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歡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一碗熱騰騰的湯,配上幾個小菜一碗白米飯,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客棧老板和李尋歡談得興起,還要請李尋歡喝酒,可是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她有錢,卻買不到吃的!


    怎麽就那麽多人要請李尋歡那個家夥喝酒呢,她還沒請過呢,明明她是最先想要請客的那個人……不對,她現在怨念的才不是這個呢,曲歡趴在桌子上,塗成紫色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撓著桌麵,“掌櫃的,我要來份胡辣湯,炒個裏脊肉,加份椒鹽排骨,蒜香排骨也行……”


    掌櫃的正在和李大探花寒暄,掌櫃的端了上好的美酒放在李大探花麵前,掌櫃的理都沒有理曲歡一下,曲歡已經開始磨牙了。李尋歡喜歡喝酒,對請他喝酒的人幾乎是來著不拒,他舉著杯子,仰頭喝了下去,猛地咳嗽了兩聲。


    “拿毒酒請人喝,掌櫃的好會做生意!”曲歡一掌拍碎了桌子,她抬頭怒視著傴僂著身子的老人,“我都來了這麽久還沒上菜,你們還開不開店啦!”


    李尋歡的手一抖,繼而歎口氣搖頭道:“紫麵二郎孫逵可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極出風頭的人物,自然不稀罕開這家小店,尤其是在拿到金絲甲之後。”


    “你既然知道,又喝了我的酒,就留下不必走了。”孫逵還想說點什麽,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聲尖叫,他很熟悉這個聲音,尖叫的人是個女人,聲音原該又嬌又脆,可是這女人實在嚇壞了。


    薔薇夫人在二十年前和紫麵郎君孫逵私奔,在院子裏的,就是那曾名滿江湖的薔薇夫人了,她也是個有膽色又有手段的人,可是就算是她,在見到大片大片的蠍子蜈蚣逼近自己的時候,也是會尖聲喊叫的,好在她一進客棧,蠍子就慢慢退走了。


    曲歡找了個角落繼續趴回了桌上,臉埋在手臂間,她隻是廢物利用罷了,小家夥們長途跋涉地聚集起來,怎麽也要飽餐一頓再回去,否則豈不是太過分了?比如說她,長途跋涉到了這裏沒有得到食物,就非常的憤怒,非常非常憤怒!


    “這麽多蠍子是哪裏來的,都快嚇死我了。”薔薇夫人拍著胸口,身上的贅肉狠狠地抖了抖,她還沒有忘記,給李尋歡拋上兩個媚眼。


    被無視的孫逵顯得十分刻毒怨憤,他真不知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和這樣一個女人私奔,薔薇夫人對著孫逵也沒有一絲往昔愛戀的模樣,隻顧著對李尋歡訴苦,“若我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早二十年就死了,何必受這個苦?”


    孫逵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李尋歡卻可以很好脾氣地說:“夫人若是死了,在下必然是要遺憾終生的。”


    “真的麽?”薔薇夫人掩唇嬌笑,臉上塗的一層白粉就簌簌地往下掉。


    曲歡撓著桌麵的手都頓了一下,然後就聽見李尋歡繼續道:“自然是真的,像夫人這樣胖的美人,天下哪找得到第二個?”


    他不顧薔薇夫人眼底的怒火,不緊不慢地說:“其實夫人得到金絲甲也沒有用處,因為就算把夫人分成兩半,也是穿不上的。”


    薔薇夫人從頭上拔下一支細長的金簪,下一刻她就會把這支簪子插入李尋歡的喉口,喝了她的毒酒的人,是決計不能動彈了,至於其他人,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不是嗎,金絲甲隻會是她一個人的!


    然而她到底沒能走到李尋歡身前,她被一群蠍子圍住了,正是院子裏湧出來的那群蠍子。孫逵和薔薇夫人的臉色俱是一變,他們都想起了安靜得詭異的院子,那裏明明還有著兩個人,可是現在那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很快他們就知道院子裏的花蜂和洪漢民去哪裏了,因為蠍子撲到他們腳邊,似乎立刻就要把他們吞噬下去。


    “誰?金絲甲在這裏,你們拿去就是,讓蠍子退開!”薔薇夫人身上的肉都劇烈地顫抖著,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尖聲大叫,“我不管你是誰,難道不想給李探花解毒了嗎,解藥隻有我有!”


    “不想。”曲歡猛地坐直身,氣哼哼地道:“才不喜歡你們這樣暗地裏使手段的呢,還不如斬草除根了,而且……我都快餓死了!”


    一字一頓地說出最後那句話,曲歡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滿意地看著蠍子們的攻勢越發猛烈,又趴回了桌上裝屍體。


    “你就是為了一頓飯!”孫逵的聲音都扭曲了,蠍子已經爬上了他的腰間,毒素的侵入讓他完全不能移動。


    李尋歡在他們驚恐的目光裏也站了起來,那杯毒酒他確實喝了,但借著咳嗽的時候他又吐了個幹淨,一個酒鬼,總是很容易發現酒裏的不對的,他歎著氣,笑著去瞧曲歡頹廢的模樣,這姑娘果然和阿飛一樣,直率得很。


    蠍子群像潮水一樣退去,就仿佛它們來時那樣,地上隻剩下了青紫色的,殘缺的兩具屍體。


    小酒館裏很安靜,鐵傳甲去安置馬車,阿飛卻是去捕獵了,早在曲歡發脾氣拍桌子時,阿飛就出去捕獵了,反正曲歡的廚藝不錯,他也很久沒有嚐到了。曲歡在等阿飛回來,她可以先請李尋歡吃一頓飯。


    廚房的小門邊傳來細碎的響聲,曲歡的耳朵動了動,她聽得出,來的人不是阿飛,所以她後悔了,又來了不速之客,她就不該這麽早把蠍子們都給遣散了。


    門邊站著的是個青衣人,麵上帶著青色的奇怪麵具,兩隻手都攏在袖子裏,“他”左右瞧了瞧,有些嫌棄地繞過地上的屍體,啞著聲音問道:“原來都結束了,就不知李探花,可願把金絲甲讓給在下。”


    “你也想要金絲甲?很多人都想要這件寶物。”李尋歡微笑著感慨道。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你也一樣?”


    “他”伸出自己的手,上麵戴著一雙暗青色的鐵手套,“若拿這青魔手來換,你能不能把金絲甲給我?”


    “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這莫非是青魔伊哭的青魔手?”李尋歡看著那雙手套,也就僅僅是看著,他並沒有對這天下最霸道的兵刃產生一點渴望,“我的飛刀不過是鐵匠鋪師傅三個時辰打好的,但這已夠了。”


    若是青魔手不行,那麽魚腸劍呢?英雄好寶劍,沒有男人不會對一柄天下無雙的劍動心,李尋歡果然也很動容,然而他依舊是不同意讓出金絲甲,這東西牽扯的事情太大了,他總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的。


    隻是李尋歡沒想到,那青衣人會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有著幾近完美的一雙手的女人,她的聲音也那麽嬌美柔軟,“你可曾見過這麽美的手?”


    吱嘎吱嘎吱嘎……


    擱著往日,李尋歡並不介意和一位絕色佳人多說幾句,可是現在不行,曲歡雖然躲在角落裝屍體,卻不代表她真的是無知無覺的屍體,何況……


    “難道你還覺得這條件不夠好嗎?那你再看看。”青衣人撕下自己的袖子,纖美雪白的手臂露了出來。


    嘶啦嘶啦嘶啦……


    李尋歡好笑地看了一眼拿指甲刮著桌麵的曲歡,何況他還認識了一個長得毫不遜色,性格還更討人喜歡的姑娘呢?李尋歡不想說假話,所以他在青衣人把自己的衣服都脫下來之前淡淡地開口,“閣下怕是對自己的容貌過於自信了。”


    青衣人這回也聽見了那細微的刺耳的聲音,還順著李尋歡的目光看了過去。曲歡懶洋洋地舉起手,歪著頭說了一句,“喲~~~”


    廣袖輕舒,從曲歡白玉似的手臂上滑落了一截,她歪著頭的姿勢也使得領口歪了歪,精致的鎖骨便從包裹嚴實的衣裳下露了出來,大紅的披風被暫時擱在一邊。曲歡站起來走了兩步,她的腰明明沒有扭動,卻依舊像是搖擺的楊柳,長裙及地,走動間卻還是露出她纖細修長的大腿。


    青衣人都要氣死了,她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是半遮半掩,可那是她自己撕的,曲歡的衣服卻精致又漂亮,一對比就顯得她十分狼狽了。最過分的是,她也不能否認,曲歡確實是很好看的,比起她麵具下的那張臉也毫不遜色。


    “上菜了嗎?”曲歡打了個嗬欠,一雙桃花眼裏蒙上了水霧,像是隔著一層紗一重霧,又像是一個讓人不願醒來的夢,偏偏她還不是刻意要勾引人的。


    李尋歡哭笑不得地拿披風蓋在曲歡身上,完全無視了咬牙切齒的青衣人,“阿飛很快就會回來。”


    “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你真的覺得她比我美?”青衣人一把揭下麵具,露出自己真實的麵容,作為一個美人,她的確有著自己的資本。她俯身靠向李尋歡,身上帶著誘人的甜香,臉上帶著惑人的媚笑,輕聲吐出的話語格外*蕩魄。


    曲歡不滿地撅起嘴,門外傳來腳步聲,她便立刻笑得眉眼彎彎。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小小的月牙,最是好看了,曲歡的笑容很燦爛,純粹得就像是一泓月光,就連同樣身為女子的青衣人都被晃著了眼,有什麽事值得這麽開心呢?


    “莫怪說相由心生。”李尋歡輕輕地說出這句話,他仿佛嗅到曲歡身上的藥草香,就像是遞給他和鐵傳甲的藥囊一樣的香氣,他知道,曲歡一定是一個活得很快樂的小姑娘。


    青衣人被這句話氣壞了,而阿飛也拎著獵物緩步走了進來,所以她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酒館,也不要什麽金絲甲了,這個時候,她隻想讓某些人不舒坦,她大聲罵道:“不解風情的臭男人!難怪你未過門的妻子會和你最好的朋友跑了……不過她一定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又騙了一個小姑娘,哼,你以為你這樣的人還會有誰真心待你麽,那姑娘說不準圖你什麽呢!”


    李尋歡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的心被針細細密密地紮著——心裏不可觸碰的傷口一下子被人揭開來,真是讓人疼得厲害,他吐了口血出來,臉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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