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失井敗鬥早上很難清醒。
今天他仍舊跟羽絨被纏綿悱惻。
由於生活作息的關係，他遲到和曠課的次數相當可觀，不過本人對此絲毫不以為意。
反正上學隻是為了將來工作──為了獲取賺錢的『手段』。反過來說，隻要擁有『賺錢的手段』，學校就毫無用處了。說得更極端一點，假使會妨礙自己賺錢的話，敗鬥認為甚至沒有去上學的必要。
雖然電視新聞往往批評這種人是尼特族或繭居族，但其中也有不少人藉由網站廣告業配、專業部落客，或是批貨轉售等※微型企業維生。（編注：雇員不超過十人的小企業。）
在這些人看來，隻有傻子才會為了小錢從事肉體勞動做牛做馬。毋寧說相較於舊世代隻會揮汗賺錢的人，自己反倒才是大幅進化的新人類──
「主人，早上囉。請起床。」
搖來晃去、搖來晃去。
有人輕輕搖晃敗鬥的身體。
敗鬥沒設鬧鍾。
因為他不願舒適的晨睡受到幹擾。
話先說在前頭，敗鬥絕非廢人。如同先前的解說，敗鬥早已獲得『賺錢的手段』。比起漫不經心地待在課堂上浪費生命的同齡學生，自己顯然遠遠超前許多──
「真是的……你就是不打算起來吧。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下一個瞬間，羽絨被二話不說地被掀開了。
原本在夢境與現實之間鼓吹著『尼特正當化理論』的敗鬥，頓時一口氣抽離了夢境。
「好冷啊────！！！」
「呀啊！？」
敗鬥發出彷佛地獄閻王的駭人吼聲，一把搶回了羽絨被，接著宛如被深深封印在地底下的蝸牛般縮成一團，再度潛入了溫暖之中。
「討、討厭……害我嚇了一跳，不過主人，你醒了吧？」
「沒有，我還在睡。」
「……睡著的人不會回話喔？」
梅莉亞投來鄙視的眼神，可是有『秘技?羽絨被拒馬』阻擋，任何常識都無法動搖敗鬥。這正是他在長年尼特生活中研發出來的究極奧義。
「什麽奧義啊，一點用都沒有！」
「唔，為什麽你聽得到我的心聲？難道是……身為《資產》的能力？」
「因為你說出口了啦！」
「這樣啊……原來如此……」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變成蝸牛形狀的關係，被褥也順利恢複溫暖。
敗鬥僅露出半張臉確保呼吸，再度進入沉睡狀態。
在梅莉亞的眼角餘光處，時鍾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十四分。今天也確定遲到了。
「真、真是的，既然如此……！」
敗鬥感覺到梅莉亞正步步逼近。
莫非她想拿字典之類的東西砸下來嗎……！？想到這裏，敗鬥連忙翻身背對梅莉亞。這不僅是為了回避重物自由落下的衝擊，更是為了優先確保羽絨被的溫暖和呼吸。
然而梅莉亞卻采取了出乎意料的攻勢。
「『天、天亮囉，快起床，敗鬥。趕緊吃完早餐去上學喔──』」
聽到這缺乏抑揚頓挫的製式台詞後，敗鬥的臉頰傳來濕潤柔軟的觸感。
「嗚呀啊啊啊！？」
敗鬥下意識發出了女孩子般的叫聲。
出乎意料的神秘觸感讓他嚇得一躍而起，直直退到牆邊。
敗鬥拚命地四下張望，試圖厘清狀況……隻見梅莉亞並腿坐在他剛才睡的被褥旁，滿臉通紅地用洋裝的袖口遮掩嘴角。
梅莉亞的臉色、羞澀的態度，以及隱藏在袖口後方的嘴。
就算不是穿著短褲的名偵探，也足以讓人明白那觸感為何物了。
「你、你這家夥……！一大清早的在幹嘛啊……！」
「可、可是……！主人書架上的雜誌寫說，這是『喚醒男生最理想的方式』啊……！」
梅莉亞手上拿著一本雜誌，封麵印著『激萌☆女神集』的粉紅特殊字體，以及頂著粉紅色頭發、眼睛大得不自然的動漫畫風美少女。
每個健全的高中男生，房裏都該有這種震撼性極秘資料，卻又死都不能讓女生或父母發現……順帶一提，封麵一角還寫著『卷土重來！？特集！近期的美少女遊戲！』。
「啊──！！這不是年輕女孩該看的東西啊！！話說回來，可以請你不要亂翻屋主的書架嗎！？」
「可是身為女仆，我當然有義務瞭解主人的興趣和嗜好，尤其這本雜誌好像被翻過好幾次……」
「呀──別說了！別繼續對我施加精神攻擊了！！我說梅莉亞小姐，你才十四歲吧！？那頁是十八禁的桃色天國啊……！！」
敗鬥從梅莉亞手中搶過雜誌後，她又趁機拿出更多雜誌。一大早敗鬥就進行了健康的有氧運動。
順帶一提，由於這場搏鬥耗時二十分鍾左右，今天敗鬥的遲到次數也順利往上累加了。
「慎重起見，我先問個問題……你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敗鬥結束了一大早被女生發現色情刊物的洗禮。
麵對梅莉亞準備的吐司和蔬菜湯，他停下用餐的手，認真問道。
「……？是，我明白。身為主人的女仆，為了滿足主人的妄想和欲望，我也會同時扮演完美的青梅竹馬──」
「已經看穿我偏好青梅竹馬屬性了嗎！？……不對，我不是說這個！喂，別看了。」
敗鬥逼梅莉亞闔上雜誌，阻止她繼續揣摩青梅竹馬在早餐時間的互動。「咦──？為什麽啊──？」不曉得是不是對自己的行為毫無疑問，梅莉亞不滿地表示抗議，不過敗鬥視若無睹地接著說：
「昨天也解釋過了，我之所以決定把你留下，是因為得到了這筆錢。算了算，剛好是一百萬裏爾。」
語畢，敗鬥從懷裏取出一疊鈔票。那是昨晚在酒吧裏喝得酩酊大醉的牛仔襯衫男──銀狼無償贈送的。
「是！世界上還是有親切的人存在呢！我突然愛上這個世界了！」
「什麽愛上世界，胸襟也太大了吧……不過講白了，區區一百萬根本沒什麽屁用。」
「咦嗚！？」
敗鬥故意選用強硬的措辭，此舉似乎非常見效。梅莉亞本以為得到一百萬就不用為日後的生活操心，然而聽到這句話時，她不禁停下用餐的動作，吐司碎屑從她左手中輕輕散落盤麵。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魔石幣》的稅金很高。如果是人口買賣的話，一年稅額估計可達一億裏爾。」
「一億…………！？」
「是啊。除以三百六十五天，單日稅額約二十八萬。換句話說，隻要把你留在身邊，每天就得賺三十萬左右才行。」
……三十萬。
光想就覺得頭痛好痛，敗鬥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雖然『頭痛好痛』是種錯誤的敘述方式，但敗鬥內心的苦惱確實值得兩個『痛』字。就這個層麵來說，這種說法倒也相當精準。
即使知道養女人要花錢，可是這也太過分了吧。
「所以這疊一百萬三天半就沒了。如果你不想被賣給《政府》，隻好在三天內賺到下次的稅額了。」
「怎怎怎、怎麽辦！？總之，我先去做發麵紙的打工……！啊嗚嗚！」
「那樣哪來得及啊，白癡。」
一天要賺三十萬的話，等於時薪得超過一萬以上。
肉體勞動的賺錢方式必須確保最低限度的睡眠，所以時薪最少要兩萬左右。此外，貨幣單位不是『日圓』，而是『裏爾』。想當然耳，循正當管道賺錢肯定來不及。
「我來教你『
正確的賺錢方式』。一開始先從旁邊協助我，最後你得自食其力。很遺憾，我不是女權主義者，別寄望我會白白養你。」
「我、我明白了！為了成為主人的青梅竹馬，我會認真學習如何賺錢的！」
「……拜托你，可以不要再攻擊我的青梅竹馬屬性了嗎？」
敗鬥難得趴在地上求人。
握有把柄將會是強大的籌碼，敗鬥又學會了一點。
◇
近來受少子高齡化影響，孩童人口急速減少，不過幼稚園和小學仍舊不可或缺。雖然數量變少，不是合並就是關閉，但市中心最少會有一間。
敗鬥的地盤是退休老人家安養天年的幽靜城鎮，不過公車十分鍾車程的地方，就有小學、國中、高中甚至是美容師職業學校。
搭公車前往那裏後，敗鬥理所當然似地走進『卷波小學』的校門。現在似乎是休息時間，小學生們活力十足地在操場上來回奔跑。敗鬥泰然自若地穿越其中，一路往玄關前進。
「主、主人……這樣可以嗎？學校不都是禁止外人進出嗎……？」
「沒關係。小學女生都很喜歡我。」
「難不成，你是蘿莉控……！？」
「你到底多想把我當變態啊？」
敗鬥輕輕瞪了梅莉亞一眼，同時在玄關左轉，走向旁邊的教室。
牽牛花盆栽、飮水處、洗腳池……對了，這間小學鼓勵學生們在天氣溫暖的時候打赤腳呢──敗鬥想起了無關痛癢的事情。
他感受著和煦的陽光和宜人的微風，一股懷舊之情油然而生，彷佛自己又變回了小學生。
不久，兩人來到一樓的一年級教室。
窗戶敞開，白色蕾絲窗簾愉悅地隨風搖擺。
大部分學生都在操場上認真玩著躲避球或捉迷藏，惟獨一位小學女生手拄著臉頰，眺望著外麵的景象。
女童將及肩的頭發往旁邊綁成一束，骨溜溜的大眼極具特色。明明乍看之下長得相當可愛，她卻散漫地半張著嘴，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哎呀……小學生真是太棒了……嗚嘿嘿……」
意味深長的發言和下流的表情讓梅莉亞心生危機意識，趕緊與她拉開距離。
嗯，這麽做是對的。敗鬥流露出宛如佛祖般的慈祥眼神。
「嗨，遊部，你今天也是生龍活虎呢。」
「嗯啊？啊啊，這不是敗鬥先生嗎？你今天也是一臉敗犬樣──嗚噗喔喔喔喔喔！？」
聽到敗鬥的聲音，遊部回過頭，卻立刻突然吐起了血。不，不隻是吐血。出血量反倒是鼻血占大多數，她的整張臉都染上了鮮血。
「你、你沒事吧！？」
麵對突發狀況，梅莉亞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帕。
她走過去想幫遊部止血……血卻噴得更快更多。
「嘔嗚！！！」
「啊、啊哇哇！主、主人……該怎麽辦啊……？」
看著不知所措的梅莉亞，敗鬥歎了口氣。
這情況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總之，你先離遊部遠一點。一旦變成這樣，誰也沒辦法阻止。隻能讓血自己流完了。」
「可、可是……」
梅莉亞擔心不已，而遊部仍持續出血。
過了幾分鍾，不曉得是不是能流的血都流光了，遊部露出彷佛僧侶般神聖的微笑，緩緩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已經沒事了。畢竟該排的都排掉了。」
「排、排掉……？」
「哎呀呀，這女孩真可愛呢。莫非你是敗鬥的女朋友？真令人羨慕──不，這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遊部話說到一半，又噴了些鼻血，不過她很快又恢複原本客氣的口吻。
看來敗鬥定義的『僧侶模式』似乎發動了。
「不、不是的。我叫梅莉亞，是主人的女仆。」
「哎呀，敗鬥先生有女仆了？哎呀呀，我說敗鬥先生，你到底是如何獲得這種羨煞人的夢幻境遇啊────！！」
她宛如僧侶般的笑容不知跑哪兒去了，不到一分鍾，原本的遊部又複活了。
「很簡單，用錢買。」
「哇喔，這條敗犬，竟然帶著爽朗的笑容說出如此下流的話！就是這點令人心蕩神馳啊！嘿！鬼畜王子！」
「你講話也太難聽了吧……唉，其中另有隱情啦。」
「喔喔──像是打敗了停止時間的資產家，卻發現男人的資產裏不知為何有個被賣掉的少女。因為稅金很高，本來想趕快脫手，不過即將交給審核員之前，看到少女泫然欲泣的表情，卻不爭氣地心生憐憫，便依循自己的信念，花錢買下了『幸福』──是這樣嗎？」
名叫遊部的女童笑嘻嘻地露出虎牙。
梅莉亞驚訝地直眨著眼，敗鬥則不耐地搔起了頭。
「……既然知道，就別再惺惺作態了。反正《市場》的情報都被你摸透了。」
「可是人家還是想挖苦一下嘛。用錢買到這麽可愛的少女，是大叔我一輩子的夢想呢！」
「現在的你姑且是個小學生喔？」」
嗚嘿、嗚嘿嘿……遊部發出怪笑聲，舉起手機鏡頭逐步逼近梅莉亞。
梅莉亞順從本能後退，並抓準時機拔腿跑了起來，可是小學女童遊部卻莫名地搶先一步，拍攝到最完美的姿勢。
「主、主人！這個人是怎樣啦！」
「遊部百合。人如其名，對百合戀有特殊偏好。情報販子，萬事通。擁有『改變外貌的資產』和『竄改紀錄的資產』。視搜集美少女為生存意義，從幼稚園兒童到公司行號的ol，涉獵範圍相當廣泛。內在是個大叔。」
「真沒禮貌！別看百合這樣子，人家可是現役高中女生！水嫩嫩的jk喔！」
「所謂內在不是指實際的肉體，而是性格和靈魂啦！」
敗鬥吐槽著說，可惜誰也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盡管梅莉亞含淚求饒四處竄逃，遊部仍不斷以仰角連續拍攝，其間還帶著危險的笑容問：「是這裏嗎～？這樣好嗎～？嗚嘿嘿嘿～」不管怎麽看，這家夥就是個色老頭。
等到遊部打著紀念照名義的性騷擾告一段落，敗鬥這才切入正題。
身為情報販子，遊部連《魔石幣》流通的《市場》都瞭若指掌。
其實昨天敗鬥就已經跟她通過電話了。
「所以呢？那家夥的情報搜集到了嗎？」
「啊──是是是。都搜集好囉……嗯。」
這麽說完，遊部朝這邊伸出小巧可愛的手掌，意思大概是先付錢再給情報吧。順帶一提，這也表示她將視金額決定提供多少資訊。
雖然必須節省開支，但該花的錢就得花。敗鬥遵循自己的信念，把一疊黑色紙鈔重重地擱在稚嫩的手心上。
「主主主、主人！你也給太多了吧……！」
「白癡啊？情報就是命脈。必須跟情報販子打好關係，不要吝嗇小費。」
「不愧是敗鬥先生～?雖然是條敗犬，但好歹也是《資產家》呢。來，給你。」
遊部把鈔票收進紅色雙肩後背包裏，並從中取出用長尾夾夾好的報告書。
紙麵最上方還附帶一張男性的照片。男子身形痩高，頭發花白，身穿褪色的牛仔襯衫。那正是昨天的《銀狼》。
「這次我還拿到了對方的『決算書』。這家夥不得了喔，是十分卓越的優良企業呢。三月期末結算時，總資產達九千多萬。我查閱過去十年的帳簿，發現一些不自然的數字，顯然是利潤調整。我猜實際資產八成超過一億。」
「……真的假的。」
敗
鬥不禁快速翻開報告書，檢閱『資產負債表』。總資產確實超過九千萬，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淨資產』。
換句話說，這些錢並非貸款，也不是留著準備還債的資金，或者借來的固定資產。幾乎沒有負債，資產又多得泛濫，是棵搖錢樹呢。
「那、那個……主人？你們兩位在講什麽啊……？」
梅莉亞小心翼翼地舉手發問。
她好像從剛才開始就完全跟不上遊部和敗鬥之間的對話。
「原來梅莉亞姊姊大人沒有金融相關知識啊？那百合妹妹就大略說明一下吧。」
「啊，好的。謝謝你……姊姊大人？」
「嗚哼，簡單來說，『決算書』就好比企業的成績單，主要由『資產負債表』和『損益表』所構成。前者列出資產與負債……也就是擁有多少財產和貸款，後者則顯示這一期賺了多少。看了敗鬥先生所掛念的銀狼先生的成績，我們認為『這家夥賺很多錢嘛，嗬嗬嗬』。」
「謝謝你簡單扼要的說明，遊部。總之，接下來我跟梅莉亞要宰掉這家夥，狠狠地海撈一筆。」
「宰、宰掉！？」
「啊，別擔心，我不會真的殺人。隻是透過極為和平的交涉，請對方把手頭上的資產分一點給我而已。」
「……還真敢說呢，明明就是耍流氓手段強搶所有資產，隻留下一裏爾給別人的窮凶惡極之徒……啊，不過，從這個人身上不可能搶得到資產喔。」
「啊？為什麽？是因為資產總額高，風險也大嗎？哎呀，隻要像平常一樣事先搜集情報做好準備，總有辦法彌補的……」
「不是啦，因為這個人沒有《上市》。」
……《上市》通常是指公司行號開放股票給一般投資者，不過對《魔石幣》的《市場》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在裏爾市場中，《非上市》代表不參加打著繼承遺產的名義互相廝殺的《交易》。
上市的有無，固定為每季決定一次，也就是每三個月。
上次結算月份是三月，現在五月沒上市的話，等於到六月底都不會參加《交易》。期間誰也不能跟非上市資產家進行《交易》，就算殺害了非上市資產家，對方的資產也會全數歸《國家》所有。
「真的假的……沒想到竟然是人生勝利組……」
「……『人生勝利組』？是這樣嗎？」
「就是不工作也活得下去的人喔，姊姊大人。決定三個月內非上市後，保險費、固定資產稅、居民稅、預徵所得稅還是得繳，當然還有期末的消費稅和法人稅。換言之，對方是即便不進行《交易》……就算不工作，錢也會自動生出來。」
「意思是這種人擁有的現金、資產和收益足以支付稅款。《資產家》大致分為四種：《勞動者》、《自營業者》、《企業主》、《投資家》。順利的話，後兩者可以整天玩樂度日……總之，既然對方不參加遊戲，那也沒辦法了。可惡……！一百萬白花了嗎……！？」
「倒也未必喔。」
這麽說完，遊部輕輕指著那疊報告書。
「那個大叔常跟幾位資產家接觸。他們八成是大叔的手下，幫忙賺取利潤後從中抽成。也就是說──」
「雖然牛仔襯衫男沒希望，但鎖定手下仍可望獲得龐大的利潤──原來如此！」
敗鬥忽然提起幹勁，加速翻閱報告書。
「啊嗚嗚～」梅莉亞眼神飄忽不定，完全跟不上兩人的對話。
遊部就讀的小學似乎適逢上午的大休息時間（明明遊部實際上都十六歲了，她卻很自然地在教室裏擁有一席之地）。敗鬥他們和遊部接觸十五分鍾後，鍾聲這才響起，學生們紛紛湧入校舍。
敗鬥在休息時間結束前決定好下一個目標，又為了得到情報而多付了一百萬，不過看到麵色鐵青的梅莉亞後，遊部還是婉拒了。
「畢竟敗鬥先生付款信用良好，而且今天還有幸看到像梅莉亞姊姊大人這樣的頂級美少女，就當作是特別服務吧。這給你。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趕快回去吧。老實說，你在這裏很礙事。」
遊部一副趕蒼蠅般的不耐態度，把敗鬥給轟出了學校。
根據遊部的說法，認真上課的女童和分心看外麵的女童同樣都是稀世珍寶。以前她還當真動了肝火，怒斥敗鬥不得妨礙拍攝珍寶的崇高使命。
順帶一提，學生們似乎都沒意識到遊部偷拍女童……不，是拍攝紀念照的行為，以及參與《交易》的資產家前來拜訪遊部一事。這是因為遊部運用了持有的特殊《固定資產》。敗鬥之所以敢光明正大地入侵小學，也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情。
此外，遊部本人更宣稱：「這些可愛的天使們日後將成長為頂級美少女！我當然要排除給天使們帶來不良影響的禍害啊！」不少資產家聞言都暗自腹誹：「危害最大的你先滾啦。」大家之所以不當麵嗆她，倒不是擔心跟情報販子交惡……而是因為說了也沒用。
「……好，今晚的目標決定好了。牛仔襯衫男的一號手下，長毛。正式名稱為《墨鏡男》。」
墨鏡男。
敗鬥眯起眼睛心想，這代號容易撞名又沒有特色呢。
身為位居要職的人，刻意選用沒特色的名字，好藉此擺脫敵人的追捕，倒也不無可能……不過這樣的話，換成『佐藤』或『鈴木』也行啊。這顯然多少反映了長毛的偏好。
「長毛的職位是『cash stock』，意思是這家夥負責保管團隊營運資產中的大部分『現金（cash）』。在團隊經營的情況下，一個人獨攬資產風險太大了，所以這家夥的資產幾乎都是現金。僅持有最低限度的固定資產，手上又掌握龐大現金的傻子，簡直最適合當冤大頭了……哎，對我們來說是『好主顧』啦。」
離開跟情報販子密會的小學後，回程路上，敗鬥以指頭彈了彈手裏的追加報告書。
今晚的計畫已在他腦海裏成形。
「那、那個……主人……這話實在不方便在你心情正好的時候說……不過主人不去學校好嗎……？」
「無所謂。」
「嗚耶！？可、可是！為了主人的未來著想──」
「我就是為了未來著想才不去學校啊！」
「居然用奇怪的理論反駁我！」
「這理論天經地義，一點也不奇怪……回去以後我再教你。」
──教你尼特正當化理論。
敗鬥自信滿滿地抿嘴而笑，不過梅莉亞隻是不屑地投以狐疑的目光。
路口的行人專用號誌明滅閃爍，變成了紅燈。
等候的大型卡車開始駛動。兩人在斑馬線前停下腳步。
「好，今晚的行動方針決定好了，接著去采買吧。」
「啊，要買東西嗎？今天晚餐吃什麽呢？」
「……幹嘛以新婚妻子自居啊？要買的當然是今晚交易用的《固定資產》啊。」
「就、就說我是女仆了，才不是什麽妻子呢！」
梅莉亞雙頰發紅，氣嘟嘟地鼓起腮幫子。
敗鬥的『妻子』發言似乎讓梅莉亞感到相當難為情，不過看樣子她也不是完全排斥。眼前是健全高中男生垂涎的完美情境，然而視錢如命的失井敗鬥徹底忽視愛情喜劇般的發展，一味沉迷於今晚的計畫之中。
車道的號誌由黃轉紅。見行人專用號誌變成綠燈，梅莉亞在電子合成的鳥叫聲中準備邁開步伐，不過此時敗鬥卻伸出一隻手製止了她。
「時間寶貴。用《tai》吧。」
「tai嗎？」
「……對了，你是第一次看我用《魔石幣》吧。」
說著說著，敗鬥往內袋摸索。
他原本手頭上有兩百萬出頭，加上銀狼送的一百萬，以及賣掉固定資產的盈餘一百四十三萬，接著又付給遊部一百萬的情報費──現在大概剩下三百四十三萬。
左邊內袋裏有兩疊上了封條的紙鈔，右邊內袋則塞著一些散鈔。敗鬥從中隨手抽出兩、三張，然後握著梅莉亞的手，彷佛向神下令……又或者是懇求惡魔一般，朝空中下了訂單。
「目的地，《兔子影視出租店》。我買下目前所在地到目的地的『距離』。」
剎那間，景象以兩人為中心開始閃動。
視野扭曲模糊，彷佛世界摻入了雜訊。
麵對前所未有的體驗，梅莉亞瞬間有種暈車般的不適感，不過這感覺很快就過去了。
然後世界再次重組……變成截然不同的景象。
看似打烊的加油站、雜草叢生的道路、柏油龜裂的停車場、完全沒有車輛來往的交通號誌、遼闊無比的天空、視線彼端存在高聳的翠綠群山，還有……佇立在眼前的舊錄影帶出租店。
褪色的看板上以橘色文字寫著『兔子』。
「咦咦咦！？這到底是……！？」
「好，趕快進去吧。」
「主主主、主人！不要無視這種荒謬的現象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啦！？」
「……啊～呃，哎呀，就是搭了一趟計程車嘛。」
「計程車是車子的形狀吧！？可是我壓根兒沒看到那種東西啊！！而且我可沒聽說過哪輛計程車可以快到讓景象變模糊喔！！」
「啊～真麻煩。」
敗鬥原本希望梅莉亞能自己視情況而有所覺察，可惜她並不是直覺敏銳的女孩子。毋寧說就算直覺敏銳，她也要問個清楚才甘心。
「這是《魔石幣》的力量。隻要備妥合理的金額下訂，便能立刻買下想要的東西。引發超自然現象需要龐大的金額，所以通常都是購買固定資產作為媒介，不過一般用錢買得到的東西都算便宜，倒還不成問題，就好比《tai》。」
「ta、tai……是指剛才的瞬間移動嗎？」
「我用錢買下了移動所需的時間。原理跟一般計程車一樣，不過用《魔石幣》買會立即生效，時間縮短的效率就更驚人了。怎麽樣？賺普通的錢很蠢吧？」
「這、這該怎麽說呢……」
敗鬥哈哈大笑地拉開錄影帶出租店的滑門，梅莉亞則戰戰兢兢地尾隨在後。變化來得過於劇烈，她可能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了。
兩人所在之處活脫脫就是鄉下地方的錄影帶出租店。
不算寬敞的店裏擺滿了錄影帶。都已經這個時代了，眼前卻完全看不到dvd和cd。店裏全是大而無當、完全派不上用場的錄影帶，以及現在已經很多人不知道的錄音帶。別說跟不上時代了，這間店甚至隔絕於時代的潮流之外。
「歡迎光臨。」
收銀機前站著一位年輕男性，年紀差不多二十歲，留著一頭金發，身穿紅色夏威夷襯衫，還戴著一副墨鏡。
「難不成……你就是《墨鏡男》……！？」
「！？」
見敗鬥抖得格外誇張，原本已經很不安的梅莉亞嚇得跳了起來。收銀機前的夏威夷襯衫男……《墨鏡男》斂起和善的笑容，以中指將墨鏡輕輕往上推。
「沒錯，我就是真正的《墨鏡男》……！」
「怎、怎麽會……！一直幫助我的你竟是敵人！」
「……我也很無奈啊。敗鬥第一次來店裏那天，我從未如此哀歎命運的捉弄……」
「嗚……！不過我要打倒你！以我的信念起誓！！」
「你辦得到嗎？我一直待在你身邊，承受你所有的情感。照理說，你已經無法活在沒有我的世界了。沒錯，我是你世上唯一的朋友……」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我想要保護的世界────！！！」
敗鬥砰一聲地揮拳重擊櫃台。
梅莉亞憂心忡忡地觀望狀況，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戴墨鏡的店員悶哼一聲，緩下臉色。
「完美……！好完美的中二設定啊，敗鬥！好，今天也給你大放送！」
「喔～太好了。不過今天我想要的不是什麽厲害的資產，可以給我兩把普通的麻醉槍嗎？」
「怎麽，隻要普通的麻醉槍嗎？那就十萬──不，畢竟剛才玩得很開心，算你一萬裏爾就好。」
「真的假的？謝啦，真是幫了我大忙。之後我再準備壓箱表演喔。」
敗鬥從懷裏取出一萬裏爾紙鈔結帳。
當他接過裝了兩把麻醉槍的紙袋時……梅莉亞終於憋不住想吐槽的欲望了。
「所以剛才是怎樣！？」
「啊？是即興表演啦，即興表演。姑且還是解釋一下好了，這家夥當然不是我今晚要對付的《墨鏡男》。」
「不，我就是真正的《墨鏡男》！（眼冒精光）」
「這裏是《個人商店》，靠著私售裏爾《交易》中使用的中古資產營利。順帶一提，這位店員最愛中二設定，隻要提供有趣的即興演出，他就會在價格上給些折扣。沒記錯的話，本名好像是可成乘男──」
「我叫皇大蛇。今後請多關照，小姐。」
「……就是這樣。」
敗鬥苦笑著歎了口氣。
「……主人的朋友該不會都是些變態吧？」
「我聽見囉。」
敗鬥完全推翻了傳統良好的主角形象。
「不過主人，今晚要準備的隻有這樣嗎？」
「嗯？是啊，這樣就足以應付今天的對手了。雖然設定要稍微改一下就是了。」
「喂喂喂，敗鬥，你又要耍有趣的花招，奇跡似地打倒大人物嗎？說來聽聽嘛，下次買東西我會算你便宜一點的。」
「……唔，考慮到消息可能走漏，我不能說得钜細靡遺……」
「稍微透露一些就好！至少告訴我對手是誰嘛！」
乘男感覺相當興奮，雙眼閃閃發亮，彷佛透過深色墨鏡都能看見他眼裏的光彩。
其實珍貴情報是不能隨便跟別人說的，不過顧及乘男的期待和下次購物的折扣，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對梅莉亞說明，敗鬥還是大致解釋了一下。
「……今晚的對手擁有兩項《資產》。一個是隨時發動型的固定資產《雷閃》。當他人『攻擊』持有者時，這項資產會搶先對攻擊者發動一模一樣的『攻擊』。一言以蔽之，就是超強反擊裝置。」
遊部的報告書裏有幾頁是關於墨鏡男的資訊。
敗鬥一邊回想裏頭『持有固定資產』的項目，一邊加以說明。
「咦咦！對方擁有這麽厲害的資產啊！？」
「而另一個是……」
「主人！請不要忽視我的存在！」
雖然梅莉亞氣嘟嘟地鼓起腮幫子，但看到乘男帶著雀躍的眼神催促自己說下去，敗鬥也無法中途打住。
……不過他主要還是為了下次購物打折啦。
「另一個是啟動發動型的固定資產《王之箱庭（royal garden）》。資產啟動後，持有者便有權對半徑一公裏內的人下令。簡單來說，就是可以操控固定範圍內的人。順帶一提，據說有效範圍能透過追加投資繼續擴大。」
「咦咦咦！對方擁有這麽厲害的資產啊！？」
「真的假的，敗鬥……姑且先問一下，麵對那種強敵，你的資產是……？」
「麻醉槍……這是一般用錢就買得到的東西，至於《魔石幣》的相關資產，頂多就這個《健康保險》吧。」
「哈！你也太強了吧，敗鬥！沒
有實質《資產》還敢挑戰強敵！！……可是，真的沒問題嗎？雖然這話不適合我這個局外人說，但我完全看不到勝算啊？」
「是啊，沒問題的。」
這時，敗鬥輕輕把手放到梅莉亞頭上。
「今晚的交易中，這家夥也會參戰。」
「「咦咦────！！！」」
不光是乘男，完全沒聽說過這回事的梅莉亞也不禁大聲驚呼。
「主主主、主人！我、我也要參戰嗎！？」
「是啊，沒錯。」
「敗鬥啊……雖然這話不適合我說，但我不認為這位可愛的小姐，有辦法參與以血洗血的戰鬥……不，某些動畫確實是有嬌小可愛的魔法少女使出大炮級魔法，把敵人一掃而空啦，可是……」
「就就就、就是說啊！我就是可愛的普通女生，唯一的可取之處隻有長得可愛一點而已了！」
「不要趁亂強調『自己很可愛』。」
敗鬥露出死魚般的眼神吐槽。
「一開始就說過了吧，我沒興趣為了養女人花冤枉錢。自己的飯錢自己賺。」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
「而且，我也沒要求你做困難的事情。隻是拿這麻醉槍朝敵人扣下扳機而已，就這麽簡單。」
敗鬥隨手拿起裝有麻醉槍的紙袋。
得知裏頭裝著凶器後，梅莉亞渾身抖個不停。
無所謂──敗鬥心想。既然付了合理的報酬，她就得幹相應的活。敗鬥是個徹頭徹尾的男女平等主義者。
不過聽到這裏，乘男蹙起了眉頭。
「嗯～？可是敗鬥，這位小姐參戰應該派不上太大的用場吧？就算擊發麻醉槍也會遭受反擊，而且在絕對命令權的影響下，你們不是都會變成被操控的人偶嗎？」
敗鬥咧嘴一笑，彷佛就等這一刻到來。
乘男說得沒錯。照常理來想，墨鏡男的《資產》是不可能擊破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擔綱握有钜款的《cash stock》一職。也因為這樣，過去誰也沒想過要跟他一決勝負。
然而世上沒有完人。
完美無缺的資產也不存在。
「這方麵就是商業機密了，乘男。哎，你就拭目以待吧。下次來的時候，我會為你帶來珍藏的中二報告。」
敗鬥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乘男也是雙眼熠熠生輝。
惟獨明白今晚即將迎向地獄的梅莉亞臉色慘白，渾身不停地發抖。
◇
《魔石幣》市場從晚間六點開放至淩晨十二點。
其他時間無法進行《交易》。
萬一資產家在收市時間死亡或遭到殺害，則不適用《遺產繼承》製度，其資產將全數收歸《國家》所有。
因此，聯係遊部並調查完今日目標《墨鏡男》的動向後，到晚上六點市場開放前，敗鬥反而閑得發慌。
如今他跟梅莉亞來到主打時尚裝潢的大型連鎖咖啡店，享用著冰咖啡。
店裏隻是裝潢得美輪美奐，飮料就要價行情三到五倍，在敗鬥的金錢哲學看來，簡直跟小偷沒什麽兩樣。不過在店外看到裝潢後，梅莉亞卻央求著想來，講都講不聽。
而且梅莉亞還點了店家利潤最高的期間限定飮品。明明隻是在咖啡冰沙上加了鮮奶油和果醬而已，為什麽要價超過七百日圓啊？敗鬥實在難以理解……這錢搞不好都能在超市買到牛排了。
「～～～?」
「心情很好嘛，梅莉亞小姐。」
「這太美味了～主人也點這個就好了～」
「我喜歡冰咖啡嘛……」
敗鬥頭冒青筋，強顏歡笑。
順帶一提，雖然敗鬥點了最便宜的滴濾式咖啡，卻也要價超過三百日圓，而且容量還是最小的。
「為什麽這麽生氣啊？主人？這好像聖代，好好吃喔。」
「你這家夥，身無分文也就算了，身為女仆竟然還要主人請客。」
「我對今晚……已經不抱希望了……今晚的事情就交給今晚的我，現在的我要盡情享受眼前的聖代……」
唉……梅莉亞別開視線，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會同情她吧，不過對錢斤斤計較的敗鬥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甚至聲稱：「不，為了賺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別這麽說嘛。雖然最糟的話可能小命不保，但順利的話，可以賺到七千萬左右喔。」
「可是最糟的話會死掉耶！」
「吵死了！製定計畫的是我，基本上不會有問題的！」
「基、基本上是什麽意思！？」
「就機率來說……大概是百分之九十五吧？」
「那還是有百分之五的機率會死啊！」
「哎，人生就是這樣嘛。」
「嗚哇──！我還不想死啦──！！」梅莉亞趴在桌上，真的哭了起來。咖啡店店員看不過去，朝這邊走來，不過敗鬥卻一本正經地說：「啊，不要緊的。」於是店員隻好帶著僵硬的笑容回到櫃台。
「嗚咕，嗚嗚……如果《魔石幣》什麽都買得到的話，我想倒轉時間，一直吃這份聖代……」
「……這麽說起來，的確有資產家擁有『倒轉時間的資產』呢……雖然想法不錯，但引發超自然現象的絕對條件是保有《固定資產》。用裏爾現金買當然也行，可是太貴了。光是倒轉一秒不曉得就得耗上幾億。順帶一提，就算用《固定資產》倒轉時間，最終也會因為運用資金過高而立刻破產。」
「啊嗚……真希望晚上不要來……」
「別那麽悲觀。要逆向思考，隻要想著一切順利，七千萬成功得手時的事情就好。」
「嗚嗚……拿到七千萬裏爾這筆大錢會怎麽樣呢……？」
「這個嘛……大部分勢必得挪作你的稅金，以及今後的運用資金，不過當然也會付你薪水。雖然得視你今晚的表現而定……嗯……如果表現合乎我的預期，我可以分你百分之五的利潤。」
「百分之五……哼……跟死掉的機率一樣呢……」
「就說別老是想著會死了。況且我都破例給百分之五了。假使拿到七千萬裏爾，百分之五就有三百五十萬裏爾呢。」
「呃……！」
梅莉亞猛然從桌麵抬起頭。
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表情，敗鬥不禁竊笑。
「沒錯，報酬是三百五十萬裏爾。今晚的《交易》……最久也花不了一個小時，所以這份工作的時薪有三百五十萬。而且貨幣單位是『裏爾』，不是『日圓』。」
「…………」
「有三百五十萬裏爾這筆大錢，想買什麽都能買喔。不僅可以瞬間遊遍北極到南極，也買得起城堡般的房子。另外還能享用許多美食，那杯飮料也能喝到不想再喝。可愛的洋裝、漂亮的寶石、絢麗的飾品、高級包包、令人豔羨的帥哥男友，應有盡有。嫌麻煩的話，也可以換成『日圓』。印象中目前的匯率大約是一裏爾換一百日圓，單純計算下來就是三億五千萬日圓。」
「三億……！？」
「不過由於『日圓』沒辦法買『裏爾』，把珍貴的『裏爾』換成『日圓』簡直愚蠢至極……」敗鬥又如此補充，然而梅莉亞並沒有聽進去。梅莉亞被金錢的魔力附身，眼裏隻有『￥』的符號……不對，是『裏爾』的符號。
「……唔！？主主主、主人！我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主人目前大概有三百萬裏爾對吧！？所以全部換成『日圓』的話……！？」
「啊？喔～單純計算下來有三億日圓左右。大概可以玩一輩子了。」
「那你為什麽要
工作呢！？而且還不惜賭上性命！！」
「嗬嗬嗬……因為我已經深陷『裏爾』的魔力之中了……！錢是愈多愈好，再多都不礙事……！」
「你、你好像妖怪喔！」
「把錢交出來！」
「呀啊──！」
敗鬥披散著瀏海，即興營造出妖怪般的氛圍，從下方仰望著梅莉亞。
梅莉亞似乎感覺得到敗鬥是在開玩笑，隻見她尖叫著露出會意的笑容。看過敗鬥跟乘男的互動後，她似乎也學會了不少。
「所以說啊，你就專心想著幸福的未來吧。今晚你將獲得一筆大錢，成為想買什麽都買得起的人生勝利組。你想拿那筆錢做什麽呢？」
敗鬥略顯認真地問道。
「嗯……？」梅莉亞伸出食指抵著水潤的嘴唇，思考了幾秒鍾，隨即莞爾一笑，向前端起自己喝的飮料。
「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裏乾杯吧！」
「……咦？」
「主人！你看看這菜單！這間店好像可以加購配料呢！鮮奶油增量！果醬加點！濃縮咖啡再多來幾份！」
「不，那個……梅莉亞小姐？」
「別擔心，主人！到時候我連主人的份一塊兒請！！」
梅莉亞小姐歡天喜地地用力挺出平坦的胸部。
敗鬥懶得吐槽，將全身重量靠在椅背上。他放棄勸說，從口袋裏取出智慧型手機，打開相機app拍下梅莉亞的身影。喀嚓。
「……那個，為什麽剛才要拍照呢？」
「我要留下物證，證明真有那種好不容易湊齊七顆珠子，叫出了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龍，卻隻要求『給我美少女的內褲』的蠢蛋。」
「……總覺得我好像被當成傻瓜了。」
梅莉亞鼓起臉頰，大口啜飮幸福的飮料。
那杯飲料值得用上買得起全世界的錢嗎……敗鬥眯著眼睛心想。
「既然要拍，我想拍點更可愛的姿勢。」
「……喔，那就擺擺看吧。」
「比方說……像這樣。」
梅莉亞右手比出勝利v字手勢輕敲額頭，笑嘻嘻地朝上方看。
喀嚓。敗鬥不自覺地按下快門鍵。
「另外……還有這個。」
從椅子上起身後，梅莉亞仰身伸展，挺出臀部。少女特有的曲線美顯得格外妖嬈……喀嚓。
「再來是……這樣……」
梅莉亞再度坐回椅子上，沒規沒矩地把腳踩上去。
她靠著膝蓋的臉頰十分柔嫩，內褲更是清楚地暴露在正前方的敗鬥麵前──
「不，這幾乎是犯罪了吧！？」
敗鬥從椅子上起身，自顧自地解釋著說。
幸好平日下午店內沒什麽客人，誰也沒注意到梅莉亞有失體統的德行。
「然後是……嗯……」
不曉得是不是點子用完了，梅莉亞從包包裏拿出一本書，思考著接下來要擺什麽姿勢。
本以為那是時尚雜誌之類的書，可是自己又沒給過梅莉亞半毛錢，她不可能買得起雜誌。況且梅莉亞總是跟敗鬥一起行動，根本沒空買這種東西。
想到這裏，梅莉亞正在看書的事實令敗鬥心生不祥的預感。不出所料，梅莉亞小姐正仔細閱讀著今天早上那本刊登了『美少女遊戲特集』的雜誌。
「所以是本能驅使我按下快門嗎──！？」
「呀──！」
今天早上的情景再度上演。敗鬥大吼大叫，拚了命地從梅莉亞手中搶回雜誌。
「話說回來，主人賺大錢後想做什麽呢？」
「…………」
敗鬥呼～呼～地大口喘氣，奮力把萌係雜誌抱在胸前。
他沒意識到這是多麽危險的畫麵。
「啊，果然是要扭曲時空，創造一個青梅竹馬──」
「你這家夥，我真的會開除你喔。」
讓著女人沒有半點好處，敗鬥又重新確認了這個世界的真理。
◇
這天晚上，敗鬥和梅莉亞來到聳立著無數高樓大廈的市中心。
天空十分狹窄。在象徵人性貪婪的建築外牆阻擋下，幾乎看不見暗灰色的夜空。餐廳酒館的霓虹燈散發冶豔的光芒，地上亮得有如白天。路上行人也很多，彷佛黑夜不曾降臨這裏。
吸著廢氣與體味混合而成的惡心空氣，敗鬥緩緩地歎了口氣。由於來這裏時又用了《tai》，倒還不必在客滿電車上人擠人，不過光是走在路上，就足以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想趕快回家……」
『咦！？主人，怎麽了嗎！？請再說一遍！』
戴在耳朵上的耳機傳來梅莉亞急切的聲音。
敗鬥事先把平板電腦交給了帶著包包的梅莉亞，自己則把智慧型手機藏在口袋裏。兩人開著通話app，用耳麥互相聯係，儼然就是簡易型無線對講機……不，這麽做不僅可以同時通話，各種機能也遠遠淩駕無線對講機之上，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敗鬥還是偏好以『無線對講機』來形容。
『主人！？主人！？』
由於所有發言都收得到，導致梅莉亞反應過度，連無意義的自言自語都回應了。看來她似乎很緊張的樣子。為了讓梅莉亞冷靜下來，敗鬥開起了拿手的玩笑。
「我犯了個大錯……今天忘記讓梅莉亞穿內褲了……」
『咦！？咦！？內褲嗎！？我有穿啊──』
「你仔細檢查一下，看起來如何？」
『很、很乾淨呀！』
「這樣啊……那就是忘記穿胸罩了……」
『胸、胸罩嗎！？我本來就沒──你在說什麽啊！？』
莫非……梅莉亞小姐沒穿胸罩……！？敗鬥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不過這樣下去可能會被都知事警告，想到這裏，他趕緊克製自己的發言。敗鬥平靜地心想，看那尺寸應該也不需要穿吧。
「順帶一提，今天我穿黑色緊身四角褲！」
『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麽啦！』
「在說決勝內褲。」
『誰知道啊！』
一段距離外的路口轉角處，幾位路人回頭望向後方。
梅莉亞八成就在那裏。考慮到作戰計畫的安排，敗鬥讓梅莉亞在稍遠的便利商店前待命。雖然擔心她可能被搭訕等等突發狀況絆住，但既然已經讓她做出了無厘頭的舉動，想必應該是沒問題了。
「冷靜下來了嗎，梅莉亞？差不多要開始說明作戰計畫了。」
『雖然有變得輕鬆一點，但還是很緊張……！』
「好，看來是不要緊了。那我開始說囉。」
『拜托聽人家說話啦！』
「目標《墨鏡男》很快就會經過這裏。聽說平常他都隨身帶著幾名護衛，不過今晚他剛結束交易，有很高的機率落單。我先上……可是恐怕敵不過他，最終還是會被《王之箱庭》製伏吧。」
『……是、是！』
「你的工作隻有一件事情，簡單明瞭。當墨鏡男發動《王之箱庭》，讓我和周遭的人停止行動時，你就靜悄悄地慢慢靠近他。不用急，也不必害怕反擊。慢慢靠近到麻醉槍不會射偏的距離後，你什麽都不用想，直接扣下扳機就是了。就當是用水槍噴水，輕鬆地開槍。這樣我們就贏了。」
敗鬥的目光落向手裏的麻醉槍。
這把麻醉槍乍看之下無異於水槍，大概是乘男精心挑選的吧。色彩鮮豔得有如玩具，最外圍還上了一層廉價的塑膠塗層，整體重量也設計得特別輕。
『可、可是主人！我肯定也會一下子被製伏的！！』
「不，你不會被製伏的……照理
來說，就隻有你還能動。」
梅莉亞不清楚作戰計畫的全貌。
敗鬥是故意這麽做的。
畢竟消息不曉得會從哪裏泄漏出去。遊部就別說了，敗鬥甚至沒對乘男提過作戰計畫的重點，況且梅莉亞怎麽看都不像善用頭腦的人。要是灌輸她太多資訊，到了最後關頭很有可能腦袋打結。
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因為今晚的關鍵……無疑就是梅莉亞。
「相信我。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在那間咖啡廳乾杯嗎？」
『主人……是！我會加油的！』
看來是不必多操心了。
梅莉亞平常老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為她擔心，不過到了該行動的時候，她似乎也會有所作為。敗鬥暗自提高了對梅莉亞的評價。
「…………唔！」
敗鬥原本拿著雙筒望遠鏡從巷弄暗處觀察前方，這時卻突然緊張起來。
有了。真的來了。
對方身著黑色禮服，套著在春季時分顯得格格不入又不吉利的黑色長版大衣，毛燥的白金發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眼睛是深藍色。不曉得是不注重養生，還是過於忙碌的關係，肌膚呈現看似不健康的白皙色。他的身高很高，搞不好接近兩公尺。此外……雖然名叫《墨鏡男》，本人卻沒戴墨鏡。
「……來了。我先上，再來就交給你了。」
『…………唔！』
耳機彼端傳來梅莉亞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接下來要全力以赴，沒空分神留意其他事情了。敗鬥關閉通話app，然後小心翼翼地摘下耳機，把它跟智慧型手機一起放進口袋裏。
……仔細一想，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跟誰一起並肩作戰呢。事到如今，敗鬥才意識到這點。過去敗鬥總是單打獨鬥，隨時把自己的性命擺在賭盤上。
然而今晚不同。
如果敗鬥輸了，梅莉亞也會跟著喪命。
「…………呼～」
吐出悶在肚子裏的二氧化碳後，敗鬥強行壓抑心情走向馬路。
詭異的橘色路燈和店家日光燈照亮了都會的小巷。無數的人有說有笑，喧騰嘈雜……而這裏即將成為戰場。
麻醉槍大小適中，可惜放不進口袋。
敗鬥右手握槍，緊貼著右腿偏後……就這樣泰然自若地走在馬路上。基本上敗鬥前麵的人幾乎看不出槍的形狀。
即便置身人潮之中，《墨鏡男》仍明顯高出一個頭。
敗鬥預測墨鏡男走來的路徑，保持左肩和墨鏡男之間隔著可容納一個人的距離。
敗鬥走得不疾不徐。
踩著自然的步調，自然的步伐。
由於墨鏡男人高馬大，外表十分引人注目，路上行人紛紛投以好奇……抑或說嫌惡的眼光，所以就算自己朝他瞄了幾眼也不顯得奇怪……不過總覺得四目交接時會無意間泄漏自己的想法，於是敗鬥依然直直地看著前方。
他就這樣理所當然地繼續走在路上。
馬上就要跟墨鏡男擦身而過了。
還有三步，兩步，一步。
這時，其他行人迎麵穿過敗鬥和墨鏡男之間。
（──好機會！）
配合行人穿越兩人的速度，敗鬥一個轉身，取出足以一擊麻痹印度象的麻醉槍，朝墨鏡男開槍射擊！
──敗鬥本來是這麽打算的。
「嗚啊！」
後方的行人倒了下來。
敗鬥並未開槍，可是打中行人的子彈，確實來自敗鬥準備的麻醉槍。
「────別動。」
那是彷佛從地底傳來的男中音。
剎那間，包含敗鬥在內，周圍一公裏的人同時停下腳步。
「……不得記住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踏出下一步時，你將徹底忘記自己駐足其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男人說話的語氣顯得習以為常。
想必他每次《交易》時都是這麽說的吧。
敗鬥冒著冷汗，露出虛張聲勢的笑容。
看來似乎還能移動臉部表情說話。當敗鬥緊張得嚇破膽時，墨鏡男踩著硬質皮靴緩緩轉身。
「……姑且還是問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有義務回答嗎？」
「……沒有。不過說了能多活幾秒。」
「ok。好，我說。我叫失井敗鬥，興趣是當敗者。」
「……※牙醫？」（譯注：日文中，敗者與牙醫同音。）
「興趣是當『loser』。」
光靠發音大概無法讓對方理解『敗者』的意思，於是敗鬥多補充了一句。
墨鏡男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又丟出了下一個問題。
「是組織？個人？受雇於人？還是自發行為？」
「是個人的自發行為。基於自己的想法和意誌，我決定跟你一決勝負。」
「敢說謊就自我了斷吧。」
「────」
冷汗流過敗鬥的臉頰。
不過他還是死命地維持虛張聲勢的笑容。
見對手並未自盡，墨鏡男略顯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蠢啊。」
這麽說完，墨鏡男將手探入胸口的內袋，取出貨真價實的『真貨』。黯淡的黑，簡潔的造型，從武器裏擊發而出的絕非麻醉彈，而是殺人實彈，是如假包換的手槍。
「你開的第一槍……根本無意擊中我吧？所以《雷閃》反彈的攻擊才會掠過你身旁，擊中後麵的行人……你想幹什麽？」
即使被槍口指著，敗鬥依然帶著惡魔般的笑容。
沒錯，敗鬥第一槍壓根兒沒打算射中對手。
因為這樣贏不了。
自己早已──另外準備了求勝的方法！
在下一個瞬間，響起了『砰！』一聲槍響。
然而敗鬥的額頭沒有被打穿。
反倒是眼前的墨鏡男驚慌地轉身麵向後方。
「對、對不起，主人……！！我、我射歪了……！！」
在墨鏡男背後，梅莉亞滿臉汗水跟眼淚，渾身顫抖著道歉。
敗鬥並沒有理會她的道歉，徑直大聲呼喊：
「無所謂！盡管開槍！連我一起打！」
「怎麽可能……！？為什麽能動！？停下來！別動！去死！給我自我了斷！！」
墨鏡男死命地對梅莉亞下令。
不過梅莉亞絕不會停止行動。
哪怕瞄不準，她依然四肢顫抖著擊發第二槍。
「怎、怎麽會……這怎麽可能……！？」
先前一派從容的墨鏡男拚命後退，一跤摔倒在地上。
在旁人眼裏看來，含淚揮舞麻醉槍的少女要來得更不利。
然而男人在無法預測的情況下硬是被拖離了絕對安全的範圍。即便手握真槍，他還是隻能四處逃竄。
敗鬥的策略是這樣的──
墨鏡男持有固定資產《王之箱庭》，讓他有權對特定範圍內的人下令。沒錯，對象是『人類』。可是梅莉亞雖然身為人類，如今卻被視為《資產》。
在《魔石幣》的相關《交易》中，《資產》的立場是不可撼動的。
甚至超越『人類的身分』──！
梅莉亞又開了第三槍。
「為、為什麽《雷閃》也沒發動！？這是怎麽一回事！？」
此外，敗鬥還對梅莉亞說：「麻醉槍就好像讓人睡好覺的打針。對於睡眠不足的人來說，反而是一劑良藥呢。」
所以梅莉亞開槍時不帶『殺意』。
梅莉亞頂多隻是
害怕吧。畢竟以前從未有過這種經驗，突然間卻要幫病患打針。她沒有『攻擊』對方的自覺，因此，墨鏡男持有的固定資產《雷閃》，無法將梅莉亞開槍的舉動判定為『攻擊』。
敗鬥的第一槍──
當時瞄準的是墨鏡男旁邊的空間。
明明不可能危及墨鏡男，反擊卻發動了，所以《雷閃》進行攻擊的判定基準，不在於資產保有者是否受到危害，而是『攻擊者』存在與否。
敗鬥的假設完全切中事實，僅靠戰術便彌補了資產總額數千萬的差距。
「可惡！！那邊的路人！抓住那女的，製止她的行動！！」
「……嗚耶？呀、呀啊────！！」
突然間，周遭的人聚集起來襲向了梅莉亞。
有穿著舊西裝的上班族、看似在酒館打工的大學生、在晚上掃街的牛郎，甚至還有家庭主婦拿著平底鍋從民宅裏出現。
對失井敗鬥而言……這恐怕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失算。
敗鬥一輩子拚命賺錢，隻為錢而活，沒建立什麽像樣的人際關係。當然，他跟遊部和乘男這些牽扯到《魔石幣》的人有所往來……不過這些『人種』總是有限。
隻是接近敵人，扣下扳機而已。
事情就這麽簡單。
敗鬥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辦不到。
無法理解為何有人怕得不敢下手，動彈不得，甚至無法獨立思考行動。
既然瞄不準的話，那就直接貼近對手，一口氣射完六發提高命中率嘛。
（……不，不對。這都要怪我太相信梅莉亞了。）
敗鬥扛下所有責任，緩緩閉上雙眼。
「主、主人──！對不起──！！」
人群裏傳來嗚咽聲。
梅莉亞已經動不了了。
「……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麽道理，但總算從物理上封鎖了行動。這樣一來，無論原理為何，她都無法作怪了。」
墨鏡男自言自語地鬆開領帶。本以為墨鏡男會直接收拾掉梅莉亞……沒想到他卻緩緩邁步走向敗鬥。
敗鬥冷汗流個不停。
即使如此，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逞強的笑容。
他在虛張聲勢，其實心裏慌得很。作戰計畫失敗，敗鬥今天也輸了。這次可能真的會被殺死。
不過那又怎樣？
那天、那個時候，自己早已失敗了。
自己早已敗北而死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好怕的？
在最後的瞬間來臨前，盡管笑著嘲弄神明，誘惑惡魔吧……！
「怎麽了？我很可怕嗎？」
「……是啊，很可怕。老實說，我很意外，完全猜不出你用了什麽手段……不過，我並非害怕無視《王之箱庭》，回避《雷閃》的少女。」
墨鏡男謹慎地拉近跟敗鬥之間的距離。
「使用某些資產的話，大概有五萬人辦得到這種事情。隻是……即便有這種人助陣，也沒幾個人敢賭上性命，大剌剌地直接麵對強敵。」
墨鏡男本想舉槍抵著敗鬥的額頭……隨即又轉念收進懷裏。
這是為了確保安全。麵對利用未知手段把自己逼入絕境的敵人，任何無謂的舉動都應當避免。
必須做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確實殺死對手。
所以墨鏡男這麽做了──
「……給我自我了斷。」
敗鬥定住的手自行動了起來。
麻醉槍轉向自己，槍口抵住了太陽穴。
畢竟是麻醉槍，擊中頭部或許也死不了──敗鬥一瞬間這麽心想，不過『自我了斷』的命令一出，奇跡絕不可能發生。
然而敗鬥依舊不改笑容。
還有辦法反敗為勝。
────這是最後的『口擊』了！
「這樣好嗎？」
敗鬥自信滿滿地歪起嘴角。
「扣下扳機時……倒下的人將會是你。」
「……廢話少說，快點去死一死。」
嘰……嘰……敗鬥的食指慢慢扣下扳機。
（還不夠……！還要更深刻……最深刻的印象！想像用這『攻擊』殺死那家夥的『殺意』──！）
敗鬥的嘴角有如惡魔般歪斜，眼眸蘊含著殺氣。
他的『殺意』抵達最高峰後，槍聲隨即響起。
────砰。
「怎麽……可能……！？」
墨鏡男被麻醉槍擊中頭部，全身失去自由……最後隻聽得到他倒地的聲音。
失井敗鬥早上很難清醒。
今天他仍舊跟羽絨被纏綿悱惻。
由於生活作息的關係，他遲到和曠課的次數相當可觀，不過本人對此絲毫不以為意。
反正上學隻是為了將來工作──為了獲取賺錢的『手段』。反過來說，隻要擁有『賺錢的手段』，學校就毫無用處了。說得更極端一點，假使會妨礙自己賺錢的話，敗鬥認為甚至沒有去上學的必要。
雖然電視新聞往往批評這種人是尼特族或繭居族，但其中也有不少人藉由網站廣告業配、專業部落客，或是批貨轉售等※微型企業維生。（編注：雇員不超過十人的小企業。）
在這些人看來，隻有傻子才會為了小錢從事肉體勞動做牛做馬。毋寧說相較於舊世代隻會揮汗賺錢的人，自己反倒才是大幅進化的新人類──
「主人，早上囉。請起床。」
搖來晃去、搖來晃去。
有人輕輕搖晃敗鬥的身體。
敗鬥沒設鬧鍾。
因為他不願舒適的晨睡受到幹擾。
話先說在前頭，敗鬥絕非廢人。如同先前的解說，敗鬥早已獲得『賺錢的手段』。比起漫不經心地待在課堂上浪費生命的同齡學生，自己顯然遠遠超前許多──
「真是的……你就是不打算起來吧。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下一個瞬間，羽絨被二話不說地被掀開了。
原本在夢境與現實之間鼓吹著『尼特正當化理論』的敗鬥，頓時一口氣抽離了夢境。
「好冷啊────！！！」
「呀啊！？」
敗鬥發出彷佛地獄閻王的駭人吼聲，一把搶回了羽絨被，接著宛如被深深封印在地底下的蝸牛般縮成一團，再度潛入了溫暖之中。
「討、討厭……害我嚇了一跳，不過主人，你醒了吧？」
「沒有，我還在睡。」
「……睡著的人不會回話喔？」
梅莉亞投來鄙視的眼神，可是有『秘技?羽絨被拒馬』阻擋，任何常識都無法動搖敗鬥。這正是他在長年尼特生活中研發出來的究極奧義。
「什麽奧義啊，一點用都沒有！」
「唔，為什麽你聽得到我的心聲？難道是……身為《資產》的能力？」
「因為你說出口了啦！」
「這樣啊……原來如此……」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變成蝸牛形狀的關係，被褥也順利恢複溫暖。
敗鬥僅露出半張臉確保呼吸，再度進入沉睡狀態。
在梅莉亞的眼角餘光處，時鍾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十四分。今天也確定遲到了。
「真、真是的，既然如此……！」
敗鬥感覺到梅莉亞正步步逼近。
莫非她想拿字典之類的東西砸下來嗎……！？想到這裏，敗鬥連忙翻身背對梅莉亞。這不僅是為了回避重物自由落下的衝擊，更是為了優先確保羽絨被的溫暖和呼吸。
然而梅莉亞卻采取了出乎意料的攻勢。
「『天、天亮囉，快起床，敗鬥。趕緊吃完早餐去上學喔──』」
聽到這缺乏抑揚頓挫的製式台詞後，敗鬥的臉頰傳來濕潤柔軟的觸感。
「嗚呀啊啊啊！？」
敗鬥下意識發出了女孩子般的叫聲。
出乎意料的神秘觸感讓他嚇得一躍而起，直直退到牆邊。
敗鬥拚命地四下張望，試圖厘清狀況……隻見梅莉亞並腿坐在他剛才睡的被褥旁，滿臉通紅地用洋裝的袖口遮掩嘴角。
梅莉亞的臉色、羞澀的態度，以及隱藏在袖口後方的嘴。
就算不是穿著短褲的名偵探，也足以讓人明白那觸感為何物了。
「你、你這家夥……！一大清早的在幹嘛啊……！」
「可、可是……！主人書架上的雜誌寫說，這是『喚醒男生最理想的方式』啊……！」
梅莉亞手上拿著一本雜誌，封麵印著『激萌☆女神集』的粉紅特殊字體，以及頂著粉紅色頭發、眼睛大得不自然的動漫畫風美少女。
每個健全的高中男生，房裏都該有這種震撼性極秘資料，卻又死都不能讓女生或父母發現……順帶一提，封麵一角還寫著『卷土重來！？特集！近期的美少女遊戲！』。
「啊──！！這不是年輕女孩該看的東西啊！！話說回來，可以請你不要亂翻屋主的書架嗎！？」
「可是身為女仆，我當然有義務瞭解主人的興趣和嗜好，尤其這本雜誌好像被翻過好幾次……」
「呀──別說了！別繼續對我施加精神攻擊了！！我說梅莉亞小姐，你才十四歲吧！？那頁是十八禁的桃色天國啊……！！」
敗鬥從梅莉亞手中搶過雜誌後，她又趁機拿出更多雜誌。一大早敗鬥就進行了健康的有氧運動。
順帶一提，由於這場搏鬥耗時二十分鍾左右，今天敗鬥的遲到次數也順利往上累加了。
「慎重起見，我先問個問題……你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敗鬥結束了一大早被女生發現色情刊物的洗禮。
麵對梅莉亞準備的吐司和蔬菜湯，他停下用餐的手，認真問道。
「……？是，我明白。身為主人的女仆，為了滿足主人的妄想和欲望，我也會同時扮演完美的青梅竹馬──」
「已經看穿我偏好青梅竹馬屬性了嗎！？……不對，我不是說這個！喂，別看了。」
敗鬥逼梅莉亞闔上雜誌，阻止她繼續揣摩青梅竹馬在早餐時間的互動。「咦──？為什麽啊──？」不曉得是不是對自己的行為毫無疑問，梅莉亞不滿地表示抗議，不過敗鬥視若無睹地接著說：
「昨天也解釋過了，我之所以決定把你留下，是因為得到了這筆錢。算了算，剛好是一百萬裏爾。」
語畢，敗鬥從懷裏取出一疊鈔票。那是昨晚在酒吧裏喝得酩酊大醉的牛仔襯衫男──銀狼無償贈送的。
「是！世界上還是有親切的人存在呢！我突然愛上這個世界了！」
「什麽愛上世界，胸襟也太大了吧……不過講白了，區區一百萬根本沒什麽屁用。」
「咦嗚！？」
敗鬥故意選用強硬的措辭，此舉似乎非常見效。梅莉亞本以為得到一百萬就不用為日後的生活操心，然而聽到這句話時，她不禁停下用餐的動作，吐司碎屑從她左手中輕輕散落盤麵。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魔石幣》的稅金很高。如果是人口買賣的話，一年稅額估計可達一億裏爾。」
「一億…………！？」
「是啊。除以三百六十五天，單日稅額約二十八萬。換句話說，隻要把你留在身邊，每天就得賺三十萬左右才行。」
……三十萬。
光想就覺得頭痛好痛，敗鬥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雖然『頭痛好痛』是種錯誤的敘述方式，但敗鬥內心的苦惱確實值得兩個『痛』字。就這個層麵來說，這種說法倒也相當精準。
即使知道養女人要花錢，可是這也太過分了吧。
「所以這疊一百萬三天半就沒了。如果你不想被賣給《政府》，隻好在三天內賺到下次的稅額了。」
「怎怎怎、怎麽辦！？總之，我先去做發麵紙的打工……！啊嗚嗚！」
「那樣哪來得及啊，白癡。」
一天要賺三十萬的話，等於時薪得超過一萬以上。
肉體勞動的賺錢方式必須確保最低限度的睡眠，所以時薪最少要兩萬左右。此外，貨幣單位不是『日圓』，而是『裏爾』。想當然耳，循正當管道賺錢肯定來不及。
「我來教你『
正確的賺錢方式』。一開始先從旁邊協助我，最後你得自食其力。很遺憾，我不是女權主義者，別寄望我會白白養你。」
「我、我明白了！為了成為主人的青梅竹馬，我會認真學習如何賺錢的！」
「……拜托你，可以不要再攻擊我的青梅竹馬屬性了嗎？」
敗鬥難得趴在地上求人。
握有把柄將會是強大的籌碼，敗鬥又學會了一點。
◇
近來受少子高齡化影響，孩童人口急速減少，不過幼稚園和小學仍舊不可或缺。雖然數量變少，不是合並就是關閉，但市中心最少會有一間。
敗鬥的地盤是退休老人家安養天年的幽靜城鎮，不過公車十分鍾車程的地方，就有小學、國中、高中甚至是美容師職業學校。
搭公車前往那裏後，敗鬥理所當然似地走進『卷波小學』的校門。現在似乎是休息時間，小學生們活力十足地在操場上來回奔跑。敗鬥泰然自若地穿越其中，一路往玄關前進。
「主、主人……這樣可以嗎？學校不都是禁止外人進出嗎……？」
「沒關係。小學女生都很喜歡我。」
「難不成，你是蘿莉控……！？」
「你到底多想把我當變態啊？」
敗鬥輕輕瞪了梅莉亞一眼，同時在玄關左轉，走向旁邊的教室。
牽牛花盆栽、飮水處、洗腳池……對了，這間小學鼓勵學生們在天氣溫暖的時候打赤腳呢──敗鬥想起了無關痛癢的事情。
他感受著和煦的陽光和宜人的微風，一股懷舊之情油然而生，彷佛自己又變回了小學生。
不久，兩人來到一樓的一年級教室。
窗戶敞開，白色蕾絲窗簾愉悅地隨風搖擺。
大部分學生都在操場上認真玩著躲避球或捉迷藏，惟獨一位小學女生手拄著臉頰，眺望著外麵的景象。
女童將及肩的頭發往旁邊綁成一束，骨溜溜的大眼極具特色。明明乍看之下長得相當可愛，她卻散漫地半張著嘴，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哎呀……小學生真是太棒了……嗚嘿嘿……」
意味深長的發言和下流的表情讓梅莉亞心生危機意識，趕緊與她拉開距離。
嗯，這麽做是對的。敗鬥流露出宛如佛祖般的慈祥眼神。
「嗨，遊部，你今天也是生龍活虎呢。」
「嗯啊？啊啊，這不是敗鬥先生嗎？你今天也是一臉敗犬樣──嗚噗喔喔喔喔喔！？」
聽到敗鬥的聲音，遊部回過頭，卻立刻突然吐起了血。不，不隻是吐血。出血量反倒是鼻血占大多數，她的整張臉都染上了鮮血。
「你、你沒事吧！？」
麵對突發狀況，梅莉亞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帕。
她走過去想幫遊部止血……血卻噴得更快更多。
「嘔嗚！！！」
「啊、啊哇哇！主、主人……該怎麽辦啊……？」
看著不知所措的梅莉亞，敗鬥歎了口氣。
這情況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總之，你先離遊部遠一點。一旦變成這樣，誰也沒辦法阻止。隻能讓血自己流完了。」
「可、可是……」
梅莉亞擔心不已，而遊部仍持續出血。
過了幾分鍾，不曉得是不是能流的血都流光了，遊部露出彷佛僧侶般神聖的微笑，緩緩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已經沒事了。畢竟該排的都排掉了。」
「排、排掉……？」
「哎呀呀，這女孩真可愛呢。莫非你是敗鬥的女朋友？真令人羨慕──不，這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遊部話說到一半，又噴了些鼻血，不過她很快又恢複原本客氣的口吻。
看來敗鬥定義的『僧侶模式』似乎發動了。
「不、不是的。我叫梅莉亞，是主人的女仆。」
「哎呀，敗鬥先生有女仆了？哎呀呀，我說敗鬥先生，你到底是如何獲得這種羨煞人的夢幻境遇啊────！！」
她宛如僧侶般的笑容不知跑哪兒去了，不到一分鍾，原本的遊部又複活了。
「很簡單，用錢買。」
「哇喔，這條敗犬，竟然帶著爽朗的笑容說出如此下流的話！就是這點令人心蕩神馳啊！嘿！鬼畜王子！」
「你講話也太難聽了吧……唉，其中另有隱情啦。」
「喔喔──像是打敗了停止時間的資產家，卻發現男人的資產裏不知為何有個被賣掉的少女。因為稅金很高，本來想趕快脫手，不過即將交給審核員之前，看到少女泫然欲泣的表情，卻不爭氣地心生憐憫，便依循自己的信念，花錢買下了『幸福』──是這樣嗎？」
名叫遊部的女童笑嘻嘻地露出虎牙。
梅莉亞驚訝地直眨著眼，敗鬥則不耐地搔起了頭。
「……既然知道，就別再惺惺作態了。反正《市場》的情報都被你摸透了。」
「可是人家還是想挖苦一下嘛。用錢買到這麽可愛的少女，是大叔我一輩子的夢想呢！」
「現在的你姑且是個小學生喔？」」
嗚嘿、嗚嘿嘿……遊部發出怪笑聲，舉起手機鏡頭逐步逼近梅莉亞。
梅莉亞順從本能後退，並抓準時機拔腿跑了起來，可是小學女童遊部卻莫名地搶先一步，拍攝到最完美的姿勢。
「主、主人！這個人是怎樣啦！」
「遊部百合。人如其名，對百合戀有特殊偏好。情報販子，萬事通。擁有『改變外貌的資產』和『竄改紀錄的資產』。視搜集美少女為生存意義，從幼稚園兒童到公司行號的ol，涉獵範圍相當廣泛。內在是個大叔。」
「真沒禮貌！別看百合這樣子，人家可是現役高中女生！水嫩嫩的jk喔！」
「所謂內在不是指實際的肉體，而是性格和靈魂啦！」
敗鬥吐槽著說，可惜誰也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盡管梅莉亞含淚求饒四處竄逃，遊部仍不斷以仰角連續拍攝，其間還帶著危險的笑容問：「是這裏嗎～？這樣好嗎～？嗚嘿嘿嘿～」不管怎麽看，這家夥就是個色老頭。
等到遊部打著紀念照名義的性騷擾告一段落，敗鬥這才切入正題。
身為情報販子，遊部連《魔石幣》流通的《市場》都瞭若指掌。
其實昨天敗鬥就已經跟她通過電話了。
「所以呢？那家夥的情報搜集到了嗎？」
「啊──是是是。都搜集好囉……嗯。」
這麽說完，遊部朝這邊伸出小巧可愛的手掌，意思大概是先付錢再給情報吧。順帶一提，這也表示她將視金額決定提供多少資訊。
雖然必須節省開支，但該花的錢就得花。敗鬥遵循自己的信念，把一疊黑色紙鈔重重地擱在稚嫩的手心上。
「主主主、主人！你也給太多了吧……！」
「白癡啊？情報就是命脈。必須跟情報販子打好關係，不要吝嗇小費。」
「不愧是敗鬥先生～?雖然是條敗犬，但好歹也是《資產家》呢。來，給你。」
遊部把鈔票收進紅色雙肩後背包裏，並從中取出用長尾夾夾好的報告書。
紙麵最上方還附帶一張男性的照片。男子身形痩高，頭發花白，身穿褪色的牛仔襯衫。那正是昨天的《銀狼》。
「這次我還拿到了對方的『決算書』。這家夥不得了喔，是十分卓越的優良企業呢。三月期末結算時，總資產達九千多萬。我查閱過去十年的帳簿，發現一些不自然的數字，顯然是利潤調整。我猜實際資產八成超過一億。」
「……真的假的。」
敗
鬥不禁快速翻開報告書，檢閱『資產負債表』。總資產確實超過九千萬，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淨資產』。
換句話說，這些錢並非貸款，也不是留著準備還債的資金，或者借來的固定資產。幾乎沒有負債，資產又多得泛濫，是棵搖錢樹呢。
「那、那個……主人？你們兩位在講什麽啊……？」
梅莉亞小心翼翼地舉手發問。
她好像從剛才開始就完全跟不上遊部和敗鬥之間的對話。
「原來梅莉亞姊姊大人沒有金融相關知識啊？那百合妹妹就大略說明一下吧。」
「啊，好的。謝謝你……姊姊大人？」
「嗚哼，簡單來說，『決算書』就好比企業的成績單，主要由『資產負債表』和『損益表』所構成。前者列出資產與負債……也就是擁有多少財產和貸款，後者則顯示這一期賺了多少。看了敗鬥先生所掛念的銀狼先生的成績，我們認為『這家夥賺很多錢嘛，嗬嗬嗬』。」
「謝謝你簡單扼要的說明，遊部。總之，接下來我跟梅莉亞要宰掉這家夥，狠狠地海撈一筆。」
「宰、宰掉！？」
「啊，別擔心，我不會真的殺人。隻是透過極為和平的交涉，請對方把手頭上的資產分一點給我而已。」
「……還真敢說呢，明明就是耍流氓手段強搶所有資產，隻留下一裏爾給別人的窮凶惡極之徒……啊，不過，從這個人身上不可能搶得到資產喔。」
「啊？為什麽？是因為資產總額高，風險也大嗎？哎呀，隻要像平常一樣事先搜集情報做好準備，總有辦法彌補的……」
「不是啦，因為這個人沒有《上市》。」
……《上市》通常是指公司行號開放股票給一般投資者，不過對《魔石幣》的《市場》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在裏爾市場中，《非上市》代表不參加打著繼承遺產的名義互相廝殺的《交易》。
上市的有無，固定為每季決定一次，也就是每三個月。
上次結算月份是三月，現在五月沒上市的話，等於到六月底都不會參加《交易》。期間誰也不能跟非上市資產家進行《交易》，就算殺害了非上市資產家，對方的資產也會全數歸《國家》所有。
「真的假的……沒想到竟然是人生勝利組……」
「……『人生勝利組』？是這樣嗎？」
「就是不工作也活得下去的人喔，姊姊大人。決定三個月內非上市後，保險費、固定資產稅、居民稅、預徵所得稅還是得繳，當然還有期末的消費稅和法人稅。換言之，對方是即便不進行《交易》……就算不工作，錢也會自動生出來。」
「意思是這種人擁有的現金、資產和收益足以支付稅款。《資產家》大致分為四種：《勞動者》、《自營業者》、《企業主》、《投資家》。順利的話，後兩者可以整天玩樂度日……總之，既然對方不參加遊戲，那也沒辦法了。可惡……！一百萬白花了嗎……！？」
「倒也未必喔。」
這麽說完，遊部輕輕指著那疊報告書。
「那個大叔常跟幾位資產家接觸。他們八成是大叔的手下，幫忙賺取利潤後從中抽成。也就是說──」
「雖然牛仔襯衫男沒希望，但鎖定手下仍可望獲得龐大的利潤──原來如此！」
敗鬥忽然提起幹勁，加速翻閱報告書。
「啊嗚嗚～」梅莉亞眼神飄忽不定，完全跟不上兩人的對話。
遊部就讀的小學似乎適逢上午的大休息時間（明明遊部實際上都十六歲了，她卻很自然地在教室裏擁有一席之地）。敗鬥他們和遊部接觸十五分鍾後，鍾聲這才響起，學生們紛紛湧入校舍。
敗鬥在休息時間結束前決定好下一個目標，又為了得到情報而多付了一百萬，不過看到麵色鐵青的梅莉亞後，遊部還是婉拒了。
「畢竟敗鬥先生付款信用良好，而且今天還有幸看到像梅莉亞姊姊大人這樣的頂級美少女，就當作是特別服務吧。這給你。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趕快回去吧。老實說，你在這裏很礙事。」
遊部一副趕蒼蠅般的不耐態度，把敗鬥給轟出了學校。
根據遊部的說法，認真上課的女童和分心看外麵的女童同樣都是稀世珍寶。以前她還當真動了肝火，怒斥敗鬥不得妨礙拍攝珍寶的崇高使命。
順帶一提，學生們似乎都沒意識到遊部偷拍女童……不，是拍攝紀念照的行為，以及參與《交易》的資產家前來拜訪遊部一事。這是因為遊部運用了持有的特殊《固定資產》。敗鬥之所以敢光明正大地入侵小學，也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情。
此外，遊部本人更宣稱：「這些可愛的天使們日後將成長為頂級美少女！我當然要排除給天使們帶來不良影響的禍害啊！」不少資產家聞言都暗自腹誹：「危害最大的你先滾啦。」大家之所以不當麵嗆她，倒不是擔心跟情報販子交惡……而是因為說了也沒用。
「……好，今晚的目標決定好了。牛仔襯衫男的一號手下，長毛。正式名稱為《墨鏡男》。」
墨鏡男。
敗鬥眯起眼睛心想，這代號容易撞名又沒有特色呢。
身為位居要職的人，刻意選用沒特色的名字，好藉此擺脫敵人的追捕，倒也不無可能……不過這樣的話，換成『佐藤』或『鈴木』也行啊。這顯然多少反映了長毛的偏好。
「長毛的職位是『cash stock』，意思是這家夥負責保管團隊營運資產中的大部分『現金（cash）』。在團隊經營的情況下，一個人獨攬資產風險太大了，所以這家夥的資產幾乎都是現金。僅持有最低限度的固定資產，手上又掌握龐大現金的傻子，簡直最適合當冤大頭了……哎，對我們來說是『好主顧』啦。」
離開跟情報販子密會的小學後，回程路上，敗鬥以指頭彈了彈手裏的追加報告書。
今晚的計畫已在他腦海裏成形。
「那、那個……主人……這話實在不方便在你心情正好的時候說……不過主人不去學校好嗎……？」
「無所謂。」
「嗚耶！？可、可是！為了主人的未來著想──」
「我就是為了未來著想才不去學校啊！」
「居然用奇怪的理論反駁我！」
「這理論天經地義，一點也不奇怪……回去以後我再教你。」
──教你尼特正當化理論。
敗鬥自信滿滿地抿嘴而笑，不過梅莉亞隻是不屑地投以狐疑的目光。
路口的行人專用號誌明滅閃爍，變成了紅燈。
等候的大型卡車開始駛動。兩人在斑馬線前停下腳步。
「好，今晚的行動方針決定好了，接著去采買吧。」
「啊，要買東西嗎？今天晚餐吃什麽呢？」
「……幹嘛以新婚妻子自居啊？要買的當然是今晚交易用的《固定資產》啊。」
「就、就說我是女仆了，才不是什麽妻子呢！」
梅莉亞雙頰發紅，氣嘟嘟地鼓起腮幫子。
敗鬥的『妻子』發言似乎讓梅莉亞感到相當難為情，不過看樣子她也不是完全排斥。眼前是健全高中男生垂涎的完美情境，然而視錢如命的失井敗鬥徹底忽視愛情喜劇般的發展，一味沉迷於今晚的計畫之中。
車道的號誌由黃轉紅。見行人專用號誌變成綠燈，梅莉亞在電子合成的鳥叫聲中準備邁開步伐，不過此時敗鬥卻伸出一隻手製止了她。
「時間寶貴。用《tai》吧。」
「tai嗎？」
「……對了，你是第一次看我用《魔石幣》吧。」
說著說著，敗鬥往內袋摸索。
他原本手頭上有兩百萬出頭，加上銀狼送的一百萬，以及賣掉固定資產的盈餘一百四十三萬，接著又付給遊部一百萬的情報費──現在大概剩下三百四十三萬。
左邊內袋裏有兩疊上了封條的紙鈔，右邊內袋則塞著一些散鈔。敗鬥從中隨手抽出兩、三張，然後握著梅莉亞的手，彷佛向神下令……又或者是懇求惡魔一般，朝空中下了訂單。
「目的地，《兔子影視出租店》。我買下目前所在地到目的地的『距離』。」
剎那間，景象以兩人為中心開始閃動。
視野扭曲模糊，彷佛世界摻入了雜訊。
麵對前所未有的體驗，梅莉亞瞬間有種暈車般的不適感，不過這感覺很快就過去了。
然後世界再次重組……變成截然不同的景象。
看似打烊的加油站、雜草叢生的道路、柏油龜裂的停車場、完全沒有車輛來往的交通號誌、遼闊無比的天空、視線彼端存在高聳的翠綠群山，還有……佇立在眼前的舊錄影帶出租店。
褪色的看板上以橘色文字寫著『兔子』。
「咦咦咦！？這到底是……！？」
「好，趕快進去吧。」
「主主主、主人！不要無視這種荒謬的現象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啦！？」
「……啊～呃，哎呀，就是搭了一趟計程車嘛。」
「計程車是車子的形狀吧！？可是我壓根兒沒看到那種東西啊！！而且我可沒聽說過哪輛計程車可以快到讓景象變模糊喔！！」
「啊～真麻煩。」
敗鬥原本希望梅莉亞能自己視情況而有所覺察，可惜她並不是直覺敏銳的女孩子。毋寧說就算直覺敏銳，她也要問個清楚才甘心。
「這是《魔石幣》的力量。隻要備妥合理的金額下訂，便能立刻買下想要的東西。引發超自然現象需要龐大的金額，所以通常都是購買固定資產作為媒介，不過一般用錢買得到的東西都算便宜，倒還不成問題，就好比《tai》。」
「ta、tai……是指剛才的瞬間移動嗎？」
「我用錢買下了移動所需的時間。原理跟一般計程車一樣，不過用《魔石幣》買會立即生效，時間縮短的效率就更驚人了。怎麽樣？賺普通的錢很蠢吧？」
「這、這該怎麽說呢……」
敗鬥哈哈大笑地拉開錄影帶出租店的滑門，梅莉亞則戰戰兢兢地尾隨在後。變化來得過於劇烈，她可能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了。
兩人所在之處活脫脫就是鄉下地方的錄影帶出租店。
不算寬敞的店裏擺滿了錄影帶。都已經這個時代了，眼前卻完全看不到dvd和cd。店裏全是大而無當、完全派不上用場的錄影帶，以及現在已經很多人不知道的錄音帶。別說跟不上時代了，這間店甚至隔絕於時代的潮流之外。
「歡迎光臨。」
收銀機前站著一位年輕男性，年紀差不多二十歲，留著一頭金發，身穿紅色夏威夷襯衫，還戴著一副墨鏡。
「難不成……你就是《墨鏡男》……！？」
「！？」
見敗鬥抖得格外誇張，原本已經很不安的梅莉亞嚇得跳了起來。收銀機前的夏威夷襯衫男……《墨鏡男》斂起和善的笑容，以中指將墨鏡輕輕往上推。
「沒錯，我就是真正的《墨鏡男》……！」
「怎、怎麽會……！一直幫助我的你竟是敵人！」
「……我也很無奈啊。敗鬥第一次來店裏那天，我從未如此哀歎命運的捉弄……」
「嗚……！不過我要打倒你！以我的信念起誓！！」
「你辦得到嗎？我一直待在你身邊，承受你所有的情感。照理說，你已經無法活在沒有我的世界了。沒錯，我是你世上唯一的朋友……」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我想要保護的世界────！！！」
敗鬥砰一聲地揮拳重擊櫃台。
梅莉亞憂心忡忡地觀望狀況，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戴墨鏡的店員悶哼一聲，緩下臉色。
「完美……！好完美的中二設定啊，敗鬥！好，今天也給你大放送！」
「喔～太好了。不過今天我想要的不是什麽厲害的資產，可以給我兩把普通的麻醉槍嗎？」
「怎麽，隻要普通的麻醉槍嗎？那就十萬──不，畢竟剛才玩得很開心，算你一萬裏爾就好。」
「真的假的？謝啦，真是幫了我大忙。之後我再準備壓箱表演喔。」
敗鬥從懷裏取出一萬裏爾紙鈔結帳。
當他接過裝了兩把麻醉槍的紙袋時……梅莉亞終於憋不住想吐槽的欲望了。
「所以剛才是怎樣！？」
「啊？是即興表演啦，即興表演。姑且還是解釋一下好了，這家夥當然不是我今晚要對付的《墨鏡男》。」
「不，我就是真正的《墨鏡男》！（眼冒精光）」
「這裏是《個人商店》，靠著私售裏爾《交易》中使用的中古資產營利。順帶一提，這位店員最愛中二設定，隻要提供有趣的即興演出，他就會在價格上給些折扣。沒記錯的話，本名好像是可成乘男──」
「我叫皇大蛇。今後請多關照，小姐。」
「……就是這樣。」
敗鬥苦笑著歎了口氣。
「……主人的朋友該不會都是些變態吧？」
「我聽見囉。」
敗鬥完全推翻了傳統良好的主角形象。
「不過主人，今晚要準備的隻有這樣嗎？」
「嗯？是啊，這樣就足以應付今天的對手了。雖然設定要稍微改一下就是了。」
「喂喂喂，敗鬥，你又要耍有趣的花招，奇跡似地打倒大人物嗎？說來聽聽嘛，下次買東西我會算你便宜一點的。」
「……唔，考慮到消息可能走漏，我不能說得钜細靡遺……」
「稍微透露一些就好！至少告訴我對手是誰嘛！」
乘男感覺相當興奮，雙眼閃閃發亮，彷佛透過深色墨鏡都能看見他眼裏的光彩。
其實珍貴情報是不能隨便跟別人說的，不過顧及乘男的期待和下次購物的折扣，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對梅莉亞說明，敗鬥還是大致解釋了一下。
「……今晚的對手擁有兩項《資產》。一個是隨時發動型的固定資產《雷閃》。當他人『攻擊』持有者時，這項資產會搶先對攻擊者發動一模一樣的『攻擊』。一言以蔽之，就是超強反擊裝置。」
遊部的報告書裏有幾頁是關於墨鏡男的資訊。
敗鬥一邊回想裏頭『持有固定資產』的項目，一邊加以說明。
「咦咦！對方擁有這麽厲害的資產啊！？」
「而另一個是……」
「主人！請不要忽視我的存在！」
雖然梅莉亞氣嘟嘟地鼓起腮幫子，但看到乘男帶著雀躍的眼神催促自己說下去，敗鬥也無法中途打住。
……不過他主要還是為了下次購物打折啦。
「另一個是啟動發動型的固定資產《王之箱庭（royal garden）》。資產啟動後，持有者便有權對半徑一公裏內的人下令。簡單來說，就是可以操控固定範圍內的人。順帶一提，據說有效範圍能透過追加投資繼續擴大。」
「咦咦咦！對方擁有這麽厲害的資產啊！？」
「真的假的，敗鬥……姑且先問一下，麵對那種強敵，你的資產是……？」
「麻醉槍……這是一般用錢就買得到的東西，至於《魔石幣》的相關資產，頂多就這個《健康保險》吧。」
「哈！你也太強了吧，敗鬥！沒
有實質《資產》還敢挑戰強敵！！……可是，真的沒問題嗎？雖然這話不適合我這個局外人說，但我完全看不到勝算啊？」
「是啊，沒問題的。」
這時，敗鬥輕輕把手放到梅莉亞頭上。
「今晚的交易中，這家夥也會參戰。」
「「咦咦────！！！」」
不光是乘男，完全沒聽說過這回事的梅莉亞也不禁大聲驚呼。
「主主主、主人！我、我也要參戰嗎！？」
「是啊，沒錯。」
「敗鬥啊……雖然這話不適合我說，但我不認為這位可愛的小姐，有辦法參與以血洗血的戰鬥……不，某些動畫確實是有嬌小可愛的魔法少女使出大炮級魔法，把敵人一掃而空啦，可是……」
「就就就、就是說啊！我就是可愛的普通女生，唯一的可取之處隻有長得可愛一點而已了！」
「不要趁亂強調『自己很可愛』。」
敗鬥露出死魚般的眼神吐槽。
「一開始就說過了吧，我沒興趣為了養女人花冤枉錢。自己的飯錢自己賺。」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
「而且，我也沒要求你做困難的事情。隻是拿這麻醉槍朝敵人扣下扳機而已，就這麽簡單。」
敗鬥隨手拿起裝有麻醉槍的紙袋。
得知裏頭裝著凶器後，梅莉亞渾身抖個不停。
無所謂──敗鬥心想。既然付了合理的報酬，她就得幹相應的活。敗鬥是個徹頭徹尾的男女平等主義者。
不過聽到這裏，乘男蹙起了眉頭。
「嗯～？可是敗鬥，這位小姐參戰應該派不上太大的用場吧？就算擊發麻醉槍也會遭受反擊，而且在絕對命令權的影響下，你們不是都會變成被操控的人偶嗎？」
敗鬥咧嘴一笑，彷佛就等這一刻到來。
乘男說得沒錯。照常理來想，墨鏡男的《資產》是不可能擊破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擔綱握有钜款的《cash stock》一職。也因為這樣，過去誰也沒想過要跟他一決勝負。
然而世上沒有完人。
完美無缺的資產也不存在。
「這方麵就是商業機密了，乘男。哎，你就拭目以待吧。下次來的時候，我會為你帶來珍藏的中二報告。」
敗鬥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乘男也是雙眼熠熠生輝。
惟獨明白今晚即將迎向地獄的梅莉亞臉色慘白，渾身不停地發抖。
◇
《魔石幣》市場從晚間六點開放至淩晨十二點。
其他時間無法進行《交易》。
萬一資產家在收市時間死亡或遭到殺害，則不適用《遺產繼承》製度，其資產將全數收歸《國家》所有。
因此，聯係遊部並調查完今日目標《墨鏡男》的動向後，到晚上六點市場開放前，敗鬥反而閑得發慌。
如今他跟梅莉亞來到主打時尚裝潢的大型連鎖咖啡店，享用著冰咖啡。
店裏隻是裝潢得美輪美奐，飮料就要價行情三到五倍，在敗鬥的金錢哲學看來，簡直跟小偷沒什麽兩樣。不過在店外看到裝潢後，梅莉亞卻央求著想來，講都講不聽。
而且梅莉亞還點了店家利潤最高的期間限定飮品。明明隻是在咖啡冰沙上加了鮮奶油和果醬而已，為什麽要價超過七百日圓啊？敗鬥實在難以理解……這錢搞不好都能在超市買到牛排了。
「～～～?」
「心情很好嘛，梅莉亞小姐。」
「這太美味了～主人也點這個就好了～」
「我喜歡冰咖啡嘛……」
敗鬥頭冒青筋，強顏歡笑。
順帶一提，雖然敗鬥點了最便宜的滴濾式咖啡，卻也要價超過三百日圓，而且容量還是最小的。
「為什麽這麽生氣啊？主人？這好像聖代，好好吃喔。」
「你這家夥，身無分文也就算了，身為女仆竟然還要主人請客。」
「我對今晚……已經不抱希望了……今晚的事情就交給今晚的我，現在的我要盡情享受眼前的聖代……」
唉……梅莉亞別開視線，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會同情她吧，不過對錢斤斤計較的敗鬥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甚至聲稱：「不，為了賺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別這麽說嘛。雖然最糟的話可能小命不保，但順利的話，可以賺到七千萬左右喔。」
「可是最糟的話會死掉耶！」
「吵死了！製定計畫的是我，基本上不會有問題的！」
「基、基本上是什麽意思！？」
「就機率來說……大概是百分之九十五吧？」
「那還是有百分之五的機率會死啊！」
「哎，人生就是這樣嘛。」
「嗚哇──！我還不想死啦──！！」梅莉亞趴在桌上，真的哭了起來。咖啡店店員看不過去，朝這邊走來，不過敗鬥卻一本正經地說：「啊，不要緊的。」於是店員隻好帶著僵硬的笑容回到櫃台。
「嗚咕，嗚嗚……如果《魔石幣》什麽都買得到的話，我想倒轉時間，一直吃這份聖代……」
「……這麽說起來，的確有資產家擁有『倒轉時間的資產』呢……雖然想法不錯，但引發超自然現象的絕對條件是保有《固定資產》。用裏爾現金買當然也行，可是太貴了。光是倒轉一秒不曉得就得耗上幾億。順帶一提，就算用《固定資產》倒轉時間，最終也會因為運用資金過高而立刻破產。」
「啊嗚……真希望晚上不要來……」
「別那麽悲觀。要逆向思考，隻要想著一切順利，七千萬成功得手時的事情就好。」
「嗚嗚……拿到七千萬裏爾這筆大錢會怎麽樣呢……？」
「這個嘛……大部分勢必得挪作你的稅金，以及今後的運用資金，不過當然也會付你薪水。雖然得視你今晚的表現而定……嗯……如果表現合乎我的預期，我可以分你百分之五的利潤。」
「百分之五……哼……跟死掉的機率一樣呢……」
「就說別老是想著會死了。況且我都破例給百分之五了。假使拿到七千萬裏爾，百分之五就有三百五十萬裏爾呢。」
「呃……！」
梅莉亞猛然從桌麵抬起頭。
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表情，敗鬥不禁竊笑。
「沒錯，報酬是三百五十萬裏爾。今晚的《交易》……最久也花不了一個小時，所以這份工作的時薪有三百五十萬。而且貨幣單位是『裏爾』，不是『日圓』。」
「…………」
「有三百五十萬裏爾這筆大錢，想買什麽都能買喔。不僅可以瞬間遊遍北極到南極，也買得起城堡般的房子。另外還能享用許多美食，那杯飮料也能喝到不想再喝。可愛的洋裝、漂亮的寶石、絢麗的飾品、高級包包、令人豔羨的帥哥男友，應有盡有。嫌麻煩的話，也可以換成『日圓』。印象中目前的匯率大約是一裏爾換一百日圓，單純計算下來就是三億五千萬日圓。」
「三億……！？」
「不過由於『日圓』沒辦法買『裏爾』，把珍貴的『裏爾』換成『日圓』簡直愚蠢至極……」敗鬥又如此補充，然而梅莉亞並沒有聽進去。梅莉亞被金錢的魔力附身，眼裏隻有『￥』的符號……不對，是『裏爾』的符號。
「……唔！？主主主、主人！我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主人目前大概有三百萬裏爾對吧！？所以全部換成『日圓』的話……！？」
「啊？喔～單純計算下來有三億日圓左右。大概可以玩一輩子了。」
「那你為什麽要
工作呢！？而且還不惜賭上性命！！」
「嗬嗬嗬……因為我已經深陷『裏爾』的魔力之中了……！錢是愈多愈好，再多都不礙事……！」
「你、你好像妖怪喔！」
「把錢交出來！」
「呀啊──！」
敗鬥披散著瀏海，即興營造出妖怪般的氛圍，從下方仰望著梅莉亞。
梅莉亞似乎感覺得到敗鬥是在開玩笑，隻見她尖叫著露出會意的笑容。看過敗鬥跟乘男的互動後，她似乎也學會了不少。
「所以說啊，你就專心想著幸福的未來吧。今晚你將獲得一筆大錢，成為想買什麽都買得起的人生勝利組。你想拿那筆錢做什麽呢？」
敗鬥略顯認真地問道。
「嗯……？」梅莉亞伸出食指抵著水潤的嘴唇，思考了幾秒鍾，隨即莞爾一笑，向前端起自己喝的飮料。
「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裏乾杯吧！」
「……咦？」
「主人！你看看這菜單！這間店好像可以加購配料呢！鮮奶油增量！果醬加點！濃縮咖啡再多來幾份！」
「不，那個……梅莉亞小姐？」
「別擔心，主人！到時候我連主人的份一塊兒請！！」
梅莉亞小姐歡天喜地地用力挺出平坦的胸部。
敗鬥懶得吐槽，將全身重量靠在椅背上。他放棄勸說，從口袋裏取出智慧型手機，打開相機app拍下梅莉亞的身影。喀嚓。
「……那個，為什麽剛才要拍照呢？」
「我要留下物證，證明真有那種好不容易湊齊七顆珠子，叫出了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龍，卻隻要求『給我美少女的內褲』的蠢蛋。」
「……總覺得我好像被當成傻瓜了。」
梅莉亞鼓起臉頰，大口啜飮幸福的飮料。
那杯飲料值得用上買得起全世界的錢嗎……敗鬥眯著眼睛心想。
「既然要拍，我想拍點更可愛的姿勢。」
「……喔，那就擺擺看吧。」
「比方說……像這樣。」
梅莉亞右手比出勝利v字手勢輕敲額頭，笑嘻嘻地朝上方看。
喀嚓。敗鬥不自覺地按下快門鍵。
「另外……還有這個。」
從椅子上起身後，梅莉亞仰身伸展，挺出臀部。少女特有的曲線美顯得格外妖嬈……喀嚓。
「再來是……這樣……」
梅莉亞再度坐回椅子上，沒規沒矩地把腳踩上去。
她靠著膝蓋的臉頰十分柔嫩，內褲更是清楚地暴露在正前方的敗鬥麵前──
「不，這幾乎是犯罪了吧！？」
敗鬥從椅子上起身，自顧自地解釋著說。
幸好平日下午店內沒什麽客人，誰也沒注意到梅莉亞有失體統的德行。
「然後是……嗯……」
不曉得是不是點子用完了，梅莉亞從包包裏拿出一本書，思考著接下來要擺什麽姿勢。
本以為那是時尚雜誌之類的書，可是自己又沒給過梅莉亞半毛錢，她不可能買得起雜誌。況且梅莉亞總是跟敗鬥一起行動，根本沒空買這種東西。
想到這裏，梅莉亞正在看書的事實令敗鬥心生不祥的預感。不出所料，梅莉亞小姐正仔細閱讀著今天早上那本刊登了『美少女遊戲特集』的雜誌。
「所以是本能驅使我按下快門嗎──！？」
「呀──！」
今天早上的情景再度上演。敗鬥大吼大叫，拚了命地從梅莉亞手中搶回雜誌。
「話說回來，主人賺大錢後想做什麽呢？」
「…………」
敗鬥呼～呼～地大口喘氣，奮力把萌係雜誌抱在胸前。
他沒意識到這是多麽危險的畫麵。
「啊，果然是要扭曲時空，創造一個青梅竹馬──」
「你這家夥，我真的會開除你喔。」
讓著女人沒有半點好處，敗鬥又重新確認了這個世界的真理。
◇
這天晚上，敗鬥和梅莉亞來到聳立著無數高樓大廈的市中心。
天空十分狹窄。在象徵人性貪婪的建築外牆阻擋下，幾乎看不見暗灰色的夜空。餐廳酒館的霓虹燈散發冶豔的光芒，地上亮得有如白天。路上行人也很多，彷佛黑夜不曾降臨這裏。
吸著廢氣與體味混合而成的惡心空氣，敗鬥緩緩地歎了口氣。由於來這裏時又用了《tai》，倒還不必在客滿電車上人擠人，不過光是走在路上，就足以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想趕快回家……」
『咦！？主人，怎麽了嗎！？請再說一遍！』
戴在耳朵上的耳機傳來梅莉亞急切的聲音。
敗鬥事先把平板電腦交給了帶著包包的梅莉亞，自己則把智慧型手機藏在口袋裏。兩人開著通話app，用耳麥互相聯係，儼然就是簡易型無線對講機……不，這麽做不僅可以同時通話，各種機能也遠遠淩駕無線對講機之上，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敗鬥還是偏好以『無線對講機』來形容。
『主人！？主人！？』
由於所有發言都收得到，導致梅莉亞反應過度，連無意義的自言自語都回應了。看來她似乎很緊張的樣子。為了讓梅莉亞冷靜下來，敗鬥開起了拿手的玩笑。
「我犯了個大錯……今天忘記讓梅莉亞穿內褲了……」
『咦！？咦！？內褲嗎！？我有穿啊──』
「你仔細檢查一下，看起來如何？」
『很、很乾淨呀！』
「這樣啊……那就是忘記穿胸罩了……」
『胸、胸罩嗎！？我本來就沒──你在說什麽啊！？』
莫非……梅莉亞小姐沒穿胸罩……！？敗鬥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不過這樣下去可能會被都知事警告，想到這裏，他趕緊克製自己的發言。敗鬥平靜地心想，看那尺寸應該也不需要穿吧。
「順帶一提，今天我穿黑色緊身四角褲！」
『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麽啦！』
「在說決勝內褲。」
『誰知道啊！』
一段距離外的路口轉角處，幾位路人回頭望向後方。
梅莉亞八成就在那裏。考慮到作戰計畫的安排，敗鬥讓梅莉亞在稍遠的便利商店前待命。雖然擔心她可能被搭訕等等突發狀況絆住，但既然已經讓她做出了無厘頭的舉動，想必應該是沒問題了。
「冷靜下來了嗎，梅莉亞？差不多要開始說明作戰計畫了。」
『雖然有變得輕鬆一點，但還是很緊張……！』
「好，看來是不要緊了。那我開始說囉。」
『拜托聽人家說話啦！』
「目標《墨鏡男》很快就會經過這裏。聽說平常他都隨身帶著幾名護衛，不過今晚他剛結束交易，有很高的機率落單。我先上……可是恐怕敵不過他，最終還是會被《王之箱庭》製伏吧。」
『……是、是！』
「你的工作隻有一件事情，簡單明瞭。當墨鏡男發動《王之箱庭》，讓我和周遭的人停止行動時，你就靜悄悄地慢慢靠近他。不用急，也不必害怕反擊。慢慢靠近到麻醉槍不會射偏的距離後，你什麽都不用想，直接扣下扳機就是了。就當是用水槍噴水，輕鬆地開槍。這樣我們就贏了。」
敗鬥的目光落向手裏的麻醉槍。
這把麻醉槍乍看之下無異於水槍，大概是乘男精心挑選的吧。色彩鮮豔得有如玩具，最外圍還上了一層廉價的塑膠塗層，整體重量也設計得特別輕。
『可、可是主人！我肯定也會一下子被製伏的！！』
「不，你不會被製伏的……照理
來說，就隻有你還能動。」
梅莉亞不清楚作戰計畫的全貌。
敗鬥是故意這麽做的。
畢竟消息不曉得會從哪裏泄漏出去。遊部就別說了，敗鬥甚至沒對乘男提過作戰計畫的重點，況且梅莉亞怎麽看都不像善用頭腦的人。要是灌輸她太多資訊，到了最後關頭很有可能腦袋打結。
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因為今晚的關鍵……無疑就是梅莉亞。
「相信我。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在那間咖啡廳乾杯嗎？」
『主人……是！我會加油的！』
看來是不必多操心了。
梅莉亞平常老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為她擔心，不過到了該行動的時候，她似乎也會有所作為。敗鬥暗自提高了對梅莉亞的評價。
「…………唔！」
敗鬥原本拿著雙筒望遠鏡從巷弄暗處觀察前方，這時卻突然緊張起來。
有了。真的來了。
對方身著黑色禮服，套著在春季時分顯得格格不入又不吉利的黑色長版大衣，毛燥的白金發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眼睛是深藍色。不曉得是不注重養生，還是過於忙碌的關係，肌膚呈現看似不健康的白皙色。他的身高很高，搞不好接近兩公尺。此外……雖然名叫《墨鏡男》，本人卻沒戴墨鏡。
「……來了。我先上，再來就交給你了。」
『…………唔！』
耳機彼端傳來梅莉亞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接下來要全力以赴，沒空分神留意其他事情了。敗鬥關閉通話app，然後小心翼翼地摘下耳機，把它跟智慧型手機一起放進口袋裏。
……仔細一想，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跟誰一起並肩作戰呢。事到如今，敗鬥才意識到這點。過去敗鬥總是單打獨鬥，隨時把自己的性命擺在賭盤上。
然而今晚不同。
如果敗鬥輸了，梅莉亞也會跟著喪命。
「…………呼～」
吐出悶在肚子裏的二氧化碳後，敗鬥強行壓抑心情走向馬路。
詭異的橘色路燈和店家日光燈照亮了都會的小巷。無數的人有說有笑，喧騰嘈雜……而這裏即將成為戰場。
麻醉槍大小適中，可惜放不進口袋。
敗鬥右手握槍，緊貼著右腿偏後……就這樣泰然自若地走在馬路上。基本上敗鬥前麵的人幾乎看不出槍的形狀。
即便置身人潮之中，《墨鏡男》仍明顯高出一個頭。
敗鬥預測墨鏡男走來的路徑，保持左肩和墨鏡男之間隔著可容納一個人的距離。
敗鬥走得不疾不徐。
踩著自然的步調，自然的步伐。
由於墨鏡男人高馬大，外表十分引人注目，路上行人紛紛投以好奇……抑或說嫌惡的眼光，所以就算自己朝他瞄了幾眼也不顯得奇怪……不過總覺得四目交接時會無意間泄漏自己的想法，於是敗鬥依然直直地看著前方。
他就這樣理所當然地繼續走在路上。
馬上就要跟墨鏡男擦身而過了。
還有三步，兩步，一步。
這時，其他行人迎麵穿過敗鬥和墨鏡男之間。
（──好機會！）
配合行人穿越兩人的速度，敗鬥一個轉身，取出足以一擊麻痹印度象的麻醉槍，朝墨鏡男開槍射擊！
──敗鬥本來是這麽打算的。
「嗚啊！」
後方的行人倒了下來。
敗鬥並未開槍，可是打中行人的子彈，確實來自敗鬥準備的麻醉槍。
「────別動。」
那是彷佛從地底傳來的男中音。
剎那間，包含敗鬥在內，周圍一公裏的人同時停下腳步。
「……不得記住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踏出下一步時，你將徹底忘記自己駐足其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男人說話的語氣顯得習以為常。
想必他每次《交易》時都是這麽說的吧。
敗鬥冒著冷汗，露出虛張聲勢的笑容。
看來似乎還能移動臉部表情說話。當敗鬥緊張得嚇破膽時，墨鏡男踩著硬質皮靴緩緩轉身。
「……姑且還是問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有義務回答嗎？」
「……沒有。不過說了能多活幾秒。」
「ok。好，我說。我叫失井敗鬥，興趣是當敗者。」
「……※牙醫？」（譯注：日文中，敗者與牙醫同音。）
「興趣是當『loser』。」
光靠發音大概無法讓對方理解『敗者』的意思，於是敗鬥多補充了一句。
墨鏡男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又丟出了下一個問題。
「是組織？個人？受雇於人？還是自發行為？」
「是個人的自發行為。基於自己的想法和意誌，我決定跟你一決勝負。」
「敢說謊就自我了斷吧。」
「────」
冷汗流過敗鬥的臉頰。
不過他還是死命地維持虛張聲勢的笑容。
見對手並未自盡，墨鏡男略顯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蠢啊。」
這麽說完，墨鏡男將手探入胸口的內袋，取出貨真價實的『真貨』。黯淡的黑，簡潔的造型，從武器裏擊發而出的絕非麻醉彈，而是殺人實彈，是如假包換的手槍。
「你開的第一槍……根本無意擊中我吧？所以《雷閃》反彈的攻擊才會掠過你身旁，擊中後麵的行人……你想幹什麽？」
即使被槍口指著，敗鬥依然帶著惡魔般的笑容。
沒錯，敗鬥第一槍壓根兒沒打算射中對手。
因為這樣贏不了。
自己早已──另外準備了求勝的方法！
在下一個瞬間，響起了『砰！』一聲槍響。
然而敗鬥的額頭沒有被打穿。
反倒是眼前的墨鏡男驚慌地轉身麵向後方。
「對、對不起，主人……！！我、我射歪了……！！」
在墨鏡男背後，梅莉亞滿臉汗水跟眼淚，渾身顫抖著道歉。
敗鬥並沒有理會她的道歉，徑直大聲呼喊：
「無所謂！盡管開槍！連我一起打！」
「怎麽可能……！？為什麽能動！？停下來！別動！去死！給我自我了斷！！」
墨鏡男死命地對梅莉亞下令。
不過梅莉亞絕不會停止行動。
哪怕瞄不準，她依然四肢顫抖著擊發第二槍。
「怎、怎麽會……這怎麽可能……！？」
先前一派從容的墨鏡男拚命後退，一跤摔倒在地上。
在旁人眼裏看來，含淚揮舞麻醉槍的少女要來得更不利。
然而男人在無法預測的情況下硬是被拖離了絕對安全的範圍。即便手握真槍，他還是隻能四處逃竄。
敗鬥的策略是這樣的──
墨鏡男持有固定資產《王之箱庭》，讓他有權對特定範圍內的人下令。沒錯，對象是『人類』。可是梅莉亞雖然身為人類，如今卻被視為《資產》。
在《魔石幣》的相關《交易》中，《資產》的立場是不可撼動的。
甚至超越『人類的身分』──！
梅莉亞又開了第三槍。
「為、為什麽《雷閃》也沒發動！？這是怎麽一回事！？」
此外，敗鬥還對梅莉亞說：「麻醉槍就好像讓人睡好覺的打針。對於睡眠不足的人來說，反而是一劑良藥呢。」
所以梅莉亞開槍時不帶『殺意』。
梅莉亞頂多隻是
害怕吧。畢竟以前從未有過這種經驗，突然間卻要幫病患打針。她沒有『攻擊』對方的自覺，因此，墨鏡男持有的固定資產《雷閃》，無法將梅莉亞開槍的舉動判定為『攻擊』。
敗鬥的第一槍──
當時瞄準的是墨鏡男旁邊的空間。
明明不可能危及墨鏡男，反擊卻發動了，所以《雷閃》進行攻擊的判定基準，不在於資產保有者是否受到危害，而是『攻擊者』存在與否。
敗鬥的假設完全切中事實，僅靠戰術便彌補了資產總額數千萬的差距。
「可惡！！那邊的路人！抓住那女的，製止她的行動！！」
「……嗚耶？呀、呀啊────！！」
突然間，周遭的人聚集起來襲向了梅莉亞。
有穿著舊西裝的上班族、看似在酒館打工的大學生、在晚上掃街的牛郎，甚至還有家庭主婦拿著平底鍋從民宅裏出現。
對失井敗鬥而言……這恐怕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失算。
敗鬥一輩子拚命賺錢，隻為錢而活，沒建立什麽像樣的人際關係。當然，他跟遊部和乘男這些牽扯到《魔石幣》的人有所往來……不過這些『人種』總是有限。
隻是接近敵人，扣下扳機而已。
事情就這麽簡單。
敗鬥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辦不到。
無法理解為何有人怕得不敢下手，動彈不得，甚至無法獨立思考行動。
既然瞄不準的話，那就直接貼近對手，一口氣射完六發提高命中率嘛。
（……不，不對。這都要怪我太相信梅莉亞了。）
敗鬥扛下所有責任，緩緩閉上雙眼。
「主、主人──！對不起──！！」
人群裏傳來嗚咽聲。
梅莉亞已經動不了了。
「……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麽道理，但總算從物理上封鎖了行動。這樣一來，無論原理為何，她都無法作怪了。」
墨鏡男自言自語地鬆開領帶。本以為墨鏡男會直接收拾掉梅莉亞……沒想到他卻緩緩邁步走向敗鬥。
敗鬥冷汗流個不停。
即使如此，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逞強的笑容。
他在虛張聲勢，其實心裏慌得很。作戰計畫失敗，敗鬥今天也輸了。這次可能真的會被殺死。
不過那又怎樣？
那天、那個時候，自己早已失敗了。
自己早已敗北而死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好怕的？
在最後的瞬間來臨前，盡管笑著嘲弄神明，誘惑惡魔吧……！
「怎麽了？我很可怕嗎？」
「……是啊，很可怕。老實說，我很意外，完全猜不出你用了什麽手段……不過，我並非害怕無視《王之箱庭》，回避《雷閃》的少女。」
墨鏡男謹慎地拉近跟敗鬥之間的距離。
「使用某些資產的話，大概有五萬人辦得到這種事情。隻是……即便有這種人助陣，也沒幾個人敢賭上性命，大剌剌地直接麵對強敵。」
墨鏡男本想舉槍抵著敗鬥的額頭……隨即又轉念收進懷裏。
這是為了確保安全。麵對利用未知手段把自己逼入絕境的敵人，任何無謂的舉動都應當避免。
必須做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確實殺死對手。
所以墨鏡男這麽做了──
「……給我自我了斷。」
敗鬥定住的手自行動了起來。
麻醉槍轉向自己，槍口抵住了太陽穴。
畢竟是麻醉槍，擊中頭部或許也死不了──敗鬥一瞬間這麽心想，不過『自我了斷』的命令一出，奇跡絕不可能發生。
然而敗鬥依舊不改笑容。
還有辦法反敗為勝。
────這是最後的『口擊』了！
「這樣好嗎？」
敗鬥自信滿滿地歪起嘴角。
「扣下扳機時……倒下的人將會是你。」
「……廢話少說，快點去死一死。」
嘰……嘰……敗鬥的食指慢慢扣下扳機。
（還不夠……！還要更深刻……最深刻的印象！想像用這『攻擊』殺死那家夥的『殺意』──！）
敗鬥的嘴角有如惡魔般歪斜，眼眸蘊含著殺氣。
他的『殺意』抵達最高峰後，槍聲隨即響起。
────砰。
「怎麽……可能……！？」
墨鏡男被麻醉槍擊中頭部，全身失去自由……最後隻聽得到他倒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