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駙馬雖然是夫妻關係,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更像是君臣的關係。


    除卻新婚那一晚,宋岫君沒有再與趙之鸞同房的機會,之後更是以她身體不好無法服侍公婆為由打發了宋岫君回宋家去照顧好宋森與柳氏。


    這事情毫無疑問地引起了諸多不滿,但因為理由正當,旁人也不能插嘴。


    柳氏不敢去公主府與趙之鸞對峙,隻好進宮去向宋貴妃進言。


    “這公主的心思是好的,可這兩人年輕夫妻,就這麽分開……叫人知道也不像樣子。”柳氏愁眉苦臉道,“岫君現在也不願出門,整日在家關著門……這麽下去對公主的名聲也不好呢!”


    宋貴妃也知道趙之鸞打發了宋岫君回宋家“侍奉”雙親的事情,再聽了柳氏的哭訴,一時間也覺得頭疼得很。她是不明白趙之鸞在想什麽了,可這侍奉雙親的理由正經得當,哪怕是她以長輩的身份,也沒法說什麽。早在趙之鸞與宋岫君回朝謝恩那日,她就隱晦地提醒過趙之鸞,可如今看來,趙之鸞是權當不知道,不打算理會了。


    “是不是駙馬做了什麽事情惹她不高興了?”宋貴妃打起精神來問道,“你回去好好問一問,若真是駙馬做了什麽事情,讓他好生去道個歉也就是了。小夫妻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可不能這麽直愣愣地來,可得委婉些。駙馬是男兒,也不能與公主太計較。”


    “我倒是問過了,岫君也把那日情景說得清楚明白,想不出來到底哪裏得罪了南清殿下,所以才想請娘娘說和一二。”柳氏道。


    “罷了,明日家宴,南清要進宮來,我來問問吧!”宋貴妃隻能這樣道,她也不願看到趙之鸞與宋岫君之間這樣一直分開——若是一直這樣分開,她所打算的一切該怎樣實施才好?


    得了貴妃肯定的答複,柳氏也放心了幾分,於是不再多說這些,快近中午時候便告辭出宮回家。


    回到家中,柳氏與宋森將貴妃的話一一說了,然後便讓人把宋岫君叫來。


    “我已經與娘娘說好了,明兒若是公主不叫你一塊兒進宮去,你便跟著東平殿下一道進宮。”柳氏道,“進宮之後,你什麽也不要多說,隻管對著公主殿下道歉便是了。”


    宋岫君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句“是”。


    宋森輕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憋屈,可誰讓公主是君,我們是臣,這事情得快些解決了才好。”


    “正是這樣,你且忍一忍,到將來便是海闊天空。”柳氏也勸道。


    宋岫君不自在地揉了揉手腕,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要忍耐什麽,就像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趙之鸞回打發他回家來一樣。十分奇異地,他有一種性別錯置的扭曲感,仿佛他是不受待見的妻子,被丈夫打發回家一樣,而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妻子”,如今正在找各種方式回到自己的“丈夫”身邊……真是荒謬!


    第二日趙之鸞進宮時候果然沒有讓人來叫宋岫君,於是他隻能隨了趙之蘭一道進宮去。


    在馬車上趙之蘭沒有問起他們倆分開的事情,倒是說起了爵位的事情。


    “我已經讓舅舅準備好折子,這幾日便要遞上去,是關於你的安國公世子的事情。”趙之蘭說道,“如今你隻有個駙馬都尉的頭銜,也難怪過得憋屈。”


    宋岫君頗有些意外了,他看了一眼趙之蘭,然後道:“多謝殿下提點。”


    “不必言謝。”趙之蘭淡淡道,“將來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宋岫君點了點頭,苦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擔心一會兒見到南清殿下,該如何是好。”


    趙之蘭看了他一眼,道:“該如何便是如何。今日是家宴,她不帶著你是她的過失,難不成她還有理了?”


    宋岫君仍是苦笑,什麽也沒有再多說。


    宮中的家宴規矩也是有的,自來是皇子坐在一起,公主坐在一起,駙馬一起,皇子妃一起。隻是現在皇子當中成親了的不過趙之蘭與趙之梅兩人,駙馬也隻有宋岫君一人,於是便擺了小桌,兩人一席,也算得上親熱。


    今上還未到,首席自然是空著的。趙之鸞向來得今上寵愛,坐在今上下首第一席,身邊的位置空著。而趙之梅在她旁邊的一席,與王妃一道坐了,兩人不時湊到一塊兒低聲說點什麽,然後便是歡快的淺笑。


    趙之蘭帶著王妃在趙之鸞對麵的一席坐了,宋岫君頗有些尷尬地跟過來,踟躕了片刻,才在趙之鸞身側坐下。


    “殿下……”宋岫君低聲喚了趙之鸞一聲,心中覺得堵得慌。


    趙之鸞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道:“隨大哥一道來的?你與我大哥關係倒是好,說起來你們算是……表兄弟?”


    宋岫君正想說什麽,旁邊的趙之梅樂嗬嗬地接了話,道:“阿鸞你這就扯遠了,駙馬與我們兄弟的關係是最恰當的妹夫關係才對啊!”


    “你耳朵倒是遠!”西寧王妃韋氏笑著擰了趙之梅一把,“妹妹與妹夫說話,你過去插什麽嘴?”


    趙之梅嘻嘻哈哈笑著,摟了韋氏一把,道:“我怕妹妹受欺負麽,瞧瞧駙馬那凶巴巴的樣子。”


    宋岫君隻覺得胸悶,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趙之鸞仍是似笑非笑,道:“聽見二哥說的嗎?這麽凶巴巴的是為什麽呢?難道回家照顧父母不是一個孝子應當的麽?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隨大哥來了,我都已經與父皇說了你今日不來。”


    聽著這話,宋岫君覺得喉頭一甜,再也止不住胸口的翻騰,一口血吐了出來。


    頓時,一片慌亂。


    趙之鸞最先站起來,一把抱住了宋岫君,一麵喊命人喊禦醫,一麵放聲哭泣,而後恨恨地瞪向了趙之蘭,哭道:“大哥你安的什麽心!駙馬身體不好我才沒有讓他一道前來,你卻不管不顧帶著他進宮!這會兒出了事情……”


    趙之蘭正想爭辯,今上進來了,瞧著這一室混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見著今上,趙之鸞哭得更傷心了幾分,卻是一言不發了,隻眼淚汪汪地等著禦醫過來給宋岫君診脈。


    在吐血的那一刹那,宋岫君就已經覺得心灰意冷:都說少年吐血是命不長久的征兆,再加上這些時日的心中的憋屈,此刻在心中剩下的,全是灰心喪氣。


    禦醫來得很快,在給宋岫君看過之後隻說是鬱結於心,並無大礙。


    趙之鸞命朱明和朱夏先送了宋岫君回芊芳宮去休息,自己則跪倒在了今上麵前,一開口眼淚就往下掉。


    “這事情是兒臣的不是。”她這樣說道,“兒臣早早就發現駙馬一直心情鬱鬱,故而才讓他回家去,希望安國公與安國公夫人能對他多加寬慰,對外隻說是兒臣身子不好不能服侍公婆。未曾想到的是,駙馬今日仍是隨大哥一道來了……兒臣不敢說大哥的不是,隻是駙馬年輕心思重,正是要人好生安慰講道理的時候,這樣不管不顧地帶著駙馬進宮來,大哥到底是為了兒臣好或者是想逼死兒臣,讓外麵那些流言碎語坐實?”


    這話一出,趙之蘭也坐不住了,什麽也來不及說,隻跪在地上,低著頭。


    東平王妃唐氏也跟著跪了,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


    一時間整個殿中安靜極了。


    今上的子女當中,大多看起來都是溫和性子,在成長過程中連爭吵也少,如趙之鸞現在這樣鬧到今上麵前的,則是從未有過的。


    趙之梅瞧著這情形,腦子裏一閃而過了一些念頭,一時間卻未能抓住,隻微微皺了皺眉。


    今上看著趙之蘭與趙之鸞,輕歎了一聲,命他們起身。


    “阿鸞去看看駙馬吧,一會兒朕再過去瞧你們。”今上平靜地說,“今兒家宴看樣子也難吃得開心暢快,不如散了吧,待阿鸞的駙馬身子好了再行家宴。東平與西寧留下,其餘的都各自回去吧!”


    有今上發話,所有人都起了身離開。趙之蘭與趙之梅留在了殿中,兩人的王妃也都退到了殿外。


    “西寧來說一說今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上在上首坐了,淡淡地看向了站在麵前的兩人。


    趙之梅看了一眼趙之蘭,然後開了口,道:“回父皇的話,兒臣就是看著駙馬來了,正與阿鸞說話,我過去湊熱鬧也跟著說了幾句……然後駙馬就吐血了。”


    “說了什麽,學來聽聽。”今上麵上表情不辨喜怒。


    “阿鸞對駙馬說,你怎麽跟著大哥來了,她已經與父皇說了他身子不好不來了,然後又說駙馬與大哥是表兄弟的關係。我就湊過去說了一句表兄弟的關係扯太遠,現在正經的是妹夫的關係;然後瞧著駙馬表情僵硬,還逗趣說了一句駙馬幹嘛這麽凶巴巴的……”趙之梅老老實實地把他們說的那幾句話給說得清楚,“然後阿鸞也說了一句駙馬凶巴巴的,再後來駙馬就吐血了。”


    “今日宋駙馬為何會與你一道來?”今上看向了趙之蘭。


    趙之蘭張了張嘴,想爭辯的話默默咽下,然後才開了口,道:“兒臣想著外頭現在風言風語,若是家宴宋駙馬也不來,阿鸞的名聲總是不好聽的,於是便帶著宋駙馬來了……兒臣並不知駙馬身子真的不好。”


    “從阿鸞選駙馬開始,你們便蠢蠢欲動。”今上淡淡冷哼了一聲,“朕知道阿鸞的性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想一想當初你們做了什麽,便知道為何阿鸞會這樣對這宋駙馬。”


    聽著這話,趙之蘭大駭,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不敢開口。


    趙之梅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頗有些不情願地跟著跪了。


    “對駙馬來說,公主是君,他是臣。”今上繼續道,“既然為臣,便要安守本分,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更要好生反省,他該感謝今日這一口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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