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橙準備下班的時候接到貝思哲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說自己被體育老師打了,要討回一個公道,但聯係不上爸爸,現在正孤立無援地留在教室裏。


    貝思哲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了,呈現罕見的沉默。


    熊橙很嚴肅:“你被體育老師打了?”


    “對,他打我耳光。”小聲音終於有了點破綻,流露出憤怒和委屈。


    “你等我來。”


    熊橙趕到的時候,看見貝思哲正安靜地坐在角落裏,腦袋倔強地扭向一邊,他的班主任楊雪晴站在他座位邊,輕聲和他說著什麽。


    “貝思哲。”熊橙出聲。


    “小熊。”貝思哲轉過頭,眼睛落在門口的熊橙身上,迫不及待地告狀,“高老師他打了我,我要跑去告訴校長,但楊老師一直攔著我不讓我去。”


    楊雪晴尷尬地咳了咳,轉而地對熊橙解釋:“這件事情是這樣的,下午的體育課上,貝思哲和體育老師發了矛盾,他說體育老師動手打了他,但體育老師堅決否認他說的,在場的同學也都表示沒看見,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也說不好。”


    “他就打我耳光了!我沒有撒謊。”貝思哲瞪大眼睛怒道,“同學們不說是因為不敢得罪他。”


    “可是,大家都說是你先上前扒高老師的褲子,讓他摔了一跤。”楊雪晴皺眉。


    “是他先整我,我就不可以以其人之還治其人之身嗎?”貝思哲一聲冷哼,眼睛突地有些紅。


    楊雪晴正要說話,熊橙搶先一步問貝思哲:“他怎麽先整你的?”


    貝思哲飛快地把體育課上受欺負的事情說出來。


    下午體育課上,高老師教大家新一套的廣播體操,其中有個下肢運動,貝思哲做得總比慢別人一拍,在隊伍裏顯得很不和諧,反複幾次後,高老師把他單獨拎出來,命令他去角落好好練習。因為太陽很大,貝思哲練了一會就連連打哈欠,沒了耐心,索性轉過身蹲下來拔草,拔著拔著,屁股被輕輕踢了一下,他警覺地轉過臉,看見高老師一臉鐵青地站在麵前,問他在做什麽,因為被踢了一下,他很不高興,頂撞了高老師幾句,高老師罰他站在原地,不到放學時間不許離開。等高老師轉身走回去,貝思哲突然跑上去,衝到他背後,伸手用力一扒他的沙灘褲,高老師嚇了一跳,重心不穩,左腳絆了右腳一下,整個人摔在地上,而褲子也滑落至膝蓋的位置,他爬起來後惱羞成怒,想也沒想地扇了貝思哲一個耳光。


    熊橙聽完整個過程,對麵露不安的楊雪晴表明態度:“我相信貝思哲說的,雖然他平時很調皮,但不會在這事上撒謊。”


    楊雪晴慢悠悠地說:“我也沒說他撒謊,隻是覺得他有點誇大其詞了,也許高老師隻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他硬說是打耳光。不管怎麽說,他自己也承認先上前扒老師褲子的。”


    “但是他先踢我的!”貝思哲聞言又怒了,“楊老師你真的太不公平了,你和高老師根本就是一夥的。”


    楊雪晴聞言表麵無動於衷,心裏卻咯噔一下,很早的時候,她和高遠有過一段曖昧,有一次在樹林裏親熱,被貝思哲偷看去了,之後貝思哲就四處傳播這事,讓她極為惱火,但因為心虛,不敢把他叫到麵前批評,糾正,現在聽他說“你和高老師是一夥的”,免不了又心虛了一下。


    她咳了咳,語氣有些嚴肅:“貝思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對我有意見,但在這件事上我是公事公辦,不偏不倚的,你說高老師打你,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你作證,我怎麽能聽信你一麵之詞?如果你平時就是一個認真,乖巧,守規矩的學生,我現在不會質疑你說話的真實性,偏偏你平時表現欠佳,和同學老師鬥嘴是常事,還屢屢違犯校規校紀,品行操守沒得過一次優,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全信你說的。”


    “哼,我知道你為什麽不信我去信高老師,因為你們是一對,還躲在樹林裏擁抱親嘴。”貝思哲突然大聲地把話挑明了。


    楊雪晴倒吸一口氣,羞惱地胸脯一上一下,語氣變得十分嚴苛:“你胡說八道什麽?家裏人就是這樣教你說話的?就算你沒有媽媽,難道連爸爸都不教你什麽是尊重,禮貌和規矩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孩子,年紀小小口無遮攔,撒謊成性,渾身上下就沒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地……”


    熊橙硬聲打斷她:“楊老師,你現在說的話就是一個老師兼班主任應該說的嗎?你就懂得怎麽尊重,禮貌地對待自己的學生?”


    “我怎麽樣對待學生不需要對你交代吧,說到底,我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是誰,一次兩次跑來學校幫他解圍,次次縱容他犯錯,讓他越來越肆無忌憚。現在你又以什麽身份對我的教育方式提出質疑?” 楊雪晴的笑意有些冷,眼眸露出被挑釁後的憤怒,“麻煩你搞清楚這點後再開口質問我。”


    “爸爸!”坐在座位上的貝思哲眼尖地看到門口閃現的貝翊寧,站起身來,和熊橙示意,“小熊,爸爸終於來了。”


    話畢,貝思哲從楊雪晴的眼皮底下“溜”地跑了出去,到貝翊寧麵前,伸手抱住爸爸,悶聲:“高老師打我耳光,大家明明看見了都裝沒看見,楊老師還冤枉我撒謊。”


    貝翊寧立刻舉起貝思哲的臉,垂眸認真地檢查,並問:“你說他打你哪裏?”


    貝思哲吸了吸鼻子:“右臉。”


    貝翊寧用手輕輕撫摸他的右臉,而後抬眸看向熊橙身後的楊雪晴,語氣淡薄到了極致:“楊老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楊雪晴換了一副柔軟,好商量的腔調,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下午體育課上發生的事情。


    “大致就是這樣,我之所以不讓他跑去校長那是因為事情沒有到那個嚴重的程度,而作為班主任我完全有處理這事的能力,在沒有徹底搞清楚事實之前,大張旗鼓地把事情擴散出去不利於問題的解決。”


    “那現在解決得如何了?”貝翊寧反問。


    “現在體育老師他否認自己對貝思哲動過手,貝思哲堅稱老師打了他,他們各執一詞,我也不好完全聽信一方。”楊雪晴語速很慢,神情也有點遲疑,“不過,既然貝思哲現在好好的,沒有什麽問題,我看事情要不就……”


    “我隻相信貝思哲說的話,既然他說被打了,那就是事實。”貝翊寧截斷她的辯解,黑眸覆蓋上一層冰霜,“我的孩子在學校被老師扇了一個耳光,在校方無法給出合理解釋,又無力解決問題的情況下,我隻能選擇報警。”


    楊雪晴的臉刷地白了,急道:“貝先生,你不要這麽衝動,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


    “我給你兩天的時間,如果兩天後還不能給我一個交代,我會報警。”


    楊雪晴在貝翊寧那雙冰封千裏的黑眸注視下,不敢再說一句,暗自咬了咬唇。


    “我們先走。”貝翊寧拉過貝思哲,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動的熊橙,“你還愣著幹嘛?跟我回去。”


    熊橙聞言點了點頭,立刻跟了上去


    楊雪晴又是一楞,本能地脫口而問:“請問她,她是?”


    貝翊寧腳步一停,回過頭來說:“對了,她完全可以代表我和老師進行談話,也有資格對你的教育方式提出質疑。”


    片刻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剛才已經聽到你對貝思哲的批評,但不接受你說的任何一個字,相反,如果你無法做到公平,公正地對待貝思哲,我會向校方申請給他調班,換一個合格的班主任。”


    站著的楊雪晴臉色糟糕到了極點,整個人僵硬如石,小腿肚卻不受控地發起顫來。


    走出校門口,直到上車,貝思哲一言不發,貝翊寧難得地問他想吃什麽,可以帶他去吃,他也難得地回答:“我沒有胃口。”


    熊橙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給你做吃的好不好?”


    貝思哲還是搖頭:“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吃。”


    “那趕緊回家好好休息。”熊橙說。


    “我也不想回家。”貝思哲想了想對他們開口,“你們可以陪我去噴泉廣場散散心嗎?”


    貝翊寧應允,熊橙表示沒問題。


    到了噴泉廣場,貝思哲提出要一個人靜一靜,獨自走到一張桔色的休閑椅前坐下,老成地歎了一口氣後,慢悠悠地托起兩腮,思考人生。


    熊橙和貝翊寧就站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


    噴泉廣場很熱鬧,水柱音響正在播放一首爛大街的網絡神曲,東邊的一角有老太太在跳廣場舞,西邊的一塊區域,滑板少年們正在展現驚人的速度和完美的技巧,南邊的一排銀杏樹下,熱戀的情侶正在擁吻,自成一派風景。


    “你肚子餓嗎?”身邊靜默的男人突然問道。


    熊橙抬頭看了看貝翊寧,老實地回答:“有點。”


    “你等著,我去買點東西回來。”


    過了十多分鍾,貝翊寧提著一袋子回來了,他買的是漢堡和汽水,對熊橙說:“附近隻有一家漢堡店,沒有其他選擇。”


    “謝謝。”熊橙接過袋子,打開後發現除了漢堡和汽水,還有兩串用紙袋包裝好的糖葫蘆,便問,“你特地給貝思哲買了糖葫蘆?”


    “一串給他,一串是你的。”


    熊橙眼神疑惑。


    “你上次不是和他吃得很開心嗎?”貝翊寧淡淡地說,“考慮到你的心理年齡和他差不了幾歲,我也給你買了一串,當餐後甜點。”


    “……”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地吃漢堡和汽水,很顯然,貝翊寧對這類快餐沒有興趣,敷衍地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熊橙正在喝汽水的時候,聽到他用一種漫不經心地語氣問道:“已經過了六天半了,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熊橙咬了咬吸管,含糊地問:“其實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他壓低聲音,一秒的思考後反問,“什麽不懂?”


    “你說的試試看,是想找一個女人談戀愛?”


    “對。”


    “因為空虛寂寞?”


    “空虛、寂寞?我的人生不至於出現這兩個詞。”


    “那到底是為什麽?你不會真的隻是突然想談一場戀愛吧?恰好看我順眼,又擅長做菜,可以哄貝思哲開心?”


    他沒有回答,直視前方:“你可以直說願意還是不願意,沒有人會逼你。”


    熊橙安靜不語,把喝完的飲料杯放在手邊,又看了看遠方,似做最後的思考,然後鄭重其事地說:“我不願意。”


    他連表情都沒換:“不願意的理由是什麽?”


    “我不知道你的真實意圖,換句話說,你到底是真心的還是逗我玩的?前者的概率太低,後者倒比較有可能,不過你為什麽要逗我玩呢?”她似乎很實誠地分析這個問題,並陷入了思考中,“我實在搞不清楚。”


    “我為什麽要浪費時間逗你玩?”他開口,黑眸直視夜色中浮起的盞盞燈火,“況且,你有什麽好玩的?”


    “那你為什麽會選擇我呢?”


    良久,他說出了答案:“也許,你身上有我感覺熟悉的東西。”


    “什麽意思?”熊橙不明白。


    他轉過頭,沒有解釋何為熟悉的東西,卻切入了另一個重點:“你一直習慣刨根究底?如果真的不願意直接說對我沒有感覺,或者是討厭我不就行了,何必這麽多廢話。”


    “事實是……”她一邊斟酌,一邊思考,作為女人,要確定“追求者”的態度是否真誠的,這點無可厚非吧?何況這個追求者如此另類,從不走尋常路。


    他未給她辯駁的機會,靠近了一點,黑眸的晶狀體如同漂亮的鑽石,對準她微微一縮的瞳孔,清晰道:“事實是,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你願意、甚至是渴求和我試試看,隻是嘴上還不想承認。”


    “是誰給你這個自信的?”她不可置信的同時,想到了這幾天做的那個夢,夢裏那張優越,清貴又傲嬌的俊臉和現在麵前的這張完全重疊。


    他的晶狀體像是一個漩渦,無限地吞噬她的魂魄,聲音依舊沉穩好聽:“那天我抱你上車,你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一樣。那一刻,我或多或少明白了你對我有點心思。”


    熊橙完全說不出話來,不搖頭也不點頭。


    他又靠近了一點,眼睫和她的睫幾乎擦在一起,聲音清涼如泉:“我說的不對嗎?那這樣吧,我們對看一會,讓我認真地觀察你一下,看看是我的判斷出了錯,還是你在撒謊。”


    他溫熱的呼吸沾染她的臉頰,弄得她癢癢的,心又一次撲通撲通地加速。


    彼此安靜對視,安靜到了徹底。


    “你的心跳好像又快起來了。”不到十秒,他平靜地點破。


    “……”


    “耳根怎麽出現了一抹和糖葫蘆一樣的顏色?”他微微蹙眉反問。


    “……”


    “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耳朵的紅色蔓延到了臉上。”


    “……”


    “到此為止,你給我的身體反饋和我的判斷吻合度高達99%。”他悠悠地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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