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無比的地下一層,空氣中漂浮著腐爛的臭味和隱隱的腥氣,巨大的蟒蛇沙沙遊曳在各個貨架之間,嘶嘶吐著信子。


    “呼……呼……”狹窄的空間裏隻有呼吸聲通過骨頭傳遞,在耳邊嗡嗡作響。


    所有人關了手電,躲進了冰櫃裏,盡量掩飾自己的呼吸聲。


    透過透明的玻璃頂蓋,可以聽到外麵的一些細微聲音,鱗片在地板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蛇吐信子的嘶嘶聲,喪屍的腳步聲,嘶吼聲……


    這片冷鮮區一共有六台冰櫃,隨著停電,冰櫃裏的東西都或者融化,或者腐爛,總之都失去了原本的性質。幾人衝到這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櫃門,把裏麵東西扔出來一部分,然後把自己塞進去,合上蓋子。


    蛇靠舌頭來分辨周遭氣味,同時靠鼻孔旁一個叫做“頰窩”的部位看清紅外線,這兩項法寶使得它在黑暗的空間裏,如履平地,並且捕捉獵物十分簡單:地下一層停電之後還能散發著紅外線的東西就隻有人類了。


    所以羅亞凱隻能用這種辦法來躲避蛇的搜索,很不幸他選擇的這個冰櫃以前是裝海鮮的,此時他隻感覺四周濃鬱的臭魚爛蝦味熏得他睜不開眼睛,呼吸時連肺裏都帶著鹹鹹辣辣的刺激。


    “靠……要被熏死了……”他躲在冰櫃裏艱難的呼吸著,心裏悲號道。


    說來他也挺倒黴,在連續砍了兩天樹後,他終於找到了一份“前往青稞縣尋找食物”的工作,不過人家隻要小隊。沒辦法,羅亞凱隻能臨時加入了一個探險隊裏,與他們一起出發。


    原本隻是萍水相逢的相互合作,等獲得食物返回基地後就會各自分開,沒想到在取得足夠食物後,隊裏的一個女隊員發現她的玉佩不見了,說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非要回去找。


    汽車隻有一輛,隊伍裏的其他人又都很願意陪女人回去找玉佩,羅亞凱還能有什麽辦法呢?隻能跟著一起回來了唄。


    沒想到就是這樣簡單地一條返回之路,竟成了其他人的不歸路,他們在返回尋找的過程中,不知誰不小心驚醒了超市角落裏的這條超級巨蟒,所有人被堵在了超市裏,一個接一個的被捕殺,羅亞凱見機不妙,當機立斷找了個密封的櫃子躲了起來,這才僥幸逃脫一命。


    這麽大的巨蟒,沒變異之前恐怕也是青稞縣動物園的鎮館之寶吧……


    眾人躲在密封的冰櫃裏氣味的確散發不出去,暫時安全,可是新鮮空氣也進不來啊!必須在十分鍾之內想到解決的辦法,不然的話——被吃掉還是憋死,這是一個問題。


    氧氣在一點點消耗。


    “不想死……咳咳……我不想死……”破碎的話語從黑暗中傳來,帶著少女的哭腔,與血液溢出的嗆咳聲。


    明明是很細微的聲音,但卻在超市的空間裏不斷嗡嗡回響,稍微輕薄一些的玻璃開始震蕩起來。


    躲在冰櫃裏的眾人都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這奇怪的聲音。


    是誰?難道是之前被拋棄掉的那個女孩?


    “我不甘心……為什麽我要遭遇這種……咳咳……不甘心……”櫃台上的玻璃杯哢嚓一聲裂開一條縫,玻璃窗也裂出了蜘蛛網。


    “呼……呼……”在接下來就是奇怪的呼呼喘氣的聲音,羅亞凱心頭一緊,無端想到了小雪傷口愈合的那一幕,他不禁暗自猜測,難道這個魏佳也是免疫體製?


    同時他又在心裏做好警戒,如果她真的活下來了,說不定會被她報複回來,這個女孩的嫉妒心和自尊心太強,當初自己黑暗中沒有選擇出手救她,她肯定會怨恨自己,殊不知末世裏人人以自保為目標,沒有誰有義務必須救別人。


    即使是出聲給眾人示警,也不是出於同情心,而是因為他們活下來對自己的逃脫更為有利,與其讓這些人在門口白白送死,不如多些人與巨蛇糾纏,自己才好渾水摸魚逃離這裏。


    不過如果換成是小雪的話,自己恐怕就毫不猶豫的衝上去了吧?羅亞凱苦笑了一下,心道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見小雪。


    接下來是一段長久的靜默,黑暗的空間裏,寂靜的仿佛時間都停止了一般,羅亞凱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必須等,等一個變數,一個能夠突破的機會。


    直到空氣漸漸稀薄,肺內抽痛為止。


    “哢——”一聲細微的玻璃碎裂聲出現,短暫的安靜之後,緊接而來的是——響徹整個空間的暴動!!


    “哢嚓——轟轟轟——嘭!”所有的玻璃都在一瞬間爆裂開來,窗戶、櫃門、貨架、杯盤、鍾表、顯示器……凡是玻璃製品統統碎成晶瑩的碎末,在空氣中飛射!


    羅亞凱瞬間用手臂捂住頭部,隨後便被頭頂的玻璃碎片淋了一身,新鮮空氣透進來,羅亞凱深深呼吸一口,從冰櫃裏翻身出去,飛速奔向超市通往一樓的大門!


    四周有雜亂的暴動聲,重物拖拽的聲音,不遠處一排貨架“轟”的一聲倒下,然後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黑影從前方上空劃過,狠狠地砸到了對麵牆壁上。


    地麵在顫抖,喪屍們的嘶吼和巨蛇的吐信聲夾雜在一起,空間混亂的簡直無法讓人言語。羅亞凱飛快的躲避著周圍的障礙物,其他什麽也不管,隻向著大門奔去!隻有出了這層空間,才有戰鬥的資本,在這裏戰鬥拿自己劣勢和敵方優勢相抗衡,純粹是以卵擊石!


    眼看著離大門還有十多米,一條五彩斑斕的巨大尾巴橫著掄過,羅亞凱猛然躍起,抓住旁邊的貨架一個側翻躲過半米粗的尾巴,之後貼地向前翻滾躲開倒下的櫃子,空氣中翻滾著嗆鼻的灰塵,還有濃濃的血腥味……


    “啊啊啊啊啊——”巨大的直衝腦膜的尖叫聲驀然響起,簡直就像是“心靈尖嘯”或者“女妖之嚎”一般的技能,心髒驟然揪起,連呼吸都喘不過氣來,羅亞凱一腳踩空,順著慣性滾進了一堆雜物裏,痛苦的抽搐起來。


    整個地下一層的所有物品都開始顫動起來,隨著女人的尖叫聲嗡嗡共振,然後隻聽“啪啪啪”的幾聲,不遠處的幾隻喪屍腦袋就像砸西瓜一樣爆開,腦漿混著鮮血飛濺上周圍的物品。


    尖嘯聲下,巨蛇在地上拚命翻滾,期間撞倒了無數貨架,最後甚至用腦袋“咣咣咣”的撞牆,把牆砸出一個巨大凹陷。但仍然無濟於事,最後癱倒在地上徒勞的抽搐著,仿佛大腦已經被聲波破壞了一般。


    直到巨蛇不再動彈了,刺耳的尖嘯才停止,空氣中回蕩著各種餘聲,但羅亞凱什麽都聽不見。他覺得自己失聰了,四周安靜得不可思議,他張開嘴,似乎說了什麽話,但是什麽都聽不見,腦袋混亂的仿佛一團漿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一雙手從黑暗裏伸出,抓住他的頭發把他腦袋提起來,下巴高高仰起。


    羅亞凱趴在地上,無法聚焦的眼睛隻能朦朧的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和長長的仿佛海藻或觸須的卷發。


    “唔……”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吭。


    然後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逆光下,纖細的身影晃動著仿佛又說了什麽,但是羅亞凱什麽都沒聽見。


    他眼皮緩緩耷拉下來,隨後失去了意識。


    ……


    黑暗中,仿佛在宇宙盡頭,無盡的星辰在緩緩轉動,羅亞凱意識到自己存在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漂浮在宇宙的真空中。


    不明所以的四下張望了一下,這裏除了宇宙的星辰背景,什麽都沒有。


    ——真的什麽都沒有嗎?為什麽你不看看我?


    羅亞凱再次望了望四周,仍然沒有東西。


    “你在哪?”他大喊道。


    ——你知道我在哪,但你從來不認真看我,你明明知道我在哪!


    “我怎麽會知道你在哪?你不出現我怎麽看你?”


    ——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啊!


    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羅亞凱瞠目結舌,望著對麵的鏡子。


    鏡子裏的人影的確是羅亞凱,但卻又不是羅亞凱,雖然相貌穿著完全一樣,但那個人眼裏冷酷的沒有一點感情,嘴角緊閉著,仿佛是亙古不化的堅冰,又或者沒有情緒的金屬。


    “你……你是……”


    ——我就是你。


    “……為什麽你會出現?”羅亞凱遲疑了一下,接受了這個回答,同時這樣問道。


    ——因為你就要死了。


    “要死了?”羅亞凱瞪大了眼睛,感覺很不可思議。忽然他想起來自己昏迷前的場景,漆黑昏暗的地下一層,致命的尖嘯,巨蛇靠牆癱倒,逆光下纖細的身影以及……自己臉上挨的那一巴掌。


    羅亞凱頓時感覺左臉火辣辣的疼,隨後疼痛蔓延到整個頭部和身體,然後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麵無表情的抬起手,指向鏡外的自己。


    ——你看,你透明了。


    羅亞凱喘息著低下頭,發現能透過自己的身體看見對麵的旋轉星辰。


    “你說我就要死了,是指我的靈魂死掉?還是*也一起死掉?”


    ——靈魂。


    “所以說……我死了你就會代替我是麽?”羅亞凱苦笑起來。


    ——沒錯,喚醒我吧。


    “好吧,既然你就是我,那麽由你來代替我也沒什麽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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