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大夫上奏廢妍婉華、妍婉華反揭他和妾室之事……


    這回是名副其實的“不歡而散”。


    霍祁支著額頭睇著席蘭薇,話語悠哉:“膽子不小啊,舌戰禦史大夫?”


    席蘭薇謙虛頷首,還是啞啞的聲音:“臣妾沒動口,何來舌戰?”


    “……”霍祁默了一默,沉吟著又道,“哦……現在還不怎麽能說話便這樣,等你痊愈了可還了得?”語中一頓,他誠懇建議道,“夏月給你下的那藥還有沒有?不然你再喝兩副?”


    席蘭薇睨他一眼不再理睬。須臾,他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以後不許這麽‘欺負’朝臣。”


    “誰欺負誰?”她執筆寫著,“他別攛掇陛下廢臣妾,臣妾才懶得理他跟妾室如何。”


    霍祁看罷,卻是笑說:“由著他攛掇就是。朕敢替你試藥便知道如何擋下這些事,偏你性子急又半點虧都不肯吃,非當場堵回去?”


    “沒辦法。”席蘭薇聳了聳肩,“臣妾隻是啞,又不聾不瞎,看見了聽見了總得替自己辯上一辯。”


    霍祁打量著她,不跟她計較。她那哪是“替自己辯上一辯”,明明句句都是拿人家的府中之事反嗆。


    .


    中秋終於到了,羋恬果真沒進宮參宴來,隻在一早就差人來取了席蘭薇為父親做的宮餅。


    想著又免不了得見一場宮眷鬥豔,席蘭薇思了一思,還是沒什麽興趣跟她們這麽爭。


    “太素淡了,太素淡了!”秋白清和看著她挑的那身曲裾直皺眉頭,清和看了一看,索性拿了那衣服起來,拿過去和小貓的顏色比著,“娘子您看!藍色淡得都瞧不見了,不仔細看跟它一個顏色……”


    小貓舔著爪子停下來望了望耳邊的衣袖,又接著舔爪子。


    席蘭薇笑一笑,走過去抱起小貓,仗著二人都看得懂口型便懶得發聲,說得很是沒心沒肺:“它的顏色有什麽不好。”她將小貓摟在懷裏,執著爪子衝二人揮了一揮,“陛下可說了,他在馴獸司挑了一圈,就它最漂亮。”


    “……”二人無奈,心下均道“瞅你自比的這點追求”。小貓倒好像聽懂誇獎了,十分滿意地往她懷裏一倒,貓眼一閉,睡得軟綿綿的。


    “就這件了。”席蘭薇淺笑道,繼而低頭在小貓頭上一親,低低地出了聲,“晚上帶你去看個熱鬧好不好?”


    .


    偌大的含章殿被各色宮裝充斥得五彩繽紛好不熱鬧,席蘭薇一襲水藍色的雙繞短曲裾,唯有領緣處有那麽一丁點刺繡,看著確實太不顯眼了。


    小貓在宮宴開始前出去玩了一圈,宮人們費了好大工夫才把它找了回來。於是它進殿就是一副累壞了的樣子,一頭栽在席蘭薇身上,倒頭就睡。


    她吃著水果時它在睡、她喝著湯它還在睡。夾了一筷子肉,席蘭薇用手指敲一敲它的腦袋:“吃東西。”


    小貓睡得迷糊,睜一睜眼遂即又閉上,愣沒搭理她。


    霍祁遙遙看著這一人一貓,看得直嫉妒……


    這幾日跟席蘭薇關係愈近,他原還想著,今日宮宴若他不請,她會不會主動過來。


    結果她完全沒這意思,專心逗著小貓逗得無比投入。


    “袁敘。”聽得一喚,袁敘躬身上前,一欠身,便見皇帝遞過一盤魚來……


    “……”袁敘默了一瞬,接過魚來向席蘭薇行去。朝她一揖,袁敘稟得發悶,“婉華娘子,陛下吩咐給您送來……魚片。”


    將那盤魚交給清和,袁敘思了一思又很盡職盡責地壓聲補上一句:“臣看陛下桌上的那道蝦娘子的貓可能更喜歡……”


    席蘭薇當然明白他什麽意思,朝霍祁望了一望,見他正自品著菜並未看過來,也還是起身離了席,抱著貓一並過去了。


    .


    她在他身邊坐下來,他第一句話就說得酸溜溜:“得虧梅花鹿不能來參宴啊……”


    席蘭薇瞥一瞥他,美目一揚不理會,兀自端了那盤蝦到麵前,也不需宮娥插手,自己剝著喂貓。


    小貓自是無比舒服,睡著覺連眼也不睜一下,覺得有吃的遞到麵前,便伸爪子抱住她的手腕,啃她手裏拈著的那枚蝦仁。


    一枚吃淨,席蘭薇又剝了一枚送過去,剛被它的爪子抱住,就聽到旁邊的霍祁不高興了:“朕還不如貓呢。”


    席蘭薇一怔,拿著蝦仁的手下意識地一抬。霍祁目光下移睇了那蝦仁一眼,更加不滿:“這個它啃過了。”


    “……”隻好把蝦仁完全扔給小貓,讓它自己吃去。在宮女捧來的銅盆中淨了手,重新又剝了一枚蝦仁,送到他口邊去。


    皇帝挑眉淡看著她,就不張嘴。


    下一刻,席蘭薇完全沒如他的願跟別的嬪妃一樣撒著嬌非讓他吃,手上一轉,直接把蝦仁丟進了自己口中。


    吃罷了還抿起笑意,心滿意足地低語品評:“味道鮮美而不膩,這禦廚手藝甚好。”


    抬眸再覷一覷仍舊麵色不改仍在看她、眼中卻分明“有殺氣”的霍祁,席蘭薇從容不迫地又去剝下一個。


    還是先送到了口邊,他還是就不張口,這回她倒是沒再理所當然地自己吃,略一偏頭:“陛下真不嚐嚐?”


    霍祁悶了一悶,最終……很沒骨氣地把蝦仁吃進去了。


    “嗯,不錯。”口氣淡淡地評了一句,霍祁執起酒盞來飲了口酒,才總算神色緩和了。


    席蘭薇眼睛翻翻,也兀自喝酒,不搭理他。


    .


    宮宴散去後,嬪妃們仍是各自回宮。若有皇後,這日皇帝便該去長秋宮,可眼下沒有,按著往年的例,皇帝都是獨寢的。


    緩步行在宮道上,夜色淒淒,天邊玉盤也透著寒意,在煙雲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疏遠感愈加分明。


    席蘭薇抬了抬頭,隻覺這情境似曾相識。


    ——是和去年一般無二。同是中秋、同是月圓,同是歌舞升平的宮宴散後顯得異常安靜的宮道。


    但去年這個時候,杜氏和衛氏還活著,夏月還沒進宮……仔細想想,倒好像那會兒的開心事更多一些——那天皇帝幫她緩和了與父親的矛盾。


    相較來講,今年中秋……平平無奇麽。


    .


    回到漪容苑吩咐備水,長湯熱氣氤氳,惹得熏香氣息也更濃重了些。


    她致啞的事還沒查出結果呢。


    席蘭薇想著,不知不覺中,思緒又飄到這些日子與霍祁的相處,轉而覺得……若一直這般下去,興許有朝一日,連這些事也可以直言告訴他?


    思量中仿佛並不似從前那般在意結果如何、不似從前那般恨意凜然了,縱使想的是這讓她痛苦了一世有餘的事,心內在意的還是與霍祁的信任多些。


    托了一捧水潑到麵上,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霧氣彌漫裏,好像一切美好都漾在四周,讓她滿心覺得,這一世必定這般舒心到底。


    .


    沐浴後倦意襲來,席蘭薇踏出浴堂,便見同樣剛洗淨的小貓甩著濕漉漉的毛跑進臥房去。


    笑了一聲,知道它身上濕時愈發喜歡往她榻上跑,心說必要趕緊把它拎下來才好,若不然,這麽晚了還要重換床褥。


    踏進臥房門檻,席蘭薇腳下滯住。


    榻上帳中,霍祁盤腿而坐,和拎在手裏的小貓對視著。小貓因毛盡濕著,看上去很有些狼狽,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任由他教訓。


    他的手指敲在它鼻頭上:“剛才搶了朕的蝦仁,現在還想在蘭薇榻上蹭水?反了你了?”


    “……”席蘭薇屏息不吭聲,聽他繼續說。


    “誰讓你去的宮宴?你跟那兩隻鹿好好待著不好麽?去了你也是睡覺。”霍祁繼續跟小貓較著勁,嚴肅而帶頑意,全無帝王威儀……


    席蘭薇看著出了神,他還真是……可以是截然不同的兩副樣子。


    啊……他居然來漪容苑了?


    都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跟“夫君”一同過中秋了,席蘭薇扯住神思,強製著不讓自己這時候墜入上一世的回憶裏。


    看看幾步外的案幾,上麵擱著早備好的桂花酒。席蘭薇放輕了腳步,一點聲響都沒有地行過去。倒了兩盞執在手中,再提步走向床榻,仍舊半點聲響都沒有。


    “你說你一隻貓……”霍祁仍拎著小貓鬥氣鬥得十分投入,肩頭被人一觸停了話,回頭一看——立即迅速把小貓扔下了榻。


    閑來無事拿著小貓解解悶,偏讓她看見了。


    輕咳一聲,霍祁轉瞬間恢複平日裏的樣子,微一頷首:“來了?”


    一隻瓷盞遞過去,席蘭薇側坐榻邊,一雙美眸凝望著他,在淡淡的桂花香中,她的雙頰好像已帶了些醉意。


    他接過去,卻沒直接飲下,執在手裏看了一看,又去把她手裏的另一杯也拿了過來:“嗓子未愈,不喝為好。”


    “……”席蘭薇悶了一會兒,聽話地應了聲“諾”。


    於是他亦未喝,酒盞放在榻邊矮幾上。他攬著她躺下,靜了一靜,他說:“景妃今天提起來,明年該采選了。”


    席蘭薇心中一沉。


    “這是朕登基以來的頭一次,不選決計不行。”他平靜道。頓了一頓,他側首看向席蘭薇,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一般,就是想問她:“你當真能容得下朕寵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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