讓你看見失敗的原稿或是跟涼花一起表演卿卿我我的場景給你看。」


    「那、那看起來非常不自然的約會也是為了這個……?」


    「沒錯。就連這個集訓也不是為了自己要收集資料,而是為了你才參加的。」


    「我、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雖然你一直都想知道我作品的秘密,可實際上這也不是什麽說得上是秘密的東西。我隻不過是在撰寫自己的作品時,無時無刻都在與角色同化──特別是主角的部分。你感到在意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一點吧?」


    「可、可是那麽單純的──」


    「雖然都說是化身為那個角色,但等級是有所不同的。在寫書的時候,真的就要把自己當成角色本人去寫。而且,就算那是個你無法產生共鳴的角色,你還是得努力地讓自己化身為他。這就是身為職業作家的義務。」


    「職業作家的……」


    舞低下頭來,不斷重複低吟我說過的話。


    「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絕對辦得到。你現在就已經寫出那麽有趣的作品了。怎麽可能會做不到呢?……所以不要放棄喔!有自信點!你不是永遠野誓的宿敵嗎!」


    說到這,我閉上嘴巴。因為該說的話我已經全部說完了。


    舞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她保持沉默,低著頭動也不動。


    不知道她已經維持這個狀態多久了。可是,不久後舞突然丟出一句¨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祐會願意對我說那麽多呢……?」


    舞用濕潤的雙眸仰望著我。


    「還有為什麽,你明明都遇到煩惱了,我怎麽可能放著不管呢?」


    「你為什麽要關心我到這個地步呢……?在大半夜裏為我而來,甚至還,對、對我壁咚之類的……!」


    「因為我們是擁有相同誌向的輕小說家啊。而且──」


    因為你跟我抱有完全相同的煩惱……但我作為永遠野誓可不能說出這種話。


    「而且……?」


    「……而且,因為我很喜歡你的作品,所以我還想看到後續的發展!」


    總覺得取而代之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是我至今為止最用力的一句話。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並非演技而是我發自內心說出來的吧。


    「我、我的作品……?」


    「……嗯。剛才也說過了,這可不是騙你的喔。」


    舞又再次低下頭來,陷入沉默。


    不過她馬上就用雙手觸碰我的胸膛,溫柔地輕輕一推。


    我結束壁咚的姿勢,注視著舞。舞精神奕奕地抬起頭來,眼角雖然掛著淚珠,但通紅的臉蛋上仍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我知道了。」


    「咦?」


    「我知道了啦!我會這麽做的!既然永遠野誓都──不,既然祐都這樣對我說了,我怎麽能就這樣退縮呢!」


    舞一邊發出宏亮的聲音,一邊開啟桌上的筆記型電腦。


    「化身為故事主角……嗎。誰怕誰,我就做給你看!然後我要讓編輯無話可說,讓他再也無法說出我的角色沒力這種話!」


    語畢,舞便坐到椅子上,以驚人的氣勢開始敲擊鍵盤。


    雖然她那激烈的變化讓我看都看傻了……


    「……已經沒問題了嗎?」


    「當然!我可是得到你親傳的建議了喔!如果不好好活用這個建議的話,我怎麽還能自稱是你的頭號粉絲或宿敵呢!」


    眼睛不離開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舞強而有力地回答。


    我看見她那個樣子,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背對著喀答作響的鍵盤聲,就在我正打算要走出房間的時候……


    「我說,祐。」


    突然被舞給叫住了。我手裏握著門把


    ,轉過頭去。


    「……你、你不是說喜歡我的作品嗎?」


    「嗯?是啊,難不成你還在懷疑嗎?」


    「我、我相信你喔。因為這是你對我說的……下一集,我絕對會重新寫出一本有趣的書給你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期待喔!」


    舞沒有轉向我這兒,但是她滿臉通紅地如此說道。


    總覺得有股不禁莞爾的心情湧上心頭,我回了一聲「嗯」之後便離開房間。


    「……謝謝你告訴我你喜歡我的作品,祐……」


    關門的那一瞬間,我好像有聽到這麽一句話。


    ▼


    「……真虧你能說出那麽多隨便亂掰的話呢。」


    從舞的房間離開的那一刹那,我因為突然被人搭話而嚇得挺直背杆。


    回頭一看,涼花雙手環抱於胸前,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你、你難不成都聽到了嗎?」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感覺自己已經從永遠野誓變回永見祐了。


    「因、因為聲音很大,所以就算在外麵也能夠能聽得到喔。在深夜跑進女人的房間裏,要是發生什麽問題可就糟糕了呢。」


    「啊,嗯,原來如此……」


    語畢,涼花把頭轉向一旁。


    我才在想說她是不是心情不好,結果涼花馬上又露出鬆弛的表情。


    「不、不過我可沒有擔心喔……畢、畢竟哥哥是把妹妹放在第一順位看待的,而且對妹妹也很專情……剛、剛剛我甚至還被哥哥告白了……耶嘿、耶嘿嘿……」


    「我說……」


    涼花一邊傻笑,嘴裏不知是在呢喃些什麽不知所雲的東西。


    但我根本沒力氣去在意那些。變回自己的瞬間,回想剛才的言行,一股十分強烈的罪惡感與羞恥感向我襲來。


    「……唉,我這還真是隨口亂說了一通呢……」


    「畢竟你還把原稿被看見的失誤以及約會作戰都說成是為了冰室同學而設計的事情呢。而且還說得那麽流利。」


    「嗚嗚……該怎麽說,抱歉……真的很抱歉……那個時候我整個人化身為永遠野誓,所以自然就脫口而出了……」


    「不,就算你向我道歉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應該是要向舞道歉的,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冰室同學不是因為哥哥的話而感到滿足了嗎?那不就沒問題了。那才是哥哥已經化身為永遠野誓的證據。」


    聽到涼花的話,我的心情稍微有些放鬆了。


    不過──還有尚未解決的事情。


    「涼花,對不起!」


    「咦?我、我不就說了,就算你跟我道歉……」


    「不,我也有事情得跟你道歉。如果我能早點化身為永遠野誓的話,就不會給你添麻煩、不會要你陪我參加奇怪的作戰了……」


    「那、那才真的不用道歉……而且對我來說能跟哥哥盡情卿卿我我是很幸……」


    「……而且?而且什麽?」


    「什、什麽事情都沒有!總、總之,我完全不覺得你有給我添麻煩,所以請不要感到在意!」


    涼花錯開看著我的目光,滿臉通紅地說道。


    ……受不了,我的這個妹妹大人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雖然平常總是毫不留情,但在這種時候就會好好地原諒我呢……


    這麽一想,我忽然有種全身變得輕快的感覺。


    這肯定是因為我在剛才放下了連日來不斷背負的重擔。舞的疑慮消除了,而在其過程中,我自己的煩惱也解決了──


    「……咦,稍等喔?」


    ……啊,對了。我都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了。


    這一連串事件的源頭中的源頭不是還沒有處理嗎!


    「哥、哥哥?請等等,你是要去哪裏?」


    「回房裏去。」


    如字麵上的意思回到房間後,我把自己帶來的筆記型電腦放到房裏設置的桌子上,開啟文書軟體。


    沒錯,我自己的投稿用原稿還沒有寫呢。


    截稿日期將至。完成的部分隻有故事概要,本文完全沒有進展。


    雖然這是個絕望性的狀態,但我已經不再焦躁了。


    克服了煩惱,現在的我肯定寫得出來。我如此堅信著。


    「要在這種時間開始撰稿嗎……?」


    在我之後回到房間的涼花向我問道。


    「嗯,雖說是逼不得已,但我都對舞說出那些大話了。如果我不也努力點的話,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呢……啊,原來如此。抱歉。你是要睡覺吧?那我就移動到客廳去──」


    「不,沒有問題。」


    涼花打斷我的話,然後坐在我身旁。


    而且不知道涼花是想到什麽了,她也把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放到桌上並開啟。


    「我現在也要開始撰稿,所以哥哥沒有移動的必要。」


    「咦?不,可是時間也晚了,我可是打算這樣通宵寫稿喔?而且你不是已經完成下次的原稿了嗎?」


    「我還有得將這次收集資料的成果反映到作品上的工作。況且這可是集訓喔!就算我撰寫自己的作品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聽你這麽一說可能的確是這樣沒錯啦……不過為什麽要坐在我旁邊?」


    正如我所言,涼花與我的距離是莫名其妙的近。隻要稍有動作,就感覺會碰到肩膀。


    「因為我想要待在哥哥身邊。」


    「咦?」


    我因為意想不到的回答而大吃一驚。


    麵紅耳赤的涼花一臉不悅地嘟起嘴唇,


    「我、我現在可是在撰寫關於超級喜歡哥哥的妹妹的故事喔?既然如此,為了讓自己同化成那個角色,待在哥哥的身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啊,原來,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嗯?可是,你的作品不是著了魔才寫出來的嗎?」


    「請、請不要去在意那些細節。與其去在意這種事,還請你趕快開始動手。」


    「啊,嗯,說得也是。」


    涼花所言甚是。考慮到截稿日期現在可是令人膽顫心驚的時候,不馬上開始撰稿可不行。


    我開始撰寫自己的原稿,涼花也正式開始作業。


    沒一會兒,鍵盤的敲擊聲便響徹整個房間。


    「…………」


    不過,總是無法集中精神。我不知怎麽的就是會去在意身邊的涼花。


    我思考其原因,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隻不過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掉了。


    「我說涼花。」


    我輕聲向她搭話。沒有任何回應。大概是正集中於原稿吧。


    不過那也沒關係,我繼續說下去。


    「該怎麽說呢……謝謝你。」


    我說出來的是一句夾雜著害羞,不擅言詞的道謝。


    沒錯,我想起來了。雖然我已經向涼花道歉了,但我還沒有向她道謝。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說出來……盡管如此,這卻成了一句連我是在對什麽道謝都搞不清楚的笨拙發言。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吧。現在的我不像作品中的哥哥一樣是個沒有自覺的妹控,也不是像永遠野誓一樣深愛妹妹的人。


    對永見祐這個普通的哥哥來說,這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我回到原稿的作業中。涼花雖然沒有做出回應,可我也沒去確認她是否聽到。


    這次我一定要開始集中於自己的作品。


    總覺得──身旁似乎傳來一聲微弱的笑聲。


    ★


    喀答喀答,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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