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則在看到店內隻有他們一行人後,獨站在了店門口內側,好像是意圖阻攔其他的客人進入店鋪。


    花店掌櫃根據劉婉寧身形舉止,判斷的招呼:“這位小姐想買些什麽?”


    尋梅最快的來了一句,“是夫人。”


    掌櫃連改口:“是老小兒眼拙,那敢問夫人想要買些什麽?”


    “我想要買些好養活的花草……”劉婉寧不甚在意的說著,然而忽地想起黑帝蘭斯的話,停頓了下,暗自尋思:黑帝蘭斯公子想要的是好養活的植物,可世上的花草最好養活的不應該是被人精心照顧的花草,而是生長在野外任由風吹雨打的野花野草。


    花店掌櫃極為有耐心的等著她。


    劉婉寧雙手輕握端放在腰間,遲疑的繼續對掌櫃說:“再要一些空花盆吧。我想要去野外移植一些植物,就勞煩掌櫃幫我選一套工具。”


    掌櫃有些疑惑:“這就交給我了,不過小姐是所有好養活的花草都要嗎?”


    劉婉寧想著那猶如神藥的燙傷藥劑,果斷的回答:“每個品種一盆,重的不要。麻煩掌櫃了。”


    掌櫃心下覺得劉婉寧的這種購買行為有些詭異,但還是應了聲好,“小姐請稍等。老小兒這就去照辦。至於花盆都在那邊堆著,你們自己去挑吧。”說著轉身去辦事了。


    “嗯。”劉婉寧輕聲應下,點了下頭,帶動頭上的帷帽上下晃動了一下。


    劉婉寧徑直走到店鋪角落堆放空花盆的地方,隨手提起一個白瓷畫著大多紅牡丹的巴掌大的花盆,哈腰打量著那堆花盆,比較著:瓦盆透氣性好,卻委實不怎麽好看;瓷盆精美,卻不透氣;好看又透氣的是紫砂盆,缺點是價格有點貴。可那神奇的藥膏也應該是最貴的東西換取才恰當。


    劉婉寧挑花盆的時候,一架華麗的馬車停在了街對麵的“蘇記布莊”,馬車後還跟著十來個騎馬的官兵。官家小姐踏著一雙雲形履頭綾帛鞋,在丫鬟的攙扶掀開了車簾。引得街上人紛紛新奇的看了過去。


    官家小姐戴著的冪披體而下障蔽全身,冪的用料並非普遍的薄紗,而是極為厚重的麻。遮擋下半張臉的麵巾竟是拉得都擋住了鼻梁,僅露出她額頭的金箔花鈿、描繪成細長的眉和一雙不大的鳳目。


    下車的時候冪羅掀起,露出了她的著裝,肩繞亮麗披帛,身穿袒領鵝黃襦裙,半露出一雙雪白的渾圓。四月的天並沒徹底暖和起來,她下車後,下意識的扯著肩上的披帛,裹了裹上身。


    結伴逛街的兩位少女恰好背對花店並肩而站,瞧著對麵的熱鬧,她們感情應該不錯,穿著同樣式的月青織文半臂大紅石榴裙。隻是發式不同,分別是百合髻和擰旋髻。她們嘰嘰喳喳的八卦著,在充斥著各種街道聲音中,劉婉寧還是清晰的聽到她們的談話。


    “你看那位小姐竟然露出大半個胸脯,可真是大膽。”


    “你可真是少見多怪!聽說長安的貴女早就開始流行這種服飾了,開始的時候是歌姬穿,後來就在貴婦人中流行了。”


    “就你知道的多。不過這位小姐到底是誰?這麽大排場,以前沒見過。”


    “你是孤陋寡聞,聽說我們錦州的新刺史要來了,這定然是刺史的家室。”


    “刺史……?說到刺史,那日我經過衙門,見他們正在招師爺。你猜我看到了誰?”


    “搞得神神秘秘的。快說!”


    “就是我們錦城的大才子孫瑾瑜,曾經錦城無數未出閣少女,夢想中的如意郎君。不過看起來似乎有些落魄,不複曾經意氣風發。出現在那裏,想來是要應聘師爺吧。”


    “哎?他娘不是一直說和外省縣令家的千金定了娃娃親?年前的時候就離開錦州城和那家小姐成婚去了嗎?他都在外省府衙做姑爺了,怎麽還會回來應聘師爺?師爺可是下九流,你是看錯了吧?”


    “是啊,的確挺奇怪的。不過當時我看著他那落魄的樣子,瞬間想起曾經滿腹經綸,相貌堂堂,性情爽朗的他,心裏難受的緊。”


    “你不是還惦記著孫大才子吧?他已經成親了呀,你還是不要再想了。不是有句話說,寧為庸人.妻,不為英雄妾。”


    “噗!你說反了吧?你可真能編。”


    兩名少女毫不矜持的嬉笑著。花店內過於雜亂馥鬱的花香甜膩的驚人,因為花店位於街麵上嗡嗡隆隆的嚷鬧中心,不僅不能讓人體會到花香的美好,反而令人覺得鼻腔發堵,心裏悶得慌。


    劉婉寧並不喜歡八卦,可此時此刻的她聽著那二人的話,卻愣愣然的出了神。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堆各各樣的花盆前,靜默的捏著手裏精美的白瓷花盆。黃綠竹製的帷帽垂落下的白皂紗籠罩住她的全身,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她的神卻莫名的感到惆悵。


    尋梅聽到“孫瑾瑜”時整個人一僵,下意識的悄悄瞄向看著手中花盆出神的劉婉寧。有快速的心虛的移開了視線,掩飾性的伸手摸了摸垂在耳前發鬢的對稱雙垂髻,餘光掃見那邊忙活的老板,立即虛張聲勢的咋呼道:“老板老板你也太慢了,我去找幾個家丁幫你!”,說著溜了。


    一直堵站在店鋪門口的青梅則靜靜的站在那裏,周身帶著和熱鬧街道格格不入的壓抑。她麵無表情的看著外麵“傷風敗俗”的少女和步入酒樓衣著露骨的知府小姐,陰狠的想:這些女子應該被浸豬籠才對。


    她想著,陰沉沉的看向劉婉寧,就像是要透過皂紗,看到劉婉寧的內心深處,露出一個丫鬟不應該有的沉重的失望和責備,恍如她是王絮絮的化身,而劉婉寧正是讓王絮絮蒙羞的不孝女。


    在錦城南六公裏的耳後山上,坐落著一座四合院形的耳後庵。這是錦州信徒朝佛的聖地,常年香煙繚繞,朝拜者絡繹不絕。耳後庵由正殿、側殿、廂房組成,四周有圍牆,東南角辟有小門。整個尼姑庵結構簡練,古樸雄渾。


    庵前是一條蜿蜒通往山下的石階路。庵後,泉湧成的溪橫跨一大片枝撐如傘的潔白梨花林,花林周圍是一大片寬闊綿連起伏的小山丘,再遠處是望不到頭的連綿青山。


    午後,庵後梨花林。夕陽還未染上橘。野外的空氣清爽幹淨,春風襲來,皓白的梨花輕微的抖動著,一片片花瓣隨風飄揚而下,落在黃綠的草地上麵。


    劉婉寧單膝跪在草地上,用一柄小鏟子連根帶土的挖下一簇開著小百花的豬籠草,而後雙手並用的放到放在身側的褐小瓦盆中。


    今日劉婉寧穿了一身綢料的耐髒的葉綠的翻領短襦長裙。為了不防礙視線行動自如,早就將帷帽放到了一邊枯木上。她額頭的褐燙傷疤痕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中,比起四日前已經好了很多,即便這樣還是惹來幾眼其他人厭惡的目光。


    這幾日來她試著和其他的位麵接觸聯係,但可惜的是興許是她運氣不好,那些位麵拒絕和她成為交易夥伴。而她每日的閑暇時間就是來野外挖取一些植物。


    在劉婉寧附近的草地上,尋梅正指揮著三四個家丁正按照她的吩咐移植不同的野草。她時而瞄一眼劉婉寧,腹議道:小姐還真是沒事找事,這野花野草有沒有觀賞的價值,做什麽累著自己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青梅就站在枯木旁,因為不讚同劉婉寧自己移植花草的行為,所以沒有上前幫忙,隻是皺眉看著素麵朝天的劉婉寧,婦女出門理應遮麵,初行冪,次行帷帽,再行胡帽,而劉婉寧竟敢在外麵露臉。


    劉婉寧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正暗自非議她的尋梅立刻關心的提議:“小姐你去坐會吧,別累壞了。”


    劉婉寧抬眼看著那些忙活的家丁,他們身旁擺著五六盆移植好的花草,加上昨天花店購買的份額,不同品種的花草已經有五六十盆了,而且再挖也沒有花盆裝了。便說:“尋梅,告訴大家,不用再弄了。”


    劉婉寧說著站起身,眼前有些發暗,等暈眩散去後,慢慢坐到了枯木上,雙手習慣性的擺放在膝蓋上,雙膝自然並攏,雙腿正放或側放,葉綠的長裙下露出一雙被泥土弄髒的圓頭繡花鞋。


    尋梅欣喜的跳到一邊,采摘著野花,往發髻上插。那四個灰短打的家丁將花盆放到了事先準備的小推車上,而後留下兩個守著劉婉寧三個女子,輪流的蹲在小溪旁,用手掬了溪水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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