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林肯不想跑了。


    濃煙遮住了她的所有視線,四周燃燒著的火焰帶來的溫度灼燒著她的皮膚,盡管她不會受傷,可那也是會痛的。


    黑煙吸進鼻腔裏,連帶著呼吸道火辣辣的痛,她覺得自己整個肺都要被燒焦了,多蘿西真想現在就停下來。


    “站住!”


    ——這就是她停不下來的原因。


    多蘿西聽到身後急促地腳步聲,不僅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放緩步伐,反而跑得更快了。她抱著背包的手再次緊了緊,隔著帆布料,多蘿西的指尖觸摸到包中金屬的質感時,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因高溫而汗流浹背的少女伸手將黏在眼前的頭發撩開,轉過頭,看向那些好像徒手就能擊碎牆壁的男人們。


    “都什麽年代了還喊站住,傻子才站住呢!”


    縱然濃煙滾滾,多蘿西就像毫不畏懼似的扔下這句話後,把背包塞進外套裏,縱身跳入火海。


    “天啊,這女孩瘋了嗎?”


    隨著他們的腳步戛然而止,多蘿西跳過火焰,在地上打了個滾,撲滅身上的火後爬起來。聽到追兵好像瀕臨崩潰似的抱怨聲,她像是凱旋回來的女王一樣揚起下巴,趾高氣昂地開口:“你才瘋了,有本事你們也跳過來啊。”


    說著,她也不再久留,轉身消失在幾乎讓人窒息的黑煙之中。


    火太大了。


    多蘿西沒想到那罐子化學藥品破碎後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應。下樓的樓梯幾乎都被燒光了,幸好現在是晚上,工廠沒人上班,不會有無辜傷亡。


    至於那些惱人的尾巴們,如果不是自己隨時隨地都能得知工廠內火勢的情況,帶著這幾個追捕自己的人往火小的地方跑的話,他們一準都葬身火海了。


    多蘿西踹開樓梯間的門,密閉的空間裏黑煙更是濃烈。她把背包擋在自己臉前,二話不說向樓上奔去。


    現在火勢沒有蔓延到的地方,隻有天台。


    火焰傷害不到多蘿西,可能傷到那些追兵。多蘿西討厭他們是一回事,不想看到人員傷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會受傷的原理是什麽。但是她知道自打她與大都會的意識連接起來以來,來自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能傷害到她分毫。


    是的,她與她所在的這個城市,大都會的意誌共同存在。多蘿西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月前她還在畢業派對上與朋友一起笑到天亮,然後她宿醉醒來,海量的信息普通海嘯一般席卷了她的大腦。


    接著,她聽到了城市的意誌在自己的腦海中發出求救的尖叫。


    那一刻多蘿西·林肯便與自己平靜的普通人生活揮手再見了。


    腳步聲再次出現在她的聽覺範圍內,少女漂亮的眉毛狠狠擰起來,他們果然還是都跳過來了,萊克斯·盧瑟給了他們多少錢,才讓這些家夥如此敬業?


    多蘿西在倍感煩躁的同時,又為他們還活著放下心來。


    女孩抬頭看了看還有一段距離的樓梯,放棄的念頭再次湧上來。


    她不想跑了,她已經跑了四天了,可就是甩不開這些無處不在的追捕者。


    但多蘿西沒得選。


    她咬緊牙關,繼續爬了上去。


    天火焰還沒燒到天台上來,它也燒不上來,這意味著那些尾巴到這裏就安全了。


    多蘿西停在天台邊緣,拽下背包帶,繞在手臂上,係了個扣。然後天台的門再次被打開,她回過頭,漂亮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襯下,於黑夜中折射著戒備的光芒。


    那些追兵看起來狼狽極了,他們在看到邊緣處的多蘿西時,終於鬆了口氣,這下這個姑娘可沒法跑了。要知道他們可追了她整整四天,真不知道一個看起來比同齡人嬌小許多、看起來柔弱到連桶水都掂不動的少女哪兒來的這麽大精力,把一整隊的雇傭兵耍得滿街跑。


    “林肯小姐——”


    “——我認識你嗎?”


    帶頭的男人被她充斥著敵意的話嗆了個不輕,他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請不要讓我們為難了,放下硬盤,趁著盧瑟先生還沒有發火,快跟我們回去吧。”


    “回去?”多蘿西聽到男人的話,被煙熏得看不出原來色彩的小臉上露出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應有的、過分仇恨與尖刻的神色,“嗬,我怎麽不知道盧瑟是個這麽大度的人?”


    被戳穿的男人也沒羞愧,他放下了揉著額角的手:“你已經無路可去了,林肯小姐。盧瑟先生不會傷害你的。”


    “——不會傷害我!”


    多蘿西抬高了聲音,重複著這句話,聽起來就好像是男人的話羞辱了她似的。


    “他傷害得還不夠嗎?!”


    說著少女拽了拽背包帶子,確認它不會從身上脫離後,靈巧地翻過天台的邊緣。


    身後的男人嚇了一跳,他在多蘿西跳起來之前便意料到了她的行為,焦急地邁開步子,伸出手想抓住她,但多蘿西已經跳了過去。


    她停在工廠樓頂,向前一步便是深淵。


    “林肯小姐!”


    領頭的雇傭兵嚇得連語調都變了,他看著多蘿西,連動也不敢動,怕驚擾到站在樓邊的少女,使得她真的掉下去。


    “有話好好說……”


    “誰和你有話要說?”


    多蘿西橫了一眼敵人,低下頭,她看到警車與消防車停了一路,但這麽遠這麽高,她在天台上隻能聽得見風聲,以及火焰燃燒時混凝土的爆炸聲。


    火光和車燈的光芒混在一起,映照著化不開的濃煙飛上天空,就像是一條黑色的惡龍。


    她緊緊握著書包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少女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汗水流淌過她因為吸入不少濃煙而傳來火辣辣痛感的喉嚨。


    要跳下去。


    身後敵人的呼吸聲傳入多蘿西的耳中,他們與自己一樣緊張,呼吸是那麽的急促又痛苦。


    要……跳下去。


    不然她就會被抓住,這次再見到盧瑟,他絕對不會像以前那樣和顏悅色。畢竟是多蘿西先撕破臉的。


    沒關係的。多蘿西再次睜開眼,望著地麵,給自己打氣。沒關係的,多蘿西,不要害怕。


    她輕輕地又向前挪了一步,整個腳掌都懸在半空之中。少女深吸一口氣。


    ……不行,她還是害怕。


    多蘿西又把腳步挪了回來。


    她的雙腿也禁不住隨著手臂的頻率顫抖起來,這讓她心虛極了。這樓這麽高,萬一……萬一大都會的意誌失了效,她會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林肯小姐,你冷靜一下。盧瑟先生不會為難你,畢竟你——”


    是啊,他不會為難自己,是因為自己的身份。


    男人的話不僅沒讓多蘿西回心轉意,反而提醒了她。少女終於記起了自己是誰,她睜開眼,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再次被無窮無盡的希望填滿。


    沒關係的,自己不會死。


    多蘿西終於抬起了腿,輕輕一躍。


    ——因為她就是這個城市啊。


    風像刀片一樣刮在多蘿西的臉上,她死死攥住手中的背包,閉上眼,竭力將墜落帶來的恐懼和不適感壓抑下去、克製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尖叫聲——她不會死的,最多隻是痛而已,最多也隻是——


    是誰喊的救命!


    多蘿西猛然瞪大了一直緊閉著的眼,她的思路被耳邊陡然傳來的呼喊聲打斷,連恐懼都暫時被拋到腦後。


    她還沒有喊救命,那些圍觀的路人喊什麽,一旦喊了救命,那他……他就要來了!多蘿西才不想讓他——


    連氣惱的時間都沒有,就在那聲尖叫停止的一刹那,多蘿西隻覺得一道紅藍相間的身影以肉眼幾乎都摸不到影的速度衝了過來,下一刻,她就覺得自己一頭栽進了那寬闊的胸膛裏。


    好疼!


    多蘿西感覺自己就像是撞到了鐵板上。這樣劇烈的衝擊把她撞得頭暈眼花,她隻覺得腦門處鑽心的疼,連生理淚水都止不住地流出來。她捂住額頭,瞥向那個人影,遲來的懊惱這才湧上心頭。


    是超人。


    那張完美得從哪個角度也挑不出瑕疵的臉近在咫尺,濃眉之下海一般清澈的眼睛正關注著看著自己,他的手臂緊緊環在多蘿西的腰上,就像一根滾燙的鐵管把少女禁錮在自己胸前。


    她甚至能感覺到超人沉穩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臉上,緊身衣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身形,隔著外套,多蘿西貼著超人身體的那個手臂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肌肉的輪廓。


    與超人親密接觸,這是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多蘿西隻感覺到了對陌生男人碰觸自己時的厭惡與敵意。她覺得被超人握住的腰止不住地發燙,甚至到了疼痛的地步。


    “你放開我。”


    多蘿西騰出一隻手,按在超人的手上,試圖掙脫開來。


    “放開你?”可是超人抓得更緊了,他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露出笑容,恨不得讓天神也要自歎不如的麵龐笑起來就像是鄰家少年那般單純,“那你就掉下去了。”


    這可沒法討好多蘿西,少女一揚眉,聲音也不禁高幾分貝,一字一頓地開口:“我說你把我放、下、來!”


    超人從沒遭遇過這樣的情況,救下的人不僅不領情,看起來還是一副你壞我好事的模樣。他禁不住多打量幾眼懷裏的小姑娘,他可真沒看錯,那張即便被煙熏黑、也能依稀辨認出清秀五官的少女的眼中不禁沒有感謝,黑夜似的眼睛裏還閃著帶著怒火的倔強。


    但他沒生氣,超人當然不會生氣。


    多蘿西隻覺得空中的景物開始移動,隨即她意識到是超人動了。


    這可真方便,連飛機都不會這麽平穩。他把自己放到了工廠後麵沒有被波及到的辦公樓的樓頂,謝天謝地不是地麵,多蘿西不想麵對喋喋不休的警察和醫生。


    直到確認她的雙腿著地,披著紅鬥篷的男人才應了她的要求,鬆開了手臂。


    然後多蘿西隻覺得雙腿一軟,她便控製不住地向後倒去——


    精神上暫時忘卻的恐懼,然而身體沒有。高速墜落的畏懼仍舊殘存在她的軀體上,多蘿西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要不是超人驚訝地伸出手,拉住了她,恐怕女孩就要跌倒在地了。


    他的手就像是鉗子一樣抓住了多蘿西。


    “小姐,你沒事吧?”


    煩死了。


    多蘿西咬緊嘴唇,眉毛也不禁擰成一團。身體的失控讓她心中湧上強烈的屈辱感,這不僅是因為憎惡自己的懦弱,更是因為麵前這個像是神一樣的天外來客。


    “放手,誰讓你來的!”


    少女一甩男人的手,抬起了頭,終於依靠著自己的力量站得筆直。


    她那明亮的雙眼中迸射出夾雜著希望和痛苦的怒火,幾乎要將平靜的空氣點燃引爆。


    超人被女孩這樣的眼神搞得措手不及,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那看起來連書包都掂不動的纖細手掌握成拳,抬起來、狠狠地打在自己身上。


    這力道可不輕,雖然他不覺得痛,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女孩是用盡了全力。


    鋼鐵之軀的名號並不是隨便來的,多蘿西收回手,麵前的男人什麽事都沒有,但是她的手感覺就像是斷了一樣痛。她懊惱地看了看泛起紅色的拳頭,狠狠一甩手,直到她的手指碰到背包的一角,輕輕撞到包中硬盤的表麵,她才稍稍冷靜下來。


    “你走開,外星人。”


    如果可以,多蘿西真想把四天以來的疲倦與委屈統統發泄出來,要知道逃亡的緊張節奏快要把她逼瘋了。隻是她一想到這個滿臉錯愕的男人隻不過救了自己,他什麽也不知道,便將情緒全部壓下去。


    她抱著背包,一邊開口,一邊向辦公樓的邊緣退去。


    “我不需要你。”


    火光映照著她狼狽的臉,盡管汗流浹背,可她的堅定卻是不容置疑的。


    “大都會也不需要你,超人。”


    說完她縱身一躍,從辦公樓的頂層再一次躍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姊妹篇:


    兩個故事之間有關聯,但是相互獨立,沒看過哥譚也完全不影響閱讀~


    以及多蘿西的能力和《哥譚》那邊愛麗絲的能力並不是完全一樣。


    .


    大都會就是超人所在的城市,超人可不在紐約呦~


    新坑新氣象,老規矩,祝大家跳坑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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