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錦第一次見到楚雲深的時候,她八歲,楚雲深十九。


    那一日,雙親慘死在土匪手中,她被娘親藏在樹叢裏,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直到土匪將財物悉數搶走,她才從樹叢裏爬出來。可是那時爹爹已經沒了氣息,娘親倒在她的懷裏,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她好好活下去。


    她哭了很久,可是她答應過娘親,會聽她的話。


    後來,有人路過,她見那人一身青色衣袍,麵若冰霜卻清俊無雙。


    “救救我……”她扯著那人的衣袍一角,低聲懇求。


    “放手。”楚雲深剛從外麵回來,正準備回流音穀。他素來不惜多管閑事,如今看著腳下這個髒兮兮的小姑娘,便不悅的皺了皺眉。


    容錦沒有放手。她知道,這荒山野嶺不會有其他人,若是此人不救她,那她隻能命喪於此。爹爹和娘親這般保護她,她絕對不能這麽輕易的丟了性命。


    “大哥哥,我沒了爹娘,如果你不收留我,我會死的。”


    “你的死活,與我何幹?”


    那人言辭淡淡,眉梢冰冷,容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時語塞。對啊,她與他非親非故,自然沒有幹係,可是……哪有人心腸硬到這種程度?容錦沒有辦法,小手扯著他的衣袖不放:“我不會讓你白養的,我會替你幹活兒,求求你……”


    容錦說謊了,她自小就是嬌生慣養的,哪裏會幹什麽活兒。


    楚雲深看著腳下的小姑娘,似是想到了什麽,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白淨的臉上,看上去小小的一個,極是可憐,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問道:“你會養鴿子嗎?”


    鴿子?容錦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想也不想便立即點頭,忙道:“會,我會養鴿子。”


    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極為好聽,楚雲深黑眸一沉,稍有動容,而後將手伸了出來,“那你就跟著我吧。”


    ——若是會養鴿子,也算是有用處。


    容錦看著眼前白皙修長的手,又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小手,有點兒不大好意思,猶豫的將手伸了出去。


    那時她才到他的大腿,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他的身側,他就這樣牽著她的手,帶她去了流音穀。


    很久以後容錦才知道,這位不到弱冠之年的清俊男子,是大昭國師的入室弟子,名叫楚雲深。


    容錦不過八歲,依稀記得爹爹曾經教過的那句詩詞: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


    楚雲深一向不喜與人接觸,如今撿了這個小姑娘,一是因為難得動了惻隱之心,二是因為小姑娘說她會養鴿子。


    回到了流音穀,楚雲深見這個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便替她換了一身衣裳。流音穀中沒有小姑娘穿的衣裳,便讓她穿上自己幼時曾經穿過的衣裳。


    ……可是小姑娘騙了他,她根本就不會養鴿子。


    楚雲深冷著臉,小姑娘卻可憐兮兮的垂著頭,抱著他的大腿不肯鬆手,用一種極為無賴的姿勢道:“現在不會,可是我會慢慢學,不要趕我走,好不好?”她好不容易讓他收留了自己,如今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


    楚雲深扶額,心想:若是再將她丟掉,似乎也挺麻煩的。


    容錦順利留了下來。


    用完晚膳,容錦便有些困了,可是一閉上眼睛,入目皆是一片猩紅,她害怕極了,便往楚雲深的房裏跑。楚雲深的房間就在她的旁邊,她隻穿著一身淺色的中衣,披散著頭發,臉上掛著淚珠子,模樣可憐極了。


    “我……我害怕。”容錦語氣哽咽,用肉呼呼的手背擦了擦眼淚。


    榻上的楚雲深冷著臉,好看的眉頭一皺,看也不看就轉了一個身,繼續睡。容錦抹著眼淚,然後極為順溜的爬上了榻,自後麵緊緊抱著楚雲深的腰。


    “下去!”楚雲深有些發怒,他一向不喜別人的碰觸,更不喜與人同榻。


    “我害怕。”容錦緊緊抓著身旁之人的衣衫,小聲委屈道。


    楚雲深轉過身子,看著近在眼前的小姑娘,見她一雙黑眸淚眼汪汪,又想到今日才失去雙親,便無奈的皺眉,“那你鬆手。”他暫且讓她上榻,可是這般抱著他,他委實受不了。


    容錦乖巧的點了點頭,而後依依不舍的將小手鬆開。


    ——隻要他不趕她下榻就行。


    楚雲深看著眼前這個煩人的小姑娘,心裏極是後悔,不該一時心軟將她帶回來。


    翌日。


    楚雲深醒來的時候,看著身側睡得安穩的小姑娘,不禁暗暗扶額。昨夜他明明告誡過不許她碰自己,可是眼下她的四肢都纏在了他的身上,整個身子都嵌在他的懷裏,睡得極為香甜。


    煩人。


    楚雲深眉頭一皺,極為不悅,想也不想便將她的雙手弄開,許是他的力氣太大,弄疼了懷裏的小姑娘。小姑娘不滿的嘟囔了一聲,撅了撅粉唇,然後睜開眼睛呆呆的看著他,睡容惺忪道:“……大哥哥?”


    她的雙手白白嫩嫩的,明明沒有什麽力氣,卻將身側的人抱得緊緊的不願意鬆手。黑白分明的眸子滿是依賴,她知道這個大哥哥不喜歡她,甚是有些討厭她的碰觸,可是……她不想放手。


    容錦湊過去,親了親身側之人的臉,每一次她惹爹爹和娘親生氣的時候,隻要她親一下,他們就不生氣了,她的語氣頗為討好:“大哥哥,阿錦會聽話的,以後阿錦可以和大哥哥一起睡嗎?”


    清冷如楚雲深,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小姑娘親,雖然這個小姑娘……隻有八歲。


    楚雲深向來冷情,對於人情世故更加是一竅不通,不然昨日也不會對著剛失去雙親的小姑娘見死不救。眼下,雖然將人帶回來有些後悔了,可是如今都這樣了,他自然是認命了。


    罷了,反正流音穀的那群鴿子也要有人來養,這個小姑娘雖然不會,但是看上去還算是機靈聰慧,應該會學得很快吧。


    楚雲深未曾開口而是起身下榻,拿過擱在一旁的竹青色長袍不急不緩的穿上,動作極為優雅閑適。容錦坐在榻上,一雙大眼睛靜靜的看著他穿衣服,而後彎了彎唇,迅速起身將衣服穿好。


    她身上是一套淡青色的男裝,應是這個大哥哥穿過的。容錦整理了一下衣裳,而後去洗漱,洗漱完了,看著自己亂糟糟的包子頭,有些煩惱了……


    她不會梳呢。


    可是大哥哥這麽凶,應該也不會給她梳吧?


    容錦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梳頭發的紅綢帶拆下來,然後用木梳理順,猶豫了一會兒,便將紅綢帶和梳子握在手心,去找大哥哥。


    楚雲深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烏秋秋的眼睛,又看著她手心裏的紅綢帶,便知道她的想法。他放下手中澆花的水壺,接過她手裏的梳子,替她梳頭發。雖然是頭一回做,可是從小到大,還沒有他不會的事情,烏黑柔順的發絲在他的指尖流轉,不過片刻,精致可愛的包子頭便梳好了。


    容錦沒有想到這個大哥哥居然會幫她,她伸手小手摸著發頂的兩個鼓鼓的小包子頭,抬頭對著楚雲深展顏一笑,道:“大哥哥,你好厲害。”


    楚雲深沒有說話,將手裏的梳子擱到一旁,而後牽起小姑娘的手,走去了後院。


    後院養了一大群白色的鴿子,容錦不過是八歲的小女娃,如今看著這群小鴿子,一時新奇的不得了,眼睛一瞬不瞬,粉嘟嘟的小嘴更是睜得大大的。


    ……好可愛的小鴿子啊。


    “以後你就是我的徒兒,你每天的任務,就是照顧這群鴿子,明白了嗎?”


    容錦眨了眨眼睛,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好多的楚雲深,乖巧的點了點頭,聲音糯糯道:“知道了。”她彎著唇,抱著身側男子的大腿蹭了蹭,嬌嬌脆脆的喚了一聲:“師……師父。”


    ·


    沒了爹娘的頭兩年,容錦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起初師父很生氣,經常忍不住把她丟下榻,她覺得委屈,可是後來慢慢與師父相處久了,她就開始了解他了,。


    師父不喜歡笑,不喜歡說話,不喜歡麻煩。


    可是她卻截然相反:她喜歡笑,喜歡和師父說話,而且她很麻煩。


    ——所以,師父會把她撿回來,她的運氣委實極佳。


    師父不和她說話,她就每天和後院的那群小鴿子說話。小鴿子起初有些怕她,但是她天天都給它們喂食物,它們就漸漸開始信任她,不怕她了。有時候她喂食物的時候,調皮的小鴿子還會飛到她的手心,啄她手心處的穀子。


    有點兒癢,她就忍不住“咯咯”直笑。


    容錦看著自家師父一大早就在澆花,便放下手中的穀子,屁顛屁顛跑去,伸出雙臂自身後抱住他的手臂,親昵的喚了一聲:“師父。”


    說實話,楚雲深挺煩這個聒噪調皮的小徒兒的,可是這小徒兒像是吃定了他似的,見著他冷冰冰的麵容也一點兒都不怕,親昵的抱著他的手臂,不斷的和他說話。


    他不喜歡說話。


    “師父,你什麽時候帶我出去玩?”


    在流音穀待了兩年,她從來沒有踏出去一步,每日的食物和日常所需,每隔半月都會有人送來,不需親自出去購置。她不會做飯,可是師父卻很厲害,簡單的食材都能做出可口的佳肴,雖然她極為滿足現狀,可是還是希望能去外頭看看。


    楚雲深拿自己這小徒兒沒辦法,如今在身邊養了兩年,亦是有些感情,說話也不似一開始那麽冷淡,他瞧了一眼身側的小徒兒,順手揉了揉她腦袋上的兩個小包子,聲音低沉道:“為師不喜歡外麵,若是想去,你一個人去吧。”


    雖然是以師徒的名義養了這個小徒兒,可是楚雲深一直都是放養式的,如今他的小徒兒想去外麵,那就去好了。


    容錦蹭了蹭自家師父的手背,小聲道:“師徒不喜歡,那徒兒也不喜歡。”雖然外麵很好,可是她更喜歡和師徒在一起。


    ·


    在流音穀的日子過得極快,轉眼又是三年。


    這一日,容錦早早的就醒來了,肚子疼的厲害,她伸手捂著自己的小腹,咬著唇額頭都滲出了汗水。


    睡在身側的楚雲深一向淺眠,聽到動靜,便側頭瞧了自家的小徒兒一眼,見小徒兒一副麵色蒼白的模樣,便皺眉問道:“怎麽了?”


    “師、師父……疼。”她捂著肚子,淚珠簌簌的湧了出來,落在被褥之上,落在一灘灘深色的印記。


    小徒兒哭得這麽傷心,饒是楚雲深再怎麽鐵石心腸,養了五年的小姑娘終是有些心疼,他難得露出一絲憂慮,伸手覆上小徒兒的小腹,輕輕一揉,“這裏嗎?”


    “嗯。”容錦覺得疼的厲害,哭著撲倒自家師父的懷裏,“師父,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胡說。”楚雲深小聲斥責,而後小心翼翼的掀開被褥,見著床單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殷紅,黑眸一沉,頓時愣住了。


    師父不說話了,容錦覺得好奇怪,低頭去看,發現自己躺過的床單上、自己的褻褲上,都是血……


    怎麽會這樣?


    容錦害怕了,傷心的抽泣:“師父,徒兒不想死。”她的手臂緊緊抱著自家的師父,爹娘讓她平安無事的活了下來,她不能這樣死去,而且……她舍不得師父。


    楚雲深不知道小徒兒為何會流這麽多血,一時心頭猛顫,便再也顧不得什麽,褪下小徒兒的褻褲查看傷口。他不是頭一回看小徒兒的身體,以前他亦是親手替她沐浴,可是近幾年來,這些事情,小徒兒都已經會了,便也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果然都是血。


    楚雲深看著滿手的血,二十餘年來,頭一回如此的慌亂,可是懷裏的小徒兒麵色蒼白的可怕,這流音穀隻有他們二人,他便立刻替小徒兒穿好衣服,抱起小徒兒就出穀尋醫。


    ·


    容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榻上,動了動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緊緊握著。


    暖暖的。


    她側過頭去看,發現自家師父坐在她的榻邊,握著她的手,眼睛闔著,長長的睫毛覆下,落在兩道陰影。


    師父他……是睡著了?


    自己沒有死。容錦心裏一陣歡喜,看著師父這般的關心自己,愈發是覺得甜滋滋的。這些年,雖然師父還是冷冰冰的,不對自己笑,可是她知道的,師父是疼她的,不然也不會每天晚上都抱著她睡覺,日日都替她梳頭發。


    雖然沒了爹娘,但是卻讓她有了一個這麽細心照顧自己的師父,她覺得滿足極了。


    容錦看著自家師父俊朗的側臉,如今她已經十三歲的,亦是漸漸明白男女情愫,可是她這輩子,不想嫁給任何人,隻想待在師父的身邊,而且……師父也沒有娶妻,不是嗎?


    一個念頭突然湧上心頭,容錦一顆小心髒猛顫,她看著身側安靜的睡著的師父,抿了抿微幹的唇,小心翼翼的湊了過去……


    原是閉著眼睛的楚雲深突然睜開了眼睛,見這近在咫尺的小徒兒,以為她是想下榻,便立刻將她抱住,柔聲道:“起來做什麽?”


    被抓個正著,容錦的臉紅紅的,一個勁兒的往自家師父的懷裏蹭,嬌氣道:“沒什麽……師父,徒兒究竟是得了什麽病?”


    聽著小徒兒嬌嬌軟軟的聲音,楚雲深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想起方才大夫的責備,愈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可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你娘親沒有教過你這些嗎?”


    容錦一頭霧水,她八歲的時候就跟著他了,怎麽現在突然提起娘親了,她依偎在自家師父的懷裏,緘默不語搖了搖頭,疑惑猜測道:“難不成徒兒這病很早之前就有了嗎?”


    見師父這副模樣,容錦的心裏愈發擔心極了,她才十三歲,她還想陪師父一輩子……


    懷裏的小徒兒都哭鼻子了,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看上去既可憐又委屈。


    楚雲深用袍袖替她擦了擦眼淚,語氣極為平靜道:“不過是女兒家的月事,為師也是頭一回碰見,所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大夫說這幾日你好好休息,為師替你去準備一下紅棗薑湯,你先躺一會兒。”


    容錦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師父說這麽多話,雖然她不知道月事是什麽東西,可是聽師父的語氣,應該不是很嚴重的病,這才有些放心,點了點頭極為溫順道:“嗯。”


    楚雲深替小徒兒掖好被角,起身去準備晚上用紅棗薑湯。


    容錦看著自家師父的背影,心裏滿足的不得了。


    她伸出手指細細的數,心想:大昭的女子十六便可及笄出嫁,還有三年,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給師父了?


    可是……師父會願意娶她嗎?


    會的吧。畢竟師父身邊沒有別的姑娘,而且師父又這麽疼她。十三歲的小姑娘頓時羞紅了臉,忙用被褥遮住了腦袋。


    ……唔,好羞人啊。


    ·


    可是更羞人的還在後頭,當容錦知道什麽叫月事,什麽叫男女有別之後,一想到自家的師父替她清洗,又替她換……她真的是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來得及害羞,更讓她煩惱的事情出現了——師父不讓自己與他同榻了。


    容錦不願意,她自被師父撿來的那一天起,就每晚和師父同榻而眠,如今師父卻不讓自己與他一同睡了。


    師父說:來了月事,她就是大姑娘了。


    容錦抱著自家師父的腰,哭著求他,她不想一個人睡。可是一向疼她的師父卻冷著臉,鐵了心似的,一點兒都不動搖。


    晚上的時候,她就獨自坐在院內的藤椅上,低著頭不回房。沒了師父,她自然是睡不著的,可是師父都這麽拒絕她了,若是她在死纏爛打,就太不知羞了。


    “阿錦。”


    聽到師父的低喚聲,容錦緩緩抬起了頭,她擦了擦眼淚,乖巧道:“徒兒錯了,徒兒這就回房。”這幾年師父雖然對她好一些了,可是她知道師父不喜歡她哭哭啼啼的,她不想讓師父討厭她。


    楚雲深看著眼前的小徒兒,脫下外袍替她披上,用手擦了擦她的淚珠子,才道:“若你實在不習慣,那為師不勉強,不過……以後一人一床被子,可好?”


    見自家師父妥協,容錦開心的不得了,她踮起腳想親他,可是師父長的太高,她隻能親到師父的下巴,待親完了,她一顆心噗通噗通猛顫,低著頭耳根子燙得厲害,最後才支支吾吾道:“謝謝師父。”


    楚雲深尚未感受到小徒兒的異樣,隻倒是遂了她的願如今開心了。以前他不喜與人親近,可是如今這小徒兒養了五年,她喜歡親近自己,而他又習慣了她的親近。


    雖然小徒兒已經十三了,可是在他的眼裏,仍舊是那個喜歡抱著他的大腿蹭、長不到大的女娃娃。


    楚雲深將稍稍彎腰,將小徒兒抱在懷裏,在外頭吹了這麽久的風,若是生了病,又要哭鼻子了。


    容錦安安靜靜的窩在自家師父的懷裏,腦袋蹭著師父的衣襟,心裏甜蜜的不得了。


    ——她親了他,師父沒有生氣,所以……還是師父還是喜歡她親他的吧?


    ·


    想嫁給師父的念頭就像是一座大山,一直壓在自己的心頭,越來越重,重到她喘不過氣。可是她是明白的,他倆是師徒,書上說:師父是不能娶徒兒的。


    可是……師父不是一般人,他從未拘泥與這些,要不然也不會答應與她同榻。


    容錦歎了一口氣,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雖然師父沒有誇過她長得好看,可是她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和鼻子,還是頗為滿意的。


    她長得不算醜吧。


    這一日,熄了燈,容錦卻是怎麽也睡不著。她悄悄的轉過頭,見自家師父安靜的閉著眼睛,便將自己的被褥掀開,小心翼翼的鑽到自家師父的懷裏——師父的懷裏最暖了。


    可是她一動,身側之人就察覺到了,她的手一下子被緊緊握住,耳畔傳來她家師父低沉悅耳的聲音:“阿錦,莫調皮。”


    容錦膽子小,可是眼下卻也不怕了,她縮了縮脖子,又湊了過去,極為熟稔的抱住身側之人的窄腰,嬌氣道:“師父,徒兒冷。”


    楚雲深猶豫了一會兒,又察覺到他手心的小手確實冰冷,便伸手將她抱住,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如今她披散著長發,頭上已經沒了那兩個小包子,可是摸上去還是很順手,“現在可以睡了吧?”


    師父沒有拒絕她,容錦的膽子愈發是大了一些,語氣急促道:“師父,徒兒……徒兒……”


    “怎麽了?”


    “徒兒喜歡師父,等徒兒長大了,嫁給師父好不好?”她低著頭,將想要說的話一股腦兒悉數吐出,心跳如鼓,耳根子更是燙得厲害。


    楚雲深一愣,片刻才聲色無瀾道:“阿錦,以後不許提這個。”


    “為什麽?”容錦沒有想到師父會是這樣的反應,抬起頭看著他,屋內太暗,她看不清師父的臉,可是卻還是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如一貫的神色淡淡。


    “你還小。”楚雲深亦是驚訝於小徒兒的心思,可是娶她這事,是他從未想過的——她隻是他的小徒兒。


    在他的眼裏,她一直是個需要被他照顧的孩子。


    這個理由顯然不足以說服她,容錦顧不得這些,抓著自家師父的手就往自己的胸口處摁,一字一句堅定道:“師父,徒兒不小了,徒兒已經是大姑娘了,再等兩三年,就可以嫁人生子了。”


    掌心的柔|軟讓楚雲深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將手撤開,言辭嚴厲道:“你再說這些,為師就將你逐出穀去。”


    師父不要她了……


    容錦心頭一空,覺得心裏難受的厲害,她隻是將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可是師父卻因此不要她了。


    也對,她一直以為她的師父疼愛她,五年了,就算是養一隻小貓小狗也是有感情的,可是她的師父,就像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冷冰冰的。


    他雖然把她照顧的很好,可是卻從來沒有對她笑過。


    容錦默默將身子轉了過去,眼淚一下子就留了出來。


    ——師父不會娶她。


    ·


    自那晚之後,容錦就搬到自己的房內,晚上沒了師父在身邊,她自然是睡不著的。雖然那一晚的事情,師父沒有提,可是就像是她心裏的一根刺,隱隱泛疼。


    她想嫁給師父,師父卻生氣要將她趕走。


    這一日,從未有外客的流音穀來了客人,容錦從房內出來,就見一個一襲白衣的美貌女子站在師父的身側,看著師父澆著院子裏的花。


    那姑娘長得好看,白衣勝雪,體態婀娜,更是如仙子一般。二人的身側是大團大團的花,有幾隻小鴿子親昵的飛到白衣女子的手心處,啄著她手心的穀子。


    ——那是她的師父,她的鴿子。


    容錦心裏難受,正欲走過去,卻見師父側過頭,將手中的水壺放下,對著身側說話的姑娘淺淺一笑。


    雖然笑容極淺,可是容錦還是看到了——師父在笑。


    她不敢過去了,那個姑娘長的這麽好看,和師父看起來這麽般配,師父不喜歡自己,不願意娶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若是她此刻過去了,師父一定會生氣的。


    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日都未出來,晚上的時候,師父才想到了她,端著飯食進了她的屋子。


    容錦看著自己喜歡的菜肴,看著自家師父冰冷的麵容,想起師父淺淺的笑意,一下子來了怒火,將菜肴悉數砸落在地。


    “阿錦,你在做什麽!”


    容錦忍不住哭了,卻沒有去擦眼淚,任由淚珠子流經自己的臉頰,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看著自家師父,一字一句堅定道:“楚雲深,你那麽不喜歡我,那我……那我也不喜歡你好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不喜歡她,總會有男子喜歡她的。


    楚雲深麵色未有動容,以為是姑娘家鬧脾氣,可是待看到榻邊收拾好的包袱時,才眸色一深,緩緩開口道:“你要走?”


    “對,反正我隻不過是你撿來的,雖然拜你為師,但是也沒有學什麽,隻不過是替你喂喂鴿子,如今有了別人,自然不需有我再來喂鴿子了。眼下我對你動了別的心思,無法再當你的徒兒了。”她說的很快,怕自己後悔,可是等說完了,卻像是鬆了一口氣。


    五年了,師父會舍不得她嗎?


    楚雲深轉過身,未有任何挽留的話語,隻淡淡道了一句:“你若想走,就走吧。”


    她說的是事實,她隻是自己五年前帶回來的小女孩,如今長大了,亦是不需要他的照顧了,留在這流音穀,也不能做什麽。


    走了也好,倒也清靜。


    再過兩三年,嫁人生子。


    容錦早就知道師父不會挽留,如今……倒也幹脆。


    ·


    離開流音穀一個月後,容錦便愈發的想念自己的師父,可是想起那日師父的言辭淡淡,她亦是拉不下臉再回去。


    再回去做什麽?看著他與別的姑娘卿卿我我,看著他娶美嬌娘,她還要開口叫“師娘”?


    容錦咬了咬唇,她做不到。


    在客棧內住了幾日,她剛想出門,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心頭一顫,從門縫中望去,一時心跳的厲害——是師父!


    師父是來找她的嗎?


    可是——


    不會的,以師父的性子,怎麽可能來找她呢?


    雖然師父不是來找她的,可是如今能見著他,她亦是心頭歡喜。晚上的時候,容錦偷偷出去,看看情況,若能偷偷看看師父,倒也不錯。


    客棧的後院,楚雲深坐在石凳上喝酒,容錦眉頭一皺,心想:師父不是一向不喝酒的嗎?


    她靜靜看了許久,最後見楚雲深醉醺醺的倒在石桌上,便按捺不住小步走了過去……


    她的師父,還是一身竹青色的長袍,墨發高高的梳起,用一根玉簪子固定,一絲不苟。就算是醉酒,也是安靜的趴在石桌之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可是又怕他會醒過來,見他這副醉醺醺的樣子,容易膽子便大了一些,將手覆了上去。


    溫溫熱熱的。


    “師父……”容錦的聲音又輕又低,聽上去可憐巴巴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這些日子,她好想他……可是師父不要她了。


    雖然是自己說要走的,可師父卻沒有留她,一字不語,便讓她離去。容錦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然後彎下腰將自家師父扶了起來。


    既然喝醉了,那她就不用怕了。


    師父太高太重,容錦被壓得喘不過起來,待終於將自家師父扶進房間,容錦用巾子替他擦了擦臉,為他褪了外袍細心照顧著他。


    以前都是師父照顧她的,如今她長大了,卻仍是什麽事兒都不會做。師父雖然不愛說話不愛笑,可是卻將她照顧的極好,甚是連飯菜的口味都是按著她的喜好做的。


    這麽好的師父,她會喜歡上是再自然不過的,可是……師父不喜歡她,亦不願娶她。


    她靜靜坐在榻邊,看著自家師父清俊的容顏,因為醉酒有些一絲罕見的緋紅,呼吸淺淺緩緩,醉得極厲害。容錦一下子起了玩性,將唇覆上去,偷偷啄了一下他的唇。


    她雖然親過他的臉,可是從未親過他的唇。


    柔軟冰冷,泛著淡淡的酒香。


    此舉太過於大逆不道,容錦隻碰了一下就縮了回來,她捂著心頭,發現自己心跳得太厲害,臉頰亦是燙得厲害,許久,心思鎮定了一下,她才重新看向躺在榻上的師父。


    ……她的師父,真好看啊。


    容錦看著自家清俊無雙的師父大人,想起那日的不快,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更加大逆不道的念頭……


    準確的說,是一個邪念。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邪念就是:→把他睡了把他睡了~把他睡了把他睡了~把他睡了把他睡了~~~


    ***


    雖然國師大人的番番不長,但是每一章都很肥喲~


    楠竹沒台詞這個番番真的是寫不下去了【摔!】


    摸下巴,所以我真的不適合寫這款濕虎君啊;(┳_┳)...


    ——今天三更了!明天就全部結束了~要表白的趕緊表白喲,等乃們~( ̄▽ ̄)~* 【泥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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