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可不能紅口白牙糟蹋人,”錢氏立刻像打了雞血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拔高聲音回擊道:“你倒是摸摸良心,這家裏家外,哪一處不是我在拉扯?別說得像是我虧了啥,誰虧誰還不知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羅文忠這才抬起頭來,陰沉著臉咳嗽了一下。錢氏卻不犯怵,斜了他一眼,從鼻孔往外重重哼了一聲,宛如一隻鬥誌昂揚的公雞。


    “你說你成天能不能消停點?老二媳婦剛進門,你就不能有個當大嫂的樣子?”羅老太趁機數落了她兩句,然後沒好氣的抬手招呼道:“吃飯吃飯,你說這一個二個的都像個啥。”


    話音未落,羅小虎羅小龍兄弟倆的手幾乎同時伸到了盤子裏,一人抓起兩個饅頭飛快的塞到嘴邊啃了一口,才騰出一隻手握了筷子去翻盆子裏的菜。


    馬三丫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在心中暗歎,都說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這話果真不假。


    一大盤饅頭和小半盆子雜燴菜很快就被一掃而空,馬三丫摸了摸還有些扁的肚皮,扭過頭同情的看了瘦弱的丫丫一眼,內心充滿了惆悵。


    飯一吃完,羅小虎兄弟倆立刻下了桌,一溜煙的就跑了個沒影。羅文忠也跟著站起來,轉身默默的出了屋。羅老太使袖子擦了擦嘴,開口將打著飽嗝正要離去的錢氏叫住,示意她把空碗空盆收拾下去。然後才轉過來,衝著羅文田和馬三丫道:“老二,老二媳婦,來我跟你們說。”


    錢氏不情願的撇了撇嘴,還是回身抱了碗筷,悻悻地走了出去。馬三丫抬頭看了羅文田一眼,又瞅了瞅身旁的小丫丫,心頭不禁有些惴惴的。


    “那個,”羅老太伸出一隻手指剔了剔牙,又往地上吐了一口,才道:“回頭把丫丫領你們屋去,這娃兒從小沒了娘,老二媳婦你多看著她點。”


    聽到這話,趴在桌上的丫丫直起身子,愕然而又迷茫的看向羅老太,一雙大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馬三丫先是一愣,接著心中迅速狂喜。聽羅老太的意思,是要丫丫晚上跟著她和羅文田一個屋睡,這下可好了,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瞬間解了她的大難題。


    有這麽大的一個孩子睡在身邊,羅文田就是再想怎麽樣,恐怕也得有所顧忌。馬三丫立刻將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般,感激得幾乎就要衝著羅老太連連作揖。


    “娘,不好吧,丫丫這孩子,有些認生。”


    不料羅文田卻出聲表示了反對,馬三丫心頭“嘎嘣”一聲,馬上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地瞪向他的後背。


    “啥認生不認生,娃兒本來就該爹娘帶著。”羅老太有些不滿的盯著自己的兒子,不容置疑的說道:“我腿腳不好,這丫頭又皮得厲害。你心疼媳婦,就忍心折騰自個兒老娘?”


    丫丫眨了眨眼,立刻咬著嘴唇低下頭去,小小的身子幾乎都要縮成了一團。馬三丫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不禁有些心疼。雖說她巴不得能帶個擋箭牌在身邊,可羅老太當著孩子的麵兒這樣說,小孩子的自尊難免會受到打擊。


    “娘,瞧您說的,我知道您老辛苦。”羅文田扭頭看了馬三丫一眼,然後上前一步,低聲下氣的哄著羅老太:“我曉得你心疼丫丫,可是三丫才剛進門,哪裏就會帶孩子,您老也不放心不是?”


    “女人家為啥不會帶孩子?當了別人家媳婦,還能指望把你供起來不成?”羅老太狠狠地剜了馬三丫一眼,用手拍著桌子忿忿不平的說道:“當初我是咋把你們三個帶過來的?你老爹走那會兒英子才多大?還不都是我老婆子一個人伺候。我苦了這大半輩子,不求能享你們的福,難道非要把我這把老骨頭榨幹了才行……”


    馬三丫老老實實的垂著個腦袋,有些悶悶的想著。自己可是樂意至極,反對的是她兒子,害得自己平白無故跟著挨罵,這世上的事兒還真是沒法講道理。


    “是是,娘您別生氣,您聽我說。”羅文田趕緊順著羅老太的話點頭,見她稍微平氣了些,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您看這樣行不?丫丫也不小了,老是麻煩著您,當兒子的心裏頭也過意不去。反正她小姑那間屋空著,空屋子長期沒人住不好收拾。要不還像過去那樣,讓丫丫睡到英子的屋裏去?”


    從羅老太的屋子裏出來,羅文田低頭看了一眼滿臉氣鼓鼓的小丫丫,笑了笑,彎下腰去揉著她的腦袋,溫聲道:“那個,你娘給你的錢揣好了?”


    丫丫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悶著腦袋輕輕點了一下頭。


    “去玩吧,錢別亂花,別走過了橋,就在家門口,或者去找你巧兒姐。”羅文田笑著拍了拍丫丫的小腦袋,然後將她輕輕往前一推。看著丫丫邁著小短腿一步一步的出了院門,他才直起身來,扭頭看著同樣拉長了臉的馬三丫,低聲道:“娘就是那個脾氣,性子急,你別跟她計較。”


    馬三丫愕然地掃了他一眼,立刻將腦袋擰向一旁,心裏頭又是失望又是別扭。


    “丫丫這孩子,有些倔,也怪我這當爹的不好,顧著她的時間太少。從前她小姑在家的時候,還有她小姑看著,後來她小姑去了縣城,就隻有挨在她奶奶跟前。”羅文田頓了頓,語氣極誠懇的說道:“我知道今天讓你受了委屈,你別往心裏去。”


    “小孩子,都這樣,時間長了就好……”馬三丫忍不住開了口,剛說完前一句,又感覺怪異,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


    “你是個大度的,全當我欠了你。”羅文田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笑。


    馬三丫沒有接話,隻暗自咬牙,在心頭使勁“呸”了一聲。


    羅文田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樂嗬嗬的說道:“我該挑豆腐出門了,英子那間屋裏鋪籠帳蓋都是現成的,丫丫的衣裳也全在那屋。你待會兒要空了,過去看看有啥缺的,差不多就讓丫丫晚上睡過去。”


    馬三丫冷著個臉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羅文田歉意的衝她笑了笑,然後走到灶間門口抄起扁擔和籮筐,大步去了院子最西邊的磨房。馬三丫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才慢慢往門口羅文英的這間屋子裏來。


    床上的鋪蓋都是現成的,確實沒什麽可收拾。馬三丫左右轉著看了一圈,便去找羅老太要了一條雞毛撣子,把蚊帳和桌上的灰掃了掃。又打了一盆清水進來,將櫃子板凳擦了個幹淨。


    做起事情的時候沒感覺,擦完板凳直起身來,馬三丫才覺得腰酸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蹲得太久的緣故,小腹也跟著一墜一墜的漲著疼。她把抹布往盆子裏一丟,挨著床邊一屁股坐下,反手輕輕捶打著後腰。一想到被羅文田壞了的好事,她就滿口牙癢癢,簡直恨不得將他一把掐死算了。


    本來有了個活蹦亂跳的小丫丫在身邊,諒他羅文田晚上也不敢起什麽歪心思。這下可好了,馬三丫苦惱地歎了口氣,忍不住在心頭暗罵,男人果然都是這樣的德行。


    羅文田想盡辦法的把丫丫支開,還真當別人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麽鬼主意……馬三丫不禁一陣心慌,對於即將到來的夜晚,頓時充滿了擔憂與恐懼。


    馬三丫低下頭,慢慢的打量著自己這具發育得並不明顯的身子。心裏麵一會兒想著,既然躲不掉,幹脆豁出去算了,反正認真論起來,自己也不過是鳩占鵲巢,起碼心理上沒那麽難以接受。可是一會兒又想,如今也沒少替這身子遭罪吃苦,而且自己又不是暫時借用,說不定往後就要一直縮在這具軀殼裏活下去。再說了,身體雖然不是原裝的,感受卻是真真實實,比如這會兒,腰板酸得就跟要斷了似的……


    馬三丫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心頭一驚,立刻站了起來,轉身看向剛才坐過的地方。


    白底藍花的舊床單上,赫然印著一小灘褐色的血漬。


    慘了慘了……馬三丫一下急得團團轉,手足無措的想了半天,才從盆子裏撈起濕抹布擰了一下水,纏在手指頭上湊過去使勁擦拭。沒想到越急之下越出錯,原本隻有一小塊地方染了血,沾了水之後竟然暈開了一大片。馬三丫隻好扔下抹布,瞪著那團亂七八糟的汙跡傻了眼。


    馬三丫真是想哭的心都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都怪這具身子,也許是從小就營養不良的緣故,這兩個月裏都沒有來過月事。她那會兒成天被田氏呼來喝去,哪裏還有功夫留意這些。誰知道今天竟然趕了巧,惹下這攤麻煩事可該怎麽收拾……


    忽然念頭一轉,馬三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這不比用丫丫做擋箭牌管用多了?還真是老天有眼,不對,是天降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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