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您早。」


    「葉子,大清早的你在忙什麽?」


    「我在采能吃的野草!」


    光輝適才迎娶了大臣三條西家的女兒。


    此女名為葉子。身高不足一百五十公分。人雖嬌小,仍是個開朗又活潑的美少女。


    聽說三條西家沒有適婚年齡的女子,因此從遠親的最低階貧困貴族那兒把葉子收為養女,嫁進新地家。


    信長也曾收養親戚家中女性為養女以建立聯姻關係,不算稀罕的做法。


    葉子自小生長環境讓她多有辛勞,作風堅強而獨立,讓人難以聯想其貴族身分。


    如今葉子更清早起床,前往新地城附近的草原,尋找可供食用的野草並摘取帶回。


    「能吃的野草?」


    「因為家裏窮,已經養成習慣了。」


    仔細了解之後得知葉子出嫁前,隻要有空就會跑去摘野草。


    「我若是沒去采野草,吃飯時就會沒有配菜。」


    「這樣啊……」


    新地家根本不需要野草啊。光輝心想。


    再者葉子身為城主光輝的第三夫人,理當無法隨便跑到城外去。


    光輝此時才發現視野的一角,負責保護葉子的士兵捧著收野草的籠子,一派狼狽。


    這位士兵前來新地家奉官肯定也想出人頭地,沒想到落得幫忙摘野草的下場,恐怕很不是滋味。


    「(這位小哥,你辛苦了。)」


    光輝暗自決定稍晚要拿酒獎勵這位士兵。


    「我采了很多唷。」


    葉子采來的大量野草包括艾草、款冬、酢漿草、野豌豆、魚腥草、蓼草、鴨蹠草等等,全都是能食用的種類。


    以此可知葉子對可食用野草的知識非常豐富。


    「老家有本書代代追記可以吃的野草相關資訊。雖然稱不上家傳典籍,但是沒記熟的話,湯裏麵就看不到配料。」


    據葉子所言,老家庭院裏固定種植青菜,但是產量不夠,因此必須摘取野草補足。


    「雖然野草不怎麽好吃。」


    「我從來沒吃過野草就是了……」


    光輝個人經驗當中,嚐過最接近野草的就隻有與今日子到「新群馬」行星約會時,在日本料理店吃到的楤木芽及款冬花蕾做成的天婦羅。


    而且聽說食材還是店家自有的水耕工廠栽種的產物。


    由於餐廳生意繁盛,野生的量不敷使用,因而采用人工栽培。


    還記得兩人當時聽聞此事,突然感覺美味減了一半。


    「要加進早餐嚐嚐嗎?」


    「我會幫忙料理。」


    采來的野草做成涼拌、熱炒、天婦羅等菜色並一一端上桌。


    葉子也有協助調理。果真十分熟悉野草料理,手藝絕佳。


    「土味沒有想像中的重,還挺好吃的。是因為新鮮嗎?」


    「感覺還很健康呢。」


    經過調理的野草讓光輝與清輝吃得津津有味。


    光輝改變了想法,認為偶爾品嚐這等獨特風味倒還挺不錯的。


    當然還是不想天天吃。


    「嗯────讓人想起老家的生活。」


    清輝的老婆孝子則掛著複雜表情逐一品嚐野草料理。


    「葉子,既然你已經嫁到新地家來,就不用那麽辛苦每天采野草囉。」


    「確實。新地領內有好多蔬菜,而且每一種都好吃。在新地家,就算野草煮起來也特別美味。」


    除了天婦羅需要大量使用的油不虞匱乏,調味料豐富多樣,就連野草的料理手法也很精準。因此葉子才能嚐到與老家不同的風味。


    「今天的早茶點心是艾草麻糬。新鮮艾草揉出的香氣很濃鬱呢。」


    今日子利用多出來的艾草做成艾草麻糬,於早茶時段端出來招待。


    「在老家的時候,從沒想過能用艾草做點心呢。總是切碎加進雜炊裏就了事。」


    就葉子所言,低階貴族幾乎不可能弄到砂糖。


    唯一可能來源隻有向更高階的貴族索取。但是葉子家上麵的貴族一樣窮得一清二白,同樣沒嚐過砂糖。


    「養父那邊的西條三家應該就有了?」


    「我被收為養女沒多久就出嫁了,不是很確定。隻聽過曾有幾位貴族為了由誰帶走連歌同好會上剩餘的點心吵了起來……」


    由葉子描述的生動情節可窺見貴族的貧困程度,再度令光輝無言以對。


    「我以前也采過可以吃的野草。」


    同樣出身低階貴族家庭的孝子,住在老家期間也常摘取野草加菜。


    「好歹身為貴族,為了顧及麵子,外出采草的時候還得偽裝。去到野草生長的地方還遇到好幾個同樣偽裝過的貴族小孩。」


    「很常發生那種情況呢。就算原本認識,當下絕對要把彼此當作陌生人。」


    無論階級多低,貴族人士混在百姓之中一起采野草依然很不體麵。因此遇到認識的人也絕對不能搭話。葉子替眾人說明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偶爾會遇到知名大家的人,那還無所謂,要是遇上羽林家的人就真不知怎麽應對了。」


    羽林家的階級遠高於最底層貴族,但還是糧食短缺到需要有人摘取野草果腹。


    確實是個難以對他人啟齒的狀況。


    「家主或者嫡長子總不會也跑去采野草吧?」


    「嗯,不會。通常是以嗜好為名義,負責釣魚加菜。」


    葉子的回答令光輝大受打擊。


    意思是說貴族平時連魚都吃不到,隻能嚐到自己釣上來的魚。


    「(貴族們這樣生活不會有事嗎?)」


    光輝忍不住深表擔憂。不過貴族出身的葉子好歹習得一身好教養。


    其教養之優秀可是連阿市都比不上。


    「池映秋 青蛙縱身跳 水花聲 啪唰。」


    「我說大哥,最後啪唰兩個字多餘了吧!而且超沒原創性的!」


    光輝拚死擠出來的和歌遭到清輝竭盡全力的否定。


    「字多了。」


    「字多了是要加在句子後麵的啦!」


    「你意見很多耶。不然清輝也來一句啊。」


    自己詠唱的和歌被弟弟嫌棄得一文不值,光輝忍不住抱怨。


    「哼哼,這種事我可擅長了。」


    「你自己說的喔。可別後悔。」


    「我已經想到啦。『近有感 喜愛作品真人化 其實不樂見』。」


    「等等,你那是川柳的字數吧?而且沒有季語。涵義也不清不楚的。」


    「怎麽會!你聽不懂嗎?意思就是說,就算聽到喜歡的動畫即將被改拍成真人版的消息,也會馬上想像到成品有多糟糕而不抱期待。」


    「你這句川柳肯定隻有你才聽得懂……」


    光輝一向如此。關於這個時代的雅興教養,隻要沒興趣的一概不碰。


    除了當事人缺乏才能的理由最為關鍵,學了反而增加與細川藤孝見麵的機會,也是光輝極度避諱的後續效益。


    不過清輝的教養程度也不到能夠指摘別人的地步。


    於是藝文方麵的事還是轉交給孝子與葉子幫忙。隨著實踐機會增加,孝子與葉子便在新地家裏變得越來越拿手。


    ***


    「清輝,是你弄錯啦!」


    「大哥才是,為什麽看不清自己的錯誤!」


    這一天,兩兄弟吵得不可開交。


    「大人,請您冷靜下來。」


    「正信,這是我們兄弟倆的問題。禁止其他人插嘴。」


    「沒錯,這是屬於我跟大哥兩個人的戰爭


    。我們各有自己的堅持。」


    一向感情很好,未曾見過兩人爭吵的這對兄弟如今針鋒相對,在旁目睹的家臣們全都手足無措起來。


    「萬一他們越吵越凶……」


    性格嚴謹的一豐擔心得不得了。


    假使這場爭執導致兄弟鬩牆,新地家隨之分裂該如何是好。


    至今身為新地家重臣的穩定生活恐怕就要崩盤了。


    「大人請冷靜。清輝大人也是。」


    「一豐,我一直都很冷靜。錯的是清輝。」


    「才不是哩。錯的是大哥才對!」


    兩人繼續大眼瞪小眼,眼波之間冒出火星。


    「咦?小光跟小清在吵架?」


    一豐努力嚐試安撫兩兄弟的期間,清興機靈地找來今日子。


    要論處事手腕,光輝與清輝加起來絕對鬥不過今日子。


    清興對此有十分的認知,因此找今日子過來,期望能在爭執白熱化之前,讓今日子製住這兩兄弟。


    「他們兩個為了什麽吵成這樣?」


    「完全想不到有何原因……」


    「我也不清楚……」


    清興與一豐都不曉得兩兄弟吵架的原因。


    「今日子夫人,拜托您想想辦法。」


    「要是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麵就糟了。」


    「明白了。你們兩個在吵什麽?」


    受到兩位家臣的請托,今日子開口詢問兩人爭執的起因。


    「問得好,不愧是我老婆。」


    「就這件事,大嫂肯定會站在我這邊。」


    「哼。先不論親情,我的想法才是主流。」


    「屁啦。我的才是主流。」


    「我聽不懂!先說明給我聽!」


    搞不懂兩個人到底在爭執什麽,今日子進一步要求詳細解說。


    「大嫂你也知道的,我們的養豬事業好不容易上了軌道嘛。雖然規模不大。」


    想吃某種料理。


    基於這個單純的念頭,兩兄弟著手培育養豬產業。


    由於急著生產,同時考量未來產業擴大的空間,首先專注提升豬隻數量。


    從薩摩、琉球、明朝等地進口(走私)豬隻,嚐試配種以進行品種改良。


    幸好豬什麽都吃。先分出以生產為要的豬,以及注重肉質的少量生產品種,個別采用適合的飼料與畜養方式。後者僅限新地家使用,不打算外銷。


    此外,酪農業與養雞業同時起步。肉、牛奶、雞蛋的生產量逐漸增加。


    也嚐試畜養山羊,但是新地家的人都不太能接受羊肉的獨特風味,因此山羊全都賣到市場上去。


    另外安排在部分農家施行農田放養合鴨清理雜草的有機務農,實驗兼做手冊編撰。更在供水係統與蓄水池嚐試養殖鯉魚。


    「所以呢?養豬有什麽問題讓你們吵成這樣?」


    「不是啦,大嫂。你回想一下,我們最早為什麽要養豬?」


    「我想想……為了拉麵?」


    沒錯,為了想吃美味的拉麵。而熬煮湯底與製作叉燒都需要豬。


    「養豬業上了軌道,豬骨跟叉燒用的肉不是都有了嗎?」


    「就連揉麵跟半熟蛋需要的雞蛋也齊了。」


    「那還有什麽好吵的?」


    今日子越聽越模糊。


    「之前種蕎麥的時候已經學過揉麵的手法。筍幹的生產也沒問題。我們家有蔥,魚板……」


    「等等!」


    此時光輝突然大喊阻止清輝繼續說下去。


    「大哥,你幹嘛啦?」


    「拉麵不需要魚板。」


    「啥?拉麵不加魚板還能加什麽?」


    「海苔。」


    「大哥根本亂說一通!海苔放進拉麵裏麵馬上就泡爛了,哪裏好吃啊?」


    「魚板才沒意義哩!不過是因為以前都有加,隻有那些推崇複古口味的傻子才會喜歡吃!海苔是要泡過拉麵湯,然後包著飯品嚐的!孤陋寡聞!」


    「都不用考慮吃拉麵不配飯的人喔!魚板明明很好吃!」


    「這對兄弟實在是……」


    今日子打從心底感到無奈。


    兩兄弟年紀一把了,竟然為了拉麵配料爭得麵紅耳赤。


    「不過是配料,照自己喜好分開加就好了啦。」


    「既然今日子都這麽說了……」


    「大嫂的意見我接受……」


    兩人立刻停止爭執拉麵配料的問題。


    此乃兩人都害怕惹怒今日子的緣故,不過表麵上絕對不敢講。


    因為雙方都有基本的自尊。


    「好久沒吃拉麵了呢。要做什麽口味?」


    「醬油!」


    「味噌!」


    兩兄弟連喜歡的口味都不一樣。


    「你再說一遍?拉麵就是要吃醬油口味吧?」


    「免談!味噌口味才叫作拉麵啦!」


    好不容易休了兵,結果今日子又親自點燃了戰火。


    光輝說醬油,清輝說味噌。這回兩兄弟又為了最棒拉麵口味爭執不下。


    說起來比爭論配料還沒品。


    「說魚板是舊時代產物的人偏要死抓著醬油口味不放,真好笑。」


    「味噌拉麵裏麵所有東西吃起來都隻有味噌的味道!但是醬油口味從清淡到濃稠,海鮮湯底、雞骨湯、豬骨湯、牛骨湯全都可以搭配。千變萬化,風味無窮!」


    「味噌也一樣!味噌拉麵也分成很多種啊!我看是大哥你嚐不出細致的口味吧?」


    「我說一句你頂一句!味噌腦漿的混帳!」


    「要講是吧!那你就是醬油血液的混帳!」


    「「「……」」」


    雙方的爭論越來越像小學生,今日子瞠目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豐與清興則因對話當中不時出現聽不懂的語詞,早已放棄判斷狀況。


    「不然就請今日子給個公道啊!我相信今日子會選醬油。」


    「好啊!大嫂一定會選味噌的。」


    光輝與清輝均對自己充滿自信,一齊轉頭詢問今日子喜歡的拉麵口味。


    「鹽味。」


    「「啊?」」


    「我喜歡的是鹽味拉麵。」


    千真萬確,今日子就是愛吃鹽味拉麵。


    而今日子也老實回答。


    戰場上無預警地出現第三方勢力,光輝與清輝變得更加激憤。


    「該死的!我老婆竟然喜歡鹽味……」


    「鹽味。隻有抱持邪念,試圖彰顯自己很有研究之時才會出現的答案!」


    「就像談到天婦羅,撒鹽品嚐才叫內行人,藐視沾天婦羅醬汁的吃法……多麽邪惡的調味料。」


    「這個我懂。例如牛排隻沾鹽巴或黑胡椒,就說配牛排醬吃的人『可見你隻吃過低等級的肉吧,真可憐』那種模式。」


    「就是啊。鹽巴罪孽深重。」


    「確實是罪孽深重啊,大哥。」


    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和好,卻變成聯手挑撥回答鹽味的今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


    今日子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察覺此跡象的一豐與清興則刷白了臉。


    萬一今日子怒氣爆發該如何是好?兩人內心忐忑不已。


    竟敢惹惱今日子,就算對象是主君也不得不說,這兩兄弟簡直魯莽至極。


    「人各有其所好!有啥好瞧不起的!我再問一次,拉麵要吃什麽口味?」


    「「什麽口味都好吃!」」


    察覺到今日子散發出的猛烈殺氣,光輝與清輝立刻軟了姿態,吞下所有意見。


    「結果還是全做了……」


    「還是得全部做出來試口味嘛。」


    結束沒營養的兄弟爭吵,兩兄弟一起幫忙調理拉麵。


    「口味就用調醬分配吧。」


    分別製作醬油調醬、味噌調醬、鹽味調醬,用來調製不同口味的拉麵。


    熬製蔬菜底、海鮮底、雞骨底、豬骨底等多個種類的高湯,嚐試各種比例搭配出湯底。麵條種類囊括加蛋、不加蛋乃至不同粗細。


    配料方麵準備了叉燒、水煮蛋、魚板、筍幹、海苔、蔥花、菠菜、紅薑。由個人自由組合搭配出自己想要的口味。


    光輝做了雞骨清爽醬油拉麵與豚骨醬油拉麵。


    清輝則組合出正統派北海道味噌拉麵以及豚骨味噌拉麵。


    今日子選擇了蔬菜與海鮮配料的鹽味拉麵。


    口感還不及拉麵店的程度,於是光輝決定繼續深入研究。


    「夫君,這道料理真好吃呢。」


    「哇,這是從明朝料理演變而來的呀。」


    「可以嚐到如此珍奇且美味的食物。新地家果然厲害。」


    阿市、孝子、葉子也一起享用拉麵。


    「根據湯底、麵條、配料的不同組合,可以說是擁有無限口味的料理呢。」


    廚師們收到光輝與清輝編撰齊全的資料,自學自製拉麵,試吃後也為其深奧美味而感動。


    憶起光輝交代過這口味還能更加精進,廚師們也決心努力鑽研。


    「我想學好這道料理,在新地領內開間自己的店。」


    「我會去捧場的。好好加油吧。」


    這位廚師亦非武士身分,花了幾年鑽研拉麵製作方法,接著辭退警衛隊的工作,在新地領內開起拉麵店。


    這就是幾百年後被喚為拉麵始祖的伊勢屋次郎,年輕時的一段小插曲。


    「咦?又得去清須?」


    「吾都聽說了。汝給光秀招待了不少好東西嘛。阿市信裏還提到拉麵這種美食。全部都準備過來。」


    收到信長此等命令,光輝不得不跑去清須製作拉麵。


    還得帶上具備河豚料理證照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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