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禎……”席蘭薇冷氣倒抽,惹來對方又一聲蔑笑。


    神思在這股冷意間逐漸舒緩,她睜了睜眼,有微弱的燭光刺入,刺得腦中一片清明。


    是個破舊的屋子……不隻是破舊,應該已經廢棄很久了。角落裏結了蛛網,蛛網上沾滿了灰塵,木門殘破得隻剩一半,窗戶完全沒有窗紙遮蔽。


    這是什麽地方……


    席蘭薇思了又思,確信上一世沒見過這地方,心下喟歎,隻得認命地承認,這確又是一樁她始料未及的事。


    睜開眼,席蘭薇偏過頭去,看見了簡小霜。


    小霜被兩個蒙著麵容的人押著,嘴也堵著,一雙明眸充滿驚慌,見她睜了眼,倒是有一抹喜色。


    “昭儀。”霍禎略一笑,玩味地看看她,“你給本王找的麻煩太多了。”


    席蘭薇沒有開口,他站起身,踱著步子行到她麵前,手指一挑她下頜:“你悔婚的事本王不跟你計較,後來的種種,倒不得不算清楚。”


    席蘭薇猛一偏頭避開他的手,冷笑發狠:“是你藥啞的我。”


    有一陣短短的安靜,霍禎似乎有些驚住,卻很快恢複如常:“本王藥啞的你,你悔了與本王的婚約,算是扯平——好了,本王說過不多計較這事。”


    恬不知恥……


    席蘭薇輕笑著,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本王知道皇兄很信你。”霍禎的目光在她身上劃來劃去,“聽說各樣的奏章都不避著你看?”


    尾音上揚,似是問話,但自然沒等到她的回應。


    他也不在意,笑而又道:“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放你們回宮。”


    心中有一瞬的悸動,目下最深切的渴求著實被激起了一陣子。視線再度落在簡小霜身上,簡小霜說不得話,隻是一味地搖頭。


    “告訴我那些本與你無關的事,你回宮,仍舊安心當你的昭儀娘娘,受盡帝王寵愛,不好麽?”霍禎噙笑問她,口吻中帶著幾許蠱惑。


    這是席蘭薇頭一次已這樣對立的心情麵對霍禎,即便早知他無恥陰毒,心中也還是吃了一驚。


    上一世……自己到底把一顆真心托付給了什麽樣的人。


    “皇兄可動用了不少人馬在找你。”霍禎輕笑著又道,“你若是不回去,他必定很傷心。”


    “你要知道什麽……”席蘭薇聲音發虛,心中慌亂無比。


    “我的安排,他知道多少?他又有什麽安排?”霍禎問得言簡意賅。


    席蘭薇聽言沉默。


    “不要再耽擱了。”他笑了一笑,耐心地開導她,“我再說一遍,這本是跟你無關的事——朝政與你一個女子有何幹係?你盡管說出來,然後安心去當你的寵妃,侍奉好帝王是你的分內之職,其他的你皆不必在意。”


    與破舊房屋極是不襯的嶄新紅燭仍是明亮,在風中輕輕搖晃著,連帶著牆上人影也跟著搖晃。滿屋寂靜,眾人皆等著席蘭薇開口,許久,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美目中無半分傳言中的嬌豔,隻餘森冷甚至……悲戚。


    “霍禎。”她啞聲一笑,大有無奈之意,“在你眼裏,任何感情都可以拿來利用。你的兄長、正妻、妾室……有你為弟是陛下他選不得,但跟了你、做你的妻妾的那些女人……她們蠢透了。”


    包括上一世的她。


    “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無恥。”她微笑起來,殘存的懼色逐漸淡去,直視著霍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可憐的笑話,“你不真心拿他當兄長,但我還真心拿他當夫君呢。”


    霍禎微覺心驚,輕抽了一口氣,探詢地睇視著她,笑問:“不怕死?”


    “殺了我。”席蘭薇下頜微揚,毫無怯意,“我不會死得不明不白,陛下會給我報仇的。”


    如此算來,較之上一世活得渾渾噩噩、然後死得渾渾噩噩,這般死去……其實很是暢快。


    她當真出乎了霍禎的預料,視線微凝,一時不知還能說什麽。


    便輪到了席蘭薇說話。


    “就算我說了,你也沒打算放我走。”她清冷一笑,笑看著他說,“瞧你這副震驚的樣子,是沒想到我寧死也不肯說。如此說來,你本是存了十足的信心,我必定會經不住威逼會把始末告訴你——那你又何必讓手下刀劍毒酒齊備?準備著備車備馬送我回宮就是了。”


    她的目光投向側旁角落裏的幾個物件——不算熟悉,但也都見過,是宮正司審訊時常用的東西。


    “這些……你就別想著給我用了。”她轉回頭來,笑意深了兩分,仍是直視著他道,“我是陛下的人,後宮的九嬪之首、席家的嫡出獨女,旁人若敢動我,我左不過一死。”


    寧可自盡也不會告訴他半個字。


    “嗯……”霍禎思量著,沉然思索的樣子很有些像霍祁。少頃,他笑看她一眼,很是隨意地又道,“你如是嫁給了我,我的處事方式你應該會清楚些。”


    說得席蘭薇一怔,思了一思——即便她當真“嫁”過,也並不清楚他在說什麽。


    “你會說的。”他又一聲笑,“自有人有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自盡……斷沒那麽容易。”


    一顆心沉到了穀底,他的話好像帶著無盡的寒意,聽得她直發抖。咬緊了牙關仍沒示弱,霍禎瞟了她一眼,淡淡喚了人來:“楚宣。”


    楚宣自屋外走入,沒有看她,隻向霍禎一揖:“殿下。”


    “交給你了。”霍禎微一頷首,“若她說得快,就讓她死得好看些。她這張臉,皇兄看了必定惋惜,沒準還給她追個妃位什麽的。”他語中輕頓,上前一步,湊到她耳畔續上了後半句話,“若是毀了容,可就不一定了。”


    .


    屋中很快歸於寂靜。順著眾人離開時帶來的樹枝聲響,席蘭薇大致猜到,這不是山上就是荒野間。


    外麵天色全黑,夜已深了,房中有點冷。楚宣伸手在盛著烙鐵的炭盆中烤了烤火,閑閑笑道:“你既和沈寧很熟,對禁軍都尉府知道的必也不少,猜猜看,現在要逼供你,我會如何?”


    “你……”


    席蘭薇驚得窒息,不由自主地看向簡小霜。必定……是先動簡小霜,讓她看著,一點點擊潰她。


    楚宣回過頭去,看看她的目光,也順著看看簡小霜,遂是一笑:“很聰明麽。”


    楚宣仍在烤火取暖,耳聞兩人愈顯不安的呼吸聲,輕聲而笑,拿起燒得通紅的烙鐵舉在眼前看了看,滿意地一點頭。走到簡小霜麵前,他摘下塞在她口中的帕子,很快就聽到了她充滿驚懼的聲音:“不要……”


    席蘭薇銀牙緊咬,聽得簡小霜嘶啞著聲音又道:“不要……你……你殺了我!”


    “有其主必有其仆啊。”楚宣揚音一笑,遂指了指席蘭薇,對簡小霜說,“不過這怪不得我,我早就跟她說過,別碰這盤棋,她死活不聽。”


    此言一出,席蘭薇恍然之下終於要哭出來……


    一直沒怕過,她覺得重活一世,已無所謂這一世的長短,隻要在有生之年活得對得起自己便好。


    卻沒想到,拖累了簡小霜。


    “楚公子……”她忍著眼淚,咬了咬牙,狠然道,“是我的錯……你放她走,其他都好商量。”


    “好商量?”楚宣聽得一笑,“怎麽商量?你打算把陛下的安排告訴我麽?”


    他笑看著她,問得她滯住。


    “既然不打算,有什麽好商量的?”


    “你們……你們算什麽男人!”簡小霜被驚懼逼出了憤怒,破口大罵,“就算是朝中□□,你們有本事便去和陛下硬碰硬的來!一群大男人……綁人家妾室算得什麽本事!”


    楚宣好笑地看了看她,再度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透過殘缺的木門,楚宣看了看外麵,感歎了句:“這麽晚了。”


    說罷,便走向門外,席蘭薇依稀看見他彎腰拿了什麽東西,又很快直起身走回來,手中添了個布袋。


    “這是……”她下意識地躲了一躲。


    楚宣一笑:“晚膳——你的貓。”


    在席蘭薇陡升的錯愕中,楚宣拎起袋子將“晚膳”摸了出來——其實是兩個芋頭。


    席蘭薇和簡小霜目瞪口呆地看著楚宣把芋頭穿在烙鐵的把上烤了,淡淡的香氣聞得她們還真……有點餓。


    “嗯……”楚宣扭頭看看簡小霜,有點厭惡,“沒想到多一個人,不夠吃了。”


    “……”簡小霜突然輕鬆了一陣子。


    最後就成了楚宣把烤好的兩枚芋頭剝淨皮,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剛好都遞到二人嘴邊,自己連看都不看,眼不見心不煩。


    吃飽為上,他不可能下藥毒死她們——還什麽都沒問出來呢。在宮裏待慣了的二人頭一回這麽吃東西,都還是安安靜靜地吃得十分文雅。


    待得她們吃完,楚宣歇了歇胳膊,望一望天色,好像已有轉亮的趨勢了。便走到席蘭薇麵前,沉思道:“他們急著趕回越遼,現在應該走遠了。”


    席蘭薇下意識地一點頭,不知他什麽意思。


    “這個。”楚宣從懷中掏了塊玉牌出來,“我跟各地遊俠打好招呼了,你在各城門處隨意拿出來一晃,自會有人接你,他們會竭盡所能不讓你受委屈。”


    ……什麽?


    “不要直接回長陽,沿路有沒有越遼王的眼線在盯著,我不知道。安心跟著遊俠們四處走走,等著陛下接你。”楚宣平靜說著,及此一頓,又著意提醒道,“各處都有陛下的人在尋你,不要去找他們,其中可能有越遼王的人。等著陛下親自接你。”


    直說得席蘭薇錯愕滿麵,滿腹疑惑地望著眼前這個人,想要問原委都被驚得不知從何問起了。


    “這個……散碎銀兩。”楚宣說著,摸出一遝銀票,“興許用得著,遊俠們可都不富裕。”


    “門外給你們備了兩套衣服,回頭自己換。”他說罷,取了短刀割了席蘭薇身上的繩子,又去割簡小霜的。


    席蘭薇揉著被勒得生疼的胳膊問他:“你不一起走?”


    楚宣笑了一聲:“禁軍都尉府一直在搜捕我——那幫廢物,現在見了我都直接放箭的,我自己能跑,但沒工夫護你。”


    說得十分實在。


    “……哦。”席蘭薇輕輕應了一聲,沉思須臾,終於猶豫著問了出來,“你為什麽幫我?”


    楚宣靜默。


    “你明明是為越遼王辦事的人……你幹什麽放我走?”她又問了一次。


    “因為……”楚宣沉吟著,少頃,還是將那話咽了回去,思量間,倒有一個答案可以給她。


    笑音低低,席蘭薇聽得楚宣說:“是我藥啞的你,對此十分內疚。”


    身子一僵,她怔然望著他,還想追問些什麽。


    楚宣轉回頭去回看著她,笑容凝結,俄而又添上一句:“幹什麽這麽驚訝?皇宮我都出入自如,你們席府的那點防備,當真形同虛設。”


    “走吧。”他推開木門,皺了皺眉,大有不想聽她再多問的意思。


    .


    初晨未散的霧氣中,席蘭薇與簡小霜離開了舊屋,滿心惴惴。屋門口,笑意在楚宣唇畔微微一劃,他薄唇微動,自言自語般地道:“長陽見。”


    作者有話要說:【以下並不是後文,是腦洞】


    席蘭薇和簡小霜逃離後,楚宣的笑意逐漸淡去,俄而伏地大哭:我的芋頭啊啊啊啊啊!!!混蛋為什麽多了一個人啊啊啊啊啊!!!我好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遠去中的席蘭薇:小霜,芋頭這麽一烤好像還挺好吃的。


    小霜:是呢是呢……


    #楚宣的痛哭驚起一片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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