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辰早上五點起床,洗漱完畢吃飯、換衣,五點三十分準時出門。


    沈煦早上五點三十起床,刷牙、洗臉、穿牙,背著書包衝到客廳,拿起兩根大油條,咬一口後含糊不清地對他媽說:“來不及了,我不吃了,趕緊走了。”


    五點五十分,準時到達教室開始早自習。


    把書本打開支在桌上,他臉貼著課桌,在周圍同學咿咿呀呀的讀書聲中昏昏欲睡。


    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了他一隻手,調皮的中指在掌心撓啊撓的。


    沈煦困意全消,趴在桌子上的臉轉向外側,露出一個讓那人看不見的笑。


    下了課柳宣還是一如既往地騷/擾他,李達和王棋會圍在他身邊商量放了學去哪玩的事。


    沈煦聽著聽著就走神了,心思飄到旁若無人看書的同桌身上。


    視線偶爾對上,沈煦慌地移開,對著二賤客哈哈大笑,說你們講得太好笑了。


    李、王二人麵麵相覷,難道月考拿了全班倒數第三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放學後,萬辰值日,沈煦坐在操場雙杠上看風景無限好的夕陽。


    不一會,從那一片火紅的晚霞裏緩緩走來一人,沈煦從雙杠上跳下來,那人臉上掛著白癡的笑,他立刻就被傳染了,嘴角咧開,笑成個傻瓜。


    白癡邀著傻瓜,並肩走在最美的夕陽裏。


    晚自習結束已經是十點了,從教室出來沈煦和萬辰會先把同方向的柳宣和肥妞送到家,再一起走回家。


    繁星高掛在天空,白楊安靜地屹立道旁,大街上已沒了行人。


    走著走著,不時碰撞的兩隻手便纏到了一起。


    走過路燈照不到的黑影處,誰拉著誰的衣領,誰扯著誰的頭發,溫熱的唇糾纏在一塊。


    沈煦會喘息著喊萬辰的名字,萬辰會在他眉心、鼻尖落下寵溺的吻。


    用溫柔低沉的聲音應他。


    回到家躺在床上,沈煦總要花上好長時間才能睡著。


    手指放在唇上想著那個人的一點一滴,笑容長時間停留在嘴角。


    這是他的初戀,甜蜜、美麗卻又充斥禁忌、危險的毒。


    這就是女生們常掛在嘴上的愛情嗎?


    沈煦想,自己愛上萬辰了?


    愛就是想念、是時時刻刻想在一起,是喜歡他做的一切事,是無條件站在他這邊。


    因為,那個人是萬辰。


    不是柳宣,不是李達,不是任何一個男孩、女孩,隻是萬辰。


    會陪他走完漫漫長路的萬辰。


    沈煦做著愉快的夢,睡著了。


    那個時候的沈煦,想不了太多事情。


    喜歡就是喜歡,愛了就是愛了,他執著地守著這份感情,以為永遠是理所當然。


    心動,在最美的時光裏。


    那個時候的他們,單純愛著彼此。


    沈煦頂著雞窩頭走出店門,隔壁的四寶還在整理貨物,因為幹活不能戴手套,四寶不時往手上嗬口氣暖和暖和。


    沈煦一臉羨慕,“幹脆我也改開超市得了。”


    四寶瞟了他一眼,“怎麽,搶我生意啊!”


    沈煦從他店裏順了一袋麵包,正要撕開時,四寶一把奪過,“昨兒從我姐家帶了不少包子,微波爐自己熱去,懶鬼!”


    沈煦抓抓頭不滿地嘟囔一句麻煩,轉身回家洗漱,再出來時,桌子上已經放著剛剛熱好的包子。


    四寶整理好貨,靠坐在店內椅上玩手機,“給你熱好了,吃吧!”


    沈煦抓起包子咬了一口,“還是你對我最好,我的四寶,哪天你要結婚了我可怎麽辦。幹脆你也別結了,跟我過得了。”


    四寶聚精會神玩著手機,連眼皮也沒抬,“等哪天一道雷劈下了把我劈彎了,我會找你的。”


    四寶是在認識沈煦半年時知道他的性向的。


    那天沈煦特認真地告訴他這件事,四寶也特認真地給了他一個回答:噢!


    沈煦皺皺眉,四寶低頭打psp。


    沈煦小心問:“你不介意?”


    四寶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了。”


    沈煦驚訝:“你見過這種事?”


    四寶一臉理所當然,“網上多得是。”


    沈煦蔫了,從此一彎一直好基友搭夥過起了和諧的小日子。


    不過四寶知道歸知道,幾個姐姐那邊倒是瞞著的,畢竟是思想保守的“老”婦女,她們不能接受這種事也屬正常。


    最主要,四寶不想沈煦受到傷害。


    正咬著包子,四寶突然說起過兩天要去趟d市,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大姐夫調去那裏上班,趁著元旦有幾天假期,要他們過來玩玩。


    d市?


    沈煦想了想,爽快答應了。


    吃完早飯,剛準備開店,四寶三姐打來電話,要他中午準備準備去見相親對象。


    沈煦把求助的目光放在四寶身上,卻沒想那損友直接尿遁了。


    相親對沈煦這樣的人來說要多無聊有多無聊。


    他又不能直接說我是個gay,對不住了,您另尋他人吧!


    隻能陪著笑陪著聊,把自己損到連孫子都不如的地步,看著人姑娘提著小包強裝優雅的離開,他無奈歎口氣。


    掏出手機,給何磊說上句:相親失敗,我又自由了。


    和何磊聊天幾乎成了沈煦每天都會做的事,像呼吸像吃飯像上廁所一樣,必不可少。


    何磊第一次聽到他這形容時,直接丟過來一個字:滾!


    你要說像呼吸像吃飯,他還能感動感動,非要掃興地加個上廁所,讓正在午餐時分的何磊暴怒了。


    過了好一會,沈煦才收到回複:你好命,還有時間相親,我最近公司加班,天天熬到淩晨才放人回去,困死了。


    沈煦在櫃台結帳的時候,看到門口走進來兩個年輕男人。


    其中一個是莫凡,比他小一歲,曾經也是關係挺好的哥們。


    另一個看上去比莫凡大個幾歲,戴著眼鏡,相貌普通。兩人邊走邊聊,看到沈煦時,莫凡愣了一下。


    沈煦點點頭算招呼,莫凡也勉強擠出個笑來。


    在走出店門時,沈煦回頭看了一眼。


    他在莫凡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卻是因他旁邊的那個男人。


    坐在公交車上,他給何磊發消息:今天見到了一個朋友,他好像走出了上一段感情的創傷,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他的愛人,如果是,希望那是個值得他的好人,為他高興。


    沈煦前麵坐著個拿ipad看新聞的人,沈煦瞟了一眼。


    無數閃光燈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攜著女伴出席什麽活動。


    男人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態度自然地回答記者提問。


    他聽不見男人說了些什麽,幹脆把目光移到窗外。


    t市是個適合居住的城市,這裏有許許多多他不認識也不認識他的人。


    沒有人會在早晨六點偷偷牽起他的手,沒有人會在午飯時端著碗從三樓窗口探出頭和他聊天,沒有人會在操場上等著值日完的他一同回家,沒有人會在漆黑的深夜裏將唇貼在他的嘴邊。


    沒有人,會用溫柔、深情的聲音喚他,沈煦。


    那個人,登上了理想的頂端。


    沈煦,將來有一天,二十年、三十年以後,我會讓你隻能在電視、報紙上見到我,這才是我的目標。


    如今,他真的隻能在電視、報紙上見到他。


    如今,卻已經,不想再見到。


    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市,結束了記者訪談的男人一個人走在母校的操場上。


    這幾年學校的變化很大,教學樓翻新,新加蓋了實驗樓,配備了圖書館和計算機房。而唯一沒變的就是這操場。


    s市的冬天很冷,操場上枯黃的草被昨夜的雪覆蓋,跑道上的積雪被工人掃去,清晰可見一道道白線。


    男人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往日同學們的加油聲。


    百米衝刺的項目,一個朝氣蓬勃的大男孩奮力奔跑在紅色跑道上。


    夏日的風吹亂他的短發,背上大大的號碼牌隨風揚起,他表情嚴肅地盯著前方,在所有人呐喊助威聲中衝過終點。


    一班的同學激動地衝下看台,將他團團圍住,高高拋起。


    歡呼尖叫,整片天空響著他們青春的活力。


    而那個人卻會對著他笑得像個孩子,高高豎起大拇指。


    我是第一!


    萬辰,我拿到第一了。


    男人轉過頭,所有的笑鬧聲都不見了,那個男孩,也消失在冬日的寒風裏。


    遠處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一輛銀色的車子停在教學樓邊,車邊站著西裝革履的秘書。


    男人想起了記者的最後一個問題:萬先生,您已經是一個成功人士,回憶這一路走來,您還有什麽遺憾嗎?


    男人眼眸低垂,嘴角禮貌的笑漸漸淡了。


    有。


    可以談談嗎?


    男人的目光移向遠方,他曾在那裏打過籃球,在那裏學過知識,在那裏和最愛的人接吻。


    在那裏,丟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人生,重新來過……


    沈煦。


    男人回過頭,陽光下活力十足的男孩在衝他微笑。


    那一年,他們十七歲。


    那一年,他們正相愛。


    人生,如果可以,就回到那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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