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貝翊寧親自送來了新鮮的食材。


    開門的時候,熊橙謹慎地探出一顆腦袋,入眼的是穿著簡單 ,高挑挺拔的貝翊寧,他二話不說,直接遞給她一個透明的塑料袋,熊橙伸手拿過,說:“等著,二十分鍾。”


    言畢,她迅疾地關上了門。


    貝翊寧靜水深流的黑眸劃過細微的變化。


    從沒有一個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更沒有人有膽讓他等一秒鍾,今天竟然對一個俗氣的女人破例。


    熊橙井井有條地忙碌起來,一邊將麵下大鍋水煮,一邊將橄欖油和鹽漬豬肉倒入一隻小鍋翻炒,炒到肉的脂肪開始收縮,放入洋蔥,芹菜和大蒜,將火開大繼續翻炒,兩分鍾後倒入處理好的牛肉糜,撒鹽,加紅酒後再炒淨酒精成分,加番茄醬,用勺子攪拌,中火熬到醬汁濃稠,熄火,盛放在碗裏,再用筷子試試大鍋裏水管麵的軟硬,確定時機後,將通心粉瀝幹水分,盛放在盤子裏,最後把濃稠的醬汁淋上去,完畢。


    貝翊寧抬起手臂,看了看時間,正是十九分鍾三十五秒。


    下一秒,熊橙“嘩”地打開門,右手提著打包好的意大利牛肉通心粉,左手伸直,掌心攤平:“錢。”


    貝翊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取出皮夾,將準備好的現金給她。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貝翊寧接過粉藍色小花圖案的保溫桶,居高臨下之時,不經意地打量眼前這個俗氣的女人。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米黃色的居家衣,柔黑蓬鬆的頭發紮了一個花苞,露出光滑的前額,皮膚很幹淨,眼睛比一般人要大且有神,鼻子有點小,趿了一雙黑色小熊的毛絨鞋,身上有一股糅雜洋蔥和大蒜的味道。


    “你在看什麽?”熊橙狐疑,眼神立刻警惕了一點,慣性地抬起手臂擋在自己胸前。


    貝翊寧麵如冰霜,聞言輕輕折了折眉,低聲說了三個字:“就憑你?”


    言畢,在熊橙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背過身,邁開長腿,徑直下樓。


    熊橙後知後覺明白他的意思,氣得咬牙:懂不懂尊重女人?再說,我……哪裏差了?!


    又二十分鍾後,地點醫院。


    貝思哲左手固定石膏,右手握著叉子,正狼吞虎咽,小額頭上爬滿了晶瑩的汗珠子。


    坐在病房沙發上看書的貝翊寧聽到源源不斷的“吸溜吸溜”,目光從書上挪開,看向貝思哲,漫不經心地說:“有這麽好吃嗎?”


    “超好吃的!”貝思哲一張圓臉充盈著滿足,大方地邀請,“你要不要嚐嚐看?”


    “我沒有胃口。”


    貝思哲吃完最後一口,舔了舔叉子上的醬汁,打了個飽嗝:“好爽啊,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東西就好了。”


    “她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廚師。”貝翊寧瞟了他一眼,語氣是不以為然的清冷。


    “才不是,她很厲害的,做的意大利麵,燉飯,奶酪餅幹和布丁都超好吃的。”貝思哲吮了吮手指,眼睛一亮,“我們請她到家裏來幹活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麽?”貝思哲瞪圓眼睛。


    “首先,她太年輕,不符合我的要求,再者,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工作。”


    “那有什麽問題,你出多一點錢不就可以解決了?”


    貝翊寧合上書本,拿過手邊的水喝了口,黑眸深不可測,輕啟薄唇:“她隻是一個平凡,普通到沒有任何特色的小廚師,我為什麽要花大錢請她為我服務?”


    “可是我看她順眼,她做的東西很好吃。”貝思哲情緒強烈,“你再考慮考慮嘛!”


    “她不值得多考慮。”貝翊寧後靠在沙發背上,緩緩闔上眼睛,閉目養神,“我現在要休息,你不許發出聲音。記得十五分鍾後把藥水喝了,別被我發現你又倒在窗台的花盆裏。”


    貝思哲不敢再嚷嚷,悶悶不樂地撅起嘴巴。


    相比貝翊寧長手長腳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夜,小廚師熊橙這晚在柔軟的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隔天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打扮,因為今天值夜班,交班時間是下午三點,她難得擁有一個清閑的早晨。


    充分的養精蓄銳後,洗手間明亮的鏡子映照出她一張飽滿瑩潤的臉,她突然有了一點興致,找出棕黑色的眼線筆,從眼尾開始描畫。


    整個人的心情隨著眼睛的神采奕奕而越發燦爛。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熊橙在心裏淡淡地想。


    而晚上重遇“舊人”的事實,充分證明,美好的一天神馬的隻是熊橙的錯覺。


    當時,餐廳領班曹麗芝親自來到後廚房,詳細地將今晚一位貴賓的特殊要求轉述給熊橙。


    “今天是他未婚妻的生日,他需要在她的甜點裏製造一個小驚喜,把這個戒指放在香醋巧克力蛋奶凍裏,記住別放得太深,在三分之一處。”


    “好,沒問題。”戴著手套的熊橙接過了那個寶藍色絲絨的鑽戒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看得見的一個位置,鑽戒盒上那個知名的logo躍入她的眼眸,她承認自己心裏深處有一點豔羨,當然不是羨慕奢華璀璨的鑽戒,而是羨慕這份浪漫,體貼的心意。


    有一句話怎麽說的?哦,不要鄙視男人華而不實的示愛舉動,他願意做那些表麵功夫至少證明一點,他在意你的感受,要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不少更糟的男人,是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的。


    把鬆子倒進奶凍裏,和香醋融合在一起,攪拌均勻後,熊橙把那枚戒指固定在兩顆鬆子間,蓋上薄膜紙後放於冰箱冷藏,等凝固後,澆上熱騰騰的巧克力醬。


    這樣一份酸酸甜甜,帶著驚喜的點心,滿足了所有女孩的幻想。


    服務生將甜點端出去,過了十分鍾,曹麗芝又過來後廚房,聲音有些喜悅:“熊橙,那位小公主感動得當場落淚,誇獎你做的甜點好吃,堅持當麵和你說一聲謝謝。”


    “好啊。”熊橙很樂意。


    跟著曹麗芝走出去,一路彎彎繞繞,到了專供情侶進餐的包間,推開原木玻璃門,一股清新淡雅的白葡萄酒味縈繞在鼻尖,頭頂的水晶燈撒下柔和的暗光,餐桌上的燭台插^入筆直的白色蠟燭,蠟燭邊圍繞一圈嬌美的粉玫瑰,角落的壁爐正在燃燒。


    “這就是今晚為你們提供餐點的廚師。”曹麗芝麵帶微笑,聲音不輕不重。


    皮椅上的男人正握著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地說著情話,聞言緩緩抬頭。


    四目相對,熊橙認出這張英俊迷人的臉,正是三年不見的葉聞雋。


    葉聞雋看到熊橙的刹那,深邃的眼眸波瀾不驚,整體神色沒有表現出一點異樣,甚至沒有鬆開未婚妻的手,反而更溫柔地低語:“你不是說要親自謝謝今晚的廚師嗎?現在人已經到了。”


    阮羽萱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輕輕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來,很誠懇地向熊橙表達謝意:“謝謝你做的美食,真的非常好吃。”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熊橙不動聲色地回以一個微笑,又加了一句,“你能喜歡是我的榮幸。”


    阮羽萱轉頭看葉聞雋,輕輕喊他的名字,提醒他給她小費。


    葉聞雋點頭,下一秒站起身,儀態完美地拉開椅子,走到熊橙麵前,取出皮夾裏的三張紙幣,遞給她,溫和地說:“這是你應該得的。”


    近在咫尺的距離,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熊橙輕輕皺了皺眉,他向她投來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好似對此刻兩人的境況感到滿意以及有趣,背對未婚妻,他黑眸肆意地流瀉出一點真實的情緒——戲謔。


    熊橙頓時想到他曾經說的那句話“嗬,我還不至於找個廚子做老婆吧?”,心底熟悉的厭惡感迅速蔓延開來,但她不至於在這個關鍵時刻失控,她不卑不亢地說了句謝謝,伸手接過他的小費。


    他溫熱的指端似不經意地滑過她的掌心,唇角微微漾開漣漪,輕輕做了個口型,準確地說出她的名字。


    熊橙笑得很自然,裝作沒看見:“如果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葉聞雋輕輕挑了挑眉。


    熊橙和曹麗芝退出包間,葉聞雋回到座位,拿起玻璃杯輕晃,然後優雅地抿了一口酒。


    阮羽萱突然笑著提議:“改天我在家給你煮意大利麵吃,怎麽樣?”


    葉聞雋放下酒杯,伸手握住她柔軟的手,打趣地說:“我記得上一次你做菜給我吃,整個廚房都要起火了,你確定還要嚐試一次?”


    阮羽萱有些不好意思:“一次失敗不代表次次失敗,我可以從簡單做起。”


    葉聞雋抬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貼了貼,認真地說:“不必,我的女人不需要為我洗手作羹湯,她的手是用來握玫瑰花的。”


    阮羽萱低下了頭,燭光下她的容顏嬌美不可方物,聲音也盡顯小女人的細膩柔意:“我隻是看到剛才那個廚師突然覺得很汗顏,沒想到她和我年紀差不多,就可以動手做一桌子的大餐,而我連番茄炒蛋都不會。”


    “傻瓜,人家本來就是學這行的,你和她比這個做什麽?相反,你會的那些,她一定不會。”葉聞雋腦海掠過熊橙那張完全沒有變化的臉,口吻很自然,“說到底,她隻是一個廚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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