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點的妹妹
我喜歡的妹妹不是妹妹 作者：恵比須清司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哎呀——品質真的好很多喔——愛情喜劇的橋段也有個樣子了，我看故事大綱差不多是成形了吧。」
「是、是這樣喔！那差不多可以開始寫……！」
「別急別急，要不要喝點什麽？畢竟是我找你出來，你點自己想喝的吧。錢的話——一張、兩張……嗯，請你一個人喝還行啦。」
「……啊，真、真的不用客氣，我不必了……」
「喔？是嗎？那我可以點嗎？」
「請自便喔？」
集訓結束回家，幾天後的某個下午，我再次跟榊小姐見麵。
今天見麵的地點不是之前的出版社，而是榊小姐建議的咖啡廳，就在出版社附近。
「那、那接下來，我該做什麽呢？」
我等榊小姐喝完她加點的哈密瓜汽水，耐著性子這麽問。
畢竟故事大綱感覺已經要ok了啊，接下來就是寫本文，然後出道當作家……！這叫我怎麽能不激動呢？
「哎呀——我也覺得差不多可以開始寫本文了啦——」
「那、那我馬上就可以寫！一個星期……不對，三天我就寫好，那我馬上就回去開始——」
「等等等，你有點太急了吧。有幹勁是很好，不過盲目猛衝就不好啦。嗯，我剛剛說得很不錯吧——？」
嗚嗚，這個人真是跟筱崎小姐不同的我行我素啊……
我確實是急驚風，但是也覺得榊小姐太慢郎中啦……
「是說啊，你的作品還有一點讓我在意，呃——是什麽來著？」
「我不知道好嗎？呃，你在意的地方……？」
「對對對……啊，對了啦。我看你那些退件的原稿也有想過，有個主題為什麽你都不寫這樣。」
「是、是什麽主題呢！」
「嗯，就，你為什麽都不寫妹小說啊？」
「……耶！」被她這麽一問，我瞬間啞口無言。
「你、你問我為什麽？我不太懂你為什麽問這個……」
「沒有啦，我看你寫的女主角感覺都頗妹的是唄？年紀都比男主角小，大多都是矮個子，而且都有仰賴男主角的場麵，氣氛感覺起來都很妹這樣啊——」
……這、這是因為我拿涼花當範本來寫女主角啊。
「所以啊——我想你直接寫妹小說不就得了？這個類型夠成熟，讀者很好理解，而且你的故事改成妹小說也沒什麽問題。我看你幹脆把故事大綱先往那裏——」
「很抱歉，我不會寫妹小說。」
一回神，我竟然脫口打斷了榊小姐的話。
「嗯？為啥？」
榊小姐歪頭不懂我奇異的反應，她會這樣也很合理，因為客觀來看，榊小姐的意見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這對我來說不重要，我也知道自己有點情緒化，可是自認對這個話題，我絕對不會退讓。
我什麽都寫，就是不寫妹小說。
問我為什麽？
……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有親妹妹涼花啊！
我確實是個妹萌，也覺得我親妹涼花超可愛，我這個妹控老哥自認要是被妹妹拋棄，一定會驚嚇到活不下去！我都認了！
但是就連這樣的我，也不會拿妹妹來寫輕小說。
我認為一個有親妹妹的老哥，這件事情千萬做不得。
這就是所謂不能退的底線。
……再說最近，我光是看到涼花就心神不寧了。
這種時候，我還可以寫什麽妹角輕小說嗎……
這不行，千萬不行，打死都不行……
「總、總之，我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啦。」
但是我又不能透漏這種心聲，隻好重複說些算不上解釋的解釋。
榊小姐聽我這麽說先是愣了一陣子，然後——
「哦——好吧，不想寫也沒辦法了啦。」
幸好，她也沒有繼續追究。
不知道她是否從我的態度看出些端倪，還是單純前麻煩，總之我是得救了……
「嗯——那該怎麽辦呢？青梅竹馬氣勢有點弱，得想個夠破壞力的好屬性來發揮你的風格才行啊——超麻煩的。」
榊小姐還是一樣的惺忪睡眼，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她看來並非不開心，隻是跟平常一樣嫌煩，而我的任性讓她覺得麻煩，隻好老實道歉說：「對不起……」
「嗯——我也會想想啦，總之你也考慮這些東西，重新寫個故事大綱吧。不好意思，今天沒時間了，討論就到這裏結束啦。」
「是……真的是麻煩你了。」
「你也沒麻煩到我，就別對我鞠躬啦——這也算編輯的工作內容啊……不過接下來得做的事情，就在編輯的職責之外啦——」
「咦？」
「哪——沒事。那，我會再聯絡你啊。」
榊小姐說了，將杯裏剩下的冰塊全倒進嘴裏，喀喀地咬碎之後就離開了。
仔細一看，收據還留在桌上，意思是要我結賬。不過當慰問金的話，還算是便宜了，我就拿起收據。
「……妹小說喔。」
「……為什麽妹小說就是不行呢……？」
身後突然傳來這樣一句話，我嚇得渾身緊繃。
那真是來自地心的沉重口氣，我連回頭看都怕，但是又不能裝傻，隻好嘎嘎嘎地回頭去看。
「為什麽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呢？希望哥哥解釋解釋喔……！」
果不其然，涼花在我背後瞪著我，表情火到嚇人。
要說為什麽涼花會出現在這裏呢？因為這次在這間咖啡廳討論，其實涼花就一直坐在我後麵的位子觀察我們。
……關於我妹最近真的有點跟蹤狂害我頗擔心這檔事！
「那麽哥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呃、呃呃——！總、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啊，請哥哥等等！」
我慌忙逃離了咖啡廳。
涼花也跟著離開咖啡廳，我盡量不去看著她，超級裝蒜至極地說：「我、我們快回家吧。」
「為什麽妹小說就是不行！編輯小姐說得沒錯，哥哥的文筆很適合妹屬性對吧？既、既然拿我當範本，也是理所當然啦，那直接寫成妹小說不就好了嗎？」
這當然瞞不過涼花，她走出咖啡廳之後，就卯起來逼問我。
……問我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拿你當範本啊！
我想這樣反駁，但當然不能這樣說出口。
涼花就是我不想寫妹小說的理由，而她現在逼問我，我當然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我就算撕破嘴也不能對別人說出來，對涼花更是撕破靈魂都不能說。拿親妹妹當範本來寫妹角輕小說，這怎麽看都有罪了啊。連律師都放棄辯護的百分百有罪啊。
「你、你不是也有聽到？我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啦！怎、怎麽講呢？跟我合不來啦，就，感性上的那個啦！」
所以我隻能隱瞞真心，設法敷衍過去。
我自己聽了也覺得說不通，但是除了狡辯別無他法。
「這、這什麽不清不楚的理由啊！」
「哪有辦法，就是不合我的輕小說品味啊！簡單來說，那不是我該寫的類別
啦！嗯！」
「請哥哥真的當上輕小說作家，再來講這種臭屁話！」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啦馬的！
……可惡，不愧是涼花，字字句句說得我痛心疾首。
不過無論她怎麽臭罵我，我絕對不會說出真相啦！
「姆、姆姆……！」
當我鐵了心拒絕妹小說，涼花就顯得超級不甘心——
「怎、怎麽這樣……！哥哥為什麽這麽堅持……！果、果然妹妹就是不行嗎……！」
接著突然垂頭喪氣，而沒多久又——
「不、不行，現在不是喪氣的時候……！既然如此，無論如何都要逼哥哥寫妹小說……！」
涼花握拳下定決心，表情堅決起來。
……唔，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總之我絕對不會寫妹小說啦！
吵吵鬧鬧之中，我們回到家裏，這件事情也到此為止……當然不可能這樣啦——
「哥哥，該教訓一下了。」
涼花一關上玄關門就這麽說，然後把我押到她的房間去……看來這場仗還有得打，我隻能撐住啦！
「好了……」
我被迫跪坐在抱枕上。
另一方麵，涼花站著睥睨我，小小個頭卻散發出懾人氣魄，嚇破我的膽。
「有關哥哥不想寫妹小說這件事情呢，既然哥哥夢想成為輕小說作家，不寫妹小說怎麽可以呢？是吧？」
這次直接講邏輯進攻，這、這下糟了……
「或、或許你講的對，不過寫跟自己不合的作品就……」
「應該不是跟自己不合吧？連編輯小姐都建議哥哥寫了，隻是哥哥任性不想寫而已。」
「不、不要說我任性啦！輕小說建立在感性之上，感性當然重要吧！」
「……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的夢想，就隻有這點分量？」
「呃……才、才不是喔。就是因為我無論如何都要當，才要做萬全的準備啊！」
「姆……可是實際上，哥哥這麽做反而離作家的夢想更遠，不是嗎？」
「不是喔，我隻是為了更好的作品，先退一步！」
「那、那退了這一步又換到什麽？有什麽不是妹小說，又更好發揮的屬性嗎？」
「我、我現在才要開始找啊！」
「這不就等於是說沒有那種東西嗎！」
「唔唔唔唔唔……！」
「姆姆姆姆姆……！」
我們低吟著互瞪。
涼花企圖推翻我的想法，有時好言相勸，有時轉移焦點，有時直接動怒，怒完了又突然講起道理，不斷改變手法想逼我就範。
而我則是鐵了心，絕對不寫妹小說，不斷打退涼花的說詞。
我跟涼花都不肯退讓一步，爭辯真是無窮無盡。
一回神，我們已經吵了快一個小時，雙方都氣喘籲籲，精疲力盡。
「哥哥，為什麽這樣堅持呢……！竟然寧願放棄長年的夢想，也不肯寫妹小說……！」
涼花不甘心地瞪我，但是眼神愈來愈沒有力氣，看來甚至還泛起淚光，但是這也沒必要哭吧？拜、拜托別哭喔？要是你哭了，我真的難過到會死啦！
「這、這種態度是要怎麽辦呢……！之前夢想當輕小說作家的哥哥，看到現在的哥哥會作何感想呢……！」
幸好涼花沒有哭，而是用不同的邏輯進攻。
……呼，好在好在。不過呢，也真虧了她能找到這麽多說法來說服我，這次換過去的我出場啦……
「就是啊……！要是以前那個立誌當輕小說作家的哥哥，看了現在哥哥這樣的態度，不知道會有多難堪——」
隨、隨便你去講啦。反正不管你講什麽，我都打定主意了啦！
「……啊。」
「……嗯？涼、涼花？」
但是涼花罵到一半突然愣住，整個人前傾三十度就不說話了呢。
……怎、怎樣？該不會是什麽假動作吧……？
我狐疑不解，涼花突然莫名嘀咕一聲：「這麽說來……」然後自己點起頭，接著突然抬頭說——
「哥哥，我有事情要問你。」
這次感覺又不太一樣，說出了這種話。
「現、現在又怎樣？你想問什麽？」
「這個呢，是我剛剛才想到的事情……剛剛才想到，我還有個問題沒問過哥哥。」
涼花直盯著我瞧，接著說了。
「哥哥是為什麽會決心要當輕小說作家？哥哥夢想的原點……這個我還沒有問過。」
涼花這句話，靜靜地回蕩在房間裏。
但是這個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一聽懂問題的意思，立刻顯得狼狽又驚慌。
「我、我夢想的……原點？」
「對。仔細想想，這部分我完全不明白，之前總是以為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是理所當然……不過應該沒這種事吧？應該要有個原因，哥哥才會開始做這個夢才對。」
涼花顯得異常冷靜，感覺不是說給我聽，而是解釋給她自己聽。
「……那個契機是什麽？我想不會是突然就這樣了，應該是受到什麽影響才算合理吧。要說是什麽樣的影響呢？既然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原因應該是輕小說——」
說到這裏，涼花猛然抬頭——
「沒錯！哥哥看的第一本輕小說，到底是哪一本呢？」
終究問到了這個點上麵。
……慘、慘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沒、沒有啦，那個喔……！」
「請告訴我！我想那一定是哥哥夢想的原點！」
……呃，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會猜啊？命中紅心一百分好嗎！
「我、我也一定要看看！哥哥的『原點第一本』！哥哥現在有留著嗎？」
涼花整個滔滔不絕，我則是驚慌失措。
……怎、怎麽辦啦？竟然走到這個地步，到底該怎麽辦啦……？
「話先說清楚，裝傻是沒有用的喔！」
而且當我想轉移焦點，就先被涼花給警告了。
不、不妙，涼花眼神是認真的。這下想騙都騙不過去啦……！
而且我現在超驚慌，根本沒辦法沉著冷靜來應付。
平常或許還有萬分之一的敷衍機會——
「盯～～……」
對、對上這種涼花不行啦！絕對會被看穿啦！
「嗚……你問我第一本，我那時候還小，記不太清楚，連書名都不記得了啊……而且我也不是買回來看，當然不在手上啊……」
所以我隻好這樣回答了。
另外我剛剛說的可不是謊話，而是真話。我這輩子看的第一本輕小說，真的幾乎不記得什麽內容，隻有一點還記得。
……但是就隻有「那一點」我絕對不會忘。
因為那一點——確實正如涼花所說，是我夢想的原點。
「……真的嗎？」
「真的啦！你也知道吧？所以這件事就別提了……！」
「我怎麽可能不提呢？或許哥哥真的不記得那本輕小說是什麽，但是它肯定是夢想的原點，看哥哥的反應就一清二楚了！」
看什麽看啦！老哥沒隱私的喔！
「這下子真的不看不行了！所以，這本書在哪？」
「我又沒有，怎麽知道在哪！反正沒有的東西就沒得看，請你放棄啦真的！」
「既然沒有就找出來。隻要上網找應該找得到吧？」
「我就說連書名都忘啦……！就算想搜尋，沒有關鍵字怎麽找出來啊……？」
涼花聽我這麽說，先是姆了一陣子，然後——
「不對，等等喔？既然哥哥說沒有買到手，那麽哥哥是在哪裏，又怎麽看到這第一本的呢？」
「咦？就，碰巧在圖書館拿到手……」
「那我們立刻去那間圖書館吧！」
「等、等一下，很可惜辦不到喔，那裏幾年前就已經拆掉啦。」
這也是真的，所以我一直沒機會回顧那本書。
「哪……？這、這下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一點都沒錯，就因為沒錯，希望你就這樣放棄吧……
「……沒辦法，哥哥，我們出門去吧。」
「咦？出、出門哪裏去？」
「那還用問？去找那本輕小說啊。去書店找或許能找到。」
「哪有哪有，那麽舊的輕小說怎麽可能還留著？」
「那就去舊書店，現在隻能地毯式搜索了。哥哥還在磨蹭什麽？沒有哥哥要怎麽開始找？至少記得小說封麵的插圖吧？」
「是、是還有點印象啦……！可是印象很模糊，很大概，頂多隻記得角色的發型跟姿勢啦……！」
「記得這些就夠了！」
涼花完全不放棄，甚至鬥誌更加高昂，拉著我的手催我快出門。她的氣勢太強，我企圖抵抗卻完全無效。
……嗚嗚，這下是不可能要涼花改變心意了。她一旦決定做什麽，就一定會做到底……我隻能聽她的話乖乖幫忙，頂多祈禱她別找到了……
於是我們出了家門，到附近逛了幾家舊書店。
她還真的一本一本找，但是私人經營的舊書店品項比較少，而且通常沒有賣輕小說，我們當然找不到想找的輕小說，涼花也很快就認定這樣下去不行。
接下來，我們前往離家有點距離的大型二手商。這裏除了賣書，也賣遊戲跟唱片，還有輕小說專區，品項豐富。不過——
「……沒有，其實這裏都放比較新的，而且流通比較快的當紅係列，不太有希望找到罕見的書啦……」
「所以哥哥的第一本輕小說，是發行量不高，應該也沒有續集的小眾作品了。為什麽哥哥會選這種書當第一本呢！」
「你跟我講有什麽用啊！碰巧看到的，我有什麽辦法？」
結果在二手商店也是做白工，涼花不開心地沉思。
……附近已經沒有舊書店，這下應該沒招了吧……
但是看涼花的表情，還真的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意思。
「……嗯，沒錯，既然要找就不能找得隨便，要找得徹底才行。那麽，哥哥我們走吧。」
「咦？要走去哪？我看這附近的舊書店都找遍了……」
「那還用說？找東西就該去東西聚集的地方找。所以我們現在就去秋葉原，請哥哥帶路。」
「秋、秋葉原？現在去？」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那裏不就是禦宅的聖地嗎？肯定會找到舊的輕小說。快，我們走吧。」
「啊，喂！等一下……！」
涼花又拉著我的手，毫不留情地拖往車站去。
想不到涼花竟然會說出秋葉原這個地方，那無論如何都要找出來的堅定意誌，真是嚇到我。
……這、這下她可能要真的找出來，才會甘心了。
「……我看看，秋葉原的舊書店有這家跟這家……」
涼花在搭電車的途中還用智慧手機搜尋舊書店地址，我在一旁看著，真不知道她怎麽會如此執著。
抵達秋葉原之後，我們逛了好多家舊書店，徹底找起輕小說。我被涼花的熱情所影響，也不知不覺真的想找到它。可是——
「……真的找不到啊。」
「都、都找這麽多家了，為什麽沒有……！」
結果我們逛了整個秋葉原，就是找不到想找的輕小說。
……都已經找到好多稀有書了，竟然就是找不到它，竟然有這麽小眾喔……現在反而覺得五味雜陳啊……
「姆、姆姆姆……」
「好啦，我們也都盡力了，找不到是很可惜，不過整個秋葉原都翻遍了還沒找到，隻好放棄啦……」
我遺憾地拍了涼花的肩膀，誠心地安慰她。
一開始我希望她找不到，但是當涼花認真找了這麽久，我似乎也被她給感化了。
……最後還是沒找到，但是涼花這下也會服氣了吧。
「已經這麽晚啦……」
抬頭一看，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我回頭看看涼花，但是看到涼花的表情，不禁脫口「耶？」了一聲。
「……這麽說來……」
涼花看來還不肯放棄，不僅如此，剛才煩悶的表情已經消失，甚至認真沉思起來呢。
……難、難道你還想找？可是既然秋葉原沒有，怎麽還能……
然而涼花接著說的話，把我給嚇壞了。
「哥哥，我們現在就去冰室同學的別墅。」
「……咦？……啊，啊咧？」
舞、舞的別墅……你是在想什麽啊？
「正確來說，是冰室同學別墅附近的舊書店。我想起來了，那裏有類似哥哥第一本的輕小說吧？」
「啊……難、難道你要？」
「對，我們去看看。」
涼花說得理所當然，我則是嚇破膽子。
「既然找到這個地步都沒有，除了那裏之外就不可能了。」
「等、等等等！現在就去？都要晚上了好嗎？」
「有電車就不成問題。」
「去、去還好，可是回來……」
「到那裏找地方住吧。我會先聯絡爸爸媽媽，錢也不必擔心，這種時候就該拿版稅出來用了。」
驚訝，錯愕。
這、這話實在不像平常涼花會說的啊……
「……可、可是當時我沒有仔細確認，搞不好是完全無關的輕小說啊……」
「那隻要親自去確認一趟就知道了。」
涼花說得毫不猶豫，我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我被這樣的涼花震懾，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好，哥哥我們走，時間不等人啊。」
涼花說了又拉著我的手往車站走。
但是此時我腦袋裏，浮現一個不問不行的問題，然後脫口就問了出來。
「喂，涼花啊，你怎麽會做到這個地步呢……？」
涼花聽了停下腳步，沉默片刻之後——
「這、這種事情……還用問嗎……！」
說了這句話，轉身回頭接著說。
「就、就像哥哥一直幫我忙，我也想幫忙哥哥實現夢想啊……！兄、兄妹互相幫忙，不是當然的嗎……！」
當我們搭公車抵達舞別墅附近的公車
站，已經是晚上了。
我們走向那間舊書店所在的商店街。
當時采買去的超市還開著，可是舊書店當然早就關門了。
不過涼花沒放棄，一直敲著緊閉的鐵門喊人。我也幫忙敲門，抱著一絲希望，祈求裏麵還有人在。
涼花的誠心可能感動天，鐵門拉了起來，那個看來慈祥的老奶奶，有些訝異地現身了。
我們先為了太晚來訪而賠罪，然後說明來意。
老奶奶親切地答應，讓我們進了書店。
我們直接前往那個平放的書櫃，總算找到了。
我拿起那本輕小說。
這次仔細看看封麵，然後確認書名。
……不會錯，就是它。
我點頭，涼花迫不及待地往我手上瞧。
書名是《蜂蜜妹妹》。
作者叫做「小如意」。
這正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所找到的「第一本」。
「「請給我這個！」」
我跟涼花異口同聲，喊聲回蕩在書店裏。
管店的老奶奶看著我們，親切地微笑。
▼
「哥哥太不幹脆了，差不多該認命了吧？」
涼花洗完澡，身穿浴衣還帶著點蒸氣，就往我逼近。
我也是穿著浴衣往後退，但沒多久就被逼到牆邊。
「嗬嗬嗬，看來哥哥無路可逃了……」
涼花步步進逼。
涼花的頭發還有點濕，散發出洗發精的香氣，我更是心跳加速。感覺渾身火燙起來，加上洗完澡的熱氣，腦袋都快燒暈了。
「你、你都不覺得害羞嗎……！」
我企圖做出最後的抵抗，可是——
「要、要說不害羞是騙人的啦……！可、可是我對哥哥的『第一次』更有興趣啊……！」
涼花紅著臉，又往我逼近一步。
我直覺往旁邊逃，但是不小心踩到鋪在床上的棉被，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好啦，哥哥就別掙紮啦……」
涼花趁機跨坐在我身上不讓我跑，看在旁人眼裏就好像妹妹把哥哥推倒在棉被上，是非常危險的景象。
「等、等一下！」「涼花你冷靜點！」我拚命呼喊，但是涼花露出詭異的笑容，不肯回答，看她兩眼都發直了啦。
「那、那麽，我就要收下哥哥的『第一次』了……！」
涼花終於對我伸出手來。
她身子微微顫抖，把手伸進我的浴衣裏麵。
胸口突然感受到涼花溫暖柔軟的小手，我抖啊抖的，掙紮逃離那種刺激，但是涼花怎麽也不讓我跑，更往我壓過來了。
「是這裏嗎？哥哥……」
涼花的臉近在眼前，我能清楚聽見她的呼吸，她的呼吸愈來愈急促，不斷在我懷裏摸索。
……不、不行啦……！到極限了啦……！
就當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個狀況的時候——
「找到了！」
涼花大喊一聲，把手從我懷裏抽了出來。
她手上拿的——正是那本《蜂蜜妹妹》文庫本。
「受不了，哥哥真的太不幹脆了！竟然趁我去洗澡的時候，把輕小說藏在自己懷裏！」
涼花單手拿著文庫本低頭瞪我，氣得呼哩呼嚕。
我隻能大字形躺在棉被上好一陣子——
「……你、你怎麽會知道……」
最後還是看破，不甘心地坐起身來。
「哥哥的事情我很清楚，一定是到了這個關頭還是不想給我看，可是又沒膽子真的把書丟掉，隻好藏在懷裏了是吧。」
……好強啊，完全答對，連我的心思都猜個正著。恐怖哦……
「真是受不了哥哥這個人……」涼花顯得很無奈，而我已經沒有力氣反駁，隻能垂頭喪氣。
……好吧，我也知道這是無謂的掙紮，但是考慮到當下的狀況，就是忍不住想要藏起來啊。我真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啊……
話說回來呢，先讓我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吧。
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又為何會在這裏呢……
啊，如果有人看了我們剛才的對話不小心想歪，請立刻排除腦中那些荒謬的妄想吧。我跟涼花呢，就……那個，不可能會那樣，絕對不可能的好嗎？
……嗯哼，言歸正傳，來提現在的狀況。
我們目前正在舞的別墅附近，住進一家旅館。
平安完成目標是很好，但是也不出所料拖得太晚，沒辦法搭車回家，隻好在附近訂一間旅館來住。
然後我跟涼花同住一間房。
並不是因為什麽隻剩一間房，而是訂房的時候涼花硬是隻訂一間房，我也沒輒。
我當然堅持應該一人住一間喔？但是涼花卻說什麽「我、我們是一家人，同住一間房有什麽不對！」「再說明明一間房可以住兩個人，竟然要住到兩間房，不、不能這麽浪費！不劃算！」死都不肯退讓。
……你來這裏之前，不是才說這時候就該拿版稅出來用的嗎……為什麽訂房的時候就沒有這種堅持了……
不過涼花才是管錢包的人，我無法反抗，隻好跟妹妹同住一間房了。
吃完晚餐，我們分別去泡溫泉。
「原、原來也有家庭溫泉啊……」涼花邊偷看邊嘀咕，我趁她還沒說想取材之前就逃去男浴池了。
回到房間，地上鋪了兩床被子，我總覺得七上八下，忍不住把輕小說藏進懷裏，然後比我晚回來的涼花跑來逼問我——……大概就這麽回事啦。
……老實說，我很後悔被涼花逼著跑到這裏來。
找到那本輕小說的時候，我是忍不住開心沒錯，但是一想到之後的進展，就覺得很沉重。真想馬上覺醒個時間操作類的異能啊……
「哥哥還在拖拖拉拉的？」
想著想著，涼花一臉不開心地罵我。
沒錯，到了這個地步實在無能為力啦。
我已經看破，涼花必定會看到那本輕小說了。
……可是啊——
「……哎，我真的也要一起看嗎？」
為什麽你要我跟你一起看呢？
書這種東西不是一個人看的嗎？孤孤單單、安安靜靜、滿腦子妄想的看啊……！
「這、這是一定要的啊。這可是哥哥的『第一本』喔？」
「這完全算不上理由吧？」
「可、可是哥哥也好久沒看了吧？那麽一起看不就好了嗎！這樣既省時間，又省工夫啊！」
「呃，其實我沒有很想看說……」
「哥哥忘了為夢想不惜付出一切的心境，必須看這本書才能回歸初衷。是不是？」
唔、唔咕咕……這邏輯上完全說不通，但我卻無法反駁涼花。
可是我怎麽能乖乖點頭說「娘娘說得是」呢！
「是、是說你都不會害羞的嗎！這本輕小說光看書名跟大綱，就知道是不折不扣的兄妹愛情喜劇喔？兄妹竟然一起看這種東西，是哪門子處罰遊戲啊！」
「我、我我我不在乎喔！就、就算跟哥哥一起看兄妹甜蜜蜜的情節，那也是挺——不是啦！我知道這也是為了哥哥所做的必要努
力，所以我會撐住！」
……你、你可能撐得住，但是我不行啊。
跟妹妹一起看妹角輕小說，真是爛到爆的羞恥玩法吧……
當我垂頭喪氣的時候，涼花又滿臉通紅地開口說——
「基本上呢！哥哥說得沒錯，這本輕小說正是妹小說！哥哥的『第一本』原點小說是妹小說，為什麽哥哥還說不想寫妹小說呢？這太奇怪了吧！」
「嗚，這、這個……」
「為了解開這個謎團，哥哥必須跟我一起看這本輕小說！這是為了哥哥好啊！」
涼花滔滔不絕，然後氣喘籲籲。
或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情緒化的涼花。
……而且不是為了她自己，是為了我。
想到這裏，我也不再反駁了。同時我也想通，或許該認命照涼花的話去做了。
「……！」
當我想反駁卻想不到任何一句話，就知道該看破了。
「……唉，好啦……算我輸啦……」
我雙肩一垂，頭一低，終於投降了。
此時涼花表情整個亮起來。
「哥哥終於懂了！那、那我們馬上來看！當然要坐在一起，靠在一起看喔……！」
涼花說了，坐在我的棉被上跟我肩並肩。
我們兩個人緊貼在一起，輕小說就擺在我倆之間。我仔細瞧著那封麵，突然感覺莫名的懷念。
蜂蜜妹妹啊……
當我還不知道何謂輕小說的時候，碰巧在圖書館遇見了它。
這麽一看，我總算認得出這封麵插圖，以及書名設計。
當時的感覺又慢慢湧現了……
「來，封麵就請哥哥來翻吧。」
涼花這麽說，我就動手翻開封麵。
然後我——應該說我們，立刻沉浸在故事之中。
蜂蜜妹妹的內容呢，說穿了也沒什麽特別，是很普通的妹小說。
故事也沒什麽特色，就是兄妹因為一點誤會而漸行漸遠，然後透過愛情喜劇情節慢慢修補關係，相當王道——說難聽點就是老土，沒特色。
如果我現在是第一次看到這本書，應該會苦笑著闔起來，然後不會買任何續集。
可是——
「哥哥，請等一下，我還在看……」
「啊，抱歉……」
可是我跟涼花兩個看著看著，卻感覺到心中浮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本輕小說確實算不上名作，我想它隻會被埋沒在眾多類似作品中，很快就銷聲匿跡吧。
找遍了秋葉原都找不到的稀有程度，而且這個作者隻出了一本就沒有任何續作，代表我這樣的評價幾乎就是客觀的事實。
……可是呢，有時候我們不管社會評價如何，就是會覺得某個作品特別好看——就是那種「打中點」的感覺，你有這種經驗嗎？
這種經驗我多得是，碰巧拿來看的輕小說感覺超好看，激動地上網搜尋其他人的評價，結果發現被人罵到一文不值，嚇到都傻了。而且還不隻一兩次呢。
然而不管他人評價如何，我自己確實覺得很好看，而且這種心境會一直保存下來。
我已經看過許多輕小說，很珍惜這樣的經驗，也深信這些心境的累積會形成我的感性。
然後——
……這一切堆砌的基礎，正是我眼前的這本作品。
現在這樣回顧起來，我才體會到這件事。
「哥哥？這一頁你還沒看完嗎？」
「啊，沒有，我翻頁……」
我的心跳，不知不覺加快了。
一回神，我已經忘了跟涼花一起看妹角輕小說的羞恥，一心追著故事裏的兄妹們跑。
……好看。
這部作品，超好看的喔……！
角色設定平凡無奇，筆法也沒啥特別，故事平鋪直敘，隨便都猜得到怎麽發展，實際上也沒什麽起承轉合。這品質跟涼花的作品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但是以上都不是問題。
好看。我無法解釋原因，但就是好看。
我根本不知道為何會覺得好看，但是就覺得故事能打動我的心，就隻能說是「打到點」了。
感覺不是用大腦看，而是用心看，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為什麽？為什麽這部作品，會這樣吸引我呢……？
「……」
「……哥哥？」
此時，我突然回想起某件事。
……我記得這個感覺喔？應該說，我小時候第一次看這本輕小說的時候，不就有過一樣的感覺嗎？
沒錯，我當時看了也是有這種感覺。
好看，竟然有這麽好看的書啊。
原來這就是輕小說啊——
「啊。」
突然，我腦中迸出了一片火花。
之前朦朧不清的模糊記憶，突然變得鮮明清晰起來。
我想起當初第一次在圖書館看到這本輕小說的光景。
想起自己拿著書走向書桌。
想起我看得入迷，看完望向窗外，才知道已經黃昏。
……我，全都想起來啦……！
「怎麽了？可以翻頁了嗎？」
經涼花這麽一說，我連忙翻頁，但是眼睛看著紙張上的文字，腦中卻想著不斷浮現的記憶。
……對啊，我慢慢想起當時的事情，還有更之前的事情啦……
我遇見這本輕小說的時候，碰巧就是跟涼花完全打壞關係的時候。
涼花對我說「我討厭哥哥！」關係一直壞到我成了代理人才和好——而打壞的起點，就是我發現這本書的時間點。
當時我前往那間圖書館，那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記不太清楚是為什麽要去了。
或許隻是想看看書，還是因為跟涼花一起待在家不舒服呢……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總之我去了圖書館。平常我隻會看漫畫或圖鑒，但是當天卻糊裏糊塗走進輕小說專區。
這原因我也不懂。或許是受到涼花的影響，或許隻是沒頭沒腦亂走……總之我走到輕小說專區，碰巧找到這本輕小說，就拿來看看。
這部分的經過也很怪一，當時我還是小學低年級生，從來沒看過什麽小說。但是就隻有當天想要看，隻能說是臨時起意，或者命運安排了。
因為我拿了這本輕小說——蜂蜜妹妹，坐上書桌，就看到入迷了。
等我看完，隻覺得輕小說竟然會這麽好看。
後來我就拿出所有零用錢跟壓歲錢買輕小說，並且立誌成為輕小說作家。
所以這本輕小說是我的第一本，肯定也是我的原點。
……但是呢，當初我的心情不隻如此。
除了發現輕小說的趣味之外，我看這本妹角小說還有別的感想。那才是我即使把其他部分忘光，也唯一不會忘的部分。
……而這就是千萬不能讓涼花知道的部分，也是我決心打死不寫妹小說的理由……！
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確認啊……
「……」
「……」
我跟涼花不知不覺沉默下
來，看著故事進行。
房裏隻剩規律的翻頁聲音。
故事終於來到高潮，兄妹兩人總算解開誤會，晚上睡在一起聊得天南地北，象征重修舊好。
最後妹妹睡著，哥哥輕輕摸摸妹妹的頭。
尾聲是一切回歸正常，故事就此閉幕。
「……呼，原來是這樣的故事啊。」
看完之後，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涼花微微臉紅開口說。
「這就是哥哥的第一本啊……我、我是覺得相當好看啦，先不管內容好壞，總之是妹小說就對了……」
然後有點賭氣地轉頭看我。
……嗚，她直瞪著我，我可以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真頭痛啊。
「是、是啊。」我別過頭，但涼花這個妹妹沒有好心到就這樣放過我。
「哥哥，這是你這輩子看的第一本輕小說沒錯吧？」
「沒、沒錯啊。」
「然後，哥哥因此對輕小說產生興趣，立誌想當輕小說作家……」
「對、對啊。」
「也就是說，這本書就是哥哥的原點對吧？」
「或、或許可以這樣講吧。」
這樣說著說著，涼花突然「唉……」地大歎一口氣。
然後緊接著生氣地瞪我——
「那麽哥哥為何說自己不想寫妹小說呢！如果這是原點，哥哥應該要寫妹小說才合理吧！」
果然拿出這麽果然的結論砸到我臉上。
……哎呀，肯定會這樣的吧，理所當然吧……
「為什麽？為什麽哥哥會堅決不寫妹小說呢？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這個就是啊……！」
我在想要怎麽回答，可是想不出來，隻好支吾其詞。
基本上我根本無言以對，因為涼花講的完全正確。
……可、可是，這個理由千萬不能讓涼花知道啊……！
「……哥哥。」
當我保持沉默，涼花氣歸氣卻不催我，隻是一臉嚴肅地直盯著我看。
「我先說清楚，到了這個地步，要是不知道哥哥為何堅決不肯寫妹小說，我是不會放棄的。因為這實在太奇怪了，我會一直問哥哥，問到我搞懂為止。」
「嗚、嗚嗚嗚……」
「我想哥哥當然有不願意說的理由，畢竟哥哥也有隱私，基本上我並不想侵犯哥哥這一塊。」
但是這件事情另當別論，涼花說得斬釘截鐵。
「因為我相信這件事情我也必須知道。我替哥哥的夢想打氣，所以這非常的重要。而且……」
「而、而且……？」
「……哥哥這樣難過，我實在看不下去。」
聽涼花這麽說，我連忙抹抹臉。
……難、難過，我的表情很難過嗎……？
「所以哥哥，請把理由告訴我。」
「可、可是……」
「不管是怎麽樣的理由，我都不會否定哥哥。」
「……咦？」
「哥哥這樣痛苦都不願意說出口，我想一定是相當嚴重的理由。所以我就算聽了內容，也絕對不會否定哥哥。我發誓，無論如何都會站在哥哥這邊。」
「涼、涼花……」
涼花這麽說了，直盯著我看。
那眼神讓我覺得意誌有些動搖。
……那、那個涼花竟然會說到這個地步……
不、不對，就算如此，這個理由也不能告訴她……！
「哥哥。」
在我內心超糾結的時候，涼花又開口說了。
然後——
「我就算撕破靈魂，也絕對不會再說『我討厭哥哥！』了。」
她這麽說了，露出有些愧疚的笑容。
「……涼花。」
突然，我覺得心頭的重擔掉了。
渾身放鬆下來，緊握著的手也不自覺放開了。
我腦中不斷重播涼花剛才說的話。
……對啊，我們已經跟當時不一樣了。
我扛下代理人的位子，慢慢拉近距離，終於重修舊好……
而涼花也慢慢開始這麽信我了。
所以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也不至於倒退回那個相敬如冰的關係吧？不對，我們的羈絆應該是比以前強上許多，就算相敬如冰，還是可以和好的吧……
「哥哥，我們是兄妹，就找我幫忙吧……就、就好像，我會拜托哥哥幫忙一樣……」
此時聽到涼花這麽說，我感覺最後的矜持也折斷了。
我雙肩一垂，大歎一口氣。
……輸了，我投降。
我這種沒出息老哥，怎麽贏得過這樣能幹的妹妹？
既然如此……就算現在坦承我是個超級沒藥救的老哥，也不會更淒慘了。
……不對，就算更淒慘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啊。反正我這個笨老哥，在涼花麵前是沒什麽好裝模作樣的了。
「呼——……」我深深呼吸一口氣，猛力抓抓頭，然後——
「其實呢……」
於是，我自暴自棄地開始說了。
「我是念小學的時候看了這本輕小說……說清楚點，就是你剛說討厭我的那時候……」
「咦？」
「那，我就在圖書館發現這本書……我想隻是碰巧找到的啦，但是現在又覺得是注定的……因為光看書名就知道是妹小說啊。」
「咦、咦？」
「看完這本書之後超感動的。原來輕小說可以這麽好看啊！這樣。後來你也知道，我就迷上輕小說……但是啊，其實我當時的感想不隻如此啦……」
「……那、那到底還有什麽？」
涼花一臉訝異，我最後還是坦白了。
「……羨慕。」
「羨、慕……？」
「對啦！我覺得很羨慕啦！羨慕到一個不行啦！是有意見喔？」
我大吼一陣之後，臉皮又紅又燙。
就算自暴自棄，該害羞的還是很害羞。吼，隨便你了啦！
另一方麵，涼花先是一頭霧水，然後——
「羨慕，是羨慕什麽啊……？」
不經意的這句話又把我逼上絕境，受不了。
「還、還會有什麽！就是作品裏的兄妹啊！你剛才不是也看過了！」
「咦，兄妹是——」
「對啦！當時我跟妹妹剛吵完架啦！結果書裏麵的妹妹也是從吵架到和好，而且關係還比以前更好了吧！這我還能不羨慕的嗎？」
「……？」
涼花聽我這麽說，先是糊塗發愣了一陣子，然後——
「咦咦咦咦咦咦咦？」
然後整張臉爆紅尖叫。
「等……答……？咦咦咦咦咦？請、請請請請等一下喔？麻麻麻麻煩請冷靜靜降喔？」
「哪有，你才該冷靜吧……」
「羨、羨慕……哥、哥哥羨慕兄妹吵架可以和好？啊嗚啊嗚啊嗚……！這、這個意思就是……？」
「就、就是說，我打從心底想跟你和好，所以這本書完全打中我的點——」
「嗚咪啊啊啊啊啊？」
涼花更大聲尖叫。
「這、這是四素怎麽樣啊……！我、我還以為哥哥是把第一本看的妹小說神化了，以為自己不能寫得更好了縮……！所、所以我才想把哥哥給點醒的縮……？」
「咦？那啥啊……」
「……吉果鼻是這樣，是、是羨慕巴望可以跟我和好……！嗚咪啊啊啊啊啊！」
「唔哇？還來？」
涼花再次尖叫，然後撲倒下去，把臉埋在枕頭裏。
「～～！～～～！」
她發出不明就裏的呻吟，不斷敲打起地板——應該說是棉被。
……偶、偶才覺得現在素怎樣吧……
我隻能愣愣地看著涼花發作，然後涼花猛然起身，滿臉通紅又憤怒地逼問我——
「請、請等等……！現、現在我知道，哥哥希望輕小說裏麵，可以跟妹妹，那個……這樣的了……！」
涼花說得很用力——
「可是！這麽一來，為什麽哥哥還不想寫妹小說呢……！既然是這樣羨慕，應該自己也想寫才對吧……！」
她問了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嗚……」但是這個問題讓我語塞。
……因、因為這就是核心，我哪有辦法！
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可能隱瞞了。
我麵對氣呼呼的涼花，用蚊子叫般的小聲音說——
「……因、因為，我都有親妹妹了，哪還敢寫什麽妹小說啊……你一定會覺得很惡啊……」
然後說了這麽難堪的真話。
「什……？就、就因為這樣？」
涼花瞪大眼睛，我想說隻能把話全部說清楚，就接著說了。
「而、而且啊！一個沒辦法跟親妹妹和好的家夥，竟然寫妹角輕小說來滿足心願，我怎麽能幹這麽沒出息的事情啊？這種人哪有資格寫妹小說啊……！」
……不會吧。最後我的嗓門都縮了。
然後是一陣沉默。
我把一切真相全都吐露出來，感覺又難堪又丟臉，隻能低頭，涼花則是傻眼沒話說。
「……唉。」
最後，是涼花的歎氣打破沉默。
「哥哥真的是……受不了啊……」
「嗚嗚……」
涼花這句話讓我更加畏縮，因為我無從辯解。
搞不好涼花真的要因此放棄我了。
想到這裏，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但是——
「哥哥。」
不知何時，涼花正直盯著我瞧。
她的臉還有點紅，但完全沒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感覺，可以發現她無比認真。
「我要教訓哥哥。」
「……是。」
「請哥哥要老實。」
「咦？」
「請麵對你真正想寫的東西。誰管有沒有資格，不必想那些奇怪的理由。請專心想你要寫什麽就好。」
「涼、涼花……？」
「所以我再問最後一次……哥哥心裏是想寫妹小說的嗎？」
聽了這問題，我心頭一驚。
一時我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但是，我很快就放鬆了身子。
……現在還有什麽好裝模作樣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從頭到尾都說出來了。
所以根本不必再敷衍，隻要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等涼花的反應就好。我得做好準備，不怕涼花任何的反應。
「……這個呢。」
我總算鐵了心要接納一切，回答這個問題。
「我想寫妹小說。第一次看輕小說的時候，我就這麽想……所以我還是會把作品寫成妹小說，隻是第一次寫，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就是了……」
我心中補上一句，不管你怎麽想都沒關係——但是沒有說出口。
究竟涼花會有什麽反應呢？涼花低著頭，看不出表情，但就算她認為我惡心，就算要跟我再絕交一次，我還是……
「……」
我靜靜等著涼花的答案。
涼花終於抬起頭，滿臉通紅地瞪著我，那表情——
……咦——
「哥、哥哥喔……！」
「咦？涼、涼花小姐……？」
「哥哥真是沒藥救到一個極點了啦！你以為我吃了多少苦頭，才拿到這麽簡單的結論啊？」
「咦咦咦？」
等？怎、怎麽會是出乎意料的反應呢？
而、而且那個枕頭又是怎麽回事……！
「嗚噗？喂，涼花……！不要……！」
「想寫！妹小說！一開始！這樣講！不就好了嗎！害我！吃了！這麽多苦！還這麽擔心……！」
涼花突然高舉枕頭，就往我猛砸。
老實說枕頭軟綿綿，我一點都不痛，但我第一次看到涼花這樣，整個人都混亂了。
其間涼花不斷喊些什麽，既像教訓又像痛罵，而且一直拿枕頭猛敲我。
最後她高高舉起枕頭打來——
「哥哥……笨啦！」
大喊一聲之後，軟綿綿地跌坐下來。
當時我似乎聽到涼花說聲：「太好了……」是不是我聽錯了呢……
……所以啦。
「……啊，那個，涼花小姐？我有點糊塗，不過都是我的錯，能不能請你心情好一點啊……」
後來大概十分鍾，我一直像這樣對涼花喊話。
涼花就背對著我坐在房間角落，一直發出姆姆姆、嗚嗚嗚的聲音，什麽話都不肯跟我說。
她聽到我對妹小說的超廢心態，搞不好是真的放棄我了——我本來是這麽想，可是好像又不太對……
……她聽了我不想寫妹小說的理由，還是肯定我該寫妹小說，那為什麽要對我這麽生氣呢？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妹妹這麽生氣，哥哥就應該想辦法幫妹妹消氣。
「……我已經不生氣了。」
最後涼花背對著我，輕輕說了一聲。
然後慢慢轉回頭，滿臉紅通通又氣呼呼地瞪我——
「差不多該睡了。」
她隻說這一句，就走向棉被。
……這、這個樣子肯定還是很生氣的啦……
總之先睡個一晚，或許明天早上她心情會好一點。
「嗯……？」
但是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涼花不知道怎麽著，從兩份並排地鋪裏麵拉了一份，拖到房間角落去。
……這、這個是那個嗎？表示不想睡在我旁邊是嗎？
就、就某方麵來說會這樣也很合理，但是看著她當我的麵這麽做，這麽明顯的抗拒感真的讓我超喪氣啊……
正當我覺得很想哭的時候——
「啊，耶？」
下一秒，涼花把拖走的棉被整齊疊好，鑽進剩下的另一床棉被裏了喔……？
「……嚇？難、難道，是叫我出去外麵睡的意思嗎……？」
把另外一床棉被收起來，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看、看來這次，涼花是真的討厭我，徹底
把我當髒東西看啦……！
「真、真不知道哥哥在想什麽……不要胡說八道了，快點睡覺吧，時間已經很晚了……」
「呃，可是，我的那床地鋪在那邊——」
「所、所以說啊！」
涼花大聲打斷我的話——
「……就、就是要哥哥在這床地鋪裏一起睡啦……！」
涼花不知何時臉變得超級紅，抬頭看著我這麽說。
……咦？一起睡……
咦、咦咦咦咦咦～？
「這、這這這是怎怎怎怎麽？」
「請請請請哥哥冷靜！千、千萬不要誤會了！」
哪、哪有，你也一點都不冷靜的好嗎？
「……呃，嗯哼，聽好了喔？我說這隻是為了哥哥著想，跟我的心願完全沒有關係的喔！」
「這、這哪裏是為了我著想啊？」
「就、就是啊，剛才輕小說的結局，不是有兄妹和好之後一起睡的情節嗎！就、就是要重現那個啊！為了升華哥哥長久以來的心願，這是有必要的！」
涼花堅定主張，我當然是很頭痛。
……什、什麽升華我的心願啊……
「總、總之請哥哥快點！我、我也、我也是很害羞的好嗎……！」
涼花說了，就躺著氣呼呼地轉過頭去。
看她不隻臉，連脖子都紅通通，而且身子還微微發抖。
我真的搞不懂這樣莫名的狀況，跟涼花同睡一床被子其實很合理，但我卻很猶豫。
不過——
「嗚嗚、嗚嗚嗚……」
涼花跟我一樣，不對，看來遠比我更加抗拒，拚了命地在忍受心裏的羞。
我們以前也曾經以取材名義同床睡過，但這次跟取材無關，是不折不扣的陪睡。話說回來，涼花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一直猶豫不前了。
「……」
我下定決心，輕輕鑽進棉被裏，仰躺在涼花旁邊。
嗚嗚嗚，自己的心跳聲好吵，根本沒辦法睡啊……！
「涼、涼花啊，為什麽要這樣呢……」
「不、不就是因為哥哥羨慕那本輕小說裏麵的兄妹嗎？不是也想象那樣跟妹妹和好嗎？既、既然如此，照做就好啦！」
涼花又補充一句：「不、不過我們已經沒吵架了喔！」然後，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的手臂。
我嚇得抖了一下，但涼花看來也一樣緊張，我們兩個都緊繃至極。
「我、我會為此幫忙哥哥……！所以哥哥，請真心誠意地跟妹妹和好喔……！」
「涼、涼花……」
涼花臉還是很紅，但無比真誠地看著我。
「……如果我寫妹小說，你真的也能接受……？」
涼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
「那不是當然的嗎。」
微微笑著回答。
「想寫什麽，寫就對了。不就是哥哥教會我這件事的嗎？如果哥哥想寫妹小說，那就請你盡量寫……我、我也是很歡迎的喔……！」
涼花說的後半段有點含糊，然後又接著——
「而、而且啊！請哥哥不要胡思亂想，哥哥就算寫了妹小說，我也絕對不會覺得惡心。就像我著了魔寫輕小說的時候，哥哥一點都不以為意啊……」
「涼花……」
「……而、而且，哥哥喜歡像我這樣的女生，又要寫妹小說，代表我就是哥哥的……！這、這種棒到爆又理想的事情，哪還有什麽討厭的理由呢……！哥哥這個人真是傷腦筋啊……！」
「涼、涼花？」
「嗶呦？總、總之啦！剛才也說了，我絕對是站在哥哥這一邊！絕對不會否定你！請哥哥不要擔心我，照自己想的往前走就好！」
涼花剛才還自言自語些什麽，突然又滿臉通紅滔滔不絕。
而她說的內容讓我很感激，看著涼花全麵肯定我，我不禁說出了自己的感謝。
「……那個，涼花，謝謝啊。」
「說、說這什麽話啊。」結果涼花別過頭——
「這不過就是哥哥一直為我做的事情啊。我隻是照樣為哥哥做而已……我是哥哥的妹妹，這樣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說的話真是無比溫柔啊。
突然，我覺得渾身的緊張都解開了。
不是這個狀況造成的緊張，而是這幾天來——不對，從那天起持續了好多年的束縛，全都解開了……
「我就寫妹小說吧……一定要寫，寫出天下最棒的妹小說……」
一回神，我自言自語——或者說是對過去的自己這麽說了。
「……好。」
而涼花露出完全放心的微笑，打了個小嗬欠，閉上眼睛。沒多久，我聽見規律的呼吸聲，看來涼花也不再緊張，進入夢鄉了。
我看著妹妹安詳的睡臉，不經意發現自己正輕輕地摸摸她的頭。也發現這光景，就跟我那本原點輕小說的情節一模一樣……
……原來啊，我一直想跟涼花當這種關係融洽的兄妹啊……
我小時候無法達成的心願，現在真的升華成真了。
我靜靜地摸著涼花的頭，沒有停手。
插圖p005
「……耶嘿嘿，哥哥……」
不時聽見涼花的夢話，我又小聲道謝一次。
……涼花，真的謝謝你了……
我就這麽品味著安詳的時光，不知不覺，意識也慢慢朦朧了。
我覺得真是心滿意足，緩緩閉上眼睛。
以為就要這樣心平氣和地進入夢鄉——
「……」
此時卻清楚體認到，我看了涼花可愛的睡臉，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
「……早、早啊。」
「早、早啊哥哥。」
隔天早上，我們兩個幾乎同時醒來，稍稍尷尬地互相打個招呼，又恢複平常的樣子。
起床梳洗一番，吃過旅館準備的早餐，就決定早早回家去。但是我在離開旅館之前拿出手機，開始找我要打的號碼。
「哥哥？要打給誰啊？」
「打給榊小姐啊。」
「榊小姐……編輯小姐嗎？為什麽呢？」
「我不是決定要寫妹小說嗎？所以想快點跟她報告。或許不用這麽急啦……不過就算表明立場吧？」
「原、原來如此！這真是個好主意啊！終於要宣稱自己就算天崩地裂也一定會寫妹小說就對了！」
我、我應該不會講得那麽世紀末吧……
看著涼花激動莫名，我苦笑著撥打新月出版社的電話，是榊小姐告訴我的號碼。
……可是呢——
「哎呀？沒人接喔……」
不管打幾次，都隻聽到嘟嘟聲，根本沒有人接聽。
……是因為時間還早，沒有人來上班嗎？
「怎麽了嗎？」
我向涼花解釋之後，涼花又徑自激動地說：「請打到接通為止！然後大聲喊出妹小說宣言！」但我則想著其他事情。
「涼花啊，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回去之後能不能順道去一趟新月出版社？我真的很想快點告訴人家……
」
「當然不成問題，俗話說打鐵要趁熱！啊，我當然也會一起去喔！」
既然涼花也讚成，我們就打定主意離開旅館。
大概中午時分抵達東京，我們立刻前往出版社所在的大樓。
走之前走過的樓梯上到二樓，來到貼有新月出版紙條的門前，我輕輕歎了口氣，稍微用力敲門。
「……沒反應呢。」
但是這時就跟之前打電話的時候一樣，毫無反應。
「不對喔，之前也是這樣，結果榊小姐在裏麵睡覺，或許這次也一樣。」
「這、這間公司到底是怎麽了……」
先不管傻眼的涼花，我繼續敲門。
……還是沒人應門，沒辦法，就先進去看看狀況——
「呃，耶？」
但是我往門縫裏一看，就嚇傻了。
忍不住用力砰一聲把門推開，然後——
「沒人……不對，什麽都沒了？」
之前來的時候，還有堆積如山的書本，堆滿雜物的辦公桌，現在什麽都沒有，隻剩下空蕩蕩的房間。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我愣愣地環顧室內，但是不管怎麽看，都一樣空蕩蕩。
……拜、拜托，現在到底是怎樣？這究竟是……！
「啊，哥哥！請看看這個……！」
此時，身後傳來涼花焦急的聲音。
回頭一看，涼花指著門外麵對我猛招手。
我想不通怎麽回事，再次來到走廊上對著大門。
仔細一看，新月出版的紙條下麵還貼了另外一張紙。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多貼這張紙吧……？
「請、請哥哥看看紙上寫的內容……！」
「紙上寫的內容？」
沒錯，這張紙上有一篇字並不大的文章。
我把臉湊上去看……嗯，是什麽來著？
——自○○年x月◆日起，敝社新月出版由於經營不善，宣告倒閉。發生如此狀況，造成相關人士極大不便與擔憂，在此致上歉意——
「……咦？倒閉……？」
「對，上麵確實是寫著倒閉……」
我喃喃自語，涼花也看著文章這麽回我。
然後鴉雀無聲。
隻能偶爾聽見大樓外汽車經過的聲音，頗為空虛。
……但是這陣沉默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很快地，我跟涼花的慘叫就響徹雲霄。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
…………
………………
……………………所以，啦。
「想不到竟然真的倒掉了……」
我坐在家裏客廳的沙發上，空虛地看著天花板這麽說。
「唔唔，唔唔唔……」
此話一出，跟我一起坐在沙發上的涼花也不禁低頭。
後來其他公司的人聽到我們慘叫，嚇得跑上走廊看看，我們才得以聽到新月出版破產倒閉的情形。
不過得知的內容很單純，他們也不清楚詳情就是了……
那個人說，新月出版這幾年來一直周轉不靈。
到了這幾天，終於撐不下去，大概三天前突然人去樓空，搬離辦公室。而且再也聯絡不上了。
……對喔，現在回想起來，是有點那種感覺啊。
那間出版社的規模異常小，裏麵又沒有人，然後整個氣氛就是各種那個……涼花也說過有點不對勁，但是我以為能當上輕小說作家，興奮得根本沒注意。
……隻是，我沒想過竟然真的會破產倒閉啊……
「……看來這下子，我出道當作家的夢想又土崩瓦解啦。」
「唔唔唔唔唔……！」
涼花聽到我幹笑著自言自語，低吟的聲音又更大聲了。
哈哈……感覺倒不是震驚，而是虛脫了……這陣子兵荒馬亂的意義在哪裏啊……好像連不甘心的力氣都沒了……
「呃，哥哥……！」
「咦？涼花？」
想著想著，涼花突然站起身麵對我。
她緊咬嘴唇，似乎還忍著就要落下的眼淚，把我嚇了一跳。
「請、請哥哥要打起精神……！這次確實很可惜，不過哥哥一定會獲得其他什麽大獎，出道當作家！所以請不要因此消沉，要打起精神啊……！」
「呃……涼花小姐……？」
而且涼花莫名認真地安慰我，我反而更慌了。
另一方麵，涼花眼眶更濕，繼續說下去。
「夢、夢想的路是暫時斷了，但這並不是一切啊……！太陽還是會出來……！我、我相信哥哥一定會用別的形式實現夢想……！所以，請哥哥要打起精神啊……！」
然後涼花又低頭「嗚嗚嗚……」了。
……怎、怎麽感覺涼花這次受到的打擊，比我還嚴重呢？
我連忙對她說「我、我沒事啦！」「我一點都沒有喪氣喔！」真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
其實也挺神奇的，感覺我這次受的打擊並沒有那麽大。
要說驚訝是很驚訝，而且隻差臨門一腳就能出道當作家，但我卻出奇冷靜。
「哎、哎喲，看你比我還消沉，怎麽行呢……」
「嗚嗚……可是哥哥，發生這種事情不覺得難過嗎？」
「我是肯定很遺憾啦……可是，怎麽講呢……其實我不覺得多難過啊。」
「為什麽不難過……？明明隻差一步就能實現夢想了……對哥哥來說，這不就是被詐欺了嗎……！」
「也是可以這麽說啦……不過我也因此想通了一件事啊。」
「想通了一件事……？」
涼花像個小朋友不懂歪頭，我點頭後說了——
「我總算想通，自己到底該寫什麽啦……所以就算這次的事情沒談成，我還是覺得很積極，覺得總有一天會靠自己的作品拿大獎，出道當作家啦。」
我說了，把手放在淚汪汪的涼花頭上，然後輕輕地摸起來。
「所以就別這麽擔心了……謝啦，涼花……」
我心懷感激地笑笑，涼花臉紅紅，愣愣地抬頭看了我一陣子。
然後突然回過神來——
「既、既然這樣就好了……！啊嗚嗚……！那、那這麽一來，哥哥目前還是會繼續當我的代理人了吧！」
她這麽說了，迅速別過頭去。
「嗯，對啊。」我則是笑著這樣回她。
……可是呢——
此時，我又想通了一件事情。
為什麽我的夢想一時破滅，卻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呢？
還有——
……為什麽我一聽到可以繼續當涼花的代理人，就這麽放心呢……
「是、是這樣喔！那差不多可以開始寫……！」
「別急別急，要不要喝點什麽？畢竟是我找你出來，你點自己想喝的吧。錢的話——一張、兩張……嗯，請你一個人喝還行啦。」
「……啊，真、真的不用客氣，我不必了……」
「喔？是嗎？那我可以點嗎？」
「請自便喔？」
集訓結束回家，幾天後的某個下午，我再次跟榊小姐見麵。
今天見麵的地點不是之前的出版社，而是榊小姐建議的咖啡廳，就在出版社附近。
「那、那接下來，我該做什麽呢？」
我等榊小姐喝完她加點的哈密瓜汽水，耐著性子這麽問。
畢竟故事大綱感覺已經要ok了啊，接下來就是寫本文，然後出道當作家……！這叫我怎麽能不激動呢？
「哎呀——我也覺得差不多可以開始寫本文了啦——」
「那、那我馬上就可以寫！一個星期……不對，三天我就寫好，那我馬上就回去開始——」
「等等等，你有點太急了吧。有幹勁是很好，不過盲目猛衝就不好啦。嗯，我剛剛說得很不錯吧——？」
嗚嗚，這個人真是跟筱崎小姐不同的我行我素啊……
我確實是急驚風，但是也覺得榊小姐太慢郎中啦……
「是說啊，你的作品還有一點讓我在意，呃——是什麽來著？」
「我不知道好嗎？呃，你在意的地方……？」
「對對對……啊，對了啦。我看你那些退件的原稿也有想過，有個主題為什麽你都不寫這樣。」
「是、是什麽主題呢！」
「嗯，就，你為什麽都不寫妹小說啊？」
「……耶！」被她這麽一問，我瞬間啞口無言。
「你、你問我為什麽？我不太懂你為什麽問這個……」
「沒有啦，我看你寫的女主角感覺都頗妹的是唄？年紀都比男主角小，大多都是矮個子，而且都有仰賴男主角的場麵，氣氛感覺起來都很妹這樣啊——」
……這、這是因為我拿涼花當範本來寫女主角啊。
「所以啊——我想你直接寫妹小說不就得了？這個類型夠成熟，讀者很好理解，而且你的故事改成妹小說也沒什麽問題。我看你幹脆把故事大綱先往那裏——」
「很抱歉，我不會寫妹小說。」
一回神，我竟然脫口打斷了榊小姐的話。
「嗯？為啥？」
榊小姐歪頭不懂我奇異的反應，她會這樣也很合理，因為客觀來看，榊小姐的意見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這對我來說不重要，我也知道自己有點情緒化，可是自認對這個話題，我絕對不會退讓。
我什麽都寫，就是不寫妹小說。
問我為什麽？
……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有親妹妹涼花啊！
我確實是個妹萌，也覺得我親妹涼花超可愛，我這個妹控老哥自認要是被妹妹拋棄，一定會驚嚇到活不下去！我都認了！
但是就連這樣的我，也不會拿妹妹來寫輕小說。
我認為一個有親妹妹的老哥，這件事情千萬做不得。
這就是所謂不能退的底線。
……再說最近，我光是看到涼花就心神不寧了。
這種時候，我還可以寫什麽妹角輕小說嗎……
這不行，千萬不行，打死都不行……
「總、總之，我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啦。」
但是我又不能透漏這種心聲，隻好重複說些算不上解釋的解釋。
榊小姐聽我這麽說先是愣了一陣子，然後——
「哦——好吧，不想寫也沒辦法了啦。」
幸好，她也沒有繼續追究。
不知道她是否從我的態度看出些端倪，還是單純前麻煩，總之我是得救了……
「嗯——那該怎麽辦呢？青梅竹馬氣勢有點弱，得想個夠破壞力的好屬性來發揮你的風格才行啊——超麻煩的。」
榊小姐還是一樣的惺忪睡眼，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她看來並非不開心，隻是跟平常一樣嫌煩，而我的任性讓她覺得麻煩，隻好老實道歉說：「對不起……」
「嗯——我也會想想啦，總之你也考慮這些東西，重新寫個故事大綱吧。不好意思，今天沒時間了，討論就到這裏結束啦。」
「是……真的是麻煩你了。」
「你也沒麻煩到我，就別對我鞠躬啦——這也算編輯的工作內容啊……不過接下來得做的事情，就在編輯的職責之外啦——」
「咦？」
「哪——沒事。那，我會再聯絡你啊。」
榊小姐說了，將杯裏剩下的冰塊全倒進嘴裏，喀喀地咬碎之後就離開了。
仔細一看，收據還留在桌上，意思是要我結賬。不過當慰問金的話，還算是便宜了，我就拿起收據。
「……妹小說喔。」
「……為什麽妹小說就是不行呢……？」
身後突然傳來這樣一句話，我嚇得渾身緊繃。
那真是來自地心的沉重口氣，我連回頭看都怕，但是又不能裝傻，隻好嘎嘎嘎地回頭去看。
「為什麽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呢？希望哥哥解釋解釋喔……！」
果不其然，涼花在我背後瞪著我，表情火到嚇人。
要說為什麽涼花會出現在這裏呢？因為這次在這間咖啡廳討論，其實涼花就一直坐在我後麵的位子觀察我們。
……關於我妹最近真的有點跟蹤狂害我頗擔心這檔事！
「那麽哥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呃、呃呃——！總、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啊，請哥哥等等！」
我慌忙逃離了咖啡廳。
涼花也跟著離開咖啡廳，我盡量不去看著她，超級裝蒜至極地說：「我、我們快回家吧。」
「為什麽妹小說就是不行！編輯小姐說得沒錯，哥哥的文筆很適合妹屬性對吧？既、既然拿我當範本，也是理所當然啦，那直接寫成妹小說不就好了嗎？」
這當然瞞不過涼花，她走出咖啡廳之後，就卯起來逼問我。
……問我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拿你當範本啊！
我想這樣反駁，但當然不能這樣說出口。
涼花就是我不想寫妹小說的理由，而她現在逼問我，我當然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我就算撕破嘴也不能對別人說出來，對涼花更是撕破靈魂都不能說。拿親妹妹當範本來寫妹角輕小說，這怎麽看都有罪了啊。連律師都放棄辯護的百分百有罪啊。
「你、你不是也有聽到？我就是不想寫妹小說啦！怎、怎麽講呢？跟我合不來啦，就，感性上的那個啦！」
所以我隻能隱瞞真心，設法敷衍過去。
我自己聽了也覺得說不通，但是除了狡辯別無他法。
「這、這什麽不清不楚的理由啊！」
「哪有辦法，就是不合我的輕小說品味啊！簡單來說，那不是我該寫的類別
啦！嗯！」
「請哥哥真的當上輕小說作家，再來講這種臭屁話！」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啦馬的！
……可惡，不愧是涼花，字字句句說得我痛心疾首。
不過無論她怎麽臭罵我，我絕對不會說出真相啦！
「姆、姆姆……！」
當我鐵了心拒絕妹小說，涼花就顯得超級不甘心——
「怎、怎麽這樣……！哥哥為什麽這麽堅持……！果、果然妹妹就是不行嗎……！」
接著突然垂頭喪氣，而沒多久又——
「不、不行，現在不是喪氣的時候……！既然如此，無論如何都要逼哥哥寫妹小說……！」
涼花握拳下定決心，表情堅決起來。
……唔，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總之我絕對不會寫妹小說啦！
吵吵鬧鬧之中，我們回到家裏，這件事情也到此為止……當然不可能這樣啦——
「哥哥，該教訓一下了。」
涼花一關上玄關門就這麽說，然後把我押到她的房間去……看來這場仗還有得打，我隻能撐住啦！
「好了……」
我被迫跪坐在抱枕上。
另一方麵，涼花站著睥睨我，小小個頭卻散發出懾人氣魄，嚇破我的膽。
「有關哥哥不想寫妹小說這件事情呢，既然哥哥夢想成為輕小說作家，不寫妹小說怎麽可以呢？是吧？」
這次直接講邏輯進攻，這、這下糟了……
「或、或許你講的對，不過寫跟自己不合的作品就……」
「應該不是跟自己不合吧？連編輯小姐都建議哥哥寫了，隻是哥哥任性不想寫而已。」
「不、不要說我任性啦！輕小說建立在感性之上，感性當然重要吧！」
「……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的夢想，就隻有這點分量？」
「呃……才、才不是喔。就是因為我無論如何都要當，才要做萬全的準備啊！」
「姆……可是實際上，哥哥這麽做反而離作家的夢想更遠，不是嗎？」
「不是喔，我隻是為了更好的作品，先退一步！」
「那、那退了這一步又換到什麽？有什麽不是妹小說，又更好發揮的屬性嗎？」
「我、我現在才要開始找啊！」
「這不就等於是說沒有那種東西嗎！」
「唔唔唔唔唔……！」
「姆姆姆姆姆……！」
我們低吟著互瞪。
涼花企圖推翻我的想法，有時好言相勸，有時轉移焦點，有時直接動怒，怒完了又突然講起道理，不斷改變手法想逼我就範。
而我則是鐵了心，絕對不寫妹小說，不斷打退涼花的說詞。
我跟涼花都不肯退讓一步，爭辯真是無窮無盡。
一回神，我們已經吵了快一個小時，雙方都氣喘籲籲，精疲力盡。
「哥哥，為什麽這樣堅持呢……！竟然寧願放棄長年的夢想，也不肯寫妹小說……！」
涼花不甘心地瞪我，但是眼神愈來愈沒有力氣，看來甚至還泛起淚光，但是這也沒必要哭吧？拜、拜托別哭喔？要是你哭了，我真的難過到會死啦！
「這、這種態度是要怎麽辦呢……！之前夢想當輕小說作家的哥哥，看到現在的哥哥會作何感想呢……！」
幸好涼花沒有哭，而是用不同的邏輯進攻。
……呼，好在好在。不過呢，也真虧了她能找到這麽多說法來說服我，這次換過去的我出場啦……
「就是啊……！要是以前那個立誌當輕小說作家的哥哥，看了現在哥哥這樣的態度，不知道會有多難堪——」
隨、隨便你去講啦。反正不管你講什麽，我都打定主意了啦！
「……啊。」
「……嗯？涼、涼花？」
但是涼花罵到一半突然愣住，整個人前傾三十度就不說話了呢。
……怎、怎樣？該不會是什麽假動作吧……？
我狐疑不解，涼花突然莫名嘀咕一聲：「這麽說來……」然後自己點起頭，接著突然抬頭說——
「哥哥，我有事情要問你。」
這次感覺又不太一樣，說出了這種話。
「現、現在又怎樣？你想問什麽？」
「這個呢，是我剛剛才想到的事情……剛剛才想到，我還有個問題沒問過哥哥。」
涼花直盯著我瞧，接著說了。
「哥哥是為什麽會決心要當輕小說作家？哥哥夢想的原點……這個我還沒有問過。」
涼花這句話，靜靜地回蕩在房間裏。
但是這個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一聽懂問題的意思，立刻顯得狼狽又驚慌。
「我、我夢想的……原點？」
「對。仔細想想，這部分我完全不明白，之前總是以為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是理所當然……不過應該沒這種事吧？應該要有個原因，哥哥才會開始做這個夢才對。」
涼花顯得異常冷靜，感覺不是說給我聽，而是解釋給她自己聽。
「……那個契機是什麽？我想不會是突然就這樣了，應該是受到什麽影響才算合理吧。要說是什麽樣的影響呢？既然哥哥想當輕小說作家，原因應該是輕小說——」
說到這裏，涼花猛然抬頭——
「沒錯！哥哥看的第一本輕小說，到底是哪一本呢？」
終究問到了這個點上麵。
……慘、慘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沒、沒有啦，那個喔……！」
「請告訴我！我想那一定是哥哥夢想的原點！」
……呃，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會猜啊？命中紅心一百分好嗎！
「我、我也一定要看看！哥哥的『原點第一本』！哥哥現在有留著嗎？」
涼花整個滔滔不絕，我則是驚慌失措。
……怎、怎麽辦啦？竟然走到這個地步，到底該怎麽辦啦……？
「話先說清楚，裝傻是沒有用的喔！」
而且當我想轉移焦點，就先被涼花給警告了。
不、不妙，涼花眼神是認真的。這下想騙都騙不過去啦……！
而且我現在超驚慌，根本沒辦法沉著冷靜來應付。
平常或許還有萬分之一的敷衍機會——
「盯～～……」
對、對上這種涼花不行啦！絕對會被看穿啦！
「嗚……你問我第一本，我那時候還小，記不太清楚，連書名都不記得了啊……而且我也不是買回來看，當然不在手上啊……」
所以我隻好這樣回答了。
另外我剛剛說的可不是謊話，而是真話。我這輩子看的第一本輕小說，真的幾乎不記得什麽內容，隻有一點還記得。
……但是就隻有「那一點」我絕對不會忘。
因為那一點——確實正如涼花所說，是我夢想的原點。
「……真的嗎？」
「真的啦！你也知道吧？所以這件事就別提了……！」
「我怎麽可能不提呢？或許哥哥真的不記得那本輕小說是什麽，但是它肯定是夢想的原點，看哥哥的反應就一清二楚了！」
看什麽看啦！老哥沒隱私的喔！
「這下子真的不看不行了！所以，這本書在哪？」
「我又沒有，怎麽知道在哪！反正沒有的東西就沒得看，請你放棄啦真的！」
「既然沒有就找出來。隻要上網找應該找得到吧？」
「我就說連書名都忘啦……！就算想搜尋，沒有關鍵字怎麽找出來啊……？」
涼花聽我這麽說，先是姆了一陣子，然後——
「不對，等等喔？既然哥哥說沒有買到手，那麽哥哥是在哪裏，又怎麽看到這第一本的呢？」
「咦？就，碰巧在圖書館拿到手……」
「那我們立刻去那間圖書館吧！」
「等、等一下，很可惜辦不到喔，那裏幾年前就已經拆掉啦。」
這也是真的，所以我一直沒機會回顧那本書。
「哪……？這、這下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一點都沒錯，就因為沒錯，希望你就這樣放棄吧……
「……沒辦法，哥哥，我們出門去吧。」
「咦？出、出門哪裏去？」
「那還用問？去找那本輕小說啊。去書店找或許能找到。」
「哪有哪有，那麽舊的輕小說怎麽可能還留著？」
「那就去舊書店，現在隻能地毯式搜索了。哥哥還在磨蹭什麽？沒有哥哥要怎麽開始找？至少記得小說封麵的插圖吧？」
「是、是還有點印象啦……！可是印象很模糊，很大概，頂多隻記得角色的發型跟姿勢啦……！」
「記得這些就夠了！」
涼花完全不放棄，甚至鬥誌更加高昂，拉著我的手催我快出門。她的氣勢太強，我企圖抵抗卻完全無效。
……嗚嗚，這下是不可能要涼花改變心意了。她一旦決定做什麽，就一定會做到底……我隻能聽她的話乖乖幫忙，頂多祈禱她別找到了……
於是我們出了家門，到附近逛了幾家舊書店。
她還真的一本一本找，但是私人經營的舊書店品項比較少，而且通常沒有賣輕小說，我們當然找不到想找的輕小說，涼花也很快就認定這樣下去不行。
接下來，我們前往離家有點距離的大型二手商。這裏除了賣書，也賣遊戲跟唱片，還有輕小說專區，品項豐富。不過——
「……沒有，其實這裏都放比較新的，而且流通比較快的當紅係列，不太有希望找到罕見的書啦……」
「所以哥哥的第一本輕小說，是發行量不高，應該也沒有續集的小眾作品了。為什麽哥哥會選這種書當第一本呢！」
「你跟我講有什麽用啊！碰巧看到的，我有什麽辦法？」
結果在二手商店也是做白工，涼花不開心地沉思。
……附近已經沒有舊書店，這下應該沒招了吧……
但是看涼花的表情，還真的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意思。
「……嗯，沒錯，既然要找就不能找得隨便，要找得徹底才行。那麽，哥哥我們走吧。」
「咦？要走去哪？我看這附近的舊書店都找遍了……」
「那還用說？找東西就該去東西聚集的地方找。所以我們現在就去秋葉原，請哥哥帶路。」
「秋、秋葉原？現在去？」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那裏不就是禦宅的聖地嗎？肯定會找到舊的輕小說。快，我們走吧。」
「啊，喂！等一下……！」
涼花又拉著我的手，毫不留情地拖往車站去。
想不到涼花竟然會說出秋葉原這個地方，那無論如何都要找出來的堅定意誌，真是嚇到我。
……這、這下她可能要真的找出來，才會甘心了。
「……我看看，秋葉原的舊書店有這家跟這家……」
涼花在搭電車的途中還用智慧手機搜尋舊書店地址，我在一旁看著，真不知道她怎麽會如此執著。
抵達秋葉原之後，我們逛了好多家舊書店，徹底找起輕小說。我被涼花的熱情所影響，也不知不覺真的想找到它。可是——
「……真的找不到啊。」
「都、都找這麽多家了，為什麽沒有……！」
結果我們逛了整個秋葉原，就是找不到想找的輕小說。
……都已經找到好多稀有書了，竟然就是找不到它，竟然有這麽小眾喔……現在反而覺得五味雜陳啊……
「姆、姆姆姆……」
「好啦，我們也都盡力了，找不到是很可惜，不過整個秋葉原都翻遍了還沒找到，隻好放棄啦……」
我遺憾地拍了涼花的肩膀，誠心地安慰她。
一開始我希望她找不到，但是當涼花認真找了這麽久，我似乎也被她給感化了。
……最後還是沒找到，但是涼花這下也會服氣了吧。
「已經這麽晚啦……」
抬頭一看，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我回頭看看涼花，但是看到涼花的表情，不禁脫口「耶？」了一聲。
「……這麽說來……」
涼花看來還不肯放棄，不僅如此，剛才煩悶的表情已經消失，甚至認真沉思起來呢。
……難、難道你還想找？可是既然秋葉原沒有，怎麽還能……
然而涼花接著說的話，把我給嚇壞了。
「哥哥，我們現在就去冰室同學的別墅。」
「……咦？……啊，啊咧？」
舞、舞的別墅……你是在想什麽啊？
「正確來說，是冰室同學別墅附近的舊書店。我想起來了，那裏有類似哥哥第一本的輕小說吧？」
「啊……難、難道你要？」
「對，我們去看看。」
涼花說得理所當然，我則是嚇破膽子。
「既然找到這個地步都沒有，除了那裏之外就不可能了。」
「等、等等等！現在就去？都要晚上了好嗎？」
「有電車就不成問題。」
「去、去還好，可是回來……」
「到那裏找地方住吧。我會先聯絡爸爸媽媽，錢也不必擔心，這種時候就該拿版稅出來用了。」
驚訝，錯愕。
這、這話實在不像平常涼花會說的啊……
「……可、可是當時我沒有仔細確認，搞不好是完全無關的輕小說啊……」
「那隻要親自去確認一趟就知道了。」
涼花說得毫不猶豫，我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我被這樣的涼花震懾，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好，哥哥我們走，時間不等人啊。」
涼花說了又拉著我的手往車站走。
但是此時我腦袋裏，浮現一個不問不行的問題，然後脫口就問了出來。
「喂，涼花啊，你怎麽會做到這個地步呢……？」
涼花聽了停下腳步，沉默片刻之後——
「這、這種事情……還用問嗎……！」
說了這句話，轉身回頭接著說。
「就、就像哥哥一直幫我忙，我也想幫忙哥哥實現夢想啊……！兄、兄妹互相幫忙，不是當然的嗎……！」
當我們搭公車抵達舞別墅附近的公車
站，已經是晚上了。
我們走向那間舊書店所在的商店街。
當時采買去的超市還開著，可是舊書店當然早就關門了。
不過涼花沒放棄，一直敲著緊閉的鐵門喊人。我也幫忙敲門，抱著一絲希望，祈求裏麵還有人在。
涼花的誠心可能感動天，鐵門拉了起來，那個看來慈祥的老奶奶，有些訝異地現身了。
我們先為了太晚來訪而賠罪，然後說明來意。
老奶奶親切地答應，讓我們進了書店。
我們直接前往那個平放的書櫃，總算找到了。
我拿起那本輕小說。
這次仔細看看封麵，然後確認書名。
……不會錯，就是它。
我點頭，涼花迫不及待地往我手上瞧。
書名是《蜂蜜妹妹》。
作者叫做「小如意」。
這正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所找到的「第一本」。
「「請給我這個！」」
我跟涼花異口同聲，喊聲回蕩在書店裏。
管店的老奶奶看著我們，親切地微笑。
▼
「哥哥太不幹脆了，差不多該認命了吧？」
涼花洗完澡，身穿浴衣還帶著點蒸氣，就往我逼近。
我也是穿著浴衣往後退，但沒多久就被逼到牆邊。
「嗬嗬嗬，看來哥哥無路可逃了……」
涼花步步進逼。
涼花的頭發還有點濕，散發出洗發精的香氣，我更是心跳加速。感覺渾身火燙起來，加上洗完澡的熱氣，腦袋都快燒暈了。
「你、你都不覺得害羞嗎……！」
我企圖做出最後的抵抗，可是——
「要、要說不害羞是騙人的啦……！可、可是我對哥哥的『第一次』更有興趣啊……！」
涼花紅著臉，又往我逼近一步。
我直覺往旁邊逃，但是不小心踩到鋪在床上的棉被，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好啦，哥哥就別掙紮啦……」
涼花趁機跨坐在我身上不讓我跑，看在旁人眼裏就好像妹妹把哥哥推倒在棉被上，是非常危險的景象。
「等、等一下！」「涼花你冷靜點！」我拚命呼喊，但是涼花露出詭異的笑容，不肯回答，看她兩眼都發直了啦。
「那、那麽，我就要收下哥哥的『第一次』了……！」
涼花終於對我伸出手來。
她身子微微顫抖，把手伸進我的浴衣裏麵。
胸口突然感受到涼花溫暖柔軟的小手，我抖啊抖的，掙紮逃離那種刺激，但是涼花怎麽也不讓我跑，更往我壓過來了。
「是這裏嗎？哥哥……」
涼花的臉近在眼前，我能清楚聽見她的呼吸，她的呼吸愈來愈急促，不斷在我懷裏摸索。
……不、不行啦……！到極限了啦……！
就當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個狀況的時候——
「找到了！」
涼花大喊一聲，把手從我懷裏抽了出來。
她手上拿的——正是那本《蜂蜜妹妹》文庫本。
「受不了，哥哥真的太不幹脆了！竟然趁我去洗澡的時候，把輕小說藏在自己懷裏！」
涼花單手拿著文庫本低頭瞪我，氣得呼哩呼嚕。
我隻能大字形躺在棉被上好一陣子——
「……你、你怎麽會知道……」
最後還是看破，不甘心地坐起身來。
「哥哥的事情我很清楚，一定是到了這個關頭還是不想給我看，可是又沒膽子真的把書丟掉，隻好藏在懷裏了是吧。」
……好強啊，完全答對，連我的心思都猜個正著。恐怖哦……
「真是受不了哥哥這個人……」涼花顯得很無奈，而我已經沒有力氣反駁，隻能垂頭喪氣。
……好吧，我也知道這是無謂的掙紮，但是考慮到當下的狀況，就是忍不住想要藏起來啊。我真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啊……
話說回來呢，先讓我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吧。
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又為何會在這裏呢……
啊，如果有人看了我們剛才的對話不小心想歪，請立刻排除腦中那些荒謬的妄想吧。我跟涼花呢，就……那個，不可能會那樣，絕對不可能的好嗎？
……嗯哼，言歸正傳，來提現在的狀況。
我們目前正在舞的別墅附近，住進一家旅館。
平安完成目標是很好，但是也不出所料拖得太晚，沒辦法搭車回家，隻好在附近訂一間旅館來住。
然後我跟涼花同住一間房。
並不是因為什麽隻剩一間房，而是訂房的時候涼花硬是隻訂一間房，我也沒輒。
我當然堅持應該一人住一間喔？但是涼花卻說什麽「我、我們是一家人，同住一間房有什麽不對！」「再說明明一間房可以住兩個人，竟然要住到兩間房，不、不能這麽浪費！不劃算！」死都不肯退讓。
……你來這裏之前，不是才說這時候就該拿版稅出來用的嗎……為什麽訂房的時候就沒有這種堅持了……
不過涼花才是管錢包的人，我無法反抗，隻好跟妹妹同住一間房了。
吃完晚餐，我們分別去泡溫泉。
「原、原來也有家庭溫泉啊……」涼花邊偷看邊嘀咕，我趁她還沒說想取材之前就逃去男浴池了。
回到房間，地上鋪了兩床被子，我總覺得七上八下，忍不住把輕小說藏進懷裏，然後比我晚回來的涼花跑來逼問我——……大概就這麽回事啦。
……老實說，我很後悔被涼花逼著跑到這裏來。
找到那本輕小說的時候，我是忍不住開心沒錯，但是一想到之後的進展，就覺得很沉重。真想馬上覺醒個時間操作類的異能啊……
「哥哥還在拖拖拉拉的？」
想著想著，涼花一臉不開心地罵我。
沒錯，到了這個地步實在無能為力啦。
我已經看破，涼花必定會看到那本輕小說了。
……可是啊——
「……哎，我真的也要一起看嗎？」
為什麽你要我跟你一起看呢？
書這種東西不是一個人看的嗎？孤孤單單、安安靜靜、滿腦子妄想的看啊……！
「這、這是一定要的啊。這可是哥哥的『第一本』喔？」
「這完全算不上理由吧？」
「可、可是哥哥也好久沒看了吧？那麽一起看不就好了嗎！這樣既省時間，又省工夫啊！」
「呃，其實我沒有很想看說……」
「哥哥忘了為夢想不惜付出一切的心境，必須看這本書才能回歸初衷。是不是？」
唔、唔咕咕……這邏輯上完全說不通，但我卻無法反駁涼花。
可是我怎麽能乖乖點頭說「娘娘說得是」呢！
「是、是說你都不會害羞的嗎！這本輕小說光看書名跟大綱，就知道是不折不扣的兄妹愛情喜劇喔？兄妹竟然一起看這種東西，是哪門子處罰遊戲啊！」
「我、我我我不在乎喔！就、就算跟哥哥一起看兄妹甜蜜蜜的情節，那也是挺——不是啦！我知道這也是為了哥哥所做的必要努
力，所以我會撐住！」
……你、你可能撐得住，但是我不行啊。
跟妹妹一起看妹角輕小說，真是爛到爆的羞恥玩法吧……
當我垂頭喪氣的時候，涼花又滿臉通紅地開口說——
「基本上呢！哥哥說得沒錯，這本輕小說正是妹小說！哥哥的『第一本』原點小說是妹小說，為什麽哥哥還說不想寫妹小說呢？這太奇怪了吧！」
「嗚，這、這個……」
「為了解開這個謎團，哥哥必須跟我一起看這本輕小說！這是為了哥哥好啊！」
涼花滔滔不絕，然後氣喘籲籲。
或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情緒化的涼花。
……而且不是為了她自己，是為了我。
想到這裏，我也不再反駁了。同時我也想通，或許該認命照涼花的話去做了。
「……！」
當我想反駁卻想不到任何一句話，就知道該看破了。
「……唉，好啦……算我輸啦……」
我雙肩一垂，頭一低，終於投降了。
此時涼花表情整個亮起來。
「哥哥終於懂了！那、那我們馬上來看！當然要坐在一起，靠在一起看喔……！」
涼花說了，坐在我的棉被上跟我肩並肩。
我們兩個人緊貼在一起，輕小說就擺在我倆之間。我仔細瞧著那封麵，突然感覺莫名的懷念。
蜂蜜妹妹啊……
當我還不知道何謂輕小說的時候，碰巧在圖書館遇見了它。
這麽一看，我總算認得出這封麵插圖，以及書名設計。
當時的感覺又慢慢湧現了……
「來，封麵就請哥哥來翻吧。」
涼花這麽說，我就動手翻開封麵。
然後我——應該說我們，立刻沉浸在故事之中。
蜂蜜妹妹的內容呢，說穿了也沒什麽特別，是很普通的妹小說。
故事也沒什麽特色，就是兄妹因為一點誤會而漸行漸遠，然後透過愛情喜劇情節慢慢修補關係，相當王道——說難聽點就是老土，沒特色。
如果我現在是第一次看到這本書，應該會苦笑著闔起來，然後不會買任何續集。
可是——
「哥哥，請等一下，我還在看……」
「啊，抱歉……」
可是我跟涼花兩個看著看著，卻感覺到心中浮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本輕小說確實算不上名作，我想它隻會被埋沒在眾多類似作品中，很快就銷聲匿跡吧。
找遍了秋葉原都找不到的稀有程度，而且這個作者隻出了一本就沒有任何續作，代表我這樣的評價幾乎就是客觀的事實。
……可是呢，有時候我們不管社會評價如何，就是會覺得某個作品特別好看——就是那種「打中點」的感覺，你有這種經驗嗎？
這種經驗我多得是，碰巧拿來看的輕小說感覺超好看，激動地上網搜尋其他人的評價，結果發現被人罵到一文不值，嚇到都傻了。而且還不隻一兩次呢。
然而不管他人評價如何，我自己確實覺得很好看，而且這種心境會一直保存下來。
我已經看過許多輕小說，很珍惜這樣的經驗，也深信這些心境的累積會形成我的感性。
然後——
……這一切堆砌的基礎，正是我眼前的這本作品。
現在這樣回顧起來，我才體會到這件事。
「哥哥？這一頁你還沒看完嗎？」
「啊，沒有，我翻頁……」
我的心跳，不知不覺加快了。
一回神，我已經忘了跟涼花一起看妹角輕小說的羞恥，一心追著故事裏的兄妹們跑。
……好看。
這部作品，超好看的喔……！
角色設定平凡無奇，筆法也沒啥特別，故事平鋪直敘，隨便都猜得到怎麽發展，實際上也沒什麽起承轉合。這品質跟涼花的作品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但是以上都不是問題。
好看。我無法解釋原因，但就是好看。
我根本不知道為何會覺得好看，但是就覺得故事能打動我的心，就隻能說是「打到點」了。
感覺不是用大腦看，而是用心看，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為什麽？為什麽這部作品，會這樣吸引我呢……？
「……」
「……哥哥？」
此時，我突然回想起某件事。
……我記得這個感覺喔？應該說，我小時候第一次看這本輕小說的時候，不就有過一樣的感覺嗎？
沒錯，我當時看了也是有這種感覺。
好看，竟然有這麽好看的書啊。
原來這就是輕小說啊——
「啊。」
突然，我腦中迸出了一片火花。
之前朦朧不清的模糊記憶，突然變得鮮明清晰起來。
我想起當初第一次在圖書館看到這本輕小說的光景。
想起自己拿著書走向書桌。
想起我看得入迷，看完望向窗外，才知道已經黃昏。
……我，全都想起來啦……！
「怎麽了？可以翻頁了嗎？」
經涼花這麽一說，我連忙翻頁，但是眼睛看著紙張上的文字，腦中卻想著不斷浮現的記憶。
……對啊，我慢慢想起當時的事情，還有更之前的事情啦……
我遇見這本輕小說的時候，碰巧就是跟涼花完全打壞關係的時候。
涼花對我說「我討厭哥哥！」關係一直壞到我成了代理人才和好——而打壞的起點，就是我發現這本書的時間點。
當時我前往那間圖書館，那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記不太清楚是為什麽要去了。
或許隻是想看看書，還是因為跟涼花一起待在家不舒服呢……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總之我去了圖書館。平常我隻會看漫畫或圖鑒，但是當天卻糊裏糊塗走進輕小說專區。
這原因我也不懂。或許是受到涼花的影響，或許隻是沒頭沒腦亂走……總之我走到輕小說專區，碰巧找到這本輕小說，就拿來看看。
這部分的經過也很怪一，當時我還是小學低年級生，從來沒看過什麽小說。但是就隻有當天想要看，隻能說是臨時起意，或者命運安排了。
因為我拿了這本輕小說——蜂蜜妹妹，坐上書桌，就看到入迷了。
等我看完，隻覺得輕小說竟然會這麽好看。
後來我就拿出所有零用錢跟壓歲錢買輕小說，並且立誌成為輕小說作家。
所以這本輕小說是我的第一本，肯定也是我的原點。
……但是呢，當初我的心情不隻如此。
除了發現輕小說的趣味之外，我看這本妹角小說還有別的感想。那才是我即使把其他部分忘光，也唯一不會忘的部分。
……而這就是千萬不能讓涼花知道的部分，也是我決心打死不寫妹小說的理由……！
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確認啊……
「……」
「……」
我跟涼花不知不覺沉默下
來，看著故事進行。
房裏隻剩規律的翻頁聲音。
故事終於來到高潮，兄妹兩人總算解開誤會，晚上睡在一起聊得天南地北，象征重修舊好。
最後妹妹睡著，哥哥輕輕摸摸妹妹的頭。
尾聲是一切回歸正常，故事就此閉幕。
「……呼，原來是這樣的故事啊。」
看完之後，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涼花微微臉紅開口說。
「這就是哥哥的第一本啊……我、我是覺得相當好看啦，先不管內容好壞，總之是妹小說就對了……」
然後有點賭氣地轉頭看我。
……嗚，她直瞪著我，我可以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真頭痛啊。
「是、是啊。」我別過頭，但涼花這個妹妹沒有好心到就這樣放過我。
「哥哥，這是你這輩子看的第一本輕小說沒錯吧？」
「沒、沒錯啊。」
「然後，哥哥因此對輕小說產生興趣，立誌想當輕小說作家……」
「對、對啊。」
「也就是說，這本書就是哥哥的原點對吧？」
「或、或許可以這樣講吧。」
這樣說著說著，涼花突然「唉……」地大歎一口氣。
然後緊接著生氣地瞪我——
「那麽哥哥為何說自己不想寫妹小說呢！如果這是原點，哥哥應該要寫妹小說才合理吧！」
果然拿出這麽果然的結論砸到我臉上。
……哎呀，肯定會這樣的吧，理所當然吧……
「為什麽？為什麽哥哥會堅決不寫妹小說呢？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這個就是啊……！」
我在想要怎麽回答，可是想不出來，隻好支吾其詞。
基本上我根本無言以對，因為涼花講的完全正確。
……可、可是，這個理由千萬不能讓涼花知道啊……！
「……哥哥。」
當我保持沉默，涼花氣歸氣卻不催我，隻是一臉嚴肅地直盯著我看。
「我先說清楚，到了這個地步，要是不知道哥哥為何堅決不肯寫妹小說，我是不會放棄的。因為這實在太奇怪了，我會一直問哥哥，問到我搞懂為止。」
「嗚、嗚嗚嗚……」
「我想哥哥當然有不願意說的理由，畢竟哥哥也有隱私，基本上我並不想侵犯哥哥這一塊。」
但是這件事情另當別論，涼花說得斬釘截鐵。
「因為我相信這件事情我也必須知道。我替哥哥的夢想打氣，所以這非常的重要。而且……」
「而、而且……？」
「……哥哥這樣難過，我實在看不下去。」
聽涼花這麽說，我連忙抹抹臉。
……難、難過，我的表情很難過嗎……？
「所以哥哥，請把理由告訴我。」
「可、可是……」
「不管是怎麽樣的理由，我都不會否定哥哥。」
「……咦？」
「哥哥這樣痛苦都不願意說出口，我想一定是相當嚴重的理由。所以我就算聽了內容，也絕對不會否定哥哥。我發誓，無論如何都會站在哥哥這邊。」
「涼、涼花……」
涼花這麽說了，直盯著我看。
那眼神讓我覺得意誌有些動搖。
……那、那個涼花竟然會說到這個地步……
不、不對，就算如此，這個理由也不能告訴她……！
「哥哥。」
在我內心超糾結的時候，涼花又開口說了。
然後——
「我就算撕破靈魂，也絕對不會再說『我討厭哥哥！』了。」
她這麽說了，露出有些愧疚的笑容。
「……涼花。」
突然，我覺得心頭的重擔掉了。
渾身放鬆下來，緊握著的手也不自覺放開了。
我腦中不斷重播涼花剛才說的話。
……對啊，我們已經跟當時不一樣了。
我扛下代理人的位子，慢慢拉近距離，終於重修舊好……
而涼花也慢慢開始這麽信我了。
所以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也不至於倒退回那個相敬如冰的關係吧？不對，我們的羈絆應該是比以前強上許多，就算相敬如冰，還是可以和好的吧……
「哥哥，我們是兄妹，就找我幫忙吧……就、就好像，我會拜托哥哥幫忙一樣……」
此時聽到涼花這麽說，我感覺最後的矜持也折斷了。
我雙肩一垂，大歎一口氣。
……輸了，我投降。
我這種沒出息老哥，怎麽贏得過這樣能幹的妹妹？
既然如此……就算現在坦承我是個超級沒藥救的老哥，也不會更淒慘了。
……不對，就算更淒慘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啊。反正我這個笨老哥，在涼花麵前是沒什麽好裝模作樣的了。
「呼——……」我深深呼吸一口氣，猛力抓抓頭，然後——
「其實呢……」
於是，我自暴自棄地開始說了。
「我是念小學的時候看了這本輕小說……說清楚點，就是你剛說討厭我的那時候……」
「咦？」
「那，我就在圖書館發現這本書……我想隻是碰巧找到的啦，但是現在又覺得是注定的……因為光看書名就知道是妹小說啊。」
「咦、咦？」
「看完這本書之後超感動的。原來輕小說可以這麽好看啊！這樣。後來你也知道，我就迷上輕小說……但是啊，其實我當時的感想不隻如此啦……」
「……那、那到底還有什麽？」
涼花一臉訝異，我最後還是坦白了。
「……羨慕。」
「羨、慕……？」
「對啦！我覺得很羨慕啦！羨慕到一個不行啦！是有意見喔？」
我大吼一陣之後，臉皮又紅又燙。
就算自暴自棄，該害羞的還是很害羞。吼，隨便你了啦！
另一方麵，涼花先是一頭霧水，然後——
「羨慕，是羨慕什麽啊……？」
不經意的這句話又把我逼上絕境，受不了。
「還、還會有什麽！就是作品裏的兄妹啊！你剛才不是也看過了！」
「咦，兄妹是——」
「對啦！當時我跟妹妹剛吵完架啦！結果書裏麵的妹妹也是從吵架到和好，而且關係還比以前更好了吧！這我還能不羨慕的嗎？」
「……？」
涼花聽我這麽說，先是糊塗發愣了一陣子，然後——
「咦咦咦咦咦咦咦？」
然後整張臉爆紅尖叫。
「等……答……？咦咦咦咦咦？請、請請請請等一下喔？麻麻麻麻煩請冷靜靜降喔？」
「哪有，你才該冷靜吧……」
「羨、羨慕……哥、哥哥羨慕兄妹吵架可以和好？啊嗚啊嗚啊嗚……！這、這個意思就是……？」
「就、就是說，我打從心底想跟你和好，所以這本書完全打中我的點——」
「嗚咪啊啊啊啊啊？」
涼花更大聲尖叫。
「這、這是四素怎麽樣啊……！我、我還以為哥哥是把第一本看的妹小說神化了，以為自己不能寫得更好了縮……！所、所以我才想把哥哥給點醒的縮……？」
「咦？那啥啊……」
「……吉果鼻是這樣，是、是羨慕巴望可以跟我和好……！嗚咪啊啊啊啊啊！」
「唔哇？還來？」
涼花再次尖叫，然後撲倒下去，把臉埋在枕頭裏。
「～～！～～～！」
她發出不明就裏的呻吟，不斷敲打起地板——應該說是棉被。
……偶、偶才覺得現在素怎樣吧……
我隻能愣愣地看著涼花發作，然後涼花猛然起身，滿臉通紅又憤怒地逼問我——
「請、請等等……！現、現在我知道，哥哥希望輕小說裏麵，可以跟妹妹，那個……這樣的了……！」
涼花說得很用力——
「可是！這麽一來，為什麽哥哥還不想寫妹小說呢……！既然是這樣羨慕，應該自己也想寫才對吧……！」
她問了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嗚……」但是這個問題讓我語塞。
……因、因為這就是核心，我哪有辦法！
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可能隱瞞了。
我麵對氣呼呼的涼花，用蚊子叫般的小聲音說——
「……因、因為，我都有親妹妹了，哪還敢寫什麽妹小說啊……你一定會覺得很惡啊……」
然後說了這麽難堪的真話。
「什……？就、就因為這樣？」
涼花瞪大眼睛，我想說隻能把話全部說清楚，就接著說了。
「而、而且啊！一個沒辦法跟親妹妹和好的家夥，竟然寫妹角輕小說來滿足心願，我怎麽能幹這麽沒出息的事情啊？這種人哪有資格寫妹小說啊……！」
……不會吧。最後我的嗓門都縮了。
然後是一陣沉默。
我把一切真相全都吐露出來，感覺又難堪又丟臉，隻能低頭，涼花則是傻眼沒話說。
「……唉。」
最後，是涼花的歎氣打破沉默。
「哥哥真的是……受不了啊……」
「嗚嗚……」
涼花這句話讓我更加畏縮，因為我無從辯解。
搞不好涼花真的要因此放棄我了。
想到這裏，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但是——
「哥哥。」
不知何時，涼花正直盯著我瞧。
她的臉還有點紅，但完全沒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感覺，可以發現她無比認真。
「我要教訓哥哥。」
「……是。」
「請哥哥要老實。」
「咦？」
「請麵對你真正想寫的東西。誰管有沒有資格，不必想那些奇怪的理由。請專心想你要寫什麽就好。」
「涼、涼花……？」
「所以我再問最後一次……哥哥心裏是想寫妹小說的嗎？」
聽了這問題，我心頭一驚。
一時我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但是，我很快就放鬆了身子。
……現在還有什麽好裝模作樣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從頭到尾都說出來了。
所以根本不必再敷衍，隻要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等涼花的反應就好。我得做好準備，不怕涼花任何的反應。
「……這個呢。」
我總算鐵了心要接納一切，回答這個問題。
「我想寫妹小說。第一次看輕小說的時候，我就這麽想……所以我還是會把作品寫成妹小說，隻是第一次寫，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就是了……」
我心中補上一句，不管你怎麽想都沒關係——但是沒有說出口。
究竟涼花會有什麽反應呢？涼花低著頭，看不出表情，但就算她認為我惡心，就算要跟我再絕交一次，我還是……
「……」
我靜靜等著涼花的答案。
涼花終於抬起頭，滿臉通紅地瞪著我，那表情——
……咦——
「哥、哥哥喔……！」
「咦？涼、涼花小姐……？」
「哥哥真是沒藥救到一個極點了啦！你以為我吃了多少苦頭，才拿到這麽簡單的結論啊？」
「咦咦咦？」
等？怎、怎麽會是出乎意料的反應呢？
而、而且那個枕頭又是怎麽回事……！
「嗚噗？喂，涼花……！不要……！」
「想寫！妹小說！一開始！這樣講！不就好了嗎！害我！吃了！這麽多苦！還這麽擔心……！」
涼花突然高舉枕頭，就往我猛砸。
老實說枕頭軟綿綿，我一點都不痛，但我第一次看到涼花這樣，整個人都混亂了。
其間涼花不斷喊些什麽，既像教訓又像痛罵，而且一直拿枕頭猛敲我。
最後她高高舉起枕頭打來——
「哥哥……笨啦！」
大喊一聲之後，軟綿綿地跌坐下來。
當時我似乎聽到涼花說聲：「太好了……」是不是我聽錯了呢……
……所以啦。
「……啊，那個，涼花小姐？我有點糊塗，不過都是我的錯，能不能請你心情好一點啊……」
後來大概十分鍾，我一直像這樣對涼花喊話。
涼花就背對著我坐在房間角落，一直發出姆姆姆、嗚嗚嗚的聲音，什麽話都不肯跟我說。
她聽到我對妹小說的超廢心態，搞不好是真的放棄我了——我本來是這麽想，可是好像又不太對……
……她聽了我不想寫妹小說的理由，還是肯定我該寫妹小說，那為什麽要對我這麽生氣呢？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妹妹這麽生氣，哥哥就應該想辦法幫妹妹消氣。
「……我已經不生氣了。」
最後涼花背對著我，輕輕說了一聲。
然後慢慢轉回頭，滿臉紅通通又氣呼呼地瞪我——
「差不多該睡了。」
她隻說這一句，就走向棉被。
……這、這個樣子肯定還是很生氣的啦……
總之先睡個一晚，或許明天早上她心情會好一點。
「嗯……？」
但是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涼花不知道怎麽著，從兩份並排地鋪裏麵拉了一份，拖到房間角落去。
……這、這個是那個嗎？表示不想睡在我旁邊是嗎？
就、就某方麵來說會這樣也很合理，但是看著她當我的麵這麽做，這麽明顯的抗拒感真的讓我超喪氣啊……
正當我覺得很想哭的時候——
「啊，耶？」
下一秒，涼花把拖走的棉被整齊疊好，鑽進剩下的另一床棉被裏了喔……？
「……嚇？難、難道，是叫我出去外麵睡的意思嗎……？」
把另外一床棉被收起來，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看、看來這次，涼花是真的討厭我，徹底
把我當髒東西看啦……！
「真、真不知道哥哥在想什麽……不要胡說八道了，快點睡覺吧，時間已經很晚了……」
「呃，可是，我的那床地鋪在那邊——」
「所、所以說啊！」
涼花大聲打斷我的話——
「……就、就是要哥哥在這床地鋪裏一起睡啦……！」
涼花不知何時臉變得超級紅，抬頭看著我這麽說。
……咦？一起睡……
咦、咦咦咦咦咦～？
「這、這這這是怎怎怎怎麽？」
「請請請請哥哥冷靜！千、千萬不要誤會了！」
哪、哪有，你也一點都不冷靜的好嗎？
「……呃，嗯哼，聽好了喔？我說這隻是為了哥哥著想，跟我的心願完全沒有關係的喔！」
「這、這哪裏是為了我著想啊？」
「就、就是啊，剛才輕小說的結局，不是有兄妹和好之後一起睡的情節嗎！就、就是要重現那個啊！為了升華哥哥長久以來的心願，這是有必要的！」
涼花堅定主張，我當然是很頭痛。
……什、什麽升華我的心願啊……
「總、總之請哥哥快點！我、我也、我也是很害羞的好嗎……！」
涼花說了，就躺著氣呼呼地轉過頭去。
看她不隻臉，連脖子都紅通通，而且身子還微微發抖。
我真的搞不懂這樣莫名的狀況，跟涼花同睡一床被子其實很合理，但我卻很猶豫。
不過——
「嗚嗚、嗚嗚嗚……」
涼花跟我一樣，不對，看來遠比我更加抗拒，拚了命地在忍受心裏的羞。
我們以前也曾經以取材名義同床睡過，但這次跟取材無關，是不折不扣的陪睡。話說回來，涼花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一直猶豫不前了。
「……」
我下定決心，輕輕鑽進棉被裏，仰躺在涼花旁邊。
嗚嗚嗚，自己的心跳聲好吵，根本沒辦法睡啊……！
「涼、涼花啊，為什麽要這樣呢……」
「不、不就是因為哥哥羨慕那本輕小說裏麵的兄妹嗎？不是也想象那樣跟妹妹和好嗎？既、既然如此，照做就好啦！」
涼花又補充一句：「不、不過我們已經沒吵架了喔！」然後，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的手臂。
我嚇得抖了一下，但涼花看來也一樣緊張，我們兩個都緊繃至極。
「我、我會為此幫忙哥哥……！所以哥哥，請真心誠意地跟妹妹和好喔……！」
「涼、涼花……」
涼花臉還是很紅，但無比真誠地看著我。
「……如果我寫妹小說，你真的也能接受……？」
涼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
「那不是當然的嗎。」
微微笑著回答。
「想寫什麽，寫就對了。不就是哥哥教會我這件事的嗎？如果哥哥想寫妹小說，那就請你盡量寫……我、我也是很歡迎的喔……！」
涼花說的後半段有點含糊，然後又接著——
「而、而且啊！請哥哥不要胡思亂想，哥哥就算寫了妹小說，我也絕對不會覺得惡心。就像我著了魔寫輕小說的時候，哥哥一點都不以為意啊……」
「涼花……」
「……而、而且，哥哥喜歡像我這樣的女生，又要寫妹小說，代表我就是哥哥的……！這、這種棒到爆又理想的事情，哪還有什麽討厭的理由呢……！哥哥這個人真是傷腦筋啊……！」
「涼、涼花？」
「嗶呦？總、總之啦！剛才也說了，我絕對是站在哥哥這一邊！絕對不會否定你！請哥哥不要擔心我，照自己想的往前走就好！」
涼花剛才還自言自語些什麽，突然又滿臉通紅滔滔不絕。
而她說的內容讓我很感激，看著涼花全麵肯定我，我不禁說出了自己的感謝。
「……那個，涼花，謝謝啊。」
「說、說這什麽話啊。」結果涼花別過頭——
「這不過就是哥哥一直為我做的事情啊。我隻是照樣為哥哥做而已……我是哥哥的妹妹，這樣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說的話真是無比溫柔啊。
突然，我覺得渾身的緊張都解開了。
不是這個狀況造成的緊張，而是這幾天來——不對，從那天起持續了好多年的束縛，全都解開了……
「我就寫妹小說吧……一定要寫，寫出天下最棒的妹小說……」
一回神，我自言自語——或者說是對過去的自己這麽說了。
「……好。」
而涼花露出完全放心的微笑，打了個小嗬欠，閉上眼睛。沒多久，我聽見規律的呼吸聲，看來涼花也不再緊張，進入夢鄉了。
我看著妹妹安詳的睡臉，不經意發現自己正輕輕地摸摸她的頭。也發現這光景，就跟我那本原點輕小說的情節一模一樣……
……原來啊，我一直想跟涼花當這種關係融洽的兄妹啊……
我小時候無法達成的心願，現在真的升華成真了。
我靜靜地摸著涼花的頭，沒有停手。
插圖p005
「……耶嘿嘿，哥哥……」
不時聽見涼花的夢話，我又小聲道謝一次。
……涼花，真的謝謝你了……
我就這麽品味著安詳的時光，不知不覺，意識也慢慢朦朧了。
我覺得真是心滿意足，緩緩閉上眼睛。
以為就要這樣心平氣和地進入夢鄉——
「……」
此時卻清楚體認到，我看了涼花可愛的睡臉，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
「……早、早啊。」
「早、早啊哥哥。」
隔天早上，我們兩個幾乎同時醒來，稍稍尷尬地互相打個招呼，又恢複平常的樣子。
起床梳洗一番，吃過旅館準備的早餐，就決定早早回家去。但是我在離開旅館之前拿出手機，開始找我要打的號碼。
「哥哥？要打給誰啊？」
「打給榊小姐啊。」
「榊小姐……編輯小姐嗎？為什麽呢？」
「我不是決定要寫妹小說嗎？所以想快點跟她報告。或許不用這麽急啦……不過就算表明立場吧？」
「原、原來如此！這真是個好主意啊！終於要宣稱自己就算天崩地裂也一定會寫妹小說就對了！」
我、我應該不會講得那麽世紀末吧……
看著涼花激動莫名，我苦笑著撥打新月出版社的電話，是榊小姐告訴我的號碼。
……可是呢——
「哎呀？沒人接喔……」
不管打幾次，都隻聽到嘟嘟聲，根本沒有人接聽。
……是因為時間還早，沒有人來上班嗎？
「怎麽了嗎？」
我向涼花解釋之後，涼花又徑自激動地說：「請打到接通為止！然後大聲喊出妹小說宣言！」但我則想著其他事情。
「涼花啊，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回去之後能不能順道去一趟新月出版社？我真的很想快點告訴人家……
」
「當然不成問題，俗話說打鐵要趁熱！啊，我當然也會一起去喔！」
既然涼花也讚成，我們就打定主意離開旅館。
大概中午時分抵達東京，我們立刻前往出版社所在的大樓。
走之前走過的樓梯上到二樓，來到貼有新月出版紙條的門前，我輕輕歎了口氣，稍微用力敲門。
「……沒反應呢。」
但是這時就跟之前打電話的時候一樣，毫無反應。
「不對喔，之前也是這樣，結果榊小姐在裏麵睡覺，或許這次也一樣。」
「這、這間公司到底是怎麽了……」
先不管傻眼的涼花，我繼續敲門。
……還是沒人應門，沒辦法，就先進去看看狀況——
「呃，耶？」
但是我往門縫裏一看，就嚇傻了。
忍不住用力砰一聲把門推開，然後——
「沒人……不對，什麽都沒了？」
之前來的時候，還有堆積如山的書本，堆滿雜物的辦公桌，現在什麽都沒有，隻剩下空蕩蕩的房間。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我愣愣地環顧室內，但是不管怎麽看，都一樣空蕩蕩。
……拜、拜托，現在到底是怎樣？這究竟是……！
「啊，哥哥！請看看這個……！」
此時，身後傳來涼花焦急的聲音。
回頭一看，涼花指著門外麵對我猛招手。
我想不通怎麽回事，再次來到走廊上對著大門。
仔細一看，新月出版的紙條下麵還貼了另外一張紙。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多貼這張紙吧……？
「請、請哥哥看看紙上寫的內容……！」
「紙上寫的內容？」
沒錯，這張紙上有一篇字並不大的文章。
我把臉湊上去看……嗯，是什麽來著？
——自○○年x月◆日起，敝社新月出版由於經營不善，宣告倒閉。發生如此狀況，造成相關人士極大不便與擔憂，在此致上歉意——
「……咦？倒閉……？」
「對，上麵確實是寫著倒閉……」
我喃喃自語，涼花也看著文章這麽回我。
然後鴉雀無聲。
隻能偶爾聽見大樓外汽車經過的聲音，頗為空虛。
……但是這陣沉默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很快地，我跟涼花的慘叫就響徹雲霄。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
…………
………………
……………………所以，啦。
「想不到竟然真的倒掉了……」
我坐在家裏客廳的沙發上，空虛地看著天花板這麽說。
「唔唔，唔唔唔……」
此話一出，跟我一起坐在沙發上的涼花也不禁低頭。
後來其他公司的人聽到我們慘叫，嚇得跑上走廊看看，我們才得以聽到新月出版破產倒閉的情形。
不過得知的內容很單純，他們也不清楚詳情就是了……
那個人說，新月出版這幾年來一直周轉不靈。
到了這幾天，終於撐不下去，大概三天前突然人去樓空，搬離辦公室。而且再也聯絡不上了。
……對喔，現在回想起來，是有點那種感覺啊。
那間出版社的規模異常小，裏麵又沒有人，然後整個氣氛就是各種那個……涼花也說過有點不對勁，但是我以為能當上輕小說作家，興奮得根本沒注意。
……隻是，我沒想過竟然真的會破產倒閉啊……
「……看來這下子，我出道當作家的夢想又土崩瓦解啦。」
「唔唔唔唔唔……！」
涼花聽到我幹笑著自言自語，低吟的聲音又更大聲了。
哈哈……感覺倒不是震驚，而是虛脫了……這陣子兵荒馬亂的意義在哪裏啊……好像連不甘心的力氣都沒了……
「呃，哥哥……！」
「咦？涼花？」
想著想著，涼花突然站起身麵對我。
她緊咬嘴唇，似乎還忍著就要落下的眼淚，把我嚇了一跳。
「請、請哥哥要打起精神……！這次確實很可惜，不過哥哥一定會獲得其他什麽大獎，出道當作家！所以請不要因此消沉，要打起精神啊……！」
「呃……涼花小姐……？」
而且涼花莫名認真地安慰我，我反而更慌了。
另一方麵，涼花眼眶更濕，繼續說下去。
「夢、夢想的路是暫時斷了，但這並不是一切啊……！太陽還是會出來……！我、我相信哥哥一定會用別的形式實現夢想……！所以，請哥哥要打起精神啊……！」
然後涼花又低頭「嗚嗚嗚……」了。
……怎、怎麽感覺涼花這次受到的打擊，比我還嚴重呢？
我連忙對她說「我、我沒事啦！」「我一點都沒有喪氣喔！」真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
其實也挺神奇的，感覺我這次受的打擊並沒有那麽大。
要說驚訝是很驚訝，而且隻差臨門一腳就能出道當作家，但我卻出奇冷靜。
「哎、哎喲，看你比我還消沉，怎麽行呢……」
「嗚嗚……可是哥哥，發生這種事情不覺得難過嗎？」
「我是肯定很遺憾啦……可是，怎麽講呢……其實我不覺得多難過啊。」
「為什麽不難過……？明明隻差一步就能實現夢想了……對哥哥來說，這不就是被詐欺了嗎……！」
「也是可以這麽說啦……不過我也因此想通了一件事啊。」
「想通了一件事……？」
涼花像個小朋友不懂歪頭，我點頭後說了——
「我總算想通，自己到底該寫什麽啦……所以就算這次的事情沒談成，我還是覺得很積極，覺得總有一天會靠自己的作品拿大獎，出道當作家啦。」
我說了，把手放在淚汪汪的涼花頭上，然後輕輕地摸起來。
「所以就別這麽擔心了……謝啦，涼花……」
我心懷感激地笑笑，涼花臉紅紅，愣愣地抬頭看了我一陣子。
然後突然回過神來——
「既、既然這樣就好了……！啊嗚嗚……！那、那這麽一來，哥哥目前還是會繼續當我的代理人了吧！」
她這麽說了，迅速別過頭去。
「嗯，對啊。」我則是笑著這樣回她。
……可是呢——
此時，我又想通了一件事情。
為什麽我的夢想一時破滅，卻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呢？
還有——
……為什麽我一聽到可以繼續當涼花的代理人，就這麽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