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燥熱,人心浮躁。


    夏芳菲聽說駱澄叫駱氏給夏刺史收拾屋子後,心裏便很是佩服駱澄,再聽說駱得計蘇醒後精神頭不好、柳姨娘母子被幾個來人催債,心裏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但沒幸災樂禍多久,就總見有人莫名其妙地在她麵前說些意味不明的話。


    譬如遊氏,大抵是因駱得計為夏芳菲當了災厄,她心裏不平順,便特意來夏芳菲門上道:“七娘放心吧,梁內監、敏郡王都叫龍禁尉看押起來了。康平公主、韶榮駙馬是不屑對妹夫動手的人,妹夫一準會平安無恙地進了長安。”


    夏芳菲聽遊氏這麽說,自然要謝她一句。


    遊氏又唏噓道:“可憐敏郡王,咱們家欠了他那麽大的人情也沒法還。據說龍津尉將他單獨看押起來,連玉側妃也見不著他的麵。還有那梁內監,據說梁內監那日丟了醜,叫人四下裏抖落敏郡王的那些事呢。哎,也不知敏郡王後悔沒有。”說完了,就等著看夏芳菲是個什麽臉色。


    夏芳菲道:“抖落的可都是壞事?既然是壞事,那就是他自己個做下的,也怪不得旁人。”不過是狗咬狗罷了,想來甘從汝也沒少往梁內監身上潑髒水。


    遊氏看夏芳菲絲毫不為所動,再接再勵道:“據說太後在朝堂上也發下話叫人嚴查此事,看來,太後是徹底不喜敏郡王了,隻怕敏郡王這會子不能跟早先那樣有驚無險了。誰叫他這次這樣魯莽呢,竟然直接去擄劫梁內監,隻是,也虧得這樣,才叫梁內監二話不說,將解藥給了。”


    “早先那樣,也便是說,敏郡王他犯下的事,不止一兩件?”夏芳菲鬧不明白一件事,那便是明明是個人渣,怎地做了一兩件勉強算得上好事的事,就能叫一群人對他改觀。就拿眼下來說,在駱澄眼中,甘從汝就成了個迷途知返、重情忠義的人。


    遊氏心歎夏芳菲鐵石心腸,不免腹誹夏芳菲是因覺敏郡王不如皇帝位高權重,是以才不為敏郡王所作所為打動。


    “夫人,門上又來了兩個尋柳姨娘、二郎討債的。”綠裳臉色有些慘淡,若說昔日,她的所思所想,是如何飛上駱得意這根高枝,眼下,她想的就是禍事連連的駱家,到底有沒有時來運轉的時刻。


    遊氏聞言,不由地心生厭煩,繼而想起必定是有人瞧著他們家落魄了,才敢上門來討債,蹙著眉頭道:“問問到底是誰家的人,能打發了就罷,打發不了,就叫二郎、柳姨娘去見見人。萬萬不可叫老爺知道了,免得老爺生二郎的氣。”


    遊氏不肯叫駱澄知道,豈會是怕駱澄生駱得仁的氣,乃是怕駱澄為息事寧人,替柳姨娘母子還了債。


    綠裳聽了,當即便叫人去門上問,少時,門上人來答:“據說是二郎欠下的賭債。”


    “多少?”事關銀錢,遊氏便分外擔心起來。


    夏芳菲也好奇怎會有人大大方方地上門討要賭債。


    “據說是五百兩銀子,已經叫二郎、柳姨娘去瞧著了。”綠裳瞧著遊氏的臉色,心知遊氏必定在思量著這賭債能不能躲過去,當下貼心地道:“夫人,來的幾人氣焰很是囂張,據說跟康平公主府很有些關係。”


    遊氏氣得哆嗦起來,五百兩算不得小數目,更何況還是駱得仁欠下的賭債,若叫她還,她如何樂意?“不許人跟老爺說,若有人問起我來,你隻說不知道。”


    遊氏乃是心血來潮,想說些陰陽怪氣的話給夏芳菲添堵。府中定然沒幾個人能料到她會來梨雪院。


    “哎。”綠裳道。


    待綠裳出去了,遊氏立時喪生喪氣道:“果然沒了梁內監、敏郡王,咱們家也不得消停,轉眼間,康平公主又逼到門上來了。”


    “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還怪二郎不夠小心。”夏芳菲不鹹不淡地應和著,手上拿著繡繃子,慢慢地繡著一隻紅狐。


    話不投機,奈何遊氏未防柳姨娘來尋她借錢,不肯出了梨雪院,隻能與夏芳菲對坐著做針線,三不五時地來一句“色令智昏”又或者“情深意重”等話撩撥夏芳菲。


    卻說駱家廳上,柳姨娘已經從駱得仁口中得知韶榮駙馬催要玉鐲的事,此時與駱得仁出來,瞧見催債之人長得凶神惡煞,不免滿心酸苦。


    “幾位恕罪,一時銀錢不湊手,還請幾位寬限幾天。”柳姨娘臉上堆著笑,再看駱得仁縮在她身後不肯出聲,隻得硬的頭皮,又叫金雀給這幾人奉茶。


    “銀錢倒罷了,鐲子呢?”來人粗魯地將茶碗推開,開門見山地討要玉鐲。


    柳姨娘訕笑道:“早先不是說過徐徐圖之麽?怎這會子又急著要了?”


    “哼,若非你們家姑老爺多事,駙馬怎會……廢話少說,快些將鐲子交出來。”


    “阿娘,便問了夫人,討了鐲子給他就是。”駱得仁見來人不急著要錢,當下鬆了口氣。


    柳姨娘蹙眉道:“二郎,你有所不知……”


    “阿娘,計娘又不進宮了,便是問夫人討了玉鐲,也算不得什麽。”駱得仁道。


    柳姨娘蹙緊眉頭,早先施嬤嬤哄騙遊氏的時候,她沒吱聲,此時,再向遊氏討要,遊氏豈會輕饒了她?


    “快些將玉鐲交出來,爺們還等著回去交差呢。”


    “請問,駙馬要的那麽急,莫非是公主知道了,催著要玉鐲?”柳姨娘問。


    “哼,你們莫問這些不相幹的,要麽還玉鐲,要麽,把五百兩賭債送上來。”


    “……請幾位略等一等,玉鐲不在我們娘兒兩手上,且等我們尋了主母要回玉鐲,便立時給幾位送來。”柳姨娘含笑道,比之賭債,還玉鐲似乎才是條陽關大道。


    因她滿臉笑容,來人興許是看她可憐得很,當下便放了她走。


    駱得仁不敢獨自跟那些討債之人坐在一處,便也匆匆跟著柳姨娘走了。


    “姨娘,夫人那……若夫人得知,定然會在父親跟前將我貶得一文不值。”駱得仁又想把擔子推給柳姨娘。


    柳姨娘心內無奈地歎息,但為他們娘兩以後的日子,隻能將駱得仁從這事裏撇開了,當下道:“那二郎便回房裏吧,若夫人、老爺問起,你隻管一問三搖頭。”


    “多謝阿娘,我就知道阿娘才是家裏最疼我的。”駱得仁歡天喜地道,說罷,便轉身去了。


    柳姨娘怔怔地看著駱得仁的背影,思忖著今次之事,要麽承認是駱得仁欠下的賭債,要麽將昔日她盤算設計夏芳菲的事曝光,前有狼後有虎,但為了長遠計較,還是她一個人把算計夏芳菲的事攬下來,於是先向上房裏去尋遊氏,尋了半日,不見遊氏的身影,當即想起來人是打著討債的幌子上門的,遊氏一準是躲出去了。就又去找駱澄,卻見駱澄因擔心駱得計的病,身上又不自在,並不見人。


    柳姨娘滿心無奈,這才去找正給夏刺史收拾屋子的駱氏——雖她偷偷塞給夏芳菲玉鐲,有算計夏芳菲的嫌疑,但眼下卻顧不得這麽些了,隻求先將眼前這一關渡過了才好。


    柳姨娘尋到駱氏時,打眼看向駱氏給夏刺史收拾的屋子,不禁呆住,隻見屋子裏空洞洞的,帳幔、紗窗俱是清一色的素淨顏色,除此之外,隻有些案幾桌椅,再無其他。


    柳姨娘心道駱氏與夏刺史夫婦二人果然有些嫌隙。


    “姑夫人。”柳姨娘見了駱氏便下跪。


    駱氏正指點人依著夏刺史洗好,在牆上掛上些字畫,冷不丁地聽見這麽一聲,回頭看柳姨娘跪著,並不先叫她起來,“柳姨娘這是做什麽?”莫非有人催債,來找她借銀子?


    “婢妾豬油蒙了心,先前被韶榮駙馬逼迫,在七娘病中給她塞了枚玉鐲。”柳姨娘臉上燒紅,一句話出口,心上才舒坦了些,“……玉鐲是韶榮駙馬給的,如今韶榮駙馬又來討要,婢妾尋不到夫人、老爺,求姑夫人做主,請夫人把玉鐲還給康平公主。”想來那玉鐲必定是康平公主與韶榮駙馬夫妻和睦時,隨手給他的玩意,如今韶榮駙馬急著要回,那就是康平公主對韶榮駙馬心存不滿,有心查問先前贈給他的東西了。未免韶榮駙馬日後再討要給駱得仁的銀錢,隻能趕緊站在康平公主那邊。


    “韶榮駙馬的玉鐲?”駱氏慢慢地在書案前坐下,忽地心裏陡然後怕起來,暗道原來如此,她不知道的時候,夏芳菲竟然遇上了那種事,難怪夏芳菲如今依舊不肯跟她和好。


    柳姨娘低著頭,趕緊磕頭道:“求姑夫人慈悲,替婢妾請夫人將玉鐲還給康平公主。”


    駱氏冷笑一聲,漠不關心道:“與我何幹?”這話出口了,又覺駱澄、遊氏雖沒當麵說,未必在心裏不以為眼前駱家的一種煩心事都是因為夏家才有的,她且拿著玉鐲的事,叫駱澄、遊氏瞧瞧,駱家的事,到底有多少是自找的。如此,她們娘兒兩客居此處,也住的心安理得一些,“罷了,你原沒什麽眼界,這當口若跟你置氣,反倒是我小氣,你隨著我來。”


    “是。”柳姨娘站起身來,跟著駱氏向外去。


    果然有駱氏在,柳姨娘直接就見到了駱澄,那邊廂,遊氏聽說駱氏多事,唯恐駱澄替駱得仁還了賭債,便也匆匆趕了過來。夏芳菲因柳姨娘早先的作為,心裏存了些怨氣,便也厚著臉皮,跟著駱氏過來看熱鬧,過來後,見駱得仁不在,心裏不由地詫異起來。


    柳姨娘惶恐地將韶榮駙馬威逼利誘,哄著她將玉鐲塞給夏芳菲、妄想訛詐夏芳菲的事說了一通。


    駱氏猶自後怕,隻覺那會子夏芳菲若軟弱些,進了道觀等處,就著了柳姨娘等人的道。


    夏芳菲自己個聽著,卻沒什麽感觸,隻是詫異柳姨娘這內宅女子怎會被韶榮駙馬逼迫上,轉而想,柳姨娘一準是為駱得仁頂罪了,“說起來,敏郡王也說,韶榮駙馬今次要替康平公主頂罪了。”卻不知,康平公主的下一任駙馬會是誰。


    駱澄、遊氏原在猶豫,聽夏芳菲這麽一說,便也讚同柳姨娘那句把玉鐲還給康平公主的話,當下挑了個精致的錦盒,叫駱得意兄弟二人將錦盒給康平公主送去。


    吩咐過這話後,遊氏當即看著柳姨娘,對駱澄道:“原不曾想,家裏竟然窩藏了這麽一位黑心的主。虧得……”待要說虧得夏芳菲有心,又覺夏芳菲為將玉鐲丟出令人抄了自家院子的作為不值得稱讚,便略去這話不提,“不然,豈不是叫芳菲受了委屈?”更何況,那會子駱得計還要進宮呢,若傳到康平公主耳中,駱得計的前程就毀了。


    柳姨娘一凜,當下安慰自己別太擔心,畢竟還有駱得仁在,駱澄不顧念她,還要顧惜駱得仁的臉麵呢。


    “老爺,妹夫眼看便來了,這事無論如何,都得給他一個交代。不然,咱們家成什麽人了?”遊氏竊喜,往日裏不曾收拾柳姨娘,乃是找不到柳姨娘的把柄,如今柳姨娘將現成的把柄送到她手上,豈不是喜事一樁?


    駱澄望向柳姨娘,畢竟是多少年枕邊相伴之人,況且,駱得仁又大了,若在此時將她攆出去,叫駱得仁如何有臉見人?躊躇一番,就問駱氏:“妹妹,你瞧該如何處置?”


    駱氏淡淡地道:“我們家老爺未必會理會這些小事,哥哥隻管依著自己的心思處置就是。”莫非駱澄以為她不知,將這事推給她來處置,是想叫她手下留情?


    駱澄猶豫再三,看駱氏是當真動了怒,隻得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柳姨娘也回房閉門思過吧,還不知康平公主府到底怎樣。”


    遊氏心裏冷哼一聲,暗道看駱澄能護著柳姨娘到哪一日。


    駱澄正琢磨著該如何打聽康品公主府裏的事,不出兩日,長安城裏便傳出韶榮駙馬勾引康平公主貼身婢女一事,隨後,就如棒打落水狗一般,韶榮駙馬昔日做下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便與敏郡王的事一一被抖落出來。


    不等夏刺史進京,韶榮駙馬貪心不足,為奪得良田,令人動了平衍項家陵寢的證據便已經確鑿了。


    康平公主這一招金蟬脫殼後,長安城裏仿佛萬事俱備,就隻差夏刺史進京後,給韶榮駙馬、梁內監、敏郡王一幹人等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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