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有驚無險的禦前奏對之後,賈元春由太監秦貓兒送出了玉泉園。到了園門外,卻看到當日在東平郡王府被永瀝一腳踢翻的小五子正守在馬車旁,一眼看到賈元春便像嗅著花蜜的蜜蜂一樣湊了上來。


    “奴才趙伍給賈大姑娘請安。”既漂亮又幹練的一個千兒打下去,小五子直起身子來衝著賈元春笑得殷勤,隻是垂著眼皮不敢與她對視,“您叫一聲小五子就是了,奴才是靖親王世子的伴當,前幾日在東平郡王府有幸見過姑娘您的……”


    賈元春當然知道他是誰,隻是心中疑惑他這樣攔下自己是為何,回眸看去,秦貓兒正抱著拂塵站在園門內,仿佛正在與人說話,那人被花木遮擋著卻看不清是誰。


    “世子吩咐奴才送您。”小五子恭敬地垂著手。


    永瀝派人送她?賈元春靜靜地立在原地,這是哪一出?皇上派人接她來的,自然也該由皇上的人將她送回去才合情合理;永瀝這是自己擅自做主還是皇上的意思?


    “秦大家裏裏外外事情多著呐,萬歲爺如今可離不了他,吩咐奴才走這趟差事,也是世子爺對萬歲爺的孝心。”小五子依舊耷拉著眼皮,臉上掛著憨厚的笑,看起來有幾分迷糊,卻是不等賈元春問就解了她心中的疑惑。


    那邊秦貓兒對著賈元春笑著點點頭,轉身走了。這邊賈元春就上了永瀝備下的馬車,一路由小五子送回了皇宮門口。


    抱琴與碧璽正在焦急,眼見姑娘回來,都是舒了一口氣,忙迎上來扶賈元春換馬車。碧璽倒是一心顧念賈元春無暇他顧,抱琴卻看了小五子兩眼,見他分明小廝模樣卻並非往來親族的伴當,再看那馬車非是一般公爵家的製式,便暗暗留心。


    “姑娘這是去了哪裏?可把奴婢和抱琴姐姐唬了一跳。”碧璽掀開賈府馬車車簾,扶元春上去,自己也跟進去。


    賈元春頂著麵對皇上的壓力奏對下來,心勁一鬆便覺得有些疲累,兼之昨夜並沒睡好,此刻更是困乏,勉強囑咐了抱琴讓小五子跟他主子道謝,便抱著毯子歪在馬車上打盹兒,一路睡著回了榮國府。


    將皇上的恩旨一說,自然皆大歡喜,榮國公也傳話出來,要賈元春安心侍疾賈母。隻是賈母假病,這府上卻真有兩人病得不行了。


    其一不是別人,正是二房長子賈珠。當日賈元春自玉泉園回府,便緊盯大哥飲食用度,又多次向大嫂問詢,一切無異,那賈珠卻是肉眼可見得越發黃瘦起來。弄得王夫人每日裏愁眉不展,憂心忡忡;連賈母也鬱鬱不安。


    過了十幾日,賈珠不光黃瘦,更是精神倦怠,神思恍惚起來,不思飲食,隻每日裏飲茶。


    賈元春聽了,心中一驚,此刻也顧不得避諱,徑直往賈珠房中去,一眼瞧見賈珠正歪在榻上抱著紫砂壺往自己口中灌茶水,李氏侍立一旁欲哭不哭的模樣。


    “這是什麽茶,讓哥哥這樣喜歡?”賈元春一麵說著一麵踩著腳踏傾身上前將那茶壺奪了下來。


    賈珠回味著那茶水,“並不是什麽好茶葉,我也隻是喜歡這茶的一股山野味兒。”隻說了一句話便覺氣短,按住胸膛呼哧喘氣。


    賈元春揭開茶蓋,擰著眉頭去嗅,一股似曾相識的淡苦味道,她麵色大變。


    “這茶是哪裏來的?”


    賈珠還在按著胸膛喘氣。


    賈元春瞠目望向長嫂。


    李氏從未見過小姑子這樣聲色俱厲的模樣,不禁心裏一顫,眼裏含著的淚也不敢掉了,結結巴巴道:“上個月大爺出去騎馬,說是……說是高家大爺送的……”


    “哪個高家?”


    “將軍府的……”李氏在賈元春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得縮起肩膀。


    竟然是高老將軍的長子給的。


    賈元春捧著茶壺的雙手在顫抖,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這茶是害人的玩意兒,上一世她曾經在月太妃那裏見過,初時可令人神魂顛倒飄飄欲仙,漸漸地便能吸人精血害人性命。聖祖爺早年間就禁絕了的毒物,如何會從高家大爺手中送到她大哥這裏來?當初諸王奪嫡,高將軍表麵上萬事唯皇上是從,背地裏和靖王爺勾手;聖祖爺駕崩,高將軍北地舉兵將帶兵在外的七王爺死死困住,才給了靖王爺平安登基的時間。送這毒物是高家大爺的意思,還是將軍府背後的人的意思?


    若是前者,賈府與高家無冤無仇;若是後者……


    賈元春的手越發顫抖得厲害,她猛地將茶壺舉高,重重擲在地上。


    “哐啷”一聲脆響,壺破水濺,幾片泡成暗綠色的茶葉貼上賈元春的褲腳,乍一看像是染了色的疤痕。


    “這茶剩下的都拿去燒了,再請大哥的大夫過府,我有事要請教。”


    既絕了毒物入口,又能對症醫治,賈珠的“病”也日漸好轉,過程自然不免痛苦煎熬,但總好過糊裏糊塗送了命。


    另一重病之人卻是賈赦之妻牛氏,鎮國公的嫡幼女。丈夫令人糟心,牛氏也自知病入膏肓,纏綿三年也絕了好起來的念頭,隻膝下有一獨子名喚賈璉的年方十歲,讓她放心不下。丈夫靠不住,牛氏便思量著要給兒子找一靠得住的妻族,心裏留意了三四個,如今拿定主意要為兒子討了王氏的內侄女王熙鳳來。


    一來她去了以後,這榮國府長房在賈赦這一輩是立不起來了,勢必要依托二房,二房王氏是個有成算的;二來大姑娘賈元春入選女史,大爺賈珠讀書用心,眼見著都是有好前程的,與二房親上加親絕非壞事;三來那王熙鳳自幼充作男兒養的,與一般柔弱女兒家不同,嫁過來也能擔起事。


    打定了主意,牛氏便撐著病體與王夫人開了口。王夫人聽了這話,心中倒也暗暗願意,自家內侄女嫁過來總比外人的女兒嫁過來貼心些,府上的事情打理起來也容易,卻也不好一口應下,隻說要問哥嫂的意思。王夫人哥嫂心下一合計,榮國府長房長子(前麵雖有個大爺,卻早夭了),女兒嫁過去不虧;再者有王夫人在,女兒嫁過去也不會吃虧,於是也點了頭。


    將這樁成算報給兩家老人,老人也都願意,覺得是門好親。雖然賈璉與王熙鳳年歲還小,總要過個三兩年再說親才算恰好,隻是牛氏之病不等人,兩家也成全她一片慈母之心,趕在當年年前就將三媒六聘都做了。果然牛氏本就是苦苦撐著,如今心事一了,次年春天就沒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自賈元春侍疾賈母一月之後,太子果然被廢。皇上廢太子旨意裏羅列了其六大罪狀,簡單來說就是不能讓這樣不仁不義的人為君,然而感情上老皇帝又很難過,“且諭且泣,至於仆地”。難過了小半月之後,老皇帝不知怎麽在周貴妃處遇上了選為女史卻還沒安排去處的小馮氏,於是收用了,且破格直接封為貴嬪,在後宮激起一陣漣漪。大約是由己及人,雖然廢了太子,老皇帝對皇太孫還是一片愛護之意,接著便指了冶國公府的三小姐為太孫側妃。


    這個消息一出,賈元春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與上一世不同了。上一世有她身為女史被派到太孫身邊,皇上也就沒有給太孫指人。這個冶國公府的三小姐,賈元春上一世並沒有交集,這一世在東平郡王府卻是有一麵之緣,正是那將冰碗灑在她裙裾上的馬三小姐。


    提著一顆心又過了半月,便傳出皇太孫也被圈禁的消息,傳聞是皇太孫用印動了京畿護衛意圖不軌。


    到此時,賈元春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裏。廢太子過程中最大的風波期已經過去了。這一世,賈元春沒有被指派到皇太孫身邊去,賈家也沒有像上一世那樣卷入到皇太孫的政治舉動中,日後靖王爺登基,清算起來,賈府就不那麽顯眼了。


    最大的危險既然已經避開,賈母的病自然而然得也就好了。賈元春該去哪個宮的主位身邊做女史又成了新的問題。


    原本選好的五名女史中,小馮氏出人意料的入了皇上後宮,謝鯉去了太後宮裏,吳、周二位分別去了本家皇後與周貴妃身邊,隻餘下一個賈元春。若是後宮有賈府所出之女在妃位上的也好辦,此刻卻是犯了難,除非是指到太後身邊去,否則太後身邊隻一個謝鯉,皇後或者周貴妃那兒再多一個賈元春不像話;若是放到普通妃子身邊,四妃都是差不多的資曆,如何你有其餘三個卻沒有?


    但是放到太後身邊,皇上卻又略覺可惜;太後是不問政事的,將賈氏放到太後身邊,是給賈府的庇護,卻浪費了可能的政治資本。躊躇再三,皇上將賈元春指派去了鍾粹宮。


    鍾粹宮,那是小馮氏,如今的嫣貴嬪居處。


    這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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