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三警惕起來,立刻將我雙手反剪,牢牢製住,然後回頭喝道:“誰?出來!”


    未見其人,林子裏先傳出一把厚重而悅耳的聲音:“花老三,放開她!”


    “有琴弛?”我又驚又喜,方才一直不見他蹤影,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差錯,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玄翼的人纏住了,現在看來無恙,我便終於鬆了口氣。隨即為自己的思緒微微驚異,為什麽我暗地裏不是因得救而欣喜?


    “家主?”花老三的聲音透著詫異,猶豫了一下,隻是略略鬆了力道,並未放手。


    林木窸窣聲由遠及近,我循聲仰頭,一個人影從樹梢上輕飄飄地掠過來,月白色長衫在夜裏反射著柔和的光,衣袂飄揚間翩若謫仙。


    他動作極快,倏忽間便到了跟前。我眼前一花,臉上被他輕舞的發絲掃過,身子已貼到他胸膛上。抬頭看他側臉,熟悉的神情依稀曾見,隻是這熟悉中又夾雜著陌生,麵前的有琴弛,與以往有哪裏不太一樣。


    他攬住我一轉,帶我退了兩步,花老三不敢阻攔,趕緊撒了手,對著有琴弛單膝跪下:“見過家主。”


    有琴弛聲音急切:“你有沒有事?”


    “沒事。”我不習慣他這樣的親昵,加上對他手下人的行徑耿耿於懷,這時隻想離他遠遠的。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垂首道:“多謝大公子。”


    臉頰上一個輕微的觸碰,他粗糲溫暖的指頭忽然掃過,驚得我向後退了一步。


    有琴弛皺眉,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冽:“你受傷了?”然後轉頭看向花老三的方向厲聲道:“你傷了她?”


    我見他手指上帶了血色,稍一愣怔才反應過來:“我沒有受傷,那是馬的血。”說著用力將臉上半幹的血跡蹭掉,抬頭給他看。


    四目相對的刹那,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神裏的關切和揮不去的憂傷,他輕歎道:“沒事就好。”


    我心裏一動,一把抓住他雙臂,難以置信地說:“你……你看得到?”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我不放,若有所思又默默無言。上次遇到有琴弛是在園子裏,被他撞見了我和應弘的尷尬情狀,那天他的神情就令我不解,原來那種哀傷是因為眼神嗎?


    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有琴弛雙瞳潤澤,流轉著淡淡光華,哪裏還是以前雙目無光的樣子?他本就生得極好看,這會兒仿佛蒙塵的美玉重現瑩潤的原貌,令我一時失神。


    終是我錯開眼,重問道:“你看得到?你以前都是騙我?”


    他道:“等下再說,我先帶你回去。”


    我再度避開他的手,問道:“那花老三呢?”


    有琴弛蹙眉,走過去對他道:“你可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


    花老三點頭道:“屬下記得。”


    “那你帶她走,便是明知故犯。”他語氣沉緩,隱含威脅之意:“今天的事,是誰的主意?”


    花老三抬頭看了我一眼,躊躇道:“家主,她……”


    “怎麽?”


    花老三咬牙道:“家主,這等幫中機密,屬下如何能當著外人的麵開口?”


    有了這位家主撐腰,我膽子也大了起來,衝著花老三笑道:“這會兒知道我是外人了?又不是我要來的,是你帶我走的呀!”


    有琴弛隨口道:“不必避忌她,你隻管說。”


    這樣的優待實在太高,我沒料到他居然真的不防備我,本意是不想攙和鹽幫的事,但又怎麽壓抑得住這份好奇,便眼巴巴地等著花老三吐露實情。後者瞪了我一眼,方恨恨地道:“是堂主的命令。我被擒,埋伏,劫人,都是堂主一開始安排好的。”


    堂主?便是應弘說的第十三堂嗎?果然花老三不是堂主,一想到這回有機會打探到內幕敵情,我就忍不住激動起來,忙掩飾住神色細細聽著。


    有琴弛冷笑一聲,道:“是堂主的命令,還是付東流的命令?”


    花老三聽到那個名字,激動地瞪大雙眼,對有琴弛道:“家主!屬下自小被您收留,對有琴家毫無二心。除了您和堂主,別人誰也管不了我,任付長老權勢熏天,也和花老三沒半點關係!”


    有琴弛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方道:“我信你了,原本也像是他的主意。你起來吧。”


    花老三站起身道:“家主,今天一役折了不少弟兄,可要再調派人手過來?”


    有琴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老三,終究走到我身邊,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且先回族裏去吧!祈順這邊我自有分寸。”


    “可是堂主他……”


    話說一半便被有琴弛不耐煩地打斷:“他擅自妄為的事還不夠多嗎?你以為他和付東流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被他突然揚起的聲調驚到,有琴弛的動作神態依舊溫良如玉,可是他對待下屬的語氣是我從未見過的霸道與狠厲,這點兄弟倆很相似,不過有琴弛的不怒自威似乎更加明顯。不容花老三還口,有琴弛便指著他一字一頓地道:“還有,不許傷害袁錦心。”


    花老三情緒激動:“家主!屬下一直想問,這女人到底是什麽人?”


    “這不是你該問的。”


    花老三顧自道:“上次的命令是讓全幫上下找她,我領人劫了她,您為什麽卻要……”


    “夠了!”


    有琴弛厲聲打斷,可花老三的最後兩個字已經吐了出來:“救她?”


    我再也無法淡定地聽他們談論下去:“救我?上次救我的,明明是那個啞巴大俠啊!他是你的手下?”


    有琴弛道:“這裏不安全,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我不理他,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道:“我剛剛方知你不是盲眼,你到底有多少瞞著我的事情?上次救我的那個男人不能說話,焉知他又不是裝的?”


    是了,這對眼睛太明亮,隻見過一次就永遠忘不了。我記得他與我初次相逢就莫名熟悉的神態,記得他眼神裏永遠散不去的輕哀淡愁,記得他令人安心的笑意,記得他孤身對敵時向我傳遞的那個命令般的眼神。


    現在這對眸子就在眼前,我怎麽會認不出來?“青衣大俠?有琴公子?你究竟是要抓我還是救我?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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