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後傳。白金少女與好吃的食物。
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作者:CHIROLU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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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萊納神教搞事組(土之女神)
在經曆過幾番波折——這種簡潔過頭到令後世曆史學者扼腕的敘述之後,迪爾跟拉緹娜返回了庫羅茲——以及「一如以往的日常」。
在返家當天,兩人趁著酒館進入夜晚忙碌時間前先吃了偏早的晚餐。在「躍動的虎貓亭」擔任招牌女孩的拉緹娜,還有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半夜回家的迪爾,平常大多是趁著營業時的空檔休息並吃晚餐。不過今晚上門的顧客肯定特別多,因此可能連用來休息的短暫空檔都沒有。這是十分容易預料的狀況。
今晚就算店主大喊「別來!」這種生意人萬萬不該說出口的發言,恐怕也不管用。實際上現在在熟客當中已經有一些遊手好閑的家夥占據了幾張桌子進入久待態勢,絲毫沒有想離去的意思。
一想到現在可能還得增加更多經過處理的食材存量,讓身為店主的肯尼斯一邊在腦袋裏盤算著該如何調整工作時間,同時還得硬著頭皮請剛回來的拉緹娜全力工作。
正因為必須要讓拉緹娜工作,因此燃料是不可或缺的。
而為了讓拉緹娜獲得她的「燃料」,肯尼斯一如往常地迅速做好晚餐,擺在廚房角落的桌子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在看見晚餐的瞬間,拉緹娜發出了超乎感歎的歡喜聲音。
她在確認過盤中料理的內容後,便立刻用輕快步伐去拿麵包。隻見拉緹娜將大塊圓麵包放在砧板上,帶著莫名專注的神情下刀。
肯尼斯平常會從熟識的麵包店買進數種能配合料理的麵包,擺在廚房內。這次拉緹娜似乎是在看過料理的菜色後,決定挑選容易跟多種料理搭配的白麵包。
提著滿籃麵包坐到桌旁的拉緹娜感覺實在難以克製自己內心的雀躍。她不僅哼著跟過去一樣有些走調的歌,甚至還讓人感覺隨時會放聲高唱。
「這些晚餐也沒好到那麽誇張吧?」
繼續將料理擺到桌上的肯尼斯對拉緹娜異常興奮的反應感到有些困惑。然而聽到肯尼斯這麽說,拉緹娜激動地抬頭望向肯尼斯說道:
「人家可是很難得才能再吃到肯尼斯做的菜呢!」
「……是沒錯啦,你確實是有一陣子沒能吃到我做的菜,可是……」
「我該怎樣才能讓人了解,這些料理是多麽美好的恩典呢……!」
拉緹娜眼眶微微泛淚地這麽說道。
拉緹娜的誇張反應,讓感到困惑的肯尼斯轉頭望向坐在她身旁的迪爾,不過迪爾並不為拉緹娜的反應感到奇怪,隻是帶著苦笑。
「因為……在那裏有些不太好過嘛……」
「雖然這樣說對芙莉索斯不太好意思,不過我真的沒法住在凡斯略……」
總是乖巧有禮的拉緹娜,罕見地抓起一塊麵包直接往嘴裏塞。在咬下麵包的瞬間,臉上露出陶醉不已的表情。
「迪爾,食物好好吃喔……!」
「真是太好了。」
雖說迪爾的狀態已經沒有在凡斯略時那麽嚴重,不過仍隻是「變回傻爸爸」的迪爾,用對待幼兒般的方式摸了摸拉緹娜的頭。
話說回來,就算不是迪爾,以現在拉緹娜的模樣,也會讓任何人都想這麽做。
「……發生什麽事了?」
正當肯尼斯想到兩人可能經曆過未知苦難,表情轉為嚴肅的時候,迪爾用那始終帶著苦笑的表情對肯尼斯解釋:
「該怎麽說……在凡斯略那裏,食物異常難吃呢。」
「……咦?」
「我沒亂說,那真是會讓人嚇一大跳的難吃。」
「……喔。」
結果並不是什麽太值得嚴肅的苦難。
不過對於親身經曆的當事者來說,那絕對不是「不嚴肅」的問題。
「食物……好好吃……好好吃喔……」
拉緹娜吃飯吃到喜極而泣的模樣,也如實反映了狀況的嚴重性。
隻見拉緹娜用近乎藝術的平衡感,用彷佛要挑戰表麵張力極限的方式,在麵包上塗滿肯尼斯特製的果醬再大口咬下,而當她達成這高難度任務的同時,也開始激動啜泣。
當拉緹娜吃下用香辛料及藥草醃製的烤雞肉時,肉汁在口中擴散的口感更令她感動到全身顫抖。
肯尼斯之所以會對拉緹娜剛吃過甜食之後緊接品嚐鹹味料理的舉動感到訝異,是因為他知道以拉緹娜本身的性格及熱衷研究的習慣,平常在吃東西時都不忘細細品嚐各料理的味道。因此像現在這種毫不猶豫就將食物塞進嘴裏的模樣,實在相當罕見。
「……你們不是待在凡斯略的王城裏嗎?」
「食物……好好吃……」
「那裏確實是個相當於『王城』的地方,人家給我們的待遇也確實不壞。」
他們在凡斯略時居住的地方,不僅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同時也是一國之君「一之魔王」所居住的宮殿。盡管在樣式上與拉邦德國有不小差異,但用「王城」這種認知來解釋也不成問題。
而且加上身為國主的姐姐也相當溺愛妹妹的關係,讓迪爾也明白他們在那裏是被當成貴賓對待。
「正因為這樣,東西還能那麽難吃才讓人驚訝啊。」
「聽你說得那麽肯定,反而讓人好奇究竟是什麽味道呢……」
當肯尼斯表情認真地想象這件事時,拉緹娜吞下嘴裏的食物,斬釘截鐵地說道:
「隻要吃過凡斯略的食物,就能強烈感受到有好吃食物是無比幸福的事。」
「你也太不留餘地了……」
「我認為芙莉索斯應該努力跟拉邦德國進行文化交流才是。尤其是飲食文化……那裏的飲食文化,是真的……讓人希望有所改善……」
拉緹娜接著抓起另一塊麵包,並同樣塗滿果醬。
「食物……好好吃……」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人家小時候都認為那種東西是正常的……來到庫羅茲之後,才知道自己以前居住的環境跟平常人有點不一樣,所以還一直以為以前得吃那種東西,說不定是什麽特例呢。」
「這樣啊……」
雙眼遙望遠方的拉緹娜,臉上帶著彷佛領悟到某些真理的表情。
年幼的拉緹娜對自己生長的環境沒有抱持疑問的餘地。她每天都過著有慈祥雙親及雙胞胎姐姐常伴身邊,還有在一些舉止恭謹的大人侍奉下,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年幼的她不知道其他的「正常」,加上年紀太小,因此也不對這件事抱有疑問。
當拉緹娜開始在庫羅茲過著熱鬧且忙碌的日子,並看見朋友們的生活景象之後,她才開始理解自己生長的環境有著別於他人的特殊。
拉緹娜之所以能正確認知到自己所置身的生活環境有別於「童話書中的公主」,是因為她知道母親是高階「神官」,也知道他們所居住的地方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
這也是因為拉緹娜如今已經過世的父親斯馬拉古蒂是一名公正嚴明的人物,他從小就教育女兒不能把母親身為高位神官的權威當成自己擁有的東西。仗著他人權力傲慢待人的行徑,是斯馬拉古蒂所厭惡的行為之一。
當預言認定其中一個女兒會成為國家元首的同時,也代表另一個女兒不會中選。為了讓注定走上不同道路的兩個女兒能順利走上各自
的道路,這兼具嚴厲的教養方式,也可說反映出他們雙親對兩人的深厚親情。
就這樣,盡管置身在他國的迥異價值觀中,仍以柔軟態度吸收許多知識成長茁壯的拉緹娜,在成長過程中也得以在某種程度上推測出自己幼年時的成長環境。從雙親所提過的「二之魔王」威脅,還有前任「一之魔王」遭「二之魔王」殺害的事實,也讓拉緹娜得以推測出芙莉索斯就是下任「一之魔王」,而身為雙胞胎妹妹的自己是在神殿深處被悄悄養育的事實。
雖然母國的飲食文化跟拉邦德國有極大差異,不過考慮到自己待在神殿深處且需要掩人耳目的處境,在飲食本身可能也有特殊之處。
這是拉緹娜以前自然產生的想法。
而發現自己的想法有誤,其實是母國的飲食文化本身就是那種糟糕水平,正是拉緹娜在這次凡斯略之旅中深切體認的事實。
「因為我在凡斯略的立場相當特殊……而且我也害怕會扯上政治問題……我更怕芙莉索斯會受我的話語左右。」
拉緹娜要求返回庫羅茲的這份堅持背後,就是基於這些「恐懼」。
關於拉緹娜被視為「罪人」放逐這件事,雖然芙莉索斯已經否定,而拉緹娜也從未太過放在心上,但那仍是無可抹滅的過去。因為拉緹娜那份過去而對她感到不快的人,在那個國家裏想必也不在少數。
就像在凡人族當中有人打從心底厭惡凡人族以外種族一樣,對於將魔人族驕傲象征的角給破壞而對其產生厭惡,那同樣是難以改變的價值觀。
在那個國家之所以會有「折斷角」這種在外觀上的刑罰,自然是有其重大意義。
而像拉緹娜擁有如此敏感要素之人,如果與身為王者的芙莉索斯距離太近,無論她們本身的想法為何,也很難避免他人有其他負麵聯想。對個性聰明善良的拉緹娜來說,這是她無法忽視的「現實」。
「我們並不是以後就沒法見麵……而且等到芙莉索斯讓政局穩定之後,狀況可能也會改變,可是……現在能讓我開口說出『我回家了』的地方,仍然是庫羅茲。」
說完這番話的拉緹娜臉上帶著微笑,接著喝了一口帶有豐富配料的「虎貓亭」招牌燉湯,然後吐了一口氣。盡管肯尼斯並不是拉緹娜的母親,不過這個味道對她來說正是所謂「媽媽的味道」。
「而且……凡斯略的食物不好吃,是真的很讓人難受。」
「又說回來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向芙莉索斯說出……因為這裏的食物不好吃,所以我沒法在凡斯略這裏生活……」
由於「躍動的虎貓亭」在庫羅茲也是個料理水平小有名氣的地方,因此對從小在這裏長大的拉緹娜而言,食物的質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從那天初次嚐到肯尼斯的料理而感受到衝擊之後,拉緹娜不隻是悠哉地享受美食,而是朝著自己也能做出美食的方向持續努力,不斷精進手藝。
而那全部都是為了「好吃的食物」。
「雖然我有想過幹脆我自己吃的東西全部我自己來做,但人家也不讓我那麽做……」
「再怎樣也不可能同意吧。」
拉緹娜是凡斯略元首「黃金之王」胞妹這件事,已經是「虎貓亭」所有人全都知曉的事實。
廚房的工作基本上是下人做的事。雖然肯尼斯對自己的工作抱有驕傲,不過也能理解那跟世間一般的「常識」有所出入。
「話雖那麽說,但拉緹娜你也常常跑到廚房去吧?」
當迪爾這麽插口,拉緹娜便臉色尷尬地將視線偏到一旁。
?
由於迪爾成為了超規格的「八之魔王眷屬」,因此可以在幾乎不吃不睡的狀況下持續行動。
也因為這樣,他起初完全沒有意識到凡斯略的飲食問題。
隻要能夠攝取最低所需的營養,迪爾也不會費心去在意味道。因此他隻要將隨身的攜帶口糧配水吃就足夠。他所有的時間與思緒,都放在照顧一整天大部分時間仍在睡夢中度過的拉緹娜身上。
正確來說,望著拉緹娜身影的時間,就是迪爾身心都最感到滿足的時刻。這種「我家女兒缺乏症」的特效藥,對迪爾來說是比三大欲求都要優先的要素。
當拉緹娜的體力開始恢複,能夠四處走動的時候,迪爾這才總算意識到「飲食」問題。
而且理由也是因為他看見拉緹娜咀嚼食物時,臉上那與其說是感覺食物難吃,更接近帶有沉痛悲傷的表情。那是一種悲哀到極點的反應。
在床上靠著枕頭撐起上身的拉緹娜,在看見侍女端來的料理時,表情便會變得沉重。而對迪爾來說,拉緹娜那種反應令他感覺相當陌生。
「……拉緹娜?」
「食物……不好吃……」
緩慢用湯匙將食物送到嘴邊的拉緹娜,小聲說出這樣的抱怨。當聽到拉緹娜這種發言時,迪爾反射性產生的想法,是她的身體狀況仍很差。
對於一直看著拉緹娜長大的迪爾來說,她每天在用餐之時會露出連旁人看了都會感到幸福的模樣。
正因為這樣,迪爾才會認為拉緹娜是尚未恢複到能夠享受食物的程度。
迪爾能夠正確理解拉緹娜這樣的發言,是在她總算能勉強下床,跟迪爾一起坐在餐桌旁用餐之後的事。「一起吃飯」是兩人長年的習慣,這時用餐的必要性隻是次要問題,因此迪爾也理所當然地選擇跟拉緹娜一起用餐。
而當迪爾將端到桌上的食物送進口中後,忍不住放聲大叫:
「好難吃!」
直到這個時候,迪爾才察覺到事實。
看來拉緹娜似乎是不願意直接使用「難吃」之類的詞句。因為她是個對料理抱持敬意,並進而喜歡「飲食」的女孩。
「唔哇……這玩意還真是嚇人的難吃……」
迪爾之所以會肆無忌憚地說出想法,是因為他當時正身在作為拉緹娜房間的「離宮」,而且身邊隻有拉緹娜跟魔人族侍女而已。
而侍女們跟芙莉索斯不同,聽不懂迪爾平常所使用的「西方大陸語(凡人族語言)」。
擺在桌上的餐點在外觀上跟拉邦德國的食物有所不同,也因為這樣,讓迪爾完全無法先行想象食物的味道。但難吃到這個地步也是完全出乎迪爾意料之外。
「拉緹娜……這東西……是什麽?」
「他們說這叫『***』。是將『******』跟『***』一起煮成的東西……應該是。」
「……那麽,這個又是什麽?」
「我記得……應該是『*****』。是用『******』的肉『***』之後,再用『****』泡過去烤的食物。」
有大半重要信息都是隱字(魔人族語言)。
這讓迪爾完全摸不著頭腦。
迪爾最先問到的食物,八成是用某種穀物製成,類似稀飯的東西。在穀物顆粒外麵帶有莫名的糊狀物體,吃起來幾乎沒有味道。但連吞咽都有困難的黏稠口感,令人相當難以理解。粗糙的顆粒殘留在咽喉的感覺更是讓人覺得詭異。
迪爾第二個問的東西,是個勉強還能看出是肉類的物體。
身為狩獵民族的迪爾最先察覺到的,是在肉品處理方麵的拙劣。這份獸肉似乎並沒有經過充分的預先處理,帶有相當強烈的腥味。而且還是在肉汁流失變得幹硬的狀態下,用藥草賦予氣味強烈,類似藥膳般的氣味與苦味。
說實在話,就是難吃。
而且這似乎並不是因為迪爾是凡人族才有如此感想,因
為就連拉緹娜都一臉哀傷的表情,緩慢咀嚼著那幹硬的肉塊。
「我在凡斯略……吃到最好吃的東西,是一種叫『*******』的水果。」
「是能直接拿起來吃的水果嗎?」
「嗯……」
那已經不能算是料理了。
迪爾就是這樣認識到凡斯略這個文化圈的飲食其實無比糟糕的事實。
「我小時候也是……當時覺得吃東西就是這樣……所以還以為那樣是『正常』的。因此我初次吃到肯尼斯做的食物時,真的好驚訝。我才知道原來各種不同的食物,有各種不同的味道。」
麵對眼前這實在難以發表感想的事實,讓迪爾隻能露出難以開口的尷尬表情。拉緹娜望著迪爾,也露出無力的苦笑說出這些話。
拉緹娜初次在庫羅茲吃東西的那個時候——迪爾循著自己的記憶去回想當時的景象。迪爾還記得當時拉緹娜是在看見肯尼斯所做的甜點時,眼睛裏充滿光輝的模樣。
拉緹娜當時像是要表達開心感情般,用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望著自己的模樣,實在有著讓迪爾感覺內心小鹿亂撞般的可愛。雖然自己是在因緣際會下才將她撿回來,不過看見那麽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對拉緹娜再也沒法放手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嗯,這是理所當然的。真的很理所當然。
「從那個時候開始,拉緹娜就好可愛喔……話說回來……凡斯略那裏有甜的東西嗎……?」
「我隻想得到水果而已……」
「這樣啊……」
迪爾當時雖然也認為拉緹娜的反應有些過度,不過他一直認為那是因為拉緹娜生活在森林那段時間,經曆過沒法正常進食的嚴苛環境才有此反應。
不過對拉緹娜來說,那其實是一次超乎迪爾預料的文化衝擊。
「在凡斯略……似乎收不到什麽作物。可是魔人族就算是成年男性,食量也不像凡人族那麽多……所以勉強還能過活。」
拉緹娜用回憶過去的語氣這麽說道。
雖然拉緹娜並沒有仔細學習過這類知識,不過從小時候父親說話的內容及周圍的狀況,對照到拉邦德國之後的所見所聞,拉緹娜認為自己的想法應該跟事實不會有太大出入。
「這樣說起來,那片土地周圍都是幹燥地帶呢……」
迪爾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在哈格爾身上時所看見的凡斯略光景,是一片周圍盡是廣大荒野的土地。
雖然說如果有「橙之神(科莫賽)」的加護,就算是那樣的土地也能維持足夠的收成,不過那實在很難說是長久之計。
環境嚴苛的凡斯略,作物的收獲量也偏低。
加上凡斯略斷絕與他國交流的關係,因此也無法從外地進口糧食。
話雖那麽說,魔人族原本就是相當具有韌性的種族,跟其他人族相比,就算隻攝取少量營養也不影響維生。
結果就是由於能獲得的糧食有限,因此欠缺透過飲食取樂的觀念,而是將飲食的重點放在攝取最低所需的營養上。
雖然年幼的拉緹娜無從得知,不過前任的「一之魔王」其實是個思想相當保守的國王。在身為新任魔王的芙莉索斯即位以前,凡斯略的政治狀態一直都是沿用前任魔王的治理方式為基本方針。
而庫羅茲則是在拉邦德國當中也算格外繁榮的城市。加上這裏是從王都到港口的中繼站,因此也是貨物集散地,資源相當豐富。
而且拉緹娜尊為老師的肯尼斯,更是一名以研究各種地方料理及食材為人生目的之人。甚至就連他身為優秀冒險者且是頂尖重裝戰士的經曆,也都隻是他為達成目標的手段而已。
實際上肯尼斯在找到自己最大目標的罕見食材——某種棲息在海中的龍種——之後,他便幹脆讓自己成為「虎貓亭」的入贅女婿,從冒險者生活退休。盡管以肯尼斯的年齡要談退休還太過年輕,而且他率領隊伍的領袖資質也相當出色,因此對於肯尼斯退休感到惋惜的聲音也不少,但他本人絲毫沒有重操舊業的意思。他選擇以料理人的身分來度過剩下的人生。
而肯尼斯大展所長的地方,正是這間「躍動的虎貓亭」。就鬧區酒館的基準來說,在這間店裏可以接觸到的多樣菜色,甚至可說到了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而拉緹娜偏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
現在的拉緹娜已經沒法再回頭去適應出生故鄉的飲食文化了。
「這樣一說……蘿潔是怎樣吃東西的呢……?」
迪爾這脫口而出的疑問,讓拉緹娜不由得眼神閃爍。
拉緹娜在露出掙紮表情之後,很快就無力地垂下頭。她真的是個會把感情老實表露在臉上的女孩。
「……芙莉索斯提供的食物……我覺得自己如果不吃……可能會造成問題……」
「也對,畢竟以你現在的立場……芙莉索斯自己或許不會太過介意,但其他人就很難說了。」
讓食物入口,算是一種決定彼此是否具有信任關係的行為。
無論理由為何,如果拉緹娜拒絕了芙莉索斯提供的飲食,那麽就會變成昭告天下自己並不信任王姐的舉動。明白自己正是有王姐作為後盾,自己的行動自由才得以獲得保障的拉緹娜,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這方麵的問題。
可是在定期會與拉邦德本國進行交流的蘿潔等人身邊,保有拉邦德那裏的食材也不奇怪。就算隻是攜帶口糧或幹糧,跟凡斯略的食物相比,也都算是無可挑剔的「食物」。
而這樣的想法,更讓拉緹娜的內心感到掙紮。
最後拉緹娜用不了多久,就幹脆地在欲望麵前屈服了。
拉緹娜並非是聖人君子也非神仙,而是完全抱持俗世思想的平民派少女。
「哼?哼?哼~?」
拉緹娜用接近跳躍的步伐穿過走廊,愉快地哼著旋律。
拉緹娜在不久之前才去跟好友希爾維亞見過麵。拉緹娜再怎樣擁有平民派思考——不,正因為她是一名擁有平民派思考的人,才沒法對盡管有親近交情,但同時也是拉邦德國貴族千金又肩負一國使節重任的蘿潔開口提出「請給我東西吃」的要求。
不過如果換成是自己的好友,那就不同了。
拉緹娜從小就一直堅持自己「必須當個乖孩子」的原則。自己的一切遭到出生故鄉否定並放逐,對於擁有如此過去的拉緹娜來說,她能理解迪爾還有在「虎貓亭」等地方的大人,他們給予自己的一切都算是罕有的幸運。如果自己變成「壞孩子」,說不定就會失去這份幸福。對拉緹娜來說,再次失去一切是比什麽都要令她害怕的事。
因為這個緣故,拉緹娜並不習慣向大人傾吐心事,也因為這樣,她大多都是在朋友麵前才會說出符合她年齡的牢騒與抱怨。在這樣的背景下,拉緹娜在希爾維亞麵前十分老實地說出對現狀的牢騷。
隻見拉緹娜沮喪地向好友訴苦
「這裏的食物不好吃……」
希爾維亞一聽到這句話,便放聲大笑。
其實在不久之前,拉緹娜才為連換件衣服或離開房間幾步,所有動作侍女都要插手的這件事向希爾維亞傾吐「好煩人」的抱怨。就跟當時一樣,以拉緹娜身為凡斯略國主之妹的身分,她所抱怨的內容實在令希爾維亞感到啼笑皆非。
「這裏的食物是真的難吃到令人發笑的地步呢……話說回來,原來就算是魔人族的味覺,也一樣覺得難吃啊?」
有鑒於凡人族與魔人族在種族上的差別,希爾維亞也考慮過可能是在味覺的喜好上有所
差別,不過拉緹娜卻是無力地搖頭否定希爾維亞的疑慮。
「一點都不好吃……食物好吃不好吃,是要有比較才會知道的東西。以這裏的情況,就隻是『食物就是這樣』而已……」
「那種沒有難吃到難以下咽的難吃,正是絕妙的部分呢。」
凡斯略的食物多少算是有發揮食物的作用。
正確來說,這裏的食物甚至是讓人有僅保障最低限作用的感覺。
「嗯……拉緹娜。」
「怎樣?」
「我這裏有糖果喔。」
「哇啊啊啊啊!」
看著自己好友異常消沉的模樣,讓希爾維亞臨時想起自己手邊有的東西。隻見希爾維亞從淩亂堆放文件及數據的桌上翻出一個裝有糖果的小瓶子。
那能夠迅速攝取能量的物品,對「綠之神(阿古達爾)」的神官來說也是必需品之一。當希爾維亞從瓶中取出一顆糖果的同時,雙眼閃閃發亮的拉緹娜就像幼兒般張開嘴巴。
「好吃嗎?」
「嗯!」
「那就好。」
希爾維亞在這時突然能理解人會想喂東西給小動物吃的想法。
對飲食樂趣遭剝奪的拉緹娜來說,能品嚐到久違的甜食似乎是一份極大的喜悅。隻見拉緹娜看來彷佛退為幼兒的模樣,滿臉幸福地讓糖果在嘴裏滾動。
「對了……」
「嗯?」
這麽喃喃自語的希爾維亞站起身子,開始翻找自己扔在房間角落的行李。不久之後,她從裏麵翻出了一個扁平的罐子。
當希爾維亞在帶著不解表情的拉緹娜麵前將罐子打開,便立刻能聞到一股獨特的氣味。
「嗯……似乎還沒壞。我現在手邊就隻有這種東西,你要嗎?」
理解罐中內容物的拉緹娜在聽到友人這句話的同時,露出感動萬分的表情。隻見拉緹娜交握雙手,紅著眼眶看著自己的好友。
「希爾維亞……你簡直就是神……」
這實在不是好歹身為「神之末座(魔王)」該說出口的話。
——如此這般,拉緹娜此刻正興奮地在走廊上哼著旋律。
拉緹娜此刻那相當獨特的步伐,則是受到她那獨特並有些殘缺的節奏感影響。
「奶油,開心,好開心?鹹味偏重,所以隻能用一點點?」
拉緹娜即興唱出頗具個性的歌詞,一路朝廚房走去。由於每天在神殿內散步的關係,讓拉緹娜已經掌握了廚房的位置。
當拉緹娜發現廚房的時候,為了調整自己胡思亂想的鬱悶情緒,不由自主地做出動手擦亮鍋子的行動,不過她並不後悔。畢竟以拉緹娜的感覺來看,擦鍋子是一件相當開心的事。因為擦鍋子這件事,可以在視覺上確認到自己費心讓鍋子變亮的成果。起初拉緹娜隻是看見放在廚房角落帶有焦痕的鍋子,實在忍不住才動手,不過她很快就動手將所有看到的鍋子全部擦亮。
由於這裏是神殿的關係,因此幾乎沒有可以稱之為娛樂的東西。
就算要閱讀,拉緹娜雖然會說魔人族的語言,但沒有能力讀寫。因為從小就遭故鄉放逐的她沒有學習文字的機會。這是不管她多麽聰明都無可奈何的事。
也因為這樣,拉緹娜這段日子過得相當無趣。因為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此時芙莉索斯尚未明白要讓有工作狂傾向的拉緹娜安靜下來,給她適度的工作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順帶一提,迪爾在看到芙莉索斯為了擠出跟妹妹相處的時間,以駭人幹勁處理她身為國主工作量的模樣時,心中也不免浮現這兩姐妹在根本上或許十分相似的感想——
對這樣的拉緹娜而言,這也是她在睽違多時之後,又再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換句話說,她在飲食與打發無聊這兩個娛樂要素麵前,很幹脆地就屈服了。
被安排在拉緹娜身邊的侍女由於無法判斷該如何對應她所做的行動,隻能手足無措地跟在她身後,然而在拉緹娜此時的意識當中,完全沒有把侍女放在心上。
從侍女的角度來看,拉緹娜的行動算是「白金公主突然的奇特行為」。
拉緹娜用輕快的步伐闖入了雖是在神殿內內部,但此處絕非會是貴人進入,而是下人處理雜事之所。她口中哼出的奇妙旋律也是在魔人族文化圈裏從未聽過的東西。那是凡人族的文化嗎?凡人族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意圖創造出那種旋律的呢?
這也難怪侍女會手足無措。因為拉緹娜的行動實在超乎了她理解的範疇。
而另一個讓狀況更加混沌的原因,是溺愛妹妹的「黃金之王」下達了要盡可能順從拉緹娜意向的指示。話雖這麽說,在芙莉索斯的價值觀當中,受人伺候是理所當然,並且也完全不會去考慮自己去做下人工作的可能性。
拉緹娜會歡天喜地去做這種工作,完全是出乎芙莉索斯與侍女們意料的舉動。
兩人生長環境的差異偏偏在這種地方顯現出來。
如此這般,侍女完全沒法製止拉緹娜的行動,而且也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圖。這讓侍女的內心相當煎熬。
拉緹娜會如此興奮,是因為手裏裝有奶油的罐子,還有另一邊手中緊握的瓶子。
「沒想到連蜂蜜也有,希爾維亞人真好?」
拉緹娜此時甚至連自言自語都帶有旋律。
由於看見拉緹娜興高采烈的模樣,讓希爾維亞連自己留起來的蜂蜜都給了拉緹娜。她高興的樣子,實在不像一個拿到用剩奶油的人。也因為這樣,讓希爾維亞對好友如此開心不免感到有些心虛。
而且她對於拉緹娜遭受如此壓抑的事實,心裏也多少有些同情。
一手拿著罐裝奶油,一手拿著瓶裝蜂蜜的拉緹娜,之前還有顧慮到在此處工作者心情等等,但這些她平時會留意的部分,都在此時被她拋諸腦後。
換句話說,她根本是不由分說地闖進廚房。
拉緹娜一進到廚房後,第一件事就是先綁起頭發。那是師父所教導的一項原則,對拉緹娜來說也算是一種象征。盡管拉緹娜其實很想穿上圍裙,不過實在沒法準備得那麽周到。
拉緹娜接著將一小塊奶油放進口中。
跟她平常在庫羅茲使用的奶油相比,鹹味要明顯重上許多。由於拉緹娜曾聽師父說過,為了提升保存性而放在罐裏的奶油會有這種特性,因此並沒有特別意外。
「跟新鮮的奶油相比,味道還是遜色了點……」
盡管如此,這久違的味道還是令拉緹娜內心雀躍。
「如果隻有這些,那要做點心還挺難的……蜂蜜也就隻有這一點而已。」
拉緹娜邊說邊物色起廚房內的物品。
雖然拉緹娜早已在心中決定不要濫用王姐芙莉索斯的權限,但在此刻,不管是什麽權限還是假他人虎威什麽的,隻要是能利用的東西,拉緹娜絲毫不打算有任何顧慮。
因此她此時打算做的是「擅自取用廚房內的食材」這種小規模的盜領公物。由於規模實在太過寒酸,要認真批評也隻會讓人傻眼。
「這是穀物……而且沒什麽味道……試著煎看看好了。」
拉緹娜試著將製作主食粥狀物的穀物粉稍微和水攪拌看看狀況。雖然拉緹娜是希望能夠有奶類的東西,但卻沒能找到類似的物品。真是悲哀。
穀物粉形成黏性較麵粉稍強的麵團後,一眼就能看出顆粒大小並不均勻。
「……多篩過幾次或許還過得去。」
此時拉
緹娜的思緒已經完全進入該如何調理、要製作何種料理的狀態。
拉緹娜接著將少量的寶貴奶油放進加熱過的金屬鍋內,奶油迅速融化並發出香氣。那久違的香氣讓拉緹娜感到興奮。當拉緹娜慎重地將麵團放進鍋內,便立刻響起煎煮聲響。雖然一般來說是要將鍋子從火上移開,讓鍋子降溫,不過正如拉緹娜預料,黏性偏強的麵團在鍋中形成偏厚的餅皮,因此這樣的火力應該恰到好處。
拉緹娜所製作的東西,是用穀物粉和水煎出類似可麗餅的食物。
要即興在沒法準備其他東西的情況下製作食物,就算是對持續在磨練廚藝的拉緹娜來說也非易事。畢竟在自己手邊幾乎沒有可說是食材的東西。
盡管如此,在剛烤好的餅皮塗上少許奶油再淋上蜂蜜之後,便能立刻聞到一股刺激食欲的香氣。可悲的是就連這種食欲受到嗅覺刺激的感覺,也都是一種久違的感受。
拉緹娜之所以不顧禮儀直接站著咬下做好的食物,並不是因為貪吃,而是在試味道。如果自己是在製作初次製作的食物,這種確認食物表現的行為,對行家來說更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嗚嗚……」
拉緹娜忍不住發出些許哭聲。
由於麵皮本身欠缺味道,因此奶油的鹹味正好發揮了彌補作用。而蜂蜜的甜味更讓渴望甜食的拉緹娜內心湧現無限惆悵。
「可以吃……」
這脫口而出的話語,實在相當悲哀。
將手邊的煎餅全部吃完後,拉緹娜將剩下的麵團也煎成煎餅,然後快步跑到迪爾身邊。
「迪爾!」
「喔……喔?」
看見應該是去找朋友談心的拉緹娜捧著盤子跑回來,讓迪爾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困惑。
話雖這麽說,看見拉緹娜滿臉笑容將盤子遞到自己麵前,迪爾除了同樣用笑容響應之外也沒有其他選項。
「迪爾……我試著做了這個。你要吃吃看嗎?」
「拉緹娜親手做的東西,我當然不可能說不吃,可是……你說這是你做的啊……」
雖然老實不會說謊是拉緹娜的優點,不過理解現狀的迪爾,在他的笑容當中帶有一份莫名的和藹。
「你又……跑到廚房那裏了嗎……」
「人家隻有待一下而已,真的隻有一下下啦!」
由於拉緹娜也為自己此舉感到尷尬,因此她在辯解時也相當激動地強調自己是有酌情處理的餘地。
「這種東西冷掉應該就不好吃了,所以先快點趁熱吃吃看吧。」
「嗯。」
這也正是拉緹娜急忙從廚房返回房間的理由。至於隻能跟在拉緹娜身後的侍女,則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為了方便入口而迭起成小塊的麵皮,光是觸碰就能感受到豐盈的彈力。所有煎餅都能製作成近乎相同尺寸,由此也可看出拉緹娜在廚藝上的功力。
迪爾在拉緹娜催促下將煎餅送進口中的同時,也聞到撲鼻而來的香甜氣味。
在咀嚼的同時,奶油的鹹味與溫和的甜味在口中擴散。
「我原本想說隻要是拉緹娜做的東西,不管怎樣都會說好吃,可是……」
「嗯。」
雙手同樣拿著煎餅享用的拉緹娜,坐在迪爾麵前點頭應和他的話語。
「這算不上是多麽好吃的東西呢。」
「嗯,有點差強人意。」
對自己是隨手拿身邊材料做出這份煎餅有所自覺的拉緹娜,看來並沒有因為迪爾的話語而感到介意。她對自己所作的東西,也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
「可是……能吃到可以吃的東西……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
但就算那樣,跟凡斯略提供的食物相比,加上又是剛做好的煎餅,已經完全能稱得上是「像樣的食物」了。
「嗯……」
拉緹娜在點頭的同時,眼眶也有些泛紅。
「食物真的很重要呢……」
獲得國主溺愛的妹妹,滿懷感慨地點頭說出這句話。
雖然迪爾深深覺得眼前的光景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說破。
在要收拾盤子的時候,拉緹娜這次總算沒有去跟侍女搶工作做。
不過拉緹娜並沒有就此氣餒,而是在離宮一角開始做起另一件事。在一旁觀察的迪爾,看著拉緹娜正將幾個八成是從廚房裏偷拿來的容器排放在角落。
不明白拉緹娜用意的迪爾窺看了容器內部,看見裝水的容器裏泡著一些像是水果的東西。
「這是做什麽……?」
「我想做一些實驗,千萬不可以亂碰或亂動喔。」
「嗯……好。」
拉緹娜罕見地用頗為強硬的語氣告誡迪爾。這讓迪爾將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去,並點頭答應。
「『***,********。』」
「『**。』」
隻見拉緹娜接著轉頭對站在房門口的侍女用頗為嚴厲的語氣吩咐了些什麽。迪爾推測那應該是剛才對自己說的一樣,是要侍女不得觸碰容器。
「『**********。』」
瞪著侍女說話的拉緹娜,話語中明顯帶有恫嚇的語氣。個性溫和的她會用如此強硬的語氣跟他人說話,實在相當罕見。
「……」
迪爾默默地得到一個結論之後,用理解的表情緩緩點頭。
(八成是跟食物有關吧……)
基於某些說起來實在不太好聽的理由,讓迪爾得以做出如此推測。
拉緹娜仔細為容器加蓋之後,便開始專注地觀察那些容器。而在此同時,她也頻繁使用能改變溫度的魔法。拉緹娜似乎相當慎重地在管理容器的溫度。
就算是看在迪爾眼裏,在雅致的離宮一角擺放著那一排容器的光景,也難免覺得突兀。對身為魔人族的侍女們來說,那八成是更加令她們摸不著頭腦的舉動。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拉緹娜這種偶爾會做出意外舉動的狀況,迪爾多少已經習慣了。至於不知該如何是好而臉上明顯帶著困惑的侍女們,則是會不時窺看兩人的反應。
至於拉緹娜則是絲毫不介意侍女們的目光,而是每天都開心地重複那觀察容器的行動。
「……」
至於迪爾,隻要拉緹娜高興,他就不會有意見。
「『***,**********……』」
「『**……』」
不過侍女們的竊竊私語,仍讓不動聲色的迪爾在內心流下冷汗。
(她們覺得「可能是凡人族的習慣」……感覺有奇妙的誤會被傳開了……)
雖然迪爾隻能聽懂隻字詞組,不過加上她們說話的感覺,多少可以推測出侍女們抱持的疑問。
然而迪爾在魔人族語方麵的造詣,還不足以讓他透過「對話」來否定她們的疑問。
(看樣子……我好像也該學魔人族語才對……)
迪爾這麽建立起一個今後的目標,並嚐試讓自己撐過這股尷尬氣氛。
而在這樣的視線當中,拉緹娜仍每天持續著她的「實驗」。
她的「實驗」有時會發出氣體從容器中噴出的聲響,那牢牢用繩子密閉的蓋子,也逐漸轉變成鼓脹緊繃的狀態。
(那該不會都臭掉了吧……)
迪爾怎麽看,都隻能從那些容器上感受到異樣的詭異氣息。
那實在不像是能跟「食物」扯上關係的東西。
而拉緹娜就在抱著如此想法的迪爾麵前,伸手拿起其中一個容器。拉緹娜臉上帶著緊張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將封口拆開。
「哇!」
「唔哇!」
臭掉了。
隻見拉緹娜連忙將封口重新蓋上,並努力用衣袖嚐試讓惡臭散去。
(嗯,不出所料。)
由於迪爾已經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因此沒有太過介意,而且還立刻幫忙拉緹娜揮去屋內的惡臭。
「是溫度太高了嗎……」
拉緹娜不解地這麽說道。
「其他是用比較低的溫度在管理,所以還有希望。」
這麽說完之後,重新振作精神將第二個容器開封的拉緹娜,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沮喪地垂下肩膀。
「發黴……」
看樣子,裏頭的東西似乎是發黴了。
不過拉緹娜並沒有就此氣餒,繼續取開封下一個容器。
這次在開封之後,拉緹娜往裏頭仔細觀察了一陣子,並嗅了嗅裏頭的氣味。接著拉緹娜將容器拿開,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又將鼻子湊上去再次確認。
「成功了!」
不久之後,拉緹娜開心地這麽喊道。
「成功了,迪爾!完成了!」
「喔……喔。」
「太好了!」
迪爾其實完全不明白拉緹娜開心的理由。拉緹娜接著確認其他容器,隨後高舉雙手興奮地轉圏。異常興奮的拉緹娜接著抓了一名看來顯得有些膽怯的侍女。
「『*******。』」
拉緹娜在說話時,用的是藉由芙莉索斯權力對他人下達指示的表情。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會展露出與生倶來的上位者風範,也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迪爾不禁在內心這麽想道。
隻見侍女點頭如搗蒜,順從拉緹娜的指示。那名侍女明顯給拉緹娜的氣勢嚇到無從抗拒。這讓迪爾不禁對那名侍女感到有些同情。
拉緹娜請侍女幫忙拿自己拿不完的容器,接著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廚房。
迪爾望著拉緹娜離去的背影吐了口氣。他認為這也是拉緹娜恢複原本狀態的結果,於是樂觀看待拉緹娜這一連串的行動。
至於拉緹娜在跑進廚房後,便立刻想到身在庫羅茲的兒時玩伴,眼眶泛淚。
「謝謝你,馬賽爾……謝謝……」
拉緹娜先讓看中的穀物粉過篩,讓顆粒均勻。由於廚房內沒有濾篩,所以必須要先從找替代品開始,但拉緹娜有充裕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先將這個跟粉和在一起……從做麵團開始……順利的話……」
雖然時間不長,但拉緹娜打從心底慶幸自己有機會接受到專家細心的基礎指導。那些正確的指導,如今也明確成為自己的知識。
「就能吃到麵包了……!」
拉緹娜一連串的奇行,正如迪爾所料,都是出自於食欲。
拉緹娜過去曾短期在開麵包店的兒時玩伴家工作。
當時拉緹娜期望的報酬,就是學習製作麵包的一連串步驟。而且並不是隻有成形及烤法之類容易看到的部分,而是連製作麵包最基礎的酵母,還有如何製作麵團都一並學習。事前準備比什麽都要重要,這也是拉緹娜的料理師父再三教導她的觀念。
用水果跟水來製作酵母,是相對簡單的方式。而且兒時玩伴那身為麵包店店主的父親,也讓拉緹娜有實際製作的機會。
隻是在那之後,拉緹娜就再也沒有機會製作麵包,因此她自己也沒有太多自信。不過曾有實作經驗仍對拉緹娜有極大幫助,讓她靠著記憶成功製作出了接近酵母的東西。
這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主食重現。
這也是眼下拉緹娜懷抱的悲願。
拉緹娜將用水果製作的酵母與麵粉混合,然後等待發酵。
雖然視狀況這可能會是得費上好幾天的工程,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心急導致前功盡棄。
「希望能順利才好……」
對於擅於精密控製魔力的拉緹娜來說,用魔法精密調整溫度,維持一定溫度並不算難事。盡管如此,她仍相當緊張地期盼事情能順利進行。
畢竟在這裏的飲食問題確實迫切到讓拉緹娜抱有不惜投入所有力量也要解決的覺悟,而且每天無所事事的生活,也讓拉緹娜倍感壓力。
在經過幾天之後,當拉緹娜看到麵團順利膨脹時,甚至跳起了喜悅的舞蹈。而且跟往常一樣,毫無節奏感可言。
跟在庫羅茲製作過的酵母相比,發酵的力量有些偏弱。因為在庫羅茲能理所當然取得的水果,根本就沒法在凡斯略找到。而且在凡斯略也沒法弄到小麥粉。使用不同的材料,自然也會讓料理的成功率大幅降低。
「不過確實有膨脹……既然會發酵,那應該就有辦法。」
拉緹娜邊說邊把麵粉跟麵團和在一塊。
為了強化偏弱的發酵,拉緹娜另外加入了蜂蜜,並邊回想食譜邊加入鹽巴。
「哼、哼?哼~?」
拉緹娜開始混合這些食材。
各自不同的材料在混合過程中合而為一的感觸讓拉緹娜相當開心,甚至忍不住哼起旋律。將麵團揉成圓形,是為了避免發酵的氣體散出。拉緹娜細心遵守自己學到的知識,並為麵團蓋上避免幹燥的濕布巾。在氣溫偏高的凡斯略,就算是室溫應該也能維持充分的溫度,因此拉緹娜決定這麽靜觀一段時間。
而在等待的時候,拉緹娜翻出了一個她在擦鍋子時就看中的厚鐵鍋。雖然在廚房工作的傭人都對拉緹娜這一連串舉動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但拉緹娜硬是裝作沒有看見。
「要連烤窯都從頭製作,再怎麽樣都太難了……」
拉緹娜自言自語的次數之所以稍嫌偏多,是因為將她視為「公主」的侍女及傭人,不會跟她親昵交談。加上跟拉緹娜有交情的希爾維亞及蘿潔都有要事在身,因此也不可能整天都陪著她打發時間。因此現在拉緹娜的說話對象相當有限。
如果真的非得要有烤窯不可,去拜托現在和拉緹娜同樣沒有要緊工作的迪爾,或許也不是不可能準備。但遺憾的是,拉緹娜並不清楚烤窯的詳細構造。
如此這般,拉緹娜將發酵成原本數倍大的麵檲在不做複雜成形的狀態下分成數等分,接著將各個麵團揉成圓形,以等間隔的方式放到鍋內。
「蓋上蓋子……然後烤一段時間看看……」
這麽喃喃自語的拉緹娜,在這時雛起眉頭。
因為凡斯略的廚房跟她所熟悉的拉邦德國廚房相比,有很大的差異。這裏不僅沒有拉邦德國常用的魔道具,甚至連像樣的火爐都沒有。
說到凡斯略對食物的調理方式,就是讓擁有「火」屬性的人負責對食物加熱,讓擁有「水」屬性的人為水瓶裝水,以這樣根據魔法屬性分工進行。
換句話說,這裏的人與其說是根據廚藝而被分配到廚房工作,更像是因為擁有「火」屬性的魔法適性,所以才被分配到廚房來。
凡斯略百姓的生活習慣也不是各個家庭各自開夥,而是以食用經過他人加工的食品。這也是在當地環境影響下所造就的結果。在這片附近沒有森林的土地,如果使用跟凡人族同樣的生活方式,就連作為燃料的薪材都不夠用。在凡斯略最為穩定且便利的「燃料」,就是「魔力」。
因此沒有「火」屬性的拉緹娜,就連要對食材加熱都辦不到。
「唔~」
這麽陷
入思索的拉緹娜,之前在製作可麗餅的時候,是不由分說地抓了廚房裏的傭人去幫忙。不過這次拉緹娜想要用弱火長時間加熱。但要長時間占用他人時間,讓拉緹娜實在不太好意思開口。
「既然這樣……嗯。」
不過,今天的拉緹娜並不會輕易放棄。
隻見她匆忙跑出廚房,動身去尋找那對她忠心耿耿的小狗。名為「天翔狼」的幻獸,其種族特性是擁有「天」、「風」、「火」三屬性的魔法屬性。
在「躍動的虎貓亭」時,拉緹娜基本上是秉持不讓賓特進廚房玩耍的原則,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賓特,你可以嗎?」
「唔……」
被拉進廚房的忠犬被拉緹娜這麽一問,做出不同於以往那種旁若無人且我行我素的反應。
「這孩子並不擅長『火』魔法。」
看到賓特罕見的尷尬模樣,哈格爾這麽插口化解僵局。
「是這樣嗎?」
「如果是『風』魔法,沒問題。」
「如果是『風』魔法,是沒有什麽問題,不過它似乎沒法對『火』進行細微的控製。」
「如果要砰!那我會。」
「那樣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哈格爾自然地對滿臉困擾的拉緹娜做出一個提案。
「包在我身上吧。」
在此同時,眼前這對父子也一起對拉緹娜興奮地搖著尾巴。
「謝謝你。」
當拉緹娜臉上露出笑容時,忠犬父子內心期待能夠得到拉緹娜撫摸的心情,讓它們的尾巴搖晃得更加用力。它們的模樣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在等待獎勵的小狗。
在它們身上絲毫感受不到那與傳說中的龍種實力相當,稀少且具高攻擊性生物的威嚴。就這樣,舉世罕見由幻獸烘烤,由拉緹娜精心製作的麵包就這麽完成了。
當掀開鍋蓋,看見表麵烤成焦黃色的麵包時,讓拉緹娜鬆了一口氣。沒過多久,拉緹娜便聞到熱騰騰的撲鼻香氣。在確認過狀態之後,拉緹娜將帶著興奮的臉龐從鍋上移開。
由於不是使用小麥製成的麵團,因此香氣跟想象中有所不同。不過表現還是要比預期中要好。
「總而言之,先來試試味道……」
拉緹娜小心取出一塊熱騰騰的麵包。麵包有些偏硬,不太容易用手撕開。因此拉緹娜是用刀子切下一小塊麵包放進口中。
「嗯」
拉緹娜仔細品嚐口中的麵包。
口感要比預期得更加綿軟又厚實。由於帶有拉緹娜從未聞過的酵母香氣,因此感覺有些奇妙。
拉緹娜接著為麵包塗上偏厚的奶油,奶油立刻在熱麵包上融化,滲入麵包當中。
將帶有奶油的麵包放入口中,這次能感受到奶油的口感與味道襯托出麵包的些微甜味。以手邊材料拚湊完成的作品來說,這樣應該能算及格了。拉緹娜這麽評價自己的表現。
「是麵包……!」
淚水奪眶而出。
拉緹娜在此刻深切體會到主食的重要。
「但麵粉的材料不一樣……說不定冷了會硬到沒法吃……」
一想到這裏,拉緹娜就實在沒法安心。
隻見她捧著剛烤好的麵包,跑去找迪爾。同時拉緹娜也不忘將忠犬派去召集她的好友。
拉緹娜的這一連串行動,看在下人眼裏,仍隻是被看成奇異行為。
雖然是題外話,後來在魔人族的下人之間,流行起一種被認為是「凡人族文化」的詭異旋律。原因自然不用多說。
而當迪爾聽到那種旋律的時候……
(不是拉緹娜本身的問題……而是魔人族的節奏感就是這麽獨特嗎……)
在他心中浮現這種十分失禮的誤解。此時在他的思考當中,完全遺忘了以前曾在港都見過魔人族樂師的往事。
滿鍋的麵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被一掃而空。
「吃主食」這種理所當然的行為,由於置身在沒法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的環境,因此所有人都為那久違的感觸而忘我。
「拉緹娜真厲害……連麵包都做出來了……」
「麵包好好吃……」
「真的好久沒有吃到了……像這樣的……」
「試著來弄三明治怎樣?」
「……沒有……可以夾的東西啊……」
「感覺我自己幹脆去獵些什麽回來,可能都還能吃得像樣一點……」
隻是奶油跟蜂蜜,就充分讓大家有「享用美食」的感覺。這不是比喻,而是在回首每天所接觸的食物之後,油然而生的感想。
然而因為太過忘我,直到這時拉緹娜才發現自己犯下一個嚴重的錯誤。
等到用麵包填飽肚子之後,她才總算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把酵母全用光了!」
用來做麵包的麵團也同樣都耗盡了。
如果要再次做出麵包,就得從一開始的步驟從頭來過。雖說已經有成功的經驗,但還是得在不保證能順利完成的條件下重頭開始。
這個事實讓拉緹娜難掩沮喪。要再次嚐到麵包的滋味,還得經過至少以數天為單位的工程。
「……我要回庫羅茲……」
這就是拉緹娜首次認真脫口說出「想要回去」的心聲。
?
在聽過事情經過之後,肯尼斯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拉緹娜。
此時拉緹娜正熱衷於為麵包塗果醬的行為。
想到她會對果醬如此執著,也是因為喜好甜食的拉緹娜被迫經曆與甜點隔絕的生活所導致,就讓人不免產生一份超越同情的哀傷。
說起來,拉緹娜會變得如此喜愛甜食,也是因為有個看到她小時候因為甜點的開心模樣,就每天持續提供充滿創意巧思的甜點,對自己嬌小徒弟十分溺愛的師父所造成的。
而那個在工作之外太過寬容的師父,這時轉身背向兩人,在迅速完成一道料理之後,便將其放到拉緹娜麵前。
「哇啊啊啊啊!」
看見甜點的拉緹娜發出超乎肯尼斯預期的歡呼聲。
那道使用新鮮雞蛋與牛奶,搭配奶油呈現濃鬱口感的蛋包飯,是拉緹娜格外喜愛的食物之一°
「好好吃……雞蛋好好吃喔……」
「真是太好了。」
看著拉緹娜滿臉幸福笑容享受蛋包飯的模樣,讓迪爾臉上也同樣帶著無比幸福的表情。
那是一幅十分和平的溫暖光景。
不過這兩人原本在立場上,一個是陌生異國的公主,一個是世界級的英雄。
而讓這兩人歡喜不已的餐桌上頭擺放的,隻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料理」。那是並沒有使用任何山珍海味或高級食材,而是城鎮酒館的料理。
肯尼斯在為「有人為自己做的食物感到高興」這件事覺得開心之前,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忍不住想掉淚的莫名感情。
而在這天之後有好一段時間,之所以在「虎貓亭」的餐桌上一定會準備拉緹娜跟迪爾愛吃的菜色,則是肯尼斯的小小心意。
掃圖:萊納神教搞事組(土之女神)
錄入:萊納神教搞事組(土之女神)
校對:萊納神教搞事組(土之女神)
在經曆過幾番波折——這種簡潔過頭到令後世曆史學者扼腕的敘述之後,迪爾跟拉緹娜返回了庫羅茲——以及「一如以往的日常」。
在返家當天,兩人趁著酒館進入夜晚忙碌時間前先吃了偏早的晚餐。在「躍動的虎貓亭」擔任招牌女孩的拉緹娜,還有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半夜回家的迪爾,平常大多是趁著營業時的空檔休息並吃晚餐。不過今晚上門的顧客肯定特別多,因此可能連用來休息的短暫空檔都沒有。這是十分容易預料的狀況。
今晚就算店主大喊「別來!」這種生意人萬萬不該說出口的發言,恐怕也不管用。實際上現在在熟客當中已經有一些遊手好閑的家夥占據了幾張桌子進入久待態勢,絲毫沒有想離去的意思。
一想到現在可能還得增加更多經過處理的食材存量,讓身為店主的肯尼斯一邊在腦袋裏盤算著該如何調整工作時間,同時還得硬著頭皮請剛回來的拉緹娜全力工作。
正因為必須要讓拉緹娜工作,因此燃料是不可或缺的。
而為了讓拉緹娜獲得她的「燃料」,肯尼斯一如往常地迅速做好晚餐,擺在廚房角落的桌子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在看見晚餐的瞬間,拉緹娜發出了超乎感歎的歡喜聲音。
她在確認過盤中料理的內容後,便立刻用輕快步伐去拿麵包。隻見拉緹娜將大塊圓麵包放在砧板上,帶著莫名專注的神情下刀。
肯尼斯平常會從熟識的麵包店買進數種能配合料理的麵包,擺在廚房內。這次拉緹娜似乎是在看過料理的菜色後,決定挑選容易跟多種料理搭配的白麵包。
提著滿籃麵包坐到桌旁的拉緹娜感覺實在難以克製自己內心的雀躍。她不僅哼著跟過去一樣有些走調的歌,甚至還讓人感覺隨時會放聲高唱。
「這些晚餐也沒好到那麽誇張吧?」
繼續將料理擺到桌上的肯尼斯對拉緹娜異常興奮的反應感到有些困惑。然而聽到肯尼斯這麽說,拉緹娜激動地抬頭望向肯尼斯說道:
「人家可是很難得才能再吃到肯尼斯做的菜呢!」
「……是沒錯啦,你確實是有一陣子沒能吃到我做的菜,可是……」
「我該怎樣才能讓人了解,這些料理是多麽美好的恩典呢……!」
拉緹娜眼眶微微泛淚地這麽說道。
拉緹娜的誇張反應,讓感到困惑的肯尼斯轉頭望向坐在她身旁的迪爾,不過迪爾並不為拉緹娜的反應感到奇怪,隻是帶著苦笑。
「因為……在那裏有些不太好過嘛……」
「雖然這樣說對芙莉索斯不太好意思,不過我真的沒法住在凡斯略……」
總是乖巧有禮的拉緹娜,罕見地抓起一塊麵包直接往嘴裏塞。在咬下麵包的瞬間,臉上露出陶醉不已的表情。
「迪爾,食物好好吃喔……!」
「真是太好了。」
雖說迪爾的狀態已經沒有在凡斯略時那麽嚴重,不過仍隻是「變回傻爸爸」的迪爾,用對待幼兒般的方式摸了摸拉緹娜的頭。
話說回來,就算不是迪爾,以現在拉緹娜的模樣,也會讓任何人都想這麽做。
「……發生什麽事了?」
正當肯尼斯想到兩人可能經曆過未知苦難,表情轉為嚴肅的時候,迪爾用那始終帶著苦笑的表情對肯尼斯解釋:
「該怎麽說……在凡斯略那裏,食物異常難吃呢。」
「……咦?」
「我沒亂說,那真是會讓人嚇一大跳的難吃。」
「……喔。」
結果並不是什麽太值得嚴肅的苦難。
不過對於親身經曆的當事者來說,那絕對不是「不嚴肅」的問題。
「食物……好好吃……好好吃喔……」
拉緹娜吃飯吃到喜極而泣的模樣,也如實反映了狀況的嚴重性。
隻見拉緹娜用近乎藝術的平衡感,用彷佛要挑戰表麵張力極限的方式,在麵包上塗滿肯尼斯特製的果醬再大口咬下,而當她達成這高難度任務的同時,也開始激動啜泣。
當拉緹娜吃下用香辛料及藥草醃製的烤雞肉時,肉汁在口中擴散的口感更令她感動到全身顫抖。
肯尼斯之所以會對拉緹娜剛吃過甜食之後緊接品嚐鹹味料理的舉動感到訝異,是因為他知道以拉緹娜本身的性格及熱衷研究的習慣,平常在吃東西時都不忘細細品嚐各料理的味道。因此像現在這種毫不猶豫就將食物塞進嘴裏的模樣,實在相當罕見。
「……你們不是待在凡斯略的王城裏嗎?」
「食物……好好吃……」
「那裏確實是個相當於『王城』的地方,人家給我們的待遇也確實不壞。」
他們在凡斯略時居住的地方,不僅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同時也是一國之君「一之魔王」所居住的宮殿。盡管在樣式上與拉邦德國有不小差異,但用「王城」這種認知來解釋也不成問題。
而且加上身為國主的姐姐也相當溺愛妹妹的關係,讓迪爾也明白他們在那裏是被當成貴賓對待。
「正因為這樣,東西還能那麽難吃才讓人驚訝啊。」
「聽你說得那麽肯定,反而讓人好奇究竟是什麽味道呢……」
當肯尼斯表情認真地想象這件事時,拉緹娜吞下嘴裏的食物,斬釘截鐵地說道:
「隻要吃過凡斯略的食物,就能強烈感受到有好吃食物是無比幸福的事。」
「你也太不留餘地了……」
「我認為芙莉索斯應該努力跟拉邦德國進行文化交流才是。尤其是飲食文化……那裏的飲食文化,是真的……讓人希望有所改善……」
拉緹娜接著抓起另一塊麵包,並同樣塗滿果醬。
「食物……好好吃……」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人家小時候都認為那種東西是正常的……來到庫羅茲之後,才知道自己以前居住的環境跟平常人有點不一樣,所以還一直以為以前得吃那種東西,說不定是什麽特例呢。」
「這樣啊……」
雙眼遙望遠方的拉緹娜,臉上帶著彷佛領悟到某些真理的表情。
年幼的拉緹娜對自己生長的環境沒有抱持疑問的餘地。她每天都過著有慈祥雙親及雙胞胎姐姐常伴身邊,還有在一些舉止恭謹的大人侍奉下,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年幼的她不知道其他的「正常」,加上年紀太小,因此也不對這件事抱有疑問。
當拉緹娜開始在庫羅茲過著熱鬧且忙碌的日子,並看見朋友們的生活景象之後,她才開始理解自己生長的環境有著別於他人的特殊。
拉緹娜之所以能正確認知到自己所置身的生活環境有別於「童話書中的公主」,是因為她知道母親是高階「神官」,也知道他們所居住的地方是「紫之神(巴納夫賽基)的神殿」。
這也是因為拉緹娜如今已經過世的父親斯馬拉古蒂是一名公正嚴明的人物,他從小就教育女兒不能把母親身為高位神官的權威當成自己擁有的東西。仗著他人權力傲慢待人的行徑,是斯馬拉古蒂所厭惡的行為之一。
當預言認定其中一個女兒會成為國家元首的同時,也代表另一個女兒不會中選。為了讓注定走上不同道路的兩個女兒能順利走上各自
的道路,這兼具嚴厲的教養方式,也可說反映出他們雙親對兩人的深厚親情。
就這樣,盡管置身在他國的迥異價值觀中,仍以柔軟態度吸收許多知識成長茁壯的拉緹娜,在成長過程中也得以在某種程度上推測出自己幼年時的成長環境。從雙親所提過的「二之魔王」威脅,還有前任「一之魔王」遭「二之魔王」殺害的事實,也讓拉緹娜得以推測出芙莉索斯就是下任「一之魔王」,而身為雙胞胎妹妹的自己是在神殿深處被悄悄養育的事實。
雖然母國的飲食文化跟拉邦德國有極大差異,不過考慮到自己待在神殿深處且需要掩人耳目的處境,在飲食本身可能也有特殊之處。
這是拉緹娜以前自然產生的想法。
而發現自己的想法有誤,其實是母國的飲食文化本身就是那種糟糕水平,正是拉緹娜在這次凡斯略之旅中深切體認的事實。
「因為我在凡斯略的立場相當特殊……而且我也害怕會扯上政治問題……我更怕芙莉索斯會受我的話語左右。」
拉緹娜要求返回庫羅茲的這份堅持背後,就是基於這些「恐懼」。
關於拉緹娜被視為「罪人」放逐這件事,雖然芙莉索斯已經否定,而拉緹娜也從未太過放在心上,但那仍是無可抹滅的過去。因為拉緹娜那份過去而對她感到不快的人,在那個國家裏想必也不在少數。
就像在凡人族當中有人打從心底厭惡凡人族以外種族一樣,對於將魔人族驕傲象征的角給破壞而對其產生厭惡,那同樣是難以改變的價值觀。
在那個國家之所以會有「折斷角」這種在外觀上的刑罰,自然是有其重大意義。
而像拉緹娜擁有如此敏感要素之人,如果與身為王者的芙莉索斯距離太近,無論她們本身的想法為何,也很難避免他人有其他負麵聯想。對個性聰明善良的拉緹娜來說,這是她無法忽視的「現實」。
「我們並不是以後就沒法見麵……而且等到芙莉索斯讓政局穩定之後,狀況可能也會改變,可是……現在能讓我開口說出『我回家了』的地方,仍然是庫羅茲。」
說完這番話的拉緹娜臉上帶著微笑,接著喝了一口帶有豐富配料的「虎貓亭」招牌燉湯,然後吐了一口氣。盡管肯尼斯並不是拉緹娜的母親,不過這個味道對她來說正是所謂「媽媽的味道」。
「而且……凡斯略的食物不好吃,是真的很讓人難受。」
「又說回來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向芙莉索斯說出……因為這裏的食物不好吃,所以我沒法在凡斯略這裏生活……」
由於「躍動的虎貓亭」在庫羅茲也是個料理水平小有名氣的地方,因此對從小在這裏長大的拉緹娜而言,食物的質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從那天初次嚐到肯尼斯的料理而感受到衝擊之後,拉緹娜不隻是悠哉地享受美食,而是朝著自己也能做出美食的方向持續努力,不斷精進手藝。
而那全部都是為了「好吃的食物」。
「雖然我有想過幹脆我自己吃的東西全部我自己來做,但人家也不讓我那麽做……」
「再怎樣也不可能同意吧。」
拉緹娜是凡斯略元首「黃金之王」胞妹這件事,已經是「虎貓亭」所有人全都知曉的事實。
廚房的工作基本上是下人做的事。雖然肯尼斯對自己的工作抱有驕傲,不過也能理解那跟世間一般的「常識」有所出入。
「話雖那麽說,但拉緹娜你也常常跑到廚房去吧?」
當迪爾這麽插口,拉緹娜便臉色尷尬地將視線偏到一旁。
?
由於迪爾成為了超規格的「八之魔王眷屬」,因此可以在幾乎不吃不睡的狀況下持續行動。
也因為這樣,他起初完全沒有意識到凡斯略的飲食問題。
隻要能夠攝取最低所需的營養,迪爾也不會費心去在意味道。因此他隻要將隨身的攜帶口糧配水吃就足夠。他所有的時間與思緒,都放在照顧一整天大部分時間仍在睡夢中度過的拉緹娜身上。
正確來說,望著拉緹娜身影的時間,就是迪爾身心都最感到滿足的時刻。這種「我家女兒缺乏症」的特效藥,對迪爾來說是比三大欲求都要優先的要素。
當拉緹娜的體力開始恢複,能夠四處走動的時候,迪爾這才總算意識到「飲食」問題。
而且理由也是因為他看見拉緹娜咀嚼食物時,臉上那與其說是感覺食物難吃,更接近帶有沉痛悲傷的表情。那是一種悲哀到極點的反應。
在床上靠著枕頭撐起上身的拉緹娜,在看見侍女端來的料理時,表情便會變得沉重。而對迪爾來說,拉緹娜那種反應令他感覺相當陌生。
「……拉緹娜?」
「食物……不好吃……」
緩慢用湯匙將食物送到嘴邊的拉緹娜,小聲說出這樣的抱怨。當聽到拉緹娜這種發言時,迪爾反射性產生的想法,是她的身體狀況仍很差。
對於一直看著拉緹娜長大的迪爾來說,她每天在用餐之時會露出連旁人看了都會感到幸福的模樣。
正因為這樣,迪爾才會認為拉緹娜是尚未恢複到能夠享受食物的程度。
迪爾能夠正確理解拉緹娜這樣的發言,是在她總算能勉強下床,跟迪爾一起坐在餐桌旁用餐之後的事。「一起吃飯」是兩人長年的習慣,這時用餐的必要性隻是次要問題,因此迪爾也理所當然地選擇跟拉緹娜一起用餐。
而當迪爾將端到桌上的食物送進口中後,忍不住放聲大叫:
「好難吃!」
直到這個時候,迪爾才察覺到事實。
看來拉緹娜似乎是不願意直接使用「難吃」之類的詞句。因為她是個對料理抱持敬意,並進而喜歡「飲食」的女孩。
「唔哇……這玩意還真是嚇人的難吃……」
迪爾之所以會肆無忌憚地說出想法,是因為他當時正身在作為拉緹娜房間的「離宮」,而且身邊隻有拉緹娜跟魔人族侍女而已。
而侍女們跟芙莉索斯不同,聽不懂迪爾平常所使用的「西方大陸語(凡人族語言)」。
擺在桌上的餐點在外觀上跟拉邦德國的食物有所不同,也因為這樣,讓迪爾完全無法先行想象食物的味道。但難吃到這個地步也是完全出乎迪爾意料之外。
「拉緹娜……這東西……是什麽?」
「他們說這叫『***』。是將『******』跟『***』一起煮成的東西……應該是。」
「……那麽,這個又是什麽?」
「我記得……應該是『*****』。是用『******』的肉『***』之後,再用『****』泡過去烤的食物。」
有大半重要信息都是隱字(魔人族語言)。
這讓迪爾完全摸不著頭腦。
迪爾最先問到的食物,八成是用某種穀物製成,類似稀飯的東西。在穀物顆粒外麵帶有莫名的糊狀物體,吃起來幾乎沒有味道。但連吞咽都有困難的黏稠口感,令人相當難以理解。粗糙的顆粒殘留在咽喉的感覺更是讓人覺得詭異。
迪爾第二個問的東西,是個勉強還能看出是肉類的物體。
身為狩獵民族的迪爾最先察覺到的,是在肉品處理方麵的拙劣。這份獸肉似乎並沒有經過充分的預先處理,帶有相當強烈的腥味。而且還是在肉汁流失變得幹硬的狀態下,用藥草賦予氣味強烈,類似藥膳般的氣味與苦味。
說實在話,就是難吃。
而且這似乎並不是因為迪爾是凡人族才有如此感想,因
為就連拉緹娜都一臉哀傷的表情,緩慢咀嚼著那幹硬的肉塊。
「我在凡斯略……吃到最好吃的東西,是一種叫『*******』的水果。」
「是能直接拿起來吃的水果嗎?」
「嗯……」
那已經不能算是料理了。
迪爾就是這樣認識到凡斯略這個文化圈的飲食其實無比糟糕的事實。
「我小時候也是……當時覺得吃東西就是這樣……所以還以為那樣是『正常』的。因此我初次吃到肯尼斯做的食物時,真的好驚訝。我才知道原來各種不同的食物,有各種不同的味道。」
麵對眼前這實在難以發表感想的事實,讓迪爾隻能露出難以開口的尷尬表情。拉緹娜望著迪爾,也露出無力的苦笑說出這些話。
拉緹娜初次在庫羅茲吃東西的那個時候——迪爾循著自己的記憶去回想當時的景象。迪爾還記得當時拉緹娜是在看見肯尼斯所做的甜點時,眼睛裏充滿光輝的模樣。
拉緹娜當時像是要表達開心感情般,用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望著自己的模樣,實在有著讓迪爾感覺內心小鹿亂撞般的可愛。雖然自己是在因緣際會下才將她撿回來,不過看見那麽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對拉緹娜再也沒法放手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嗯,這是理所當然的。真的很理所當然。
「從那個時候開始,拉緹娜就好可愛喔……話說回來……凡斯略那裏有甜的東西嗎……?」
「我隻想得到水果而已……」
「這樣啊……」
迪爾當時雖然也認為拉緹娜的反應有些過度,不過他一直認為那是因為拉緹娜生活在森林那段時間,經曆過沒法正常進食的嚴苛環境才有此反應。
不過對拉緹娜來說,那其實是一次超乎迪爾預料的文化衝擊。
「在凡斯略……似乎收不到什麽作物。可是魔人族就算是成年男性,食量也不像凡人族那麽多……所以勉強還能過活。」
拉緹娜用回憶過去的語氣這麽說道。
雖然拉緹娜並沒有仔細學習過這類知識,不過從小時候父親說話的內容及周圍的狀況,對照到拉邦德國之後的所見所聞,拉緹娜認為自己的想法應該跟事實不會有太大出入。
「這樣說起來,那片土地周圍都是幹燥地帶呢……」
迪爾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在哈格爾身上時所看見的凡斯略光景,是一片周圍盡是廣大荒野的土地。
雖然說如果有「橙之神(科莫賽)」的加護,就算是那樣的土地也能維持足夠的收成,不過那實在很難說是長久之計。
環境嚴苛的凡斯略,作物的收獲量也偏低。
加上凡斯略斷絕與他國交流的關係,因此也無法從外地進口糧食。
話雖那麽說,魔人族原本就是相當具有韌性的種族,跟其他人族相比,就算隻攝取少量營養也不影響維生。
結果就是由於能獲得的糧食有限,因此欠缺透過飲食取樂的觀念,而是將飲食的重點放在攝取最低所需的營養上。
雖然年幼的拉緹娜無從得知,不過前任的「一之魔王」其實是個思想相當保守的國王。在身為新任魔王的芙莉索斯即位以前,凡斯略的政治狀態一直都是沿用前任魔王的治理方式為基本方針。
而庫羅茲則是在拉邦德國當中也算格外繁榮的城市。加上這裏是從王都到港口的中繼站,因此也是貨物集散地,資源相當豐富。
而且拉緹娜尊為老師的肯尼斯,更是一名以研究各種地方料理及食材為人生目的之人。甚至就連他身為優秀冒險者且是頂尖重裝戰士的經曆,也都隻是他為達成目標的手段而已。
實際上肯尼斯在找到自己最大目標的罕見食材——某種棲息在海中的龍種——之後,他便幹脆讓自己成為「虎貓亭」的入贅女婿,從冒險者生活退休。盡管以肯尼斯的年齡要談退休還太過年輕,而且他率領隊伍的領袖資質也相當出色,因此對於肯尼斯退休感到惋惜的聲音也不少,但他本人絲毫沒有重操舊業的意思。他選擇以料理人的身分來度過剩下的人生。
而肯尼斯大展所長的地方,正是這間「躍動的虎貓亭」。就鬧區酒館的基準來說,在這間店裏可以接觸到的多樣菜色,甚至可說到了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而拉緹娜偏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
現在的拉緹娜已經沒法再回頭去適應出生故鄉的飲食文化了。
「這樣一說……蘿潔是怎樣吃東西的呢……?」
迪爾這脫口而出的疑問,讓拉緹娜不由得眼神閃爍。
拉緹娜在露出掙紮表情之後,很快就無力地垂下頭。她真的是個會把感情老實表露在臉上的女孩。
「……芙莉索斯提供的食物……我覺得自己如果不吃……可能會造成問題……」
「也對,畢竟以你現在的立場……芙莉索斯自己或許不會太過介意,但其他人就很難說了。」
讓食物入口,算是一種決定彼此是否具有信任關係的行為。
無論理由為何,如果拉緹娜拒絕了芙莉索斯提供的飲食,那麽就會變成昭告天下自己並不信任王姐的舉動。明白自己正是有王姐作為後盾,自己的行動自由才得以獲得保障的拉緹娜,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這方麵的問題。
可是在定期會與拉邦德本國進行交流的蘿潔等人身邊,保有拉邦德那裏的食材也不奇怪。就算隻是攜帶口糧或幹糧,跟凡斯略的食物相比,也都算是無可挑剔的「食物」。
而這樣的想法,更讓拉緹娜的內心感到掙紮。
最後拉緹娜用不了多久,就幹脆地在欲望麵前屈服了。
拉緹娜並非是聖人君子也非神仙,而是完全抱持俗世思想的平民派少女。
「哼?哼?哼~?」
拉緹娜用接近跳躍的步伐穿過走廊,愉快地哼著旋律。
拉緹娜在不久之前才去跟好友希爾維亞見過麵。拉緹娜再怎樣擁有平民派思考——不,正因為她是一名擁有平民派思考的人,才沒法對盡管有親近交情,但同時也是拉邦德國貴族千金又肩負一國使節重任的蘿潔開口提出「請給我東西吃」的要求。
不過如果換成是自己的好友,那就不同了。
拉緹娜從小就一直堅持自己「必須當個乖孩子」的原則。自己的一切遭到出生故鄉否定並放逐,對於擁有如此過去的拉緹娜來說,她能理解迪爾還有在「虎貓亭」等地方的大人,他們給予自己的一切都算是罕有的幸運。如果自己變成「壞孩子」,說不定就會失去這份幸福。對拉緹娜來說,再次失去一切是比什麽都要令她害怕的事。
因為這個緣故,拉緹娜並不習慣向大人傾吐心事,也因為這樣,她大多都是在朋友麵前才會說出符合她年齡的牢騒與抱怨。在這樣的背景下,拉緹娜在希爾維亞麵前十分老實地說出對現狀的牢騷。
隻見拉緹娜沮喪地向好友訴苦
「這裏的食物不好吃……」
希爾維亞一聽到這句話,便放聲大笑。
其實在不久之前,拉緹娜才為連換件衣服或離開房間幾步,所有動作侍女都要插手的這件事向希爾維亞傾吐「好煩人」的抱怨。就跟當時一樣,以拉緹娜身為凡斯略國主之妹的身分,她所抱怨的內容實在令希爾維亞感到啼笑皆非。
「這裏的食物是真的難吃到令人發笑的地步呢……話說回來,原來就算是魔人族的味覺,也一樣覺得難吃啊?」
有鑒於凡人族與魔人族在種族上的差別,希爾維亞也考慮過可能是在味覺的喜好上有所
差別,不過拉緹娜卻是無力地搖頭否定希爾維亞的疑慮。
「一點都不好吃……食物好吃不好吃,是要有比較才會知道的東西。以這裏的情況,就隻是『食物就是這樣』而已……」
「那種沒有難吃到難以下咽的難吃,正是絕妙的部分呢。」
凡斯略的食物多少算是有發揮食物的作用。
正確來說,這裏的食物甚至是讓人有僅保障最低限作用的感覺。
「嗯……拉緹娜。」
「怎樣?」
「我這裏有糖果喔。」
「哇啊啊啊啊!」
看著自己好友異常消沉的模樣,讓希爾維亞臨時想起自己手邊有的東西。隻見希爾維亞從淩亂堆放文件及數據的桌上翻出一個裝有糖果的小瓶子。
那能夠迅速攝取能量的物品,對「綠之神(阿古達爾)」的神官來說也是必需品之一。當希爾維亞從瓶中取出一顆糖果的同時,雙眼閃閃發亮的拉緹娜就像幼兒般張開嘴巴。
「好吃嗎?」
「嗯!」
「那就好。」
希爾維亞在這時突然能理解人會想喂東西給小動物吃的想法。
對飲食樂趣遭剝奪的拉緹娜來說,能品嚐到久違的甜食似乎是一份極大的喜悅。隻見拉緹娜看來彷佛退為幼兒的模樣,滿臉幸福地讓糖果在嘴裏滾動。
「對了……」
「嗯?」
這麽喃喃自語的希爾維亞站起身子,開始翻找自己扔在房間角落的行李。不久之後,她從裏麵翻出了一個扁平的罐子。
當希爾維亞在帶著不解表情的拉緹娜麵前將罐子打開,便立刻能聞到一股獨特的氣味。
「嗯……似乎還沒壞。我現在手邊就隻有這種東西,你要嗎?」
理解罐中內容物的拉緹娜在聽到友人這句話的同時,露出感動萬分的表情。隻見拉緹娜交握雙手,紅著眼眶看著自己的好友。
「希爾維亞……你簡直就是神……」
這實在不是好歹身為「神之末座(魔王)」該說出口的話。
——如此這般,拉緹娜此刻正興奮地在走廊上哼著旋律。
拉緹娜此刻那相當獨特的步伐,則是受到她那獨特並有些殘缺的節奏感影響。
「奶油,開心,好開心?鹹味偏重,所以隻能用一點點?」
拉緹娜即興唱出頗具個性的歌詞,一路朝廚房走去。由於每天在神殿內散步的關係,讓拉緹娜已經掌握了廚房的位置。
當拉緹娜發現廚房的時候,為了調整自己胡思亂想的鬱悶情緒,不由自主地做出動手擦亮鍋子的行動,不過她並不後悔。畢竟以拉緹娜的感覺來看,擦鍋子是一件相當開心的事。因為擦鍋子這件事,可以在視覺上確認到自己費心讓鍋子變亮的成果。起初拉緹娜隻是看見放在廚房角落帶有焦痕的鍋子,實在忍不住才動手,不過她很快就動手將所有看到的鍋子全部擦亮。
由於這裏是神殿的關係,因此幾乎沒有可以稱之為娛樂的東西。
就算要閱讀,拉緹娜雖然會說魔人族的語言,但沒有能力讀寫。因為從小就遭故鄉放逐的她沒有學習文字的機會。這是不管她多麽聰明都無可奈何的事。
也因為這樣,拉緹娜這段日子過得相當無趣。因為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此時芙莉索斯尚未明白要讓有工作狂傾向的拉緹娜安靜下來,給她適度的工作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順帶一提,迪爾在看到芙莉索斯為了擠出跟妹妹相處的時間,以駭人幹勁處理她身為國主工作量的模樣時,心中也不免浮現這兩姐妹在根本上或許十分相似的感想——
對這樣的拉緹娜而言,這也是她在睽違多時之後,又再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換句話說,她在飲食與打發無聊這兩個娛樂要素麵前,很幹脆地就屈服了。
被安排在拉緹娜身邊的侍女由於無法判斷該如何對應她所做的行動,隻能手足無措地跟在她身後,然而在拉緹娜此時的意識當中,完全沒有把侍女放在心上。
從侍女的角度來看,拉緹娜的行動算是「白金公主突然的奇特行為」。
拉緹娜用輕快的步伐闖入了雖是在神殿內內部,但此處絕非會是貴人進入,而是下人處理雜事之所。她口中哼出的奇妙旋律也是在魔人族文化圈裏從未聽過的東西。那是凡人族的文化嗎?凡人族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意圖創造出那種旋律的呢?
這也難怪侍女會手足無措。因為拉緹娜的行動實在超乎了她理解的範疇。
而另一個讓狀況更加混沌的原因,是溺愛妹妹的「黃金之王」下達了要盡可能順從拉緹娜意向的指示。話雖這麽說,在芙莉索斯的價值觀當中,受人伺候是理所當然,並且也完全不會去考慮自己去做下人工作的可能性。
拉緹娜會歡天喜地去做這種工作,完全是出乎芙莉索斯與侍女們意料的舉動。
兩人生長環境的差異偏偏在這種地方顯現出來。
如此這般,侍女完全沒法製止拉緹娜的行動,而且也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圖。這讓侍女的內心相當煎熬。
拉緹娜會如此興奮,是因為手裏裝有奶油的罐子,還有另一邊手中緊握的瓶子。
「沒想到連蜂蜜也有,希爾維亞人真好?」
拉緹娜此時甚至連自言自語都帶有旋律。
由於看見拉緹娜興高采烈的模樣,讓希爾維亞連自己留起來的蜂蜜都給了拉緹娜。她高興的樣子,實在不像一個拿到用剩奶油的人。也因為這樣,讓希爾維亞對好友如此開心不免感到有些心虛。
而且她對於拉緹娜遭受如此壓抑的事實,心裏也多少有些同情。
一手拿著罐裝奶油,一手拿著瓶裝蜂蜜的拉緹娜,之前還有顧慮到在此處工作者心情等等,但這些她平時會留意的部分,都在此時被她拋諸腦後。
換句話說,她根本是不由分說地闖進廚房。
拉緹娜一進到廚房後,第一件事就是先綁起頭發。那是師父所教導的一項原則,對拉緹娜來說也算是一種象征。盡管拉緹娜其實很想穿上圍裙,不過實在沒法準備得那麽周到。
拉緹娜接著將一小塊奶油放進口中。
跟她平常在庫羅茲使用的奶油相比,鹹味要明顯重上許多。由於拉緹娜曾聽師父說過,為了提升保存性而放在罐裏的奶油會有這種特性,因此並沒有特別意外。
「跟新鮮的奶油相比,味道還是遜色了點……」
盡管如此,這久違的味道還是令拉緹娜內心雀躍。
「如果隻有這些,那要做點心還挺難的……蜂蜜也就隻有這一點而已。」
拉緹娜邊說邊物色起廚房內的物品。
雖然拉緹娜早已在心中決定不要濫用王姐芙莉索斯的權限,但在此刻,不管是什麽權限還是假他人虎威什麽的,隻要是能利用的東西,拉緹娜絲毫不打算有任何顧慮。
因此她此時打算做的是「擅自取用廚房內的食材」這種小規模的盜領公物。由於規模實在太過寒酸,要認真批評也隻會讓人傻眼。
「這是穀物……而且沒什麽味道……試著煎看看好了。」
拉緹娜試著將製作主食粥狀物的穀物粉稍微和水攪拌看看狀況。雖然拉緹娜是希望能夠有奶類的東西,但卻沒能找到類似的物品。真是悲哀。
穀物粉形成黏性較麵粉稍強的麵團後,一眼就能看出顆粒大小並不均勻。
「……多篩過幾次或許還過得去。」
此時拉
緹娜的思緒已經完全進入該如何調理、要製作何種料理的狀態。
拉緹娜接著將少量的寶貴奶油放進加熱過的金屬鍋內,奶油迅速融化並發出香氣。那久違的香氣讓拉緹娜感到興奮。當拉緹娜慎重地將麵團放進鍋內,便立刻響起煎煮聲響。雖然一般來說是要將鍋子從火上移開,讓鍋子降溫,不過正如拉緹娜預料,黏性偏強的麵團在鍋中形成偏厚的餅皮,因此這樣的火力應該恰到好處。
拉緹娜所製作的東西,是用穀物粉和水煎出類似可麗餅的食物。
要即興在沒法準備其他東西的情況下製作食物,就算是對持續在磨練廚藝的拉緹娜來說也非易事。畢竟在自己手邊幾乎沒有可說是食材的東西。
盡管如此,在剛烤好的餅皮塗上少許奶油再淋上蜂蜜之後,便能立刻聞到一股刺激食欲的香氣。可悲的是就連這種食欲受到嗅覺刺激的感覺,也都是一種久違的感受。
拉緹娜之所以不顧禮儀直接站著咬下做好的食物,並不是因為貪吃,而是在試味道。如果自己是在製作初次製作的食物,這種確認食物表現的行為,對行家來說更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嗚嗚……」
拉緹娜忍不住發出些許哭聲。
由於麵皮本身欠缺味道,因此奶油的鹹味正好發揮了彌補作用。而蜂蜜的甜味更讓渴望甜食的拉緹娜內心湧現無限惆悵。
「可以吃……」
這脫口而出的話語,實在相當悲哀。
將手邊的煎餅全部吃完後,拉緹娜將剩下的麵團也煎成煎餅,然後快步跑到迪爾身邊。
「迪爾!」
「喔……喔?」
看見應該是去找朋友談心的拉緹娜捧著盤子跑回來,讓迪爾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困惑。
話雖這麽說,看見拉緹娜滿臉笑容將盤子遞到自己麵前,迪爾除了同樣用笑容響應之外也沒有其他選項。
「迪爾……我試著做了這個。你要吃吃看嗎?」
「拉緹娜親手做的東西,我當然不可能說不吃,可是……你說這是你做的啊……」
雖然老實不會說謊是拉緹娜的優點,不過理解現狀的迪爾,在他的笑容當中帶有一份莫名的和藹。
「你又……跑到廚房那裏了嗎……」
「人家隻有待一下而已,真的隻有一下下啦!」
由於拉緹娜也為自己此舉感到尷尬,因此她在辯解時也相當激動地強調自己是有酌情處理的餘地。
「這種東西冷掉應該就不好吃了,所以先快點趁熱吃吃看吧。」
「嗯。」
這也正是拉緹娜急忙從廚房返回房間的理由。至於隻能跟在拉緹娜身後的侍女,則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為了方便入口而迭起成小塊的麵皮,光是觸碰就能感受到豐盈的彈力。所有煎餅都能製作成近乎相同尺寸,由此也可看出拉緹娜在廚藝上的功力。
迪爾在拉緹娜催促下將煎餅送進口中的同時,也聞到撲鼻而來的香甜氣味。
在咀嚼的同時,奶油的鹹味與溫和的甜味在口中擴散。
「我原本想說隻要是拉緹娜做的東西,不管怎樣都會說好吃,可是……」
「嗯。」
雙手同樣拿著煎餅享用的拉緹娜,坐在迪爾麵前點頭應和他的話語。
「這算不上是多麽好吃的東西呢。」
「嗯,有點差強人意。」
對自己是隨手拿身邊材料做出這份煎餅有所自覺的拉緹娜,看來並沒有因為迪爾的話語而感到介意。她對自己所作的東西,也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
「可是……能吃到可以吃的東西……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
但就算那樣,跟凡斯略提供的食物相比,加上又是剛做好的煎餅,已經完全能稱得上是「像樣的食物」了。
「嗯……」
拉緹娜在點頭的同時,眼眶也有些泛紅。
「食物真的很重要呢……」
獲得國主溺愛的妹妹,滿懷感慨地點頭說出這句話。
雖然迪爾深深覺得眼前的光景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說破。
在要收拾盤子的時候,拉緹娜這次總算沒有去跟侍女搶工作做。
不過拉緹娜並沒有就此氣餒,而是在離宮一角開始做起另一件事。在一旁觀察的迪爾,看著拉緹娜正將幾個八成是從廚房裏偷拿來的容器排放在角落。
不明白拉緹娜用意的迪爾窺看了容器內部,看見裝水的容器裏泡著一些像是水果的東西。
「這是做什麽……?」
「我想做一些實驗,千萬不可以亂碰或亂動喔。」
「嗯……好。」
拉緹娜罕見地用頗為強硬的語氣告誡迪爾。這讓迪爾將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去,並點頭答應。
「『***,********。』」
「『**。』」
隻見拉緹娜接著轉頭對站在房門口的侍女用頗為嚴厲的語氣吩咐了些什麽。迪爾推測那應該是剛才對自己說的一樣,是要侍女不得觸碰容器。
「『**********。』」
瞪著侍女說話的拉緹娜,話語中明顯帶有恫嚇的語氣。個性溫和的她會用如此強硬的語氣跟他人說話,實在相當罕見。
「……」
迪爾默默地得到一個結論之後,用理解的表情緩緩點頭。
(八成是跟食物有關吧……)
基於某些說起來實在不太好聽的理由,讓迪爾得以做出如此推測。
拉緹娜仔細為容器加蓋之後,便開始專注地觀察那些容器。而在此同時,她也頻繁使用能改變溫度的魔法。拉緹娜似乎相當慎重地在管理容器的溫度。
就算是看在迪爾眼裏,在雅致的離宮一角擺放著那一排容器的光景,也難免覺得突兀。對身為魔人族的侍女們來說,那八成是更加令她們摸不著頭腦的舉動。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拉緹娜這種偶爾會做出意外舉動的狀況,迪爾多少已經習慣了。至於不知該如何是好而臉上明顯帶著困惑的侍女們,則是會不時窺看兩人的反應。
至於拉緹娜則是絲毫不介意侍女們的目光,而是每天都開心地重複那觀察容器的行動。
「……」
至於迪爾,隻要拉緹娜高興,他就不會有意見。
「『***,**********……』」
「『**……』」
不過侍女們的竊竊私語,仍讓不動聲色的迪爾在內心流下冷汗。
(她們覺得「可能是凡人族的習慣」……感覺有奇妙的誤會被傳開了……)
雖然迪爾隻能聽懂隻字詞組,不過加上她們說話的感覺,多少可以推測出侍女們抱持的疑問。
然而迪爾在魔人族語方麵的造詣,還不足以讓他透過「對話」來否定她們的疑問。
(看樣子……我好像也該學魔人族語才對……)
迪爾這麽建立起一個今後的目標,並嚐試讓自己撐過這股尷尬氣氛。
而在這樣的視線當中,拉緹娜仍每天持續著她的「實驗」。
她的「實驗」有時會發出氣體從容器中噴出的聲響,那牢牢用繩子密閉的蓋子,也逐漸轉變成鼓脹緊繃的狀態。
(那該不會都臭掉了吧……)
迪爾怎麽看,都隻能從那些容器上感受到異樣的詭異氣息。
那實在不像是能跟「食物」扯上關係的東西。
而拉緹娜就在抱著如此想法的迪爾麵前,伸手拿起其中一個容器。拉緹娜臉上帶著緊張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將封口拆開。
「哇!」
「唔哇!」
臭掉了。
隻見拉緹娜連忙將封口重新蓋上,並努力用衣袖嚐試讓惡臭散去。
(嗯,不出所料。)
由於迪爾已經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因此沒有太過介意,而且還立刻幫忙拉緹娜揮去屋內的惡臭。
「是溫度太高了嗎……」
拉緹娜不解地這麽說道。
「其他是用比較低的溫度在管理,所以還有希望。」
這麽說完之後,重新振作精神將第二個容器開封的拉緹娜,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沮喪地垂下肩膀。
「發黴……」
看樣子,裏頭的東西似乎是發黴了。
不過拉緹娜並沒有就此氣餒,繼續取開封下一個容器。
這次在開封之後,拉緹娜往裏頭仔細觀察了一陣子,並嗅了嗅裏頭的氣味。接著拉緹娜將容器拿開,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又將鼻子湊上去再次確認。
「成功了!」
不久之後,拉緹娜開心地這麽喊道。
「成功了,迪爾!完成了!」
「喔……喔。」
「太好了!」
迪爾其實完全不明白拉緹娜開心的理由。拉緹娜接著確認其他容器,隨後高舉雙手興奮地轉圏。異常興奮的拉緹娜接著抓了一名看來顯得有些膽怯的侍女。
「『*******。』」
拉緹娜在說話時,用的是藉由芙莉索斯權力對他人下達指示的表情。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會展露出與生倶來的上位者風範,也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迪爾不禁在內心這麽想道。
隻見侍女點頭如搗蒜,順從拉緹娜的指示。那名侍女明顯給拉緹娜的氣勢嚇到無從抗拒。這讓迪爾不禁對那名侍女感到有些同情。
拉緹娜請侍女幫忙拿自己拿不完的容器,接著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廚房。
迪爾望著拉緹娜離去的背影吐了口氣。他認為這也是拉緹娜恢複原本狀態的結果,於是樂觀看待拉緹娜這一連串的行動。
至於拉緹娜在跑進廚房後,便立刻想到身在庫羅茲的兒時玩伴,眼眶泛淚。
「謝謝你,馬賽爾……謝謝……」
拉緹娜先讓看中的穀物粉過篩,讓顆粒均勻。由於廚房內沒有濾篩,所以必須要先從找替代品開始,但拉緹娜有充裕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先將這個跟粉和在一起……從做麵團開始……順利的話……」
雖然時間不長,但拉緹娜打從心底慶幸自己有機會接受到專家細心的基礎指導。那些正確的指導,如今也明確成為自己的知識。
「就能吃到麵包了……!」
拉緹娜一連串的奇行,正如迪爾所料,都是出自於食欲。
拉緹娜過去曾短期在開麵包店的兒時玩伴家工作。
當時拉緹娜期望的報酬,就是學習製作麵包的一連串步驟。而且並不是隻有成形及烤法之類容易看到的部分,而是連製作麵包最基礎的酵母,還有如何製作麵團都一並學習。事前準備比什麽都要重要,這也是拉緹娜的料理師父再三教導她的觀念。
用水果跟水來製作酵母,是相對簡單的方式。而且兒時玩伴那身為麵包店店主的父親,也讓拉緹娜有實際製作的機會。
隻是在那之後,拉緹娜就再也沒有機會製作麵包,因此她自己也沒有太多自信。不過曾有實作經驗仍對拉緹娜有極大幫助,讓她靠著記憶成功製作出了接近酵母的東西。
這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主食重現。
這也是眼下拉緹娜懷抱的悲願。
拉緹娜將用水果製作的酵母與麵粉混合,然後等待發酵。
雖然視狀況這可能會是得費上好幾天的工程,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心急導致前功盡棄。
「希望能順利才好……」
對於擅於精密控製魔力的拉緹娜來說,用魔法精密調整溫度,維持一定溫度並不算難事。盡管如此,她仍相當緊張地期盼事情能順利進行。
畢竟在這裏的飲食問題確實迫切到讓拉緹娜抱有不惜投入所有力量也要解決的覺悟,而且每天無所事事的生活,也讓拉緹娜倍感壓力。
在經過幾天之後,當拉緹娜看到麵團順利膨脹時,甚至跳起了喜悅的舞蹈。而且跟往常一樣,毫無節奏感可言。
跟在庫羅茲製作過的酵母相比,發酵的力量有些偏弱。因為在庫羅茲能理所當然取得的水果,根本就沒法在凡斯略找到。而且在凡斯略也沒法弄到小麥粉。使用不同的材料,自然也會讓料理的成功率大幅降低。
「不過確實有膨脹……既然會發酵,那應該就有辦法。」
拉緹娜邊說邊把麵粉跟麵團和在一塊。
為了強化偏弱的發酵,拉緹娜另外加入了蜂蜜,並邊回想食譜邊加入鹽巴。
「哼、哼?哼~?」
拉緹娜開始混合這些食材。
各自不同的材料在混合過程中合而為一的感觸讓拉緹娜相當開心,甚至忍不住哼起旋律。將麵團揉成圓形,是為了避免發酵的氣體散出。拉緹娜細心遵守自己學到的知識,並為麵團蓋上避免幹燥的濕布巾。在氣溫偏高的凡斯略,就算是室溫應該也能維持充分的溫度,因此拉緹娜決定這麽靜觀一段時間。
而在等待的時候,拉緹娜翻出了一個她在擦鍋子時就看中的厚鐵鍋。雖然在廚房工作的傭人都對拉緹娜這一連串舉動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但拉緹娜硬是裝作沒有看見。
「要連烤窯都從頭製作,再怎麽樣都太難了……」
拉緹娜自言自語的次數之所以稍嫌偏多,是因為將她視為「公主」的侍女及傭人,不會跟她親昵交談。加上跟拉緹娜有交情的希爾維亞及蘿潔都有要事在身,因此也不可能整天都陪著她打發時間。因此現在拉緹娜的說話對象相當有限。
如果真的非得要有烤窯不可,去拜托現在和拉緹娜同樣沒有要緊工作的迪爾,或許也不是不可能準備。但遺憾的是,拉緹娜並不清楚烤窯的詳細構造。
如此這般,拉緹娜將發酵成原本數倍大的麵檲在不做複雜成形的狀態下分成數等分,接著將各個麵團揉成圓形,以等間隔的方式放到鍋內。
「蓋上蓋子……然後烤一段時間看看……」
這麽喃喃自語的拉緹娜,在這時雛起眉頭。
因為凡斯略的廚房跟她所熟悉的拉邦德國廚房相比,有很大的差異。這裏不僅沒有拉邦德國常用的魔道具,甚至連像樣的火爐都沒有。
說到凡斯略對食物的調理方式,就是讓擁有「火」屬性的人負責對食物加熱,讓擁有「水」屬性的人為水瓶裝水,以這樣根據魔法屬性分工進行。
換句話說,這裏的人與其說是根據廚藝而被分配到廚房工作,更像是因為擁有「火」屬性的魔法適性,所以才被分配到廚房來。
凡斯略百姓的生活習慣也不是各個家庭各自開夥,而是以食用經過他人加工的食品。這也是在當地環境影響下所造就的結果。在這片附近沒有森林的土地,如果使用跟凡人族同樣的生活方式,就連作為燃料的薪材都不夠用。在凡斯略最為穩定且便利的「燃料」,就是「魔力」。
因此沒有「火」屬性的拉緹娜,就連要對食材加熱都辦不到。
「唔~」
這麽陷
入思索的拉緹娜,之前在製作可麗餅的時候,是不由分說地抓了廚房裏的傭人去幫忙。不過這次拉緹娜想要用弱火長時間加熱。但要長時間占用他人時間,讓拉緹娜實在不太好意思開口。
「既然這樣……嗯。」
不過,今天的拉緹娜並不會輕易放棄。
隻見她匆忙跑出廚房,動身去尋找那對她忠心耿耿的小狗。名為「天翔狼」的幻獸,其種族特性是擁有「天」、「風」、「火」三屬性的魔法屬性。
在「躍動的虎貓亭」時,拉緹娜基本上是秉持不讓賓特進廚房玩耍的原則,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賓特,你可以嗎?」
「唔……」
被拉進廚房的忠犬被拉緹娜這麽一問,做出不同於以往那種旁若無人且我行我素的反應。
「這孩子並不擅長『火』魔法。」
看到賓特罕見的尷尬模樣,哈格爾這麽插口化解僵局。
「是這樣嗎?」
「如果是『風』魔法,沒問題。」
「如果是『風』魔法,是沒有什麽問題,不過它似乎沒法對『火』進行細微的控製。」
「如果要砰!那我會。」
「那樣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哈格爾自然地對滿臉困擾的拉緹娜做出一個提案。
「包在我身上吧。」
在此同時,眼前這對父子也一起對拉緹娜興奮地搖著尾巴。
「謝謝你。」
當拉緹娜臉上露出笑容時,忠犬父子內心期待能夠得到拉緹娜撫摸的心情,讓它們的尾巴搖晃得更加用力。它們的模樣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在等待獎勵的小狗。
在它們身上絲毫感受不到那與傳說中的龍種實力相當,稀少且具高攻擊性生物的威嚴。就這樣,舉世罕見由幻獸烘烤,由拉緹娜精心製作的麵包就這麽完成了。
當掀開鍋蓋,看見表麵烤成焦黃色的麵包時,讓拉緹娜鬆了一口氣。沒過多久,拉緹娜便聞到熱騰騰的撲鼻香氣。在確認過狀態之後,拉緹娜將帶著興奮的臉龐從鍋上移開。
由於不是使用小麥製成的麵團,因此香氣跟想象中有所不同。不過表現還是要比預期中要好。
「總而言之,先來試試味道……」
拉緹娜小心取出一塊熱騰騰的麵包。麵包有些偏硬,不太容易用手撕開。因此拉緹娜是用刀子切下一小塊麵包放進口中。
「嗯」
拉緹娜仔細品嚐口中的麵包。
口感要比預期得更加綿軟又厚實。由於帶有拉緹娜從未聞過的酵母香氣,因此感覺有些奇妙。
拉緹娜接著為麵包塗上偏厚的奶油,奶油立刻在熱麵包上融化,滲入麵包當中。
將帶有奶油的麵包放入口中,這次能感受到奶油的口感與味道襯托出麵包的些微甜味。以手邊材料拚湊完成的作品來說,這樣應該能算及格了。拉緹娜這麽評價自己的表現。
「是麵包……!」
淚水奪眶而出。
拉緹娜在此刻深切體會到主食的重要。
「但麵粉的材料不一樣……說不定冷了會硬到沒法吃……」
一想到這裏,拉緹娜就實在沒法安心。
隻見她捧著剛烤好的麵包,跑去找迪爾。同時拉緹娜也不忘將忠犬派去召集她的好友。
拉緹娜的這一連串行動,看在下人眼裏,仍隻是被看成奇異行為。
雖然是題外話,後來在魔人族的下人之間,流行起一種被認為是「凡人族文化」的詭異旋律。原因自然不用多說。
而當迪爾聽到那種旋律的時候……
(不是拉緹娜本身的問題……而是魔人族的節奏感就是這麽獨特嗎……)
在他心中浮現這種十分失禮的誤解。此時在他的思考當中,完全遺忘了以前曾在港都見過魔人族樂師的往事。
滿鍋的麵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被一掃而空。
「吃主食」這種理所當然的行為,由於置身在沒法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的環境,因此所有人都為那久違的感觸而忘我。
「拉緹娜真厲害……連麵包都做出來了……」
「麵包好好吃……」
「真的好久沒有吃到了……像這樣的……」
「試著來弄三明治怎樣?」
「……沒有……可以夾的東西啊……」
「感覺我自己幹脆去獵些什麽回來,可能都還能吃得像樣一點……」
隻是奶油跟蜂蜜,就充分讓大家有「享用美食」的感覺。這不是比喻,而是在回首每天所接觸的食物之後,油然而生的感想。
然而因為太過忘我,直到這時拉緹娜才發現自己犯下一個嚴重的錯誤。
等到用麵包填飽肚子之後,她才總算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把酵母全用光了!」
用來做麵包的麵團也同樣都耗盡了。
如果要再次做出麵包,就得從一開始的步驟從頭來過。雖說已經有成功的經驗,但還是得在不保證能順利完成的條件下重頭開始。
這個事實讓拉緹娜難掩沮喪。要再次嚐到麵包的滋味,還得經過至少以數天為單位的工程。
「……我要回庫羅茲……」
這就是拉緹娜首次認真脫口說出「想要回去」的心聲。
?
在聽過事情經過之後,肯尼斯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拉緹娜。
此時拉緹娜正熱衷於為麵包塗果醬的行為。
想到她會對果醬如此執著,也是因為喜好甜食的拉緹娜被迫經曆與甜點隔絕的生活所導致,就讓人不免產生一份超越同情的哀傷。
說起來,拉緹娜會變得如此喜愛甜食,也是因為有個看到她小時候因為甜點的開心模樣,就每天持續提供充滿創意巧思的甜點,對自己嬌小徒弟十分溺愛的師父所造成的。
而那個在工作之外太過寬容的師父,這時轉身背向兩人,在迅速完成一道料理之後,便將其放到拉緹娜麵前。
「哇啊啊啊啊!」
看見甜點的拉緹娜發出超乎肯尼斯預期的歡呼聲。
那道使用新鮮雞蛋與牛奶,搭配奶油呈現濃鬱口感的蛋包飯,是拉緹娜格外喜愛的食物之一°
「好好吃……雞蛋好好吃喔……」
「真是太好了。」
看著拉緹娜滿臉幸福笑容享受蛋包飯的模樣,讓迪爾臉上也同樣帶著無比幸福的表情。
那是一幅十分和平的溫暖光景。
不過這兩人原本在立場上,一個是陌生異國的公主,一個是世界級的英雄。
而讓這兩人歡喜不已的餐桌上頭擺放的,隻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料理」。那是並沒有使用任何山珍海味或高級食材,而是城鎮酒館的料理。
肯尼斯在為「有人為自己做的食物感到高興」這件事覺得開心之前,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忍不住想掉淚的莫名感情。
而在這天之後有好一段時間,之所以在「虎貓亭」的餐桌上一定會準備拉緹娜跟迪爾愛吃的菜色,則是肯尼斯的小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