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青離開,何正轉過頭來看何箴箴,見到何箴箴正好奇地看著他。


    看著異母姐姐美麗清澈的眼睛,何正有一瞬間的狼狽,他幾乎想立刻奪路而逃,然而,他必須將一些事情做一個了斷,為了何箴箴,更是為了自己。


    他看了看周圍,避開紛紛的行人將何箴箴拉倒轉角巷子站定。


    “……”


    “你要說什麽?”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何正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驀地抬起頭,卻不敢睜開眼睛,一副壯士斷腕、視死如歸的表情,大聲喊道:“姐,對不起!”


    何箴箴被何正忽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得往後猛地倒仰了一下,隨即悶哼一聲,抱著後腦勺蹲了下來。她磕到牆上了……好疼!


    “姐,你沒事吧?!”


    “……”何箴箴抱著後腦勺,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眼前的金星散幹淨,她才委屈地站起來:“你幹嘛呀……青青剛走你就欺負我,我告青青去!”


    “……哎呦我操,我又不是故意的……”何正也有點犯蒙,髒字脫口而出。


    “罵髒話,罪加一等!”何箴箴捂著腦袋說道,眼眶泛紅……疼啊!


    “何箴箴!”何正大吼一聲,看著何箴箴又要往後退,趕緊一把拉住她。


    看著何箴箴紅通通的眼眶,何正歎口氣:“你沒事吧?”


    何箴箴揉著腦袋:“說吧,到底什麽事?”


    何正看了她一眼,隻覺得剛剛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像被紮破的氣球一樣萎靡了,但心情卻莫名其妙輕鬆了許多。


    他沉默了一下,整理整理情緒,鄭重地看著何箴箴又說了一遍:“姐,對不起。”


    何箴箴怔了怔,放下手,深深地看著何正:“對不起什麽?”


    “所有事……”何正頓了一下,用一種誠懇的、愧疚的、懺悔的眼神看著何箴箴,凝重地低聲道:“特別是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不好的事。”


    何箴箴沉靜地看著何正,何正說完就低下了頭,但他講這句話的時候,何箴箴從他的眼裏清楚地看到追悔莫及的遺憾與悔恨,何箴箴腦子裏空白了好一會兒才能回過神來,她看著何正,神情有點恍惚:“你希望我說什麽?”


    整整五年,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一回來,她卻立刻麵對一個這樣子的何正,雖然剛剛吃飯已經讓她感覺何正脫胎換骨一樣的變化,但何箴箴的心髒強大,但還沒強大到能在任何情況下立刻適應一切遽變,適應何正忽如其來的、開門見山的挑明。


    何正搖搖頭:“我沒有希望什麽,我不敢有什麽希望,也沒資格有什麽奢望。”他不能切身體會,但五年後的他懂得那種事情對女孩子的傷害,尤其一個一直孤單著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女孩子。他第一次對何箴箴做出那種事情,何箴箴還是個學生……


    他低聲道:“道歉,對你而言,能怎麽樣呢?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何正低垂著頭,用鞋頭下意識地踢蹭著粗糲的水泥地:“三年前,我部隊休假回家,去找李警官喝酒,他們所裏的同事說他出任務去了,掃黃打非。我從中午等到他晚上十點多,他是沉著臉回來的,李警官我認識他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黑臉,回來之後,他什麽話也沒說,和另外一個一起出任務的同事帶著我出去喝酒……到了大排檔,他又不讓我碰酒,說等會兒沒準兒有事兒,讓我回頭送他們倆一趟,說他倆想喝點兒……李警官平常看著嘻嘻哈哈,其實特有原則,但那次他和那個警官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喝了好幾瓶扁二……他們倆誰都不說話,就埋頭喝酒,喝到快十二點的時候,有人給李警官打電話,李警官接了電話就讓我送他們去醫院……”何正慢慢地說,仿佛很不情願、很辛苦地從記憶裏挖掘不願回憶的過往:“他們那天辦的是□案,受害者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子,一個二十二歲,一個才十七歲……我跟著他們到醫院的時候,那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已經死了,是自殺!李警官他們把她們送到醫院才兩個小時,那女孩兒就自殺了,她趁著護士站的護士尋房的功夫,偷偷跑到樓頂跳樓了。另外那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子……她沒死,但三個月之後,我聽李警官說,那女孩子進了精神病醫院,她瘋了。”何正抬起頭,用一種何箴箴形容不出來的眼神看著她,低聲道:“那女孩子不停地洗澡,不停地、不停地,把身上的皮膚都搓破了、搓爛了,還是不停洗……”


    何正低下頭:“青青說,如果她遇到這種事,青青是個警察,平常像個女漢子一樣,她一個過肩摔能把我摔得肩膀脫臼,可是她說,如果她遇到這種事,她也許會殺了那個□犯……聽說我……青青有大半年不理我,她想和我分手,她說我是禽獸……說我禽獸不如……”


    何正語無倫次著,像自言自語,也像懺悔,也像訴說,忽然之間,這些淩亂的語言戛然而止,他抱著頭痛苦地靠在牆壁上。


    “我對你做了兩次這種事,禽獸不如一樣,對自己的親姐姐……可我當時,我當時……”何正痛苦地抱住頭,順著牆壁慢慢地滑下來,蹲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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