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夫人大安。”白婕妤雙手交疊著,恭恭敬敬地一福,席蘭薇淺笑著頷了頷首:“婕妤娘子。”


    二人落座,宮娥直至宮娥奉茶後退下,都仍無一句話。是白婕妤來拜見,席蘭薇自然等著她說,可她也始終沒開口,好像同樣在等著席蘭薇。


    “婕妤娘子有什麽事?”席蘭薇終是問道。倒非有多著急,隻是實在困乏得沒什麽力氣同她耗著了。


    “來給夫人賀個年。”白婕妤欠身道,席蘭薇眉頭輕挑,又是一笑:“娘子昨日賀過了。”


    “是。”她低低一應。


    沉默間,席蘭薇抿了口茶,凝睇著她的神色,不住地猜測她究竟來此何意。少頃,雖是未猜出來,仍舊先開了口:“看來娘子來見本宮之前,在外徘徊了許久?”


    白婕妤一怔,微帶訝然地望向她。


    “喏,娘子緊張得絞了半天衣袖麽。”她銜著笑,睇了眼白氏袖口處一道又一道的褶皺,“但凡在宮人麵前,嬪妃都是儀態端莊的,隻能是在外麵躊躇了一陣子。”


    “……惠妃夫人。”白婕妤仍有些愕然,滯了一滯,愣沒說出話來。


    “本宮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席蘭薇抿唇淺笑,“娘子有話直說便是,本宮實在沒什麽力氣多加耽擱。”


    白氏緘默了一陣子,少頃,啞啞一笑:“臣妾知道……夫人大概覺得,臣妾是為景妃娘娘辦事的人?”


    席蘭薇心下一沉,睇視她須臾,平靜道:“婕妤什麽話?本宮與景妃相處和睦。”


    “當真麽……”白氏回視著她,輕輕道,“那日驗親時,水中動手腳的……可能就是景妃。”


    席蘭薇一凜,有些訝異於她的話。那日的整場驗親,相融也好、不融也罷,都是她和霍祁一手操縱的。雖然知道景妃原也打算下手——又或是在第一次的水中也當真下手了,都已不要緊,於他們而言,那場驗親要辦到的不過兩件事:當眾還席蘭薇和孩子清白;揭出秋白,順勢揪出景妃。


    “那日……確是臣妾告訴宮人,去怡息宮中取水,但並非因為臣妾懷疑夫人清白,而是……”她咬了咬牙,壓低的聲音有點發啞,“而是臣妾看到……有宮人要在夫人宮中備好的水裏動手腳,想來是為了讓驗親不成……”


    她也猜到,景妃不知道他們的安排,總是要當真下手的。也大約就是因為這個,在看到血不相融時,景妃比其他嬪妃更多了鎮靜。


    他們都在算計,都要讓那血不融一次,倒是不謀而合了。


    “沒想到還是讓人動了手腳……”白婕妤啞笑道,“若非夫人反應快……差點讓夫人和帝姬枉死。”


    自是不能告訴她,這“手腳”是皇帝著人動的——沒在水上,而在血上。席蘭薇凝了凝神,顯出狐疑之色:“就那麽巧,恰好是你讓陛下驗親、又是你碰上景妃的人在水中動手腳?”


    “不是……”白氏急忙搖頭,“臣妾並不是偶然看到,而是……有心去堵人的。”


    此言倒讓席蘭薇一懵,打量著她,很有些不解:“你對景妃早有防備?”


    “是。”白氏一點頭,“景妃……容不下別人生皇子的。不過眼見著夫人生的是帝姬還要出手加害,大抵……是覺得夫人的威脅太大了吧。”


    “容不下別人生皇子?”席蘭薇細品著這句話,黛眉緊鎖,“她……從前害過別人的孩子?”


    白婕妤默然,又點了點頭。


    席蘭薇輕抽了一口冷氣,遂而又道:“誰的孩子……”


    “衛氏的孩子……”白氏苦笑道,“還有杜氏的孩子。”


    可宮中的傳言,是杜氏害了衛氏的孩子。而杜氏那孩子……衛氏更是自盡前自己認了罪,承認是她動的手。


    等等……


    想起秋白先前所言,席蘭薇倏爾恍悟——衛氏不是自盡,而是死於景妃之手,那麽……是為了讓她如此認錯後死無對證,脫盡自己的幹係?!


    闔宮都被騙了好久!


    宮嬪們都對景妃敬重有加,相較之下,賢惠端莊的景妃實在比她這“妖妃”的名聲好太多。


    居然手上有這麽多條人命……其中還有孩子的性命。


    身上寒意難抑,席蘭薇緩了緩神,再度看向衛氏:“你……你有證據麽?本宮憑什麽信你。”


    “嗬……”白氏清冷地笑了出來,“不然夫人覺得,臣妾好端端一個嬪妃,在這不低的位子上,為什麽避這麽久……稱病不出,連逢年過節的宮宴都不去拜見陛下……因為臣妾怕啊!”


    白氏忍著眼淚,卻忍不住麵上的痛苦。滿殿的安靜中,她的話語就像香爐中的煙霧一般緩緩道出,煙霧那邊,映出數年前的景象。


    被先帝賜去太子府的家人子,人不算少。張氏、杜氏、衛氏、白氏……還有白氏的遠房表妹,季氏。


    豪門深宅中,她們活得都很小心。一邊看似交好,一邊又都防著被人陷害,誰也信不過誰。


    “季奉儀……唯一信得過的人,就是景妃娘娘。”白氏這樣說。


    所以,在季氏懷孕之初,因為怕遭人陷害,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過此事,包括霍祁、包括白氏。


    隻告訴了張氏。


    “她死得那麽快……”白氏一聲不自然的笑,眼中的淚隨著笑聲流了出來,“說是從家中隨進來的侍婢因受責記恨而下的毒……景妃下旨賜死,臣妾身邊的白芍和她交好,去送了她最後一程,她……她咽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季氏……是帶著孩子被毒死的,景妃知道她有孕……”


    知道她有孕而在她死後都絕口不提,已很明顯是別有用心。但白氏就算知道,也知道得太晚了。季氏已死、那婢女也死了,查無對證,因為這麽一句話去查景妃,根本不可能。


    “你竟不告訴陛下……”席蘭薇凝視著她道,白氏搖了搖頭:“臣妾不知該信誰,那時都還信著景妃,隻怕那婢女是有怨栽贓……怕如此鬧大了、開棺驗屍之後卻並非如此,把自己牽扯進去。”


    隻求自保。聽著讓人心涼,可大多數人在那樣的情境下,也隻能如此了。


    也怨不得白氏那時還信景妃,六宮不也都信了她那麽久麽。


    .


    白氏告訴席蘭薇,直至杜氏被害死、一屍兩命,她才相信當年的事是景妃做的。


    “衛氏自盡得……也太蹊蹺。”白氏淡言道,“陛下隻把她盡了足,連個罪名都沒說,六宮都還在奇怪原因,她就突然自縊了……還認了罪。”


    “許是心虛吧……”席蘭薇不禁道,試著為這些令人發指的陰謀尋個比較好的解法,“畢竟一屍兩命,心中有愧也在情理之中。”


    “夫人決定,會麽?”白氏平靜地問她。


    席蘭薇無言以對。


    確實是說不通的。如若人是衛氏害的,她便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報仇,豈會有愧?


    再者,敢下手戕害皇裔的人,總是有幾分膽子的。不僅如此,那計也還算周全,若不是席蘭薇看出了端倪一語戳穿,大概不會牽連到衛氏。


    那麽……就算是被禁足有所心虛,衛氏也該是存著些僥幸的。真要自盡,也該在皇帝說了罪名之後,而不是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臣妾沒有證據能證明是景妃做的,但……後宮裏,有本事逼死衛氏、又或是直接出手殺了她又做成自盡局麵的,也隻有兩個人了……”


    張家的景妃和席家的席蘭薇。


    除此之外,宮中世家女子也沒什麽了,那幾個世家也都不夠大。


    .


    “夫人……護好帝姬。”白氏告退前,神色凝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聽得席蘭薇一陣窒息。


    沒有想到,景妃背後還有這許多血債。這是已做得得心應手了,她卻是頭一次應付這樣可怕的事情。


    關乎孩子的性命……


    霍祁走近悅欣殿時並不算太晚,卻見席蘭薇正睡著,緊摟著女兒,眉頭皺得仿佛舒展不開。


    以為是在做惡夢,他輕輕拍醒她,她好一陣神色恍惚。


    “……怎麽了?”霍祁輕聲詢問道,覺出並非惡夢那麽簡單。


    “陛下……”她緊握住他的手,好像多使些力氣,便能將恐懼都舒緩出去一般,過了許久,才借著他的力撐坐起來,驚意未減地緩了一緩,“臣妾……聽說了些事。”


    守著身邊的孩子,她竭力地讓自己不那麽害怕——若她抬害怕,又如何護這孩子。話語輕輕的,她向霍祁緩然道出白氏所言。倒也未將一切罪名都加到景妃身上,白氏說並不確信的那一部分,她也坦然告訴霍祁說……並不確信實情究竟如何。


    “她好深的手段……騙過了這麽多人。”席蘭薇笑得幹澀,“臣妾幾乎覺得……不該怪秋白背叛臣妾,是她手腕太硬!”


    霍祁緘默良久,沒有再理會她的話,沒有加任何置評。


    “來人。”再開口時,他便直接下了旨意,“傳旨,削景妃掌理六宮之權,褫奪封號,降修容位。”


    “陛下……”席蘭薇一愕,在袁敘施禮告退前連忙勸阻,“陛下,現下不是……賭氣的時候……”


    她覺得,總該一步步來。


    “賭氣?”霍祁清冷一笑,沒再多言。


    張家,已然不是幾個月、或者幾天前的張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不要催十更了……


    ┭┮﹏┭┮許了諾就一定會更的……


    ┭┮﹏┭┮一看到催我就心理壓力好大好大……


    ┭┮﹏┭┮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你看我悲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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