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邦德國庫羅茲的南方森林,往那座森林的方向再過去,就是魔人族之國,凡斯略。


    迪爾所知道的凡斯略相關知識,就隻有這樣。


    長年采取鎖國政策,沒有與他國交流的凡斯略,讓迪爾幾乎沒有與該國有關的情報。甚至可以說就連取得相關情報的機會都沒有。


    迪爾之所以能避免迷路前往那個他連詳細地理位置都不知道的國家,是因為有哈格爾與他同行的關係。


    雖然哈格爾說自己掌握氣味的精準度不如賓特,不過隨著與凡斯略的距離變近,「他」的鼻子也更清楚掌握到了拉提娜的氣味。哈格爾正是借由那個氣味,正確掌握到凡斯略的位置。


    (因為賓特看起來好像可以靠拉提娜的氣味掌握她所有行動,而且又那麽理所當然……原來那小子做的事情並不是「理所當然」的……)


    盡管內心充滿興奮與衝動,但在迪爾心中仍浮現這種吐槽的想法。


    「要從吾等的住處靠氣味找到你們居住的城鎮,也是一般天翔狼不可能辦到的事。」


    「……不過聽賓特的說法,感覺就像很容易的樣子……」


    「如果風向配合,我說不定也能辦到,不過……那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雖然賓特常吹噓說自己是「肯做就會成功的孩子」,但現在看來似乎不隻是吹噓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在都是森林、岩山等自然物的景色當中,出現了人造建築的輪廓。


    建築輪廓與拉邦德國或其他國家都大異其趣的街景,讓迪爾明白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哈格爾。」


    「……那孩子的氣味就在附近。」


    聽到哈格爾如此答複,迪爾決定先找地方降落。


    如果他的目的隻是要除去魔王,那麽就算挑深夜侵入也無妨,但這次自己必須找尋在其中某處的拉提娜。


    於是迪爾整晚沒有合眼,一直等到天亮。在心中翻騰的感情,讓迪爾無法輕易區分究竟包含多少情緒。


    在黎明時分,哈格爾在微帶晨曦的天空下飛行。從空中俯瞰的凡斯略街景,呈現出迪爾從未見過的景色。


    由於沒法套用自己所知的知識,因此迪爾沒法分辨何處是相當於王城的場所。構成城鎮的建築配置,與迪爾所知的知識有極大差異。


    不過迪爾倒是很快就註意到有個地方是「神」氣息較強的場所。那裏不同於庫羅茲那類「為人所建造的神殿」,而是基於該處深得神恩寵而建造,與他的故鄉一樣,是「為侍奉神而建造的場所」。


    「那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


    「……那孩子的氣味就在那裏。」


    聽到哈格爾的答複,讓迪爾在內心立刻做出決定。


    「帶我去拉提娜那裏。」


    如果有人擋路,就將他們全部擊潰。


    感受到在自己背上的迪爾毫不隱藏那種想法,讓哈格爾喉嚨深處響起五味雜陳的低吼聲。


    哈格爾先是在神殿上方盤旋了幾圈。而迪爾也趁這段時間掌握了大略的建築相對位置。


    「飛到拉提娜附近。」


    「我知道。」


    急速俯衝的哈格爾隨即又往空中拉高。在哈格爾幾乎與建築接觸的瞬間,迪爾便輕巧地躍上屋頂。由於迪爾對自己施加了減輕重量的魔法,因此在著地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黑色大衣的衣擺在慢了片刻之後才落到屋頂上。看著迪爾施展那宛如刺客般的潛行身手,讓空中的哈格爾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


    迪爾接著從屋頂降到地麵。


    雖然迪爾決心擊潰所有阻撓者,甚至不惜取走對方性命,但在確認拉提娜的位置之前,他也想避免引發無謂的騷動。


    迪爾在設法掌握四周狀況,慎重挑選路線的同時,行動仍相當迅速。


    (能感受到有人在這裏的氣息……可是,奇怪,這種不自然的感覺到底是……?)


    迪爾確實能感覺到有人在遠處的氣息。然而現在迪爾正在探查的中樞部分,卻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感覺這裏就像是個被不自然淨空的無人空間。


    在殺害其他魔王時,迪爾也會侵入那些魔王的居城,然而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完全無人妨礙的感覺。


    盡管感到奇怪,但是左手的痛楚讓迪爾沒有撤退的選項。


    盡管在廣大的腹地中有無數建築,但迪爾仍抱持確信往內部深入。無論對手設計任何陰謀,那些小事都不構成讓自己停下腳步的理由。


    迪爾所抵達的,是廣大的離宮外圍。


    在有清涼微風吹過的離宮外圍,迪爾感覺仿佛有重物壓迫自己胸口。


    迪爾的左手緊緊握拳。


    雖然不清楚理由,但自己十分確信。自己所失去的「缺片」就在這裏。


    迪爾克製自己炙熱的情緒,走過跨越淺泉上的橋。他用手撥開隨微風搖曳的薄布穿過入口。


    拉提娜就在眼前。


    迪爾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那身風格陌生的服裝,應該是凡斯略的特有樣式。拉提娜就躺在寢台上,身邊有著柔軟的寢具。


    迪爾緩緩走近。這該不會是夢吧?如果是夢怎麽辦?就算親眼看到拉提娜的身影,迪爾也難以相信這是現實,隻能靜靜地站在拉提娜身邊。


    想觸碰拉提娜、緊抱拉提娜的衝動,強烈到難以克製。


    然而一股拉提娜可能在清醒瞬間就會消失的恐懼,讓迪爾無法采取行動。


    拉提娜緊閉著她那有著長睫毛的雙眼,讓迪爾無法看見她灰色的美麗雙眸。


    那看來要比自己記憶中更加消瘦的她,氣色似乎並不好。然而看到拉提娜胸部規律起伏的模樣,仍讓迪爾產生強烈的安心感。


    迪爾膽怯地讓自己顫抖的手指伸向拉提娜。


    當指尖微微觸碰到那柔嫩的臉頰,迪爾匆忙將手收回。在確認她並不會因此消失後,迪爾再次伸手。


    好溫暖,可以感受到她的體溫。


    感受著那過去一直在自己身邊,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暖意,讓迪爾被迫要求自己的理性全力動員。因為這樣他才能克製住想緊緊擁抱、盡情親吻拉提娜的自己。


    自己不能吵醒睡得如此香甜的拉提娜。


    因此迪爾決定讓自己像以前一樣,輕輕撫摸拉提娜的頭。當迪爾輕撫那觸感滑順的秀發時,手掌輕輕滑過了會讓拉提娜感覺舒服的犄角根部。


    「嗯……」


    拉提娜微微調整姿勢,並且像小貓一樣發出愉悅的吐息。


    因為拉提娜跟以往相同的可愛模樣而浮現微笑的迪爾表情,卻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變得緊繃。


    「夫裏索斯……?」


    拉提娜呼喊他人名字的光景,讓迪爾的腦袋瞬間沸騰。


    如此毫無防備的就寢模樣,隻有薄絹遮蔽身體曲線的模樣,拉提娜不是呼喊自己,而是呼喊他人名字的模樣,瞬間蓋過迪爾心中的其他感情。


    身為「八之魔王」,對其他魔王來說應該是禍患的她,「一之魔王」究竟是抱著何種感情將她藏匿於此的懷疑,迪爾原本已讓自己將其拋到腦後。


    受到寵愛的公主。迪爾對這個形容所抱持的昏暗感情,原本也在看見拉提娜的瞬間徹底遺忘。


    而這些思緒因為拉提娜短短的一句話,全都再次浮現。


    「……呃!?」


    一股近乎痛楚的強大力量緊扣住雙臂,讓拉提娜的意識從睡眠中蘇醒。


    雖然拉提娜的身軀反射性做出想逃避那痛楚的掙紮,但那股力量並沒有絲毫輕減。


    (怎麽了……怎麽回事……?)


    拉提娜眨了眨因為恐懼而湧出淚水的眼睛,調整眼睛的焦點。察覺到那個距離跟自己近到令人驚訝的存在是一名男子時,拉提娜的身體自然地放鬆力量。


    然而她的腦袋卻無法理解自己身體的反應。


    相較於在無意識中理解對方身份的身體,拉提娜的腦袋仍無法掌握現狀。


    拉提娜無法理解迪爾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事實。


    「迪爾……?」


    而更讓拉提娜感到困惑的,是迪爾的表情。


    無論是慶幸跟迪爾見麵的話語,還是其他心中想說的話、必須說的事,都因為混亂的思緒而被遺忘。


    無法理解迪爾此刻對自己表露的感情其實是強烈嫉妒的拉提娜,產生一股呼吸困難的感覺。


    迪爾對拉提娜展露的一直都是溫和、體貼的感情。拉提娜從小就一直是在迪爾的溫暖疼愛中成長。


    由於拉提娜不明白迪爾為何會首次對自己展露那種近乎憤怒的激動情感,因此拉提娜用恐懼的表情仰


    望緊抓住她的迪爾。


    然而此時就連拉提娜那樣的反應,都令迪爾的感情更加惡化。


    迪爾魯莽斷定那是因為心虛而有的反應。


    「為什麽……?」


    「拉提娜。」


    聽到迪爾逼問般的聲音讓拉提娜身子打顫。如果是平常的迪爾,不管有多生氣,要是看見拉提娜這種反應,肯定會放輕自己的語氣。然而現在的迪爾完全沒有想克製自己怒氣的意思。


    「夫裏索斯是誰?」


    「迪爾……?」


    不明白迪爾為何會知道夫裏索斯這個名字的拉提娜,一下子說不出話。一旦語塞,就會很難順利說出話語。


    恐懼讓拉提娜忍不住落淚。


    以拉提娜此刻思緒混亂的狀況,比起跟心愛對象重逢的喜悅,麵對憤怒感情的恐懼,更加動搖了她的思緒。


    「……是『一之魔王』的名字嗎?」


    「……!」


    對於沒有開口的拉提娜,迪爾目不轉睛地註視她的反應。


    就算懂得隱瞞,但不擅說謊的拉提娜在眼神中產現的動搖,也會清楚透露出心中想法。借此確信自己能獲得答案的迪爾,繼續對拉提娜提出質問。


    「『一之魔王』在哪裏?」


    「…………唔!」


    拉提娜的眼神透露明顯的動搖。明白在拉提娜視線短暫透露的方向就是答案,讓迪爾臉上浮現昏暗笑容。


    「隻要再等一下就行了……拉提娜。『一之魔王』是最後一個。到時候你就會回到我身邊吧?」


    「迪……迪爾……?」


    用走調聲音表達內心疑問的拉提娜,全身因為難以承受的不安而不停顫抖。此刻占據迪爾內心的就是如此令人害怕,近乎瘋狂的深沉感情。


    「那時候,我會原諒一切的,所以你乖乖在這裏等著。」


    看著迪爾起身離開房間的身影,拉提娜這才明白他正打算去做一件自己不希望發生的事。


    「不……不可以……!拜托,迪爾……夫裏索斯是……!」


    無法理解迪爾憤怒的拉提娜,並不明白自己這樣說出袒護夫裏索斯的話語,反而更加刺激迪爾的感情。


    聽到身後拉提娜的聲音,迪爾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憎恨,加快腳步去尋找拉提娜視線提示的地點。


    設有王座,可說是謁見廳的場所,迪爾可從自己在空中觀察到的建築配置推敲位置。而拉提娜的視線正好能佐證自己的推測。雖然可能還有辦公室之類的地方,不過要是找錯,到時候把所有建築通通搜遍就是了。


    如果有人想要擋路,全部殺光也無所謂。


    既然已經確認自己要找的拉提娜就在此處,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自己都要把她搶回。


    不過,自己絕對不能容忍企圖奪走拉提娜的存在。


    想到拉提娜可能背叛自己,雖然內心感到刺痛,不過自己沒辦法恨拉提娜。


    所以自己要痛恨對手。


    就算將對手大卸八塊都不足以息怒。


    拉提娜想必會為此感到傷心,痛恨自己吧。


    然而就算考慮到那種結果,也沒法讓迪爾克製自己的衝動。


    沒過多久,迪爾來到一間幾乎沒有家具,殺風景的房間。


    牆壁及柱麵上的纖細裝飾沒法進入此時迪爾的眼中。在寬敞的空間彼端,有座帶有數階階梯的高台,從天花板垂下的幕簾隔開了高台後的空間,讓迪爾沒法直接看見幕簾後的身影。


    在那裏有人在移動的氣息。


    在察覺那明顯是安排給貴人使用的空間後,迪爾立刻拔劍衝了過去。迪爾聽見細微的金屬聲響。迪爾在意識理解之前,就直覺理解那是迅速詠唱的魔術製造出防壁的聲響。


    「不過是那種東西……!」


    迪爾毫不猶豫地繼續逼近。


    魔術製造的防壁被迪爾用蠻力擊碎。由光所組成的防壁發出刺耳的碎裂聲,而迪爾揮出的劍也斜切過幕簾,劍刃順著餘勢揮至後方。


    而就在迪爾正打算翻腕斬殺眼前對象的時候——


    他瞬間停止了動作。


    「這……!?」


    茫然——所有憤怒跟憎恨都被拋在腦後,迪爾就像是連要怎麽移動手腳也全部忘記一樣,呆站在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微小輕盈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迪爾不須轉頭確認,他聽得出那是屬於何人的腳步聲。


    帶著急促呼吸趕到謁見廳的拉提娜跑過迪爾身邊,用像是要保護對方的方式,抱住在幕簾後的夫裏索斯。


    「迪爾,拜托,不要……夫裏索斯……莉〈·〉索〈·〉是……!」


    「……普拉蒂娜。」


    那人用比〈·〉之〈·〉拉提娜較低沉的聲音,溫柔說出少女的名字。


    由於兩人就在臉頰幾乎互相接觸的距離,因此色〈·〉澤〈·〉相〈·〉同〈·〉的〈·〉白〈·〉金〈·〉色〈·〉發〈·〉絲〈·〉,彼此交疊到讓人無法分辨所有者的地步。


    插圖234


    無論是容貌、體格——如果說兩人原本就是出自於同一個模子的產物,可能都會有人相信。兩人手臂上樣式相同的銀色手環同時反射光線,散發耀眼光芒。


    唯〈·〉一〈·〉的〈·〉差別是帶著淚水的溫和灰色眼眸,以及望著那對雙眼,為拉提娜擔心的金〈·〉色〈·〉眼眸。


    甚至無需特別比較。因為兩人就算在這麽近的距離靠在一塊,也幾乎看不出差異。


    「雙胞胎……姐妹……?」


    在茫然開口說出這句話的迪爾麵前,拉提娜突然像是斷了線的玩偶一般,全身失去力氣。在迪爾為此回過神的時候,夫裏索斯已經先行一步抱住拉提娜癱軟的身軀。夫裏索斯帶著擔憂的表情將權杖放到一旁,讓自己能用雙手抱著拉提娜。


    「看你的反應……看來普拉蒂娜真的沒有對你說過任何關於朕的事。」


    夫裏索斯帶著些微苦笑,仰頭回望甚至忘記收劍的迪爾。


    「啊……」


    夫裏索斯開始在困惑的迪爾麵前,溫柔地替拉提娜拭去額上汗水。迪爾在這時才總算察覺拉提娜痛苦喘氣的事實。


    「拉提娜……!」


    「我想帶拉提娜回床上去,你可以幫忙嗎?」


    迪爾立刻拋下手中的劍,緊緊抱住拉提娜。迪爾發現自己總算重新擁回懷中的拉提娜,似乎要比記憶中消瘦許多。


    夫裏索斯將拉提娜交到迪爾手中,像是理所當然般地轉身背向迪爾,往前走去為他領路。她那頭跟拉提娜有同樣白金色的發絲在迪爾眼前隨動作晃動。


    她頭上那跟過去拉提娜頭上相同的黑色卷角,掛著閃耀金銀與彩石光芒的耀眼裝飾品。不過比起裝飾品,卷角本身帶有反光的豔麗色澤要顯得更加美麗。


    夫裏索斯帶領迪爾來到先前拉提娜所在的離宮。迪爾這時才發現在這片土地炎熱幹燥的環境下,這座離宮是個在涼風下維持適度涼爽的場所。當時腦袋充血的迪爾視野變窄許多,而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這座美麗離宮整備了相當舒適的環境。


    這代表這裏也是適合進行療養的地方。


    在迪爾讓拉提娜躺回寢台之後,夫裏索斯便坐在寢台角落,將手伸向拉提娜的額頭。隨著周圍氣氛明顯轉變,讓拉提娜痛苦的呼吸也恢複穩定。


    夫裏索斯在這時重新直視迪爾。


    看見那與拉提娜相較,個性似乎較為強勢的表情,讓迪爾反射性感覺到一件事。那金色的雙眸,應該是反映魔力特質的結果吧。那或許代表夫裏索斯不同於說過自己「魔力不多」的拉提娜,在魔力保有量方麵較拉提娜多出許多。


    雖然罕見,不過魔力特質是與遺傳無關的現象。就算是雙胞胎,也不代表會一起擁有魔力特質。兩人瞳色的差異或許就是因為魔力特質的關係。迪爾有些發愣地這麽想道。


    由於理解跟不上狀況,讓迪爾難以整理思緒,因此反應也變得笨拙。


    察覺到自己先前那怒火中燒的感情隻是天大的誤會,讓迪爾現在都還沒法脫離混亂狀態。


    如果說會讓拉提娜如此欠缺防備的對象就是眼前的女性,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個喜歡撒嬌的天真丫頭,肯定也會忍不住向姐姐——雖說是雙胞胎,但拉提娜怎麽想都是有老麽氣質的撒嬌孩子,因此讓迪爾近乎斷定地這麽認為——撒嬌的。


    當迪爾這麽在內心說服自己的感情時,夫裏索斯對他開口。


    那與拉提娜相似,但卻更為平靜低沉的嗓音進到迪爾耳中。


    「朕是『黃金』,是『白金』」在這裏


    的親人,擁有『一之魔王』資格之人。」


    「普拉蒂娜……」


    迪爾在這時想起自己曾聽過魔人族會另外用昵稱稱呼幼兒的習慣。因此迪爾也理解了「拉提娜」這個名字,應該原本也是昵稱。


    「拉提娜她……從沒跟我提過她有個雙胞胎姐妹……」


    迪爾在這麽說的同時,也想起一件過去曾感到在意的事。


    那是他對年幼的拉提娜詢問關於「朋友」時的事情。當迪爾問拉提娜以前是否有跟她一起玩的朋友時,拉提娜給出了「家人」的答複。可是在之後,拉提娜還說過自己沒有兄弟姐妹。這件事迪爾當時認為那隻是詞匯較少的拉提娜跟自己在溝通上的問題,而就這麽釋懷了。


    而更加讓迪爾產生疑問的,是拉提娜「與父親在一起」這件事。


    從魔人族女性格拉蘿絲那裏得知的魔人族習慣,魔人族的孩子是會在母親身邊由母親照顧,應該完全是母係社會才對。既然這樣,那為何與被故鄉放逐的拉提娜一起離開故鄉的人,不是拉提娜的母親呢?迪爾一直對這件事抱持疑問。


    因為對拉提娜的母親來說,對雙親來說,還有另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普拉蒂娜是為了保護朕,也為了保護自己,因此被禁止提到朕的事。」


    「保護是指……?」


    「朕的前任,先前的『一之魔王』是遭殺害的事情,你知道嗎?」


    「啊……知道,是被『二之魔王』殺害的……」


    夫裏索斯點頭肯定迪爾的答案,接著繼續解釋。而她在說話的時候,也用指尖輕撫著拉提娜斷角的位置。


    這讓迪爾明白為何拉提娜在感覺該處被撫摸時,會說出夫裏索斯名字的理由。因為在這個地方會這樣撫摸自己的人,就隻有「姐姐〈夫裏索斯〉」而已。迪爾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對拉提娜來說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仔細想想,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朕的前任就是在這座神殿中被殺害。而且不隻是前任,在之後出生的『一之魔王候補者』也同樣遭『二之魔王』殺害。這裏多半有內奸吧,而那也是朕的雙親最擔憂的事。」


    「這裏的警備……」


    雖然由身為入侵者的迪爾來說有些奇怪,但他感覺不出這裏有安排像樣的警備。雖然有對此產生懷疑,但卻不明白對方能精確察覺自己侵入的理由。


    「是跟普拉蒂娜有交情的幻獸告訴朕的。它早早就發現你到這裏來的事了。」


    「……賓特……」


    符合條件的幻獸,就隻有那一隻而已。


    這讓迪爾搞懂了為何最近哈格爾會不時出現奇妙反應的原因。哈格爾肯定早就察覺了自己孩子也在這裏的事。


    「因為朕不打算讓任何人流血,所以朕決定單獨迎接你。」


    說到這裏,夫裏索斯露出帶有些微調侃的微笑。


    「而且朕也知道隻要你知道朕〈·〉是〈·〉什〈·〉麽〈·〉人〈·〉,就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朕的舉動。」


    被初次見麵的人如此斷言,讓迪爾實在不是滋味。


    不過如果要問自己現在是否還能維持對夫裏索斯的敵意,確實也讓迪爾難以回答。


    夫裏索斯跟拉提娜實在太像了。


    光是她跟可愛、讓自己喜歡、深愛不已的拉提娜有相同容貌,就讓迪爾難以產生惡意。


    要是能夠明確認知她是敵人,自然就另當別論,可是自己已經看過拉提娜重視夫裏索斯的反應,而夫裏索斯也同樣很重視拉提娜。


    在這種情況下,迪爾實在很難再用劍指向夫裏索斯。


    (我是認為自己在實力方麵遠勝過她,可是……我完全不認為自己下得了手……這樣我算是輸了嗎……?)


    隨著迪爾恢複這種令人惋惜的思考,也讓他開始急速恢複自己平時的模樣。


    「朕跟普拉蒂娜都是在神殿內被秘密帶大的。跟朕會成為『一之魔王』的預言確定時一樣,普拉蒂娜所得到的預言,是會成為被稱為『災厄』的存在。然而朕的雙親之所以願意接受那個預言,並同意讓普拉蒂娜變成罪人,是因為……」


    夫裏索斯說到這裏,體貼地撫摸拉提娜的斷角。拉提娜隻剩下根部的角,是跟夫裏索斯有相同光澤的漆黑卷角。


    「那樣能讓普拉蒂娜以最自然的方式,離開這個國家。」


    「罪人……會被放逐。」


    「沒錯……雙胞胎對魔人族來說雖是吉事,但非常罕見。如果讓『二之魔王』知道朕有普拉蒂娜這名親人……」


    說到這裏,夫裏索斯的表情變得陰沉。


    「普拉蒂娜肯定會被抓去當成玩弄朕的玩具。巫女公主是如此預言的。」


    不難想象「二之魔王」會尋找新任「一之魔王」有何把柄。要是讓「二之魔王」發現她有雙胞胎妹妹這件事,肯定會把家中的麽女當成目標。她們的雙親也是如此確信。


    為了用最有效果的方式玩弄「一之魔王」,甚至可能會設計讓親姐妹自相殘殺。比起單純遭到殺害,多半會遭到更殘酷的對待。


    並沒有帶著魔力特質繼承強大魔力的拉提娜,比夫裏索斯更欠缺自保手段。


    因此他們的雙親決定選擇會讓他們兩個女兒分開的方式,躲藏到其他地方。而且那麽做還能隱藏「雙胞胎」這件事。對魔人族而言,「雙胞胎」就是如此罕見的存在。


    「就是因為這樣,普拉蒂娜才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朕的事。朕跟普拉蒂娜是姐妹這件事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那也是普拉蒂娜為了保護身在遠地的朕而唯一能做的事。」


    沒人知道「二之魔王」的眷屬或內奸究竟潛伏在什麽地方。


    就算是信任的人,也不能保證不會泄漏風聲,因此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從小就相當懂事的拉提娜很快就理解雙親給她的這些教誨,並且牢牢遵守。


    為了要保護心愛的夫裏索斯,拉提娜就連對迪爾也都保守住這個秘密。


    因為對拉提娜來說,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這同時也是她與親人最後的承諾。


    無論是對拉提娜或對夫裏索斯而言,親人的羈絆就是如此重要。原本魔人族的同伴意識就比較強,為自己親人著想的傾向也特別強烈。而拉提娜跟夫裏索斯兩人,更是為了避免「二之魔王」發現她們的存在而被藏在神殿當中,在隻與可以信任之人的接觸下長大。對於過去視這狹小世界就是一切的她們來說,在懂事前就已經在彼此身邊的姐妹,是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存在。幼年時期的她們無論做什麽都在一起,從未想過會有分開的一天。


    也正因為這樣,夫裏索斯也盡一切努力讓自己成為國王。


    為了迎回隻能借由放逐來保護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她用盡一切能讓自己盡早獲得國王身份的努力。為了能以自己的力量保護親人,她一路以來都從未吝惜付出任何努力。


    「沒人知道『二之魔王』的眷屬究竟藏在凡斯略的什麽地方。因此朕原本是以為普拉蒂娜會逃到有少數魔人族生活的凡人族土地……朕能夠在台麵上指示屬下尋找普拉蒂娜,也是在以『一之魔王』身份即位之後。因此就算朕再怎麽擔心普拉蒂娜,也不能為她做什麽。」


    夫裏索斯的語氣中充滿對拉提娜的感傷情緒。


    「拉提娜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那一天,拉提娜從迪爾身旁突然消失。


    而消失的拉提娜,現在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總算想起這個原本應該是要在一開始抱持的疑問,讓迪爾決定向夫裏索斯尋求答案。


    「普拉蒂娜……身為『八之魔王』的她,之前是在所有魔王共同施咒下遭到封印。」


    夫裏索斯在這麽答複迪爾的時候,表情中隱約透露不快。看見夫裏索斯那種表情,讓迪爾心中產生這對姐妹十分相像的感想。


    「普拉蒂娜似乎是趁著那個封印出現些微破綻的時候……自行逃出封印的。」


    「……那是正常會發生的狀況嗎?」


    「那原本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


    雖然夫裏索斯用難以釋懷的態度這麽答複,不過察覺到迪爾令她不解的表情變化,讓夫裏索斯接著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


    「……普拉蒂娜她……以前做過類似的事嗎?」


    「不是啦……我剛剛隻是想說……如果是拉提娜的話,發生那種事大概也不奇怪吧……」


    「普拉蒂娜……」


    「其實……我也算是一直


    看著拉提娜長大……她總是會做出令人吃驚的事情呢……」


    看樣子就算看在親姐姐眼裏,拉提娜做的也是超乎常理的行動。


    「養父〈迪爾〉」與「親姐姐〈夫裏索斯〉」之間,此時似乎產生了某種共鳴。


    「話說這麽說,但束縛普拉蒂娜的咒術,也並未完全解開。」


    夫裏索斯繼續說道:


    「普拉蒂娜現在處於十分不穩定的狀態。她現在是靠著朕的力量才勉強維持穩定的。」


    不過,夫裏索斯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臉上卻是帶著欣慰笑容。


    「真慶幸朕跟拉提娜『極為相似』的這件事。如果換成其他人,應該就沒法這麽做了。普拉蒂娜似乎是在下意識決定到這裏來的,不過……她願意回到朕身邊,實在令朕感到高興。」


    雖說夫裏索斯是「一之魔王」,擅於操控屬於諸神末座的力量,不過那種力量原本是沒辦法為他人喪失的力量充當替代品的。


    可是夫裏索斯察覺到拉提娜跟自己,與「其他魔王」之間有所差異。


    在那個僅能認知對方魔王身份的「王座」空間,其他魔王就算能感覺到存在,但並無法看見樣貌。


    然而夫裏索斯跟拉提娜卻能夠互相「看見」彼此。


    在魔人族中罕見的雙胞胎,又雙雙成為魔王,這種狀況的機率究竟有多麽微小,是不言可喻的事。


    我們或許是沒有前例的存在吧。


    詳細的道理並不重要。


    隻要知道自己能拯救身為自己唯一親人的她,這就夠了。


    「不過朕明明是如此深愛普拉蒂娜,但普拉蒂娜卻選擇了你。」


    聽到夫裏索斯話鋒突然轉向自己,讓迪爾內心有些窮於應對。


    雖然她沒有像拉提娜那樣鼓起臉頰,但那用不悅眼神瞪著自己的金色眼睛,讓迪爾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普拉蒂娜竟然說她不能回到朕身邊呢。」


    「拉……拉提娜她……」


    聽到這件事雖然讓迪爾內心雀躍不已,不過要是讓表情露出笑意,感覺會讓夫裏索斯更加不悅,因此迪爾努力保持嚴肅。


    「你竟然從朕手中把普拉蒂娜搶走,真可惡。」


    「就算你這麽說……」


    迪爾才開口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以前曾聽過的傳聞。據說「魔人族」並沒有「婚姻」的習慣。


    因此拉提娜能向此刻在自己眼前的夫裏索斯解釋他們要結婚,所以兩人要一起生活的事嗎?就算拉提娜有解釋過,夫裏索斯又真的能理解嗎?


    就像凡人族幾乎對魔人族的文化一無所知一樣,魔人族很可能也對凡人族的文化一無所知。


    不希望自己心愛妹〈·〉妹〈·〉被人搶走,而用不悅眼神瞪著迪爾的夫裏索斯,讓迪爾聯想到生氣豎起體毛的貓咪。


    夫裏索斯這種表現,感覺跟拉提娜也有幾分相似。


    或許正是因為迪爾一直這樣發現對方跟拉提娜的相似之處,讓迪爾在初次會麵的一國之君麵前,完全忘記該註意自己的禮儀。


    雖然想到自己原先還打算用劍揮斬對方,現在還去在乎禮儀可能有些矛盾,不過迪爾原本應該是懂得因應場合謹守禮儀的人。


    不過會不自覺用原本樣貌和對方交談,也是與拉提娜相似的夫裏索斯能讓自己自然放下戒心的證據。


    「拉提娜的封印沒法解除嗎?」


    麵對迪爾這個疑問,夫裏索斯用冷靜的語氣給出答複。


    「封印是在『所有魔王的認證』下構築而成的。」


    夫裏索斯在回應迪爾的時候,右手仍溫柔輕撫正處在睡夢中的拉提娜頭部。


    「因此朕一直在等待你除去吾等以外的『魔王』。」


    夫裏索斯臉上露出微笑。然而那個笑容中卻帶有些微的冷酷。那是拉提娜所沒有的麵貌。


    「現在還存在的『魔王』,就隻剩朕跟普拉蒂娜了。」


    那種冰冷感覺與拉提娜不同,那是一種為達自身目的,不惜犧牲他人的感覺。


    這讓迪爾感覺自己似乎能夠理解「一之魔王」的王者資格,為什麽不是由拉提娜,而是由夫裏索斯獲得。


    而在迪爾身上,其實也有跟夫裏索斯同種的氣質。


    「要全部解除或許有困難,不過朕是身為理之初的『一之魔王』,而普拉蒂娜則是在理之外,相當於終焉的『八之魔王』……兩人合力應該能夠讓咒術變質。」


    「……你一直在等我除去其他魔王嗎?」


    「至少『二之魔王』不除,朕與普拉蒂娜都無法現身。像你那樣輕易與『災厄』對峙,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


    夫裏索斯說到這裏,用像是感到傻眼的態度歎氣。


    「像普拉蒂娜那樣,把『勇者』變成眷屬……還賦予那麽強大的力量……那種對抗手段原本是無法成立的。」


    「啊。」


    聽到迪爾脫口出聲,讓夫裏索斯麵露不解。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迪爾直到現在才想到一件事。


    (拉提娜她……對於我擁有「勇者」特質這件事……應該根本不知道吧……)


    不隻是這樣,就連她賦予迪爾超越一般眷屬力量這件事,那個糊塗丫頭可能也沒自覺。


    想到自己是否該將這個事實告知夫裏索斯,就讓迪爾不禁心虛冒汗。


    「……為了除去這一代的『二之魔王』,朕……甚至是這個國家,都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犧牲。雖說朕也很心疼心愛的拉提娜,不過……那也是朕必須為後世做出了斷的事。」


    聽夫裏索斯這麽說,讓迪爾回想起那帶有稚氣,並有可愛少女外貌的魔王。


    現在的自己之所以能淩駕在她之上,是因為自己成為魔族的結果。


    而在「魔人族」當中,並不會出現與魔王屬於相對存在的「勇者」。


    當「二之魔王」把魔人族當成目標的時候,能夠阻止她的存在,就隻有其他魔王。


    夫裏索斯看來似乎擅長魔術,但迪爾認為如果「二之魔王」與夫裏索斯交手,夫裏索斯多半不是她的對手。看在擅於近身戰鬥的迪爾眼中,那名「災厄」在殺人技術方麵,就是有如此實力。


    以夫裏索斯的立場,她必須讓那個從前任國王遭對方殺害時就開始延續的凡斯略悲願有個了斷。


    「所以說,如果『勇者』可以實現吾等的悲願,那朕自然沒理由放過那個機會。」


    「原來是這樣……」


    迪爾恢複冷靜的思緒漸漸掌握狀況。


    現在回想起來,格雷戈爾八成也有掌握情報中的異樣。


    在剛討伐過「二之魔王」不久,迪爾就知道拉提娜身在此處,那應該是他調整過情報的結果。


    與凡斯略建立邦交這種重要事件,身為拉邦德國宰相的公爵閣下不可能不知情。


    迪爾接著回想自己為打倒「二之魔王」而動身時的感覺,夫裏索斯話語中蘊含的感情也加深了他那種感覺。雖然迪爾抱有不想再提那件事的躊躇,但他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隱瞞的理性更勝一籌。


    「……我在『二之魔王』那裏……遇到了一名紫色頭發的高階神官。」


    「是嗎。」


    對於迪爾開口說出的話語,夫裏索斯以不帶太多感情的語氣應和。


    「那名神官……是被我……」


    「擁有稀世能力的巫女公主,是在知道一切的狀況下,決定到『二之魔王』身邊的。」


    當夫裏索斯開口打斷迪爾的話語時,她金色的雙眸透露出些許動搖。迪爾明白夫裏索斯的語氣並非是不帶感情,而是擅於掩飾自己感情的結果。


    相較於可以坦率表達自己感情的拉提娜,夫裏索斯必須展現身為一國之君的自製與決斷,而這也是她們兩人之間的明顯差異。


    「要是朕擁有不畏任何對手的力量,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在夫裏索斯這句話語中所蘊含的感情,是懊悔。


    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以自己作為籌碼。


    正因為她明白自己擁有能讓「二之魔王」產生興趣,令對方將時間浪費在惡質嗜好上的價值,才決定那麽做。她也明白自己得承受求死不得的煎熬,但依舊選擇了那個命運。她貫徹的是一種用覺悟都不足以形容的堅強意誌。


    是為了替夫裏索斯爭取到她成為國王的時間。為了在自己期盼的未來當中,當「勇者」前來鏟除威脅女兒們的災厄時,能成為「勇者」的領路人。


    「那件事原本應該是朕該做的……朕必須感謝你。」


    承受如同地獄般煎熬的母親,唯一拯救她的方法,夫


    裏索斯也十分清楚。而夫裏索斯也認為那是按照母親期盼成為「一之魔王」的自己應該要做的事。


    金色雙眸此時仿佛多了一層薄膜,並有著晃動的微光。


    如果換成灰色眼眸的少女,那是應該早已落下大顆淚珠的狀況,然而夫裏索斯甚至連聲音都沒有顫抖。


    然而這絕對不代表她沒有任何感情。正因為迪爾十分了解拉提娜,因此也能察覺夫裏索斯正在努力克製感情,承受傷痛。


    「是你拯救了她。」


    夫裏索斯寬恕的話語,讓迪爾得以為自己所做的事稍稍感到欣慰。


    ◇ ◇ ◇ ◇


    這是由所有光與所有色彩組成的世界。


    身在其中的拉提娜轉頭觀察四周。


    在原本應該屬於自己位置的「王座」上,能看見她重要的珠寶手環正帶著冷清光芒。


    直到這個時候,拉提娜才察覺自己並沒有坐在「應該屬於自己的王座」上。


    (我……不是已經……?)


    拉提娜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景象。出鞘劍身的亮光看起來格外冰冷,讓她產生全身血液凍結的錯覺。


    「『夫裏索斯……』」


    「『怎麽了?』」


    當拉提娜不自覺地呼喊那個名字,便立刻聽到溫柔的聲音做出回應。拉提娜先是為她的平安感到安心,接著將視線轉向就在自己身後的聲音主人。


    在自己身後的,是個符合自己預期的人。


    跟自己有相同樣貌的人。盡管兩人分開了很久,但拉提娜還是能一眼認出對方。那是自己絕對不會認錯,從出生前就與自己同在的重要存在。


    「『"我……一直都好想再跟夫裏索斯見麵。』」


    「『朕也是。』」


    「『夫裏索斯……那個……拉古他……在保護我旅行的時候,身體壞掉了……』」


    「『莫芙也說過……應該會那樣……拉古跟莫芙都是在知道一切的情況下,做出能保護吾等未來的選擇。』」


    「『那麽說……莫芙也……跟〈·〉她〈·〉說〈·〉的〈·〉一〈·〉樣〈·〉……?』」


    聽到拉提娜帶有顫抖的聲音,夫裏索斯將妹妹擁入懷中。


    「『……朕已經……隻剩下你了……』」


    「『夫裏索斯……』」


    在庫羅茲再會的時候,雙方都沒有說明彼此狀況的從容。而拉提娜抵達凡斯略之後,也一直處於難以維持清楚意識的狀態,因此兩人一直沒有好好交談的機會。


    在這個總算實現的對話當中,拉提娜提起先前得以重逢的心愛對象。


    「『聽我說,夫裏索斯……迪爾是拯救我的人。』」


    正因為夫裏索斯是自己重視的人,因此拉提娜決定這次也要向夫裏索斯坦率表達自己的感情。


    「『迪爾救了我,我們生活在一起……讓我愛上他了。』」


    對拉提娜來說,對迪爾所抱持的,是一種跟夫裏索斯截然不同的感情。


    那是自己無法割舍,甚至令她想要得到「魔王」力量的感情。而那種感情對拉提娜而言,也是形成她生命基幹的感情。


    「『我很重視夫裏索斯。可是我以後仍想繼續待在迪爾身邊……我想跟迪爾在一起。』」


    隻見夫裏索斯讓自己的臉頰在妹妹發絲上輕輕磨蹭了幾下,接著歎了口氣。對於拉提娜那令自己難以接受的話語,夫裏索斯無法否定,但也不想同意,最後她選擇回避答複。


    「『既然這樣,得先讓你獲得自由才行。』」


    「『夫裏索斯……』」


    「『因為這也算是莫芙與拉古的願望。』」


    在周圍的七張「王座」上,已經感受不到其他魔王的氣息。


    不過這種狀況應該也不會太久。就算「王座」有空缺,隻要出現下一個有資格的對象,那麽就能以「魔王」的身份坐上那些位置。


    至於會是什麽時候,沒有人能預測。


    夫裏索斯對於讓拉提娜獲得自由這件事保有的緩衝時間,完全沒有頭緒。


    染血的刀刃碎裂、水瓶破碎、樹幹多出巨大裂痕、書卷帶有焦痕、巨劍斷折,而帶有王者徽章的旗幟,更是破碎到看不出原形。


    在唯一還保有理之稱號的魔王「王座」上,夫裏索斯手握那屬於自身象征的權杖,並將力量集中到握有權杖的手上。


    「『夫裏索斯……發生什麽事了?在我昏睡的時候……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四周那非比尋常的景象,讓拉提娜的語氣充滿不安,這讓夫裏索斯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一切都等你清醒再說。』」


    夫裏索斯鬆開了緊抱拉提娜的手臂。當拉提娜與夫裏索斯分開的時候,夫裏索斯輕輕往拉提娜身上推了一把。


    拉提娜感受到瞬間的衝擊,接著發現自己正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拉提娜的灰色大眼睛看著夫裏索斯,吃驚地眨了幾下。而夫裏索斯則是用堅定的語氣開口說道:


    「『來解開你的封印吧。你應該辦得到吧?普拉蒂娜。』」


    「『咦……』」


    「『你突破了封印的縫隙,如果你能如此純熟地控製自己的力量,那應該就能辦到。』」


    「『夫裏索斯……』」


    看見拉提娜難以揮去心中不安的反應,夫裏索斯露出帶有嚴厲的毅然表情,並舉起自己的權杖。


    「『配合朕,普拉蒂娜。』」


    在說出那猶如命令般的話語後,夫裏索斯開始操控自己的「魔王」之力。


    她讓力量組成比起過去封印身為「八之魔王」的拉提娜時,更加複雜且精致的法術。


    那是夫裏索斯自負唯有擅於操控力量的「一之魔王」才得以施展的複雜法術。盡管拉提娜仍有些困惑,但還是運用「王座」上那屬於自己的力量去配合夫裏索斯。


    夫裏索斯之所以一直靜觀「災厄」以外的魔王遭到討伐,就是為了這複雜的法術。


    解除封印的正規手段,是獲得施展封印的所有魔王同意進行解咒。但那也是一個不可能的辦法。因為對所有魔王來說,「八之魔王」是會危害自身的共通存在,所以才會暫時合作,因此他們不可能會同意將其解放。最重要的是,封印是在「所有魔王」同意下所施加。換句話說,其〈·〉中〈·〉包〈·〉含〈·〉了〈·〉被〈·〉封〈·〉印〈·〉的〈·〉「八〈·〉之〈·〉魔〈·〉王〈·〉」也〈·〉同〈·〉意〈·〉的結果。因此解開封印所需要的「同意」,也必須包含被封印的「八之魔王」給予同意。所以要用正規的手段解除封印,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因此夫裏索斯從一開始就明白想要解除拉提娜的封印,必須尋找條件當中細微的漏洞。而她也以這樣的前提,持續構築解除封印的法術。


    當夫裏索斯明白那個法術需要耗費遠比封印時更加高深且纖細的控製力時,也明白其他魔王隻會是法術成功時的不安要素。


    如果隻有拉提娜一個人,自己可以給予輔助及導引。但夫裏索斯沒辦法要求其他與自己素不相識的魔王合作。


    夫裏索斯並不否認自己帶有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他人的冷酷。


    夫裏索斯是把自己原本身為國家元首時所需的公人資質,在此時運用在私人用途上。


    曾經以國家立場而犧牲的心愛半身,這次夫裏索斯則是為了拯救相同的對象,決定犧牲他人。


    夫裏索斯用像是揮動指揮棒的動作操控自己凝聚的力量,配置成自己想要的形式。稍慢一步的拉提娜也以自己那與夫裏索斯同質,但明顯有所不同的力量,去模仿夫裏索斯的動作。起初有些不知所措的拉提娜,此刻已經能用堪稱巧妙的方式行使自己的力量。她以遠比夫裏索斯預期中更迅速且正確的動作持續構築法術。


    拉提娜「操控力量的技術」出色到連夫裏索斯都感到驚訝。


    夫裏索斯想起在遙遠記憶中,身為她們父親的斯馬拉古蒂初次教導兩人魔術基礎的往事。當自己難以理解如何控製魔力而傷透腦筋的時候,在自己身旁的拉提娜卻已經實際開始操控魔力了。


    就像自己從母親那裏繼承龐大魔力一樣,拉提娜也從父親身上繼承了天才般的魔力控製能力。當時雙親相當開心不已。


    雖然兩人是雙胞胎,有一模一樣的容貌,不過就像眼睛的顏色一樣,仍有許多不同之處。


    而這也反映在身為「魔王」的性質上。


    據說在得到「成為王者」的預言,但卻發現生下的孩子是雙胞胎時,凡斯略神殿裏陷入一


    片混亂。當時幾乎沒有人知道有「八之魔王」存在。因此在被認為僅有一個的「魔王王座」卻出現兩名候補者的狀況,也難怪會令情況陷入混亂。


    不過在出生率低,對有小孩誕生相當重視的凡斯略,有雙胞胎誕生仍被當成值得慶賀的吉事。


    也因為這樣,讓夫裏索斯跟拉提娜兩人一起被藏在神殿當中。


    就結果來說,預言成真了。


    夫裏索斯跟拉提娜都成為了「魔王」。


    然而那是兩人滿足全然不同的條件而有的結果。


    夫裏索斯成為率領魔人族子民的魔人族之王。她是跟字麵意義相符的魔王,重視身為公人的立場,連冷酷也包含在必要資質中的「一之魔王」。


    而拉提娜則是成為沒有自己子民,但能與他人的子民交心,甚至不惜否定魔王這種存在的存在。身為魔王,但又與魔王這種存在距離最遙遠的「八之魔王」。


    雖然兩人截然不同,但也有因為相同——因為極其相近的部分才得以實現的事。


    (正因為這樣,朕現在可以拯救拉〈·〉提〈·〉娜〈·〉。)


    盡管兩人運作的是「魔王之力」這種肉眼不可見的力量,但在兩人之間流動的力場,仿佛就像是在演奏編寫好的樂譜般相互應和。


    就像是美麗且千錘百煉的藝術一般,感受著兩人相互構築的術式,讓夫裏索斯了解到她們的成功,而安心的感情也讓她的臉上浮現溫柔笑容。


    ——在眼睛睜開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已經熟悉的離宮天花板。


    少女下意識地深深吸氣,肺部因為新鮮空氣而雀躍的感覺令少女有些吃驚。變得虛弱的身體雖然感覺較過去沉重許多,但與先前手腳不聽使喚的情況明顯不同。


    「呼……」


    在輕輕吐氣之後,少女察覺到自己從睡夢中蘇醒的事實。而在她身旁的人也發出安心的吐息。


    「拉提娜……!」


    「普拉蒂娜。」


    看見迪爾與夫裏索斯的身影,拉提娜對兩人露出微笑。


    「迪爾……莉索……」


    在微笑的拉提娜手腕上,那刻有花草圖案的手環在光線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 ◇ ◇ ◇


    當夫裏索斯為化解拉提娜的封印,讓自己的意識沒入「王座」空間的時候,迪爾隻能對自己的無力感到不耐。


    就算獲得魔族的強大力量,不是「魔王」的自己在此時完全幫不上忙的事實,令迪爾感到煎熬。


    腦袋可以理解這種狀況。


    任何人都一定有辦得到跟辦不到的事,每個人也都有各自的作用。


    但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對於自己隻能祈禱、隻能等待的這種狀況,實在令人倍感煎熬。


    (就是因為這樣……隻要是能用劍解決的問題,我可以不顧一切……是我選擇這條路的……)


    在內心做出如此獨白的迪爾,將視線轉到拉提娜與夫裏索斯身上。


    自己想緊抱拉提娜的衝動,也因為夫裏索斯告誡過他「多餘幹涉會成為不確定要素」,讓自己被迫克製。現在自己隻能忍耐。


    並肩躺在寢台上的姐妹,就算在不安的迪爾眼中,依舊帶有令人讚歎的美麗。


    那落在高級床單上的白金發絲在光線之下有著溫和光澤,仔細觀看能發現兩人在體形上有些許差異的肢體,各自帶有柔和的曲線。


    然而兩人最大差異的瞳色,此刻迪爾沒法看見。


    (普拉蒂娜……白金,還有夫裏索斯……是黃金嗎。就連她們的名字都是成對的。)


    雖然跟夫裏索斯隻有短時間交談,但迪爾已經十分清楚她有多麽重視身為自己妹妹的拉提娜,因此已經不會對於把拉提娜交給她處理這件事感到不安。


    但如果自問是否會對夫裏索斯以「一之魔王」的身份將拉提娜封印的事情感到憤慨,也讓迪爾難以回答。


    不過現在迪爾已經對自己沒有取走夫裏索斯性命這件事感到慶幸。


    在迪爾的關註下,先睜開眼睛的人是夫裏索斯。


    「……!」


    「你不用露出那種表情,朕是不會失手的。」


    盡管是沒有根據的大話,但夫裏索斯的聲音帶有說服對手的力量。


    夫裏索斯坐起身子,伸手輕撫拉提娜的頭。


    「封印算不上是完全解除了。普拉蒂娜犧牲以『魔王』身份原本能行使的許多力量,也成為這次解除她封印的代價。」


    「……是嗎。」


    「不過她應該可以擺脫像現在這種連想要活動都有困難的狀態。如果有其他新『魔王』出現,又有一定力量的話,普拉蒂娜或許會受到影響,不過……她應該已經不會再有生命危險才對。」


    聽到夫裏索斯的答複,讓迪爾這才總算讓緊繃的肩膀得以放鬆。由於拉提娜的腦袋已經給夫裏索斯獨占,因此迪爾輕輕握住拉提娜的手。


    那是自己常牽著一起散步的手。能夠再次牽起這隻手的安心感,甚至讓迪爾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在夫裏索斯與迪爾的註視下,拉提娜緩緩睜開眼睛。


    起初發愣望著天花板的拉提娜在眨了幾下眼睛之後,這才察覺到迪爾他們的身影。看見拉提娜臉上浮現熟悉的微笑,讓迪爾用顫抖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


    「拉提娜……!」


    「普拉蒂娜。」


    夫裏索斯的聲音當中也帶有毫不掩飾的喜悅與安心。


    「迪爾……莉索……」


    雖然拉提娜是用兒時的昵稱稱呼夫裏索斯,但理解到拉提娜比起姐姐,先呼喚的是自己名字的迪爾,讓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拉提娜!」


    「啊……唔!」


    迪爾將拉提娜緊緊擁入懷中。雖然迪爾擁有遠超常人的力氣,但並不會因為控製不住力量而害拉提娜感到難受。


    無論是拉提娜的驚呼,還是夫裏索斯不悅的眼神,都無法讓迪爾在這時退讓。


    「拉提娜……拉提娜!」


    「迪爾,聽我說,迪爾……」


    就算是拉提娜困惑的聲音,迪爾也為能聽見她聲音這件事感到無比喜悅。


    「迪爾……聽我說……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必須向你道歉……」


    「沒關係。」


    迪爾的聲音有些哽咽。


    夫裏索斯微微聳了聳肩,離開寢台。察覺夫裏索斯安靜離開房間的迪爾,在心中向她道謝。


    應該也不想離開拉提娜身邊的夫裏索斯,願意這樣先把時間讓給自己,讓迪爾不勝感激。


    「隻要你平安……回來我身邊……這樣就夠了。」


    察覺到迪爾顫抖的聲音,讓拉提娜的表情也產生變化。


    拉提娜原本感到困惑的表情,試圖掙紮的動作,在這時放鬆了力量,讓自己任由迪爾擁抱。


    「迪爾……」


    拉提娜的手伸到迪爾身後,回抱住他的身子。


    拉提娜就像是在撫慰迪爾的辛勞般,輕撫著迪爾的背。


    「拉提娜。」


    看見迪爾肩膀顫抖的模樣,讓拉提娜吞下所有話語,緊咬著嘴唇。


    這是拉提娜——第一次看到迪爾流淚的模樣。


    平常迪爾總是在自己哭泣時,給予擁抱及安慰的人。


    拉提娜努力吞下湧上心頭的「難過感受」。那是一種遠比自己哭泣時要難過、痛苦的「感受」。


    拉提娜找不到該說的話語。盡管她想要模仿迪爾經常對自己做的事,但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插圖265


    「迪爾……對不起……對不起……」


    「嗚……!」


    拉提娜從自己肩膀感受到的潮濕感覺,理解正將臉靠在自己肩上的迪爾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眼中湧出。聽到自己努力擠出的道歉話語,迪爾微微搖頭。


    「沒辦法保護你這件事……比什麽都讓我害怕……拜托,請讓我保護你……別讓我……承受什麽都不能做的……那種痛苦……!」


    拉提娜感覺自己難以呼吸。


    一股比起迪爾的強力擁抱更加壓迫胸口的感覺,讓拉提娜理解到自己所犯的錯,她忍不住哽咽。


    「對不起……」


    拉提娜完全想不到其他該說的話。


    拉提娜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因為她認為現在可以哭的人,並不是自己。


    「對不起……」


    對於已經說不出任何話語,隻是緊抱自己的迪爾,拉提娜隻能輕撫迪爾的背,撫慰他的心靈。


    不久之後,當迪爾再次提起頭,在他臉上除了紅腫的雙眼外,已經換成了掩飾先前哭泣的微笑。


    在那個表情當中,已經沒有他揮劍斬殺魔王時那蘊含狂意的冷酷。


    拉提娜也對迪爾


    回以微笑。


    不過那是一個難以說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因為拉提娜理解到自己所犯的過錯,內心充滿掙紮。她感覺胸口相當難受,眼淚似乎隨時都會從臉頰滑落。


    然而拉提娜認為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了迪爾微笑。因為自己知道那是迪爾想要看到的表情,因此自己應該盡可能回應他的期望。


    「迪爾……」


    在無論說多少遍都絕對不夠的道歉話語之外,拉提娜想試著尋找其他話語。因為自己為了迪爾該對他說的話語,肯定不是道歉。


    「我好想見你……」


    「我也是,拉提娜。」


    知道怎樣都不會責備她的迪爾,不會期待聽到道歉這件事,讓拉提娜更加努力忍住淚水。


    (我總是在犯錯……為什麽我就是做不好呢……)


    盡管感受到拉提娜懊惱自責的感情,但迪爾認為那些問題其實都不重要了。


    在重新將拉提娜擁入懷中之後,讓迪爾默默湧現這個想法。


    無論是自己殺害其他魔王,還是因為「災厄」遭到嚴重打擊的世界局勢,全部都不重要。


    在自己重視的心愛存在麵前,自己的心能容許將那些事情視為瑣碎小事拋到腦後。迪爾開始認同自己原本抱持的心境,就是自己以「唯一的眷屬」身份,將拉提娜視為「主人」的感受。


    這不是出於拉提娜的指示,而是自己決定的。


    想到自己可以把拉提娜放在優先於一切的位置,加上左手上的印記,也是勝過一切的免罪符,這些都成為鼓勵自己那麽想的理由。


    所以說,這就是自己想要的。


    「拉提娜……真是太好了……拜托你,不要再突然離開我了……」


    「……嗯,迪爾……」


    拉提娜在自己懷中對自己微笑。光是這樣,一切就算得到回報。能讓這個對自己來說理所當然的溫暖回到身邊,是自己最大的心願。


    (我……做錯的事,一定……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就算察覺到拉提娜緊緊握著手上的手環,並因為想象自己的錯誤而微微顫抖,迪爾也沒有責備的意思。


    ——有時受到責備,反而心情會比較輕鬆——就算知道這個道理,迪爾也不打算那麽做。


    放開拉提娜的想法,此刻完全從迪爾腦中消失。


    然而在刀口上討生活的本能,讓迪爾仍不忘確認四周。想到這也是為了懷中的拉提娜,是為她的安全著想,或許也是無可厚非的行動。


    迪爾掃視四周的視線轉向離宮入口。


    其實在心情上,迪爾現在實在不想讓自己的眼睛映入拉提娜之外的東西,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離宮的出入口沒有門板,隻有隨風晃動的薄布。那或許是配合這裏的炎熱環境而采用的構造。


    雖然在不久之前,附近還幾乎沒有人的氣息,但迪爾察覺到現在有複數的氣息正在附近活動。


    (一個、兩個……看來沒有敵意。還有……是夫裏索斯嗎?)


    迪爾對於能僅從氣息立刻辨認出夫裏索斯的自己感到驚訝。仔細觀察夫裏索斯的氣息,讓迪爾感受到與拉提娜相似的感覺——雖說相似,但迪爾並不認為自己會把拉提娜跟其他人搞混——迪爾察覺另外兩人是跟隨夫裏索斯行動,因此推測那些應該是侍女的氣息。


    (畢竟這裏的建築相對位置就像後宮一樣……而且還緊鄰女王的私人空間……就算需要守衛,應該也會限製男性出入吧……)


    這麽想的迪爾,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實也是一名徹頭徹尾的侵入者。


    (這樣一想……拉提娜其實算被隔離在很安全的地方呢。)


    這麽可愛的拉提娜,可是全身無力又毫無防備地處在昏睡狀態。這肯定會刺激保護欲的。不隻是那樣,就算會讓人燃起想跟她翻雲覆雨的欲望也不奇怪。


    拉提娜實在太可愛了。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那麽想,自己也能理解。不過,那當然是不能容許的事。


    自己現在應該也要忍耐吧。


    拉提娜真可憐,肯定已經虛弱很久了。拉提娜比起自己記憶中的模樣要更加消瘦,原本絕佳的擁抱觸感都受影響了。真是令人痛心。


    這陣子一定要好好寵她、疼她、讓她開心。


    首先要讓她養好身子,還要盡量把時間都拿來陪她。幹脆就一直膩在一起好了。不對,本來就應該這樣。


    話說回來,今天拉提娜上的香味,跟過去都不一樣呢。是因為她在這裏沒法找到跟庫羅茲那裏一樣的香油嗎?不過,拉提娜聞起來還是好香。


    開始在腦中浮現這些想法的迪爾,完全恢複到通常狀態。


    迪爾就像對待小時候的拉提娜一樣,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並摟著她的身子。迪爾先是嗅聞她頭發的味道,接著將臉埋進她的肩膀,用嘴唇親吻。


    真是舒坦。


    體溫與香油的雙重效果非常驚人。


    迪爾相當認真,把一切顧慮通通拋在腦後。


    迪爾順勢跟拉提娜一起躺到寢台上,盡情放縱想寵愛拉提娜的欲求。不過在她身體還相當虛弱的現在,也讓迪爾沒法信任自己該「寵愛」到何種程度的自製心。


    那樣的理性判斷,也是此刻唯一讓迪爾還保持節製的要素。


    (不過,如果隻是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


    然而那份理性就像風中殘燭般搖搖欲滅。


    迪爾內心的緊繃此時瞬間瓦解。緊張的反動讓他產生強烈的懶惰衝動。如果要換一個更簡單明了的說法,就是他現在隻想跟拉提娜親熱。


    (沒關係的……)


    忍耐的極限在瞬間失守。


    當迪爾身上開始散發肉食獸氣息的時候,從離宮入口外傳來像是玻璃彼此輕觸的涼爽聲音。


    當迪爾對此感到疑問時,在他懷中的拉提娜開口說道:


    「『*****?』」


    (嗯……?是疑問嗎?)


    拉提娜所發出的莫名話語,是跟咒文語言相同的東西。那種相當於「魔人族」母語的語言,對於會使用魔法的迪爾來說,雖然能用來施法,但很難說有精通到能用來對話的地步。迪爾隻能大概聽懂其中一些詞句。


    進入房間的是兩名在角上掛有別致金飾的女性。兩人隨即用令迪爾感到陌生的動作低頭行禮。


    「『*****?』」


    拉提娜用平靜語氣對兩人發出疑問話語。


    兩名身穿相同簡素服裝的魔人族女子也開口答複拉提娜的疑問。


    「『*****,*****。』」


    「『**……?』」


    「『**,*************。』」


    她們的對話迪爾連一半都聽不懂。


    拉提娜繼續跟兩人交談了一段時間,這才察覺迪爾正滿臉摸不著頭緒的表情,這才連忙為迪爾解釋。


    「那個……在凡斯略,隻有神殿裏的人會在角上使用飾品。從角上的飾品,也能大概看出身份。另外隻有身為『魔王』的夫裏索斯、身為魔族的人,還有高階神官能使用有複數顏色的飾品。這裏並不會像凡人族的國王那樣戴王冠喔。」


    眼前使用單色金飾的兩名女子,是相當於侍女的人。


    對於由魔王進行統治,不是以世襲製繼承權力的凡斯略來說,相當於王侯貴族的特權階級,應該就是身為「一之魔王」的眷屬,獲得魔族力量與魔王信賴的「魔族」。迪爾以這樣的推測來理解狀況。


    「現在似乎是有我的客人要來。夫裏索斯會讓對方進來,應該也有她的理由,不過……怎麽會有客人呢?」


    「這樣啊。」


    向迪爾解釋過狀況後,拉提娜便向侍女們表達她同意客人來訪的意思。


    「『*****,*****。』」


    「『**。』」


    聽到拉提娜的答複,其中一名侍女在低頭行禮後離開房間。


    拉提娜看了一眼留下的侍女,接著用尷尬的表情望向迪爾。


    「迪爾……」


    「怎麽了?」


    「客人就要來了……」


    「是喔。」


    「……我希望你能鬆手一下……」


    「不要。」


    就算看見被限製在自己腿上的拉提娜滿臉尷尬,但迪爾依舊不為所動。


    看見迪爾完全不願顧慮狀況的反應,更是加深了拉提娜的尷尬。


    「聽我說……我現在身上穿的是睡衣啦。」


    「是喔。也對,因為你剛剛還在睡覺嘛。」


    「我想……換件衣服……」


    「是嗎。」


    「要是迪爾不鬆手……這樣……我沒法換衣服啦。」


    「是喔。」


    雖然拉提娜


    耐心解釋這種理所當然的道理,但迪爾仍沒有絲毫想鬆手的意思。


    不過要讓他人看見拉提娜這種毫無防備的裝扮,也讓迪爾感到猶豫。雖然迪爾試著在兩難中尋找解決方案,不過自己已經決定一秒都不要跟拉提娜分開,所以就把這當成是無可奈何的狀況吧。


    「既然這樣不能換衣服,那要換衣服不就是強人所難嗎?」


    「呃……這……」


    「辦不到的事情強求也沒用,所以說,我們就繼續抱在一起吧。」


    看見迪爾這可用「嚴重惡化」一詞來形容的狀態,更讓拉提娜對自己所犯的「罪」感到膽戰。


    原本拉提娜就幾乎沒有被魔王「封印」之後的記憶。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清醒的時候意識也相當模糊,沒法順利思考。


    因此對拉提娜來說,自己跟迪爾別離的體感時間,隻不過是短短幾天的事。然而看見迪爾的反應,也讓拉提娜開始察覺他們別離的時間絕非僅有幾天那麽短暫。


    這讓拉提娜沒法強硬拒絕迪爾,或是要求他離開。可是旁邊還有侍女這樣的外人在看。原本在這方麵就有正常羞恥心,有正確常識的拉提娜,侍女為難的眼神令她感到如坐針氈。


    拉提娜明白侍女是為了幫她整理儀容才留在這裏。可是現在自己別說整理什麽儀容,拉提娜一直被迪爾抱在懷裏,還一直被他用臉頰磨蹭。感受到侍女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境,讓拉提娜開始慌亂地東張西望,仿佛可能在房間某個角落能找到解決困境的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夫裏索斯毫無預警地進到房內。


    夫裏索斯完全沒去看在一旁垂著頭的事女,而是冷眼望著在寢台上抱成一團的兩人。


    「『夫裏索斯……』」


    「『我就知道是這樣。』」


    聽到拉提娜發出難堪的呼救,夫裏索斯歎了口氣,接著朝完全不打算顧慮他人目光的迪爾開口:


    「你可以先把普拉蒂娜放開嗎?」


    「不要。」


    「好吧。」


    隻見夫裏索斯意外幹脆地接受迪爾的意見,隨後轉頭向身後說道:


    「你也聽到了,你就進來吧。」


    拉提娜對於夫裏索斯那樣的反應大感吃驚,並且顯得更加慌亂,不過迪爾仍是完全無動於衷。


    不過就算是那樣的迪爾,在看見進房的訪客身影時,也不禁露出訝異表情。


    看來這次迪爾似乎有受到讓他懂得要將意識放到訪客身上的衝擊。


    「別來無恙,迪爾大人。」


    帶有豔麗薔薇色秀發的蘿潔臉上帶著穩重微笑,以帶有淑女氣質的動作向迪爾行禮。


    「看到拉提娜小姐似乎也平安『歸來』,實在值得慶幸。雖然關於稱呼方麵,已經事先征求過『黃金之王』陛下的允許,但在這裏,是否還是該稱呼普拉蒂娜公主較為合適呢?」


    「剛才說的訪客,就是蘿潔小姐嗎……」


    一臉吃驚的拉提娜連忙用視線對蘿潔回禮。


    現在拉提娜就連想要用點頭的方式回禮,可能都有困難。


    「雖然夫裏索斯是『王』,但我並沒有任何權力。凡斯略跟拉邦德國不同,權力並不是以世襲製繼承的……」


    說到這裏,拉提娜臉上露出些許困惑。


    「雖然在公開場合是應該使用真正的名字,但是……我對那個名字實在是不習慣,所以還是跟過去一樣就好了。」


    「我明白了,我會那麽做的。」


    拉提娜跟蘿潔雖然在年齡上有差距,但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朋友,更像是姐妹。不管怎麽說,兩人都有很好的交情。


    「沒能及時去招呼你,實在是不好意思,蘿潔小姐。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還有……」


    拉提娜在這時將視線轉到那名在蘿潔身後,就像是隨從般待命的美女身上。


    「海米涅小姐似乎也別來無恙……」


    那名將自己一頭金發盤在頭上的碧眼美女,這時也用甜美微笑來回應拉提娜的話語。


    至於迪爾,因為自己不擅應付的美女突然現身,讓他稍稍放鬆了對拉提娜的拘束。


    不過拉提娜仍舊被困在迪爾腿上,並沒有因此擺脫束縛。對於迪爾的表現,蘿潔臉上始終帶著不變的微笑。


    「迪爾大人。」


    「好久不見……蘿潔。原來你人在凡斯略嗎?」


    「包含這件事在內,我會一並說明的。」


    「是喔。」


    就在這個時候,場麵陷入沉默。


    蘿潔依舊用微笑表情望著迪爾。


    打算裝傻到底的迪爾姑且不論,此刻拉提娜已經難以承受蘿潔的視線,尷尬到讓人感覺狼狽的地步。


    「迪爾大人。」


    「有問題嗎?」


    「就算你們已經訂婚,但會不會太過親密了呢?」


    「不會啊,這很正常吧?」


    蘿潔的笑容沒有動搖。但也正因為這樣,讓拉提娜更加狼狽不堪。這次連迪爾都不禁冒出冷汗。


    「迪爾大人。」


    蘿潔的語氣絕對不算嚴厲。那是與她平日表現相符,讓人感覺溫和輕柔的語氣。然而這樣的話語卻令迪爾莫名產生坐立難安的感覺。


    「……怎樣啦。」


    「我們是奉公爵閣下之命來到此處。同時也是來給迪爾大人送信的。」


    「給我……是閣下寫給我的信息吧?」


    「不,是來自迪爾大人故鄉的信息。內容我也已經知道了。」


    「是來自提斯洛的……?」


    「內容是希望迪爾大人以代理族長的身份,參與跟『一之魔王』陛下的會談。」


    聽到蘿潔這句話,迪爾先是一聲咂舌,接著總算恢複正經的表情。


    「是溫婆……她到底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清楚。畢竟我自己在來到這裏之前,也是處於幾乎什麽都沒被告知的狀態。」


    看著蘿潔答複的模樣,讓迪爾稍稍恢複冷靜,不過他依舊沒有放鬆摟著拉提娜的手臂。


    拉提娜在這時用手輕觸迪爾摟著她身子的手臂。


    「迪爾……」


    「……我不想放手。」


    「嗯……都怪我突然離開你,對不起。」


    聽到迪爾回應的平坦語調,讓拉提娜努力忍住那感覺又快奪眶而出的眼淚。


    「所以,隻要一下子就好……為了跟迪爾在一起,我得換上能離開房間的裝扮。」


    「要換衣服,一定需要我放手嗎?」


    「聽我說……凡斯略這裏的衣服……我……還不太知道穿法……」


    聽到拉提娜這個答複,讓迪爾露出有些傻眼的表情。


    「我小時候的衣服就像是簡單的連身服,所以還沒有問題,可是……現在我就算看著夫裏索斯的衣服也不知道穿法……所以我沒辦法自己一個人穿……」


    在設計上重視透氣性的凡斯略服裝,與拉邦德國的服裝有極大差異。幾乎找不到鈕扣等固定道具的寬鬆凡斯略服裝,讓人很難一眼了解究竟要怎麽穿。


    而之前連起床都有困難的拉提娜,在來到凡斯略之後,就一直過著大小事全交由侍女打理的生活。


    而拉提娜連侍女對她做過哪些事情,也一點記憶都沒有。


    「……是這樣啊。」


    看見迪爾露出苦笑的模樣,讓拉提娜稍稍感到安心。


    「所以請你等我一下。」


    「隻要一下就好嗎……」


    「嗯,一下就好。」


    聽到拉提娜重複這句話,迪爾這才總算願意鬆開手臂。迪爾那仿佛覺得是被人強行跟拉提娜拆散般不甘願的動作,拉提娜決定刻意忽視。


    每次看到迪爾那樣的反應,拉提娜就感到相當難受。


    拉提娜為了避免被呼吸困難的感覺支配而露出微笑。


    「那麽……你很快就會回來吧?」


    「嗯。」


    對於迪爾的再三確認,拉提娜帶著微笑給予答複。


    當蘿潔等人跟著走在前頭領路的夫裏索斯離開時,迪爾直到隨她們離開的前一刻,都一直望著拉提娜。正因為這樣,拉提娜更是努力維持不須讓迪爾操心的微笑。


    當迪爾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後,拉提娜便立刻倒在寢台上。


    拉提娜的胸口因為難過而呼吸急促起伏。拉提娜並未完全恢複健康。加上許久沒有維持這麽久的清醒,讓她此刻早已精疲力竭。


    可是現在她會如此難受,並非隻是因為身體不適。


    「嗚……嗚……」


    先前一直忍耐的眼淚在此刻不停落下。


    在剛才那短短的時間當中,讓拉提娜發現自己究竟讓迪爾有多麽痛苦。


    自己明明隻是想保護迪爾,但卻搞得一團糟。


    (……我早知道的。我早就知道迪爾一定會很難過


    ……可是,我卻……)


    拉提娜用手背拭去淚水,重新坐起身子。


    自己不能一直這樣哭泣。


    「『「白金公主」……』」


    「『我沒事,不用擔心。』」


    對於侍女擔憂的語氣,拉提娜用拒絕的態度如此回應後,便在侍女的幫助下開始更衣。


    我不可以再讓迪爾等待。


    我不可以再折磨他了。


    (我到底……應該怎麽做才對呢……)


    對於這緊緊揪住胸口的疑問,拉提娜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夫裏索斯領著迪爾與蘿潔所到的房間,並不是先前迪爾與夫裏索斯交戰的謁見廳。那裏相較於作為居住區的中樞,是位在外側的房間,推測應該是用來迎接外來訪客的地方。


    雖然以魔人族的文化來說,那是個「高級」房間,不過看在習慣拉邦德國文化圈的人眼中,則是十分簡素,感覺沒什麽裝飾的房間。


    形狀像是板凳的長椅子設置在靠牆的位置,在椅子前方則是用有些微透明感的石材製作的長方形桌子,另外還有一些靠背偏短的椅子。


    雖然家具在乍看之下相當簡素,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桌腳部分帶有雕刻。


    迪爾在這時突然察覺到一件事,有些吃驚地開口說道:


    「這種石材……真是罕見。」


    聽到讓手滑過桌麵的迪爾說出這個感想,讓夫裏索斯有些吃驚。


    「你看得出來嗎?」


    「這是用結晶切割而成的嗎?……要製作這種尺寸的東西,可不容易呢。」


    由於故鄉的特殊性,讓迪爾在麵對礦物及礦石時也格外觀察入微。


    「凡斯略雖然有許多氣候嚴酷而不適農耕的土地,但也有這類工藝品。」


    聽到夫裏索斯這麽說,讓迪爾回想起他在空中所看見的凡斯略街景,確實有許多石造建築。


    夫裏索斯坐到長椅上,並示意要迪爾坐在她對麵的位置。迪爾就座之後,蘿潔也坐到跟迪爾並肩的位置。由於海米涅的身份是護衛,因此她沒有就座,而是立在蘿潔身後。


    「凡斯略打算跟凡人族國家,也就是拉邦德國建立邦交。」


    迪爾記得格雷戈爾也有對他提過類似的事。


    「這次那些『災厄』的行動,想必會加深世人對『魔人族』的排斥。朕身為帶領人民的國王,必須保護朕的的同胞。」


    由於魔人族長時間與外界隔絕,其他人族對魔人族隻有偏頗的認知。一考慮到由此產生的偏見可能會在日後演變成對「魔人族」整個種族的迫害,導致以夫裏索斯為首的凡斯略高層做出如此判斷。


    對凡斯略來說,拉邦德國是與他們最近的國家,而且在這次的「災厄」的問題當中,也是扮演重要角色的國家。


    如果能夠與拉邦德國建立關係,那麽往後與其他國家交流時也會較為容易。


    因此將此視為良機的夫裏索斯,對拉邦德國派出使者。


    「公爵閣下派我來此,就是為了協調相關事宜的。由於其中包含許多機密,因此我自己也是在抵達此處之後才知道這些事。」


    聽蘿潔如此解釋,迪爾接著提出疑問:


    「蘿潔你雖然是貴族階級,但應該不是外交官吧?為什麽閣下要指派你……?」


    「因為在閣下能立刻動用的人才當中,我是最傑出的『魔術士』。能夠使用魔法是這個團隊的最低條件。因為必須是像我這種有魔術士頭銜的人,才能夠避免言語不通的狀況。」


    聽到蘿潔這樣解釋,迪爾這才恍然大悟。


    魔人族作為母語使用的語言,跟施展魔法時所使用的咒文語言是相同的東西。


    可是並不代表會用魔法的人全都了解詞句的意義及語法。因為就算不用理解內容,隻要詞句就能發動咒文。將簡易術式死記下來施展魔法的人也不在少數。


    相較於此,優秀的魔術士為了能臨機應變地運用魔法,在魔術語言方麵也被要求有充分的造詣。


    這也代表優秀的魔術士作為出訪魔人族的使者,擁有在語學方麵的必要資質。


    「考慮到『一之魔王』陛下身為女王,因此也挑選女性作為使者。與拉提娜有私交,也是閣下指派我執行這個任務的理由。」


    「咦?」


    聽蘿潔說到這裏,讓迪爾露出傻眼的表情。


    「為什麽會扯到拉提娜?」


    「我反而對迪爾大人不知道這件事感到驚訝。因為將『黃金之王』與拉提娜小姐有血緣關係的消息交給閣下的,似乎就是庫羅茲的『躍動的虎貓亭』呢。」


    「啊?」


    看見迪爾更加摸不著頭腦的反應,蘿潔就像是要強調事實般繼續說道:


    「畢竟現在拉邦德國內擁有最多凡斯略詳細情報的,恐怕就是『躍動的虎貓亭』了。」


    「……啊?」


    對於「虎貓亭」成員在他無從得知時所做的種種努力,迪爾直到這個瞬間才知道。


    在此同時,拉提娜也在侍女協助下完成更衣。


    盡管拉提娜相當掛心迪爾的事,但她也明白自己在此處的立場,以及她對夫裏索斯抱有的重要責任。凡斯略的禮儀對拉提娜來說已經是遙遠且相當模糊的記憶。盡管如此,拉提娜還是記得一些禮儀上的禁忌。


    看來像是由薄布組合而成的凡斯略服裝,在外觀上相當簡素,而且有著讓外人難以理解的構造。


    在服裝各處是以不會壓迫身體的方式用繩結相連。在外側的衣帶綁法也有其意義,以「一之魔王」之妹身份受禮遇的拉提娜,用的是僅有貴人允許使用的穿著。


    侍女接著幫拉提娜哭腫的眼睛消腫,並梳理頭發。


    最後侍女將夫裏索斯為拉提娜準備的精致頭紗固定在拉提娜的頭發上。


    對魔人族而言,「角」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斷角」看在魔人族眼中,在感覺上就像是慘不忍睹的傷痕。某些膽小的人可能會無法直視,甚至會讓身體感到不適。


    除了罪人而折斷的斷角外,也會有因為受傷或意外而導致斷角的狀況。遭遇那類狀況的人為了顧及旁人感受,通常就會使用這類頭飾。


    而在拉提娜身上的裝飾品,則是金銀煉飾與七彩寶石。與身為女王的夫裏索斯是相同規格。因此光是看見拉提娜身上的裝飾品,就能讓所有人明白她深得夫裏索斯寵愛的地位。


    拉提娜一踏出離宮,就有其他侍女在外迎接。


    侍女行禮後便走在前方,為拉提娜領路,而拉提娜也沒有提出任何疑問。這讓拉提娜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就是像現在這樣,讓一些鮮少會與他們交談的人服侍。


    「汪!」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拉提娜停下腳步。


    由於大多視野被頭紗遮蔽,因此拉提娜必須微微抬頭才能確認。


    眼前熟悉的灰色毛皮,不僅止於拉提娜預料中的對象。


    「賓特。」


    「汪!」


    賓特正在與自己擁有相同的灰色毛皮上頭慵懶地伸展四肢。將自己孩子背在背上的哈格爾此時已經卸下身上盔甲。隻見哈格爾用從其龐大身軀難以想象的輕巧動作來到拉提娜身邊。


    而在哈格爾身邊的身影,則是——


    「好久不見啦,拉提娜。」


    身穿「綠之神〈阿古達爾〉」神官服的希爾維亞帶著笑容,用實在不像是別離許久後的輕鬆語氣這麽說道。


    「希爾維亞……?為什麽你會……?」


    「為什麽啊……一定要說的話,我算是來找你的吧。」


    希爾維亞用她那看似帶有心機的獨特笑容,對滿臉驚訝的拉提娜如此解釋。


    「是在那裏的小狗告訴我拉提娜在這裏,所以……」


    「汪!」


    「我就跑來了。」


    她的語氣真的相當輕鬆。


    當希爾維亞及兩頭天翔狼跟著拉提娜一同現身時,眼前出現幻獸成熟體的景象,讓蘿潔與擔任護衛的海米涅都難掩驚訝。


    賓特在這時動作輕巧地從哈格爾背上躍下,完全不顧他人眼光地來到夫裏索斯身邊,用腦袋靠著夫裏索斯磨蹭了一下。接著賓特就像是盡了形式上的人情般,搖著尾巴回到拉提娜身邊。


    「賓特?」


    迪爾對於賓特做出那種他從未在「虎貓亭」看過的舉動感到不解。迪爾也在這時察覺,雖然哈格爾努力掩飾表情,但是他的尾巴仍微微搖晃。


    感受到迪爾視線的哈格爾用略顯尷尬的態度說道:


    「唔……雖然從遠處就有感覺到,不過……這片土地的王,真的擁有跟那孩子很像的氣味呢。」


    「很像。所以,沒辦法。」


    在一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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