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遠?小遠!”


    迷迷糊糊的,許嘉慕聽見有人不停的在叫小遠。


    小遠這個名字非常的熟悉,很多年以前,在他還沒被送進許家之前,蘇君寧一直這麽叫他,蘇君寧是許嘉慕的生母,可惜媽媽一類的稱呼她實在沒有資格擔當。


    許嘉慕想自己這會兒大概正處於一種彌留狀態中,往事跑馬燈般在他麵前閃過,雖然感覺真實,時間也過的很緩慢,但說不定,現實世界中也就過去了那麽一兩分鍾的時間。


    這點時間過去,迎接他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


    想著就當做是回憶也好,許嘉慕心裏沒有太大的感想。


    肩膀被人捏住後提起,許嘉慕睜開眼睛,麵前站著他記憶裏的蘇君寧。


    年輕姣好的一張臉,明眸皓齒,嘴唇上塗抹了豔麗的口紅,讓她看上去就像一粒飽滿多汁的櫻桃。


    身上穿一條大蓬蓬裙,上麵點綴許多的綠葉,青翠的綠並清爽的白,散發著某種夏天才會有的熱情意味。


    腰間用一條手掌寬的腰帶束緊,越發顯得她的纖腰盈盈不足一握。


    記憶裏的蘇君寧太年輕,所以察覺到自己變成孩童時期的模樣,許嘉慕也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小遠,怎麽這麽能睡呢?媽媽不是告訴你今天爸爸會派人來這裏接你嗎?”


    許嘉慕的生父許涇遙派人來這裏接他的時候,許嘉慕不過七歲多一點,細胳膊細腿,一個成年的男人就能將他單手提起。


    說話間,蘇君寧已經將他拉起來穿衣服,許嘉慕看見窗外耀眼的陽光,魚一般緊緊的貼著窗戶細吻著,耳邊蘇君寧絮絮叨叨的說話聲,腦袋依舊昏沉的有些厲害。


    “小遠,過去後要聽話,媽媽以後去看你,要記住哦,不要哭鼻子,不要找媽媽……”說完坐在床沿替許嘉慕穿完衣服的蘇君寧看一眼自己粉雕玉琢的兒子,伸手將他攬進懷裏,說:“小遠,你是媽媽的小小男子漢,以後一定要學著堅強一些。”


    語氣中帶著強烈不舍,甚至在被送去許家後的很多年,許嘉慕還天真的以為她會來看自己,當年她將自己送去許家也是因為迫不得已的原因。


    可惜……


    許嘉慕冷眼旁觀,嘴角一抹略顯嘲諷的笑容。


    如果可以用某類詞匯形容蘇君寧這種人的存在,那麽除了交際花,便隻剩了金絲雀。


    城中很多這樣的女人,出身普通,卻因為不錯的容貌過分的自尊,就總覺得自己的命運不應該這樣。


    比如周淑玉,比如蘇君寧,隻是蘇君寧比周淑玉更不堪。


    借著某個朋友的介紹進入香城的富人圈,做一臉天真的表情,一旦被人看上,便會順利成章被那人金屋藏嬌。


    除去蘇君寧比其他人更有誌向一些。


    很快的,她遇見讓眾多女人為他趨之若鶩的許涇遙。


    那時候許涇遙的妻子已經過世,加上他英俊的外表,不算太老的年紀以及他龐大的資產,因此等到以後蘇君寧從一眾女人中勝出,她為此暗自得意很多年。


    隻是她比周淑玉更笨一些,即便蘇君寧當初出於謹慎,將許嘉慕生下後才將這件事告訴許涇遙,但等待她的,並非她想象中的母憑子貴嫁入豪門,而是許涇遙的不告而別。


    許涇遙的財富和權勢在這個時候發揮它們強大的力量,蘇君寧哭訴無門,甚至連靠近許涇遙的機會都沒有。


    隔著極遠的地方她被許涇遙的幾個保鏢攔住,眼睜睜看著他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萬輝的總部,目不斜視的坐車揚長而去。


    那時候蘇君寧唯一的感概,是電視上演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自此,許嘉慕變成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


    隨了蘇君寧的姓,取一個與許涇遙的遙字相對應的遠,以後被因為豪門夢碎變得越發有些忙碌的蘇君寧隨手丟給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姆。


    蘇君寧的性格偏小孩,偶爾看見坐在客廳獨自玩耍的許嘉慕,也會興起般抱著他逗弄兩句,但除此之外,她並沒有為許嘉慕做過什麽。


    瑤姐為人實在,待許嘉慕如她的親孫子,事無巨細,隻是等到以後她真正的孫子出生,她便立即辭工回鄉照顧她的孫子去了。


    許嘉慕跟在蘇君寧身邊的那一年,他記不得自己挨過多少次餓,也記不清他曾經在深夜學校的操場或者門口等過來接他的蘇君寧多少次。


    可能是因為血緣中的天性,因此就算以後許嘉慕想到她,也隻會挑好的去想。


    “知不知道蘇君寧為什麽將你送到這裏?”


    許嘉慕第一次去到許家的時候,許涇遙坐在許家空曠華麗的大廳抽著煙問自己。


    想著爸爸一點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親切,七歲多的許嘉慕絞緊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因為她遇見了一個願意與她結婚的富商,那人在美國開連鎖超市,是個華裔,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頓了頓,許涇遙又說:“所以以後不要再說你要找媽媽這樣的話,因為她已經將你丟掉了。”


    “媽媽才不會!”


    在許嘉慕哭著說出這句話時,許涇遙的笑容變得更諷刺,說:“我以前有派人按時給你們兩母子送去撫養費,這也是你沒有被她送去孤兒院的真正原因,隻不過,現在你已經成了她的累贅。”


    許涇遙為人深沉,也不喜歡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他將自己對蘇君寧的不滿悉數發泄在當時無辜的許嘉慕的身上。


    說完這句話,許涇遙起身進到許家位於一樓的書房,以後也沒有再同第一次來這裏的許嘉慕說過一句多餘的話。


    許涇遙其實一點都不想認許嘉慕這個兒子,隻是恰逢那年萬輝內部有很大的人事變動,他才不得已讓許嘉慕進入許家。


    這是許嘉慕的幸運之處,也一樣屬於蘇君寧。


    聽見門鈴的響聲,蘇君寧起身開門,門外站著來這裏接他的魏伯,魏伯這一年快五十歲,是許家的管家,雖然平時不怎麽喜歡說話,但他對一直對許嘉慕不錯。


    “小遠,要聽話,爸爸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媽媽以後有空了就去看你。”


    蹲在麵前替自己整理衣領的蘇君寧看起來就像一個慈母,等到以後她起身順便扣著許嘉慕的肩膀讓他轉身,並示意他可以跟著魏伯離開時,許嘉慕隻看著她低聲說了一句:“媽媽,新婚快樂。”


    聽到他說這句,蘇君寧的臉上已經是詫異到驚悚的表情。


    執著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不過分,但許嘉慕討厭心口不一,既做了婊.子,她就不該妄想再為自己立一個貞節牌坊。而且當年她若是直接同自己說明白,那許嘉慕以後就不會對她抱有任何的幻想,甚至還為此痛苦這麽多年。


    “魏伯好。”


    見許嘉慕小大人般走到來,魏明智的臉上略顯詫異的表情,說:“你認識我?”


    即便這會兒自己隻是處於虛幻的回憶中,許嘉慕還是迫切的想要見到許天翊,鄭重其事的點了一下頭後,他將魏伯的手拉住,說:“可以走了,魏伯。”


    表情語氣都給人一種他已經成年的錯覺,一向沉穩冷靜的魏明智任他將自己的手拉住,隻覺得他不愧是許涇遙的兒子。


    離開蘇君寧那套公寓的時候,許嘉慕隻一個書包和手上一個兒童專用的行李箱,裏麵胡亂塞著幾件蘇君寧為他準備的衣服。


    車子漸漸駛出那個小區,許嘉慕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由得想著蘇君寧未知的結局。


    去美國生兒育女,組成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又或者被人拋棄,再等一個有錢又願意與他結婚的男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和自己有太大的關係。


    大概是因為經曆過一次,許嘉慕如今覺得這樣的結局對於他和蘇君寧來說也許都是最好的。


    試想一下,以後等到蘇君寧老了,不能以色伺人了,沒錢了,再染上包養小白臉,賭博,酗酒等等一係列惡習,那自己肯定也是差不多的境遇。


    “魏伯,我是不是還有個哥哥?”


    “嗯,叫許天翊,比你大三歲,現在已經上小三。”


    許嘉慕看著窗外的臉上一絲不明顯的笑容,說:“他好嗎?”


    “大少和老爺差不多的性格,但他很善良。”


    是了,就是因為他小時候幾次無心的幫助,使得總覺得自己孤零零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許嘉慕對他逐漸的上心,再加上他本人太過優秀,許嘉慕對他從單純的崇拜變成摻雜□□的複雜感情,似乎也是在短時間內完成。


    如果自己是在做夢,如果他在這個夢中可以得到一次從來的機會,那麽這一次,他一定會變成許天翊喜歡的那種人,讓他一點點的為自己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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