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辰雙手抱著頭,手指狠狠揪住短發,恐懼和驚慌同時襲來,他把自己縮在一塊小小的地方求安全。


    沈叔死了?怎麽可能?下午沈煦還來找過他,照片已經被沈叔發現,事情也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他沒想用這照片掀起什麽大風浪,隻希望能讓沈煦父母有所警覺,嚴厲管製著他,讓他別再纏著自己,惹出什麽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柯齊偉已經發現了他們的關係,所幸他什麽也沒說,但萬辰不敢保證下一次也會有這種好運,他受夠了沈煦的衝動、幼稚,那份愚蠢不該由他的未來來買單。


    一切,都挺順利的不是嗎?沈煦也傻乎乎地聽了他的話認下罪名,接下來的幾個月,運氣好的話幾年他都不用再為沈煦的魯莽提心吊膽。


    幾年以後,他和沈煦,再無瓜葛。


    萬辰憤恨地敲打著床梆,怎麽會……怎麽會……


    沈叔的死和那些照片有關係嗎?是他,害死了沈叔?


    想到這一層,萬辰更是痛苦,從地上爬起來,跑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用冷水衝刷快被自責淹沒的頭腦。


    道道水流從頭頂滑落,淋濕的短發後掩藏著蒼白疲憊的麵孔,單薄的襯衣抵擋不住冷水的寒意,他不自覺地渾身發抖。


    溫熱的淚混在其中,很快滑落地麵,被衝到看不見的地方。


    半晌後,他關上了水龍頭,抬手把濕透的短發撩到腦後,露出一張冷靜、高傲的麵孔。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泛紅的眼眶是他最後一絲脆弱。


    他不需要自責,沈叔的死跟他沒關係,如果連無法計算的意外都要算在他頭上,再被自責和懊惱打垮,他還怎麽去追尋理想。


    他要變得強大,首先必須戰勝自己這一關。


    將來的路還有多少坎坷無法預料,但他明白,他沒有退路,也不想後退。


    從今以後,他隻做他自己。


    一個站在至高點,不需要任何人的,萬辰。


    那天晚上柳宣他們紛紛趕到了醫院,沈煦直跪到暈過去才被人抬進病房。


    柳宣哭成淚人,李美香安頓好一切後勸幾個孩子先回去,明天放學再來看沈煦。


    第二天學校公告欄處圍了一圈人,柳宣拉著肥妞好容易擠進去,卻被貼在公告欄上的一張張照片驚得目瞪口呆。


    有人問柳宣,這男的是你們班的吧,聽說還挺有名。


    有人笑肥妞,你們班怎麽什麽人都有啊,這下更出名了。


    柳宣氣得亂抓公告欄上的玻璃,轉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打開的地方,她努力擠出人群,等候在外的王棋見她氣如鼓吹,忙問出了什麽事,裏麵貼的什麽?


    肥妞一臉凝重,“還記得沈煦去年威脅教委那人嗎,那些照片不知道被誰貼在上麵了。估計全校都知道了,學校方麵還不知道會怎麽處理呢!”


    王棋氣得罵了娘,柳宣在花園裏找到一塊磚,撿起來就朝人群走來。


    肥妞大驚:“你要幹嘛?!”


    王棋大怒:“你又惹什麽事?!”


    柳宣朝著眾人大喊,“讓開!讓開!都讓開!”


    見她氣勢洶洶走來,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快到公告欄前,柳宣停下了腳步,一板磚用力扔向公告欄。


    “嘩……”玻璃應聲而碎,人群驚呼,柳宣淡定地走上前,扯下貼在裏麵的照片,在眾人注目下,走出學校。


    沈煦從李達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卻沒太大反應。隻要求他們盡量保密,別讓他媽知道。


    柳宣離開學校後直接來了病房,王棋和肥妞也加入了逃課黨,五賤客聚齊卻再沒了歡樂的氛圍。


    沈煦手上打著點滴,閉著眼不願再去想任何事。


    當年的底片沒有銷毀,李達也是無意中問起才知道沈煦把底片保存在萬辰那兒。


    肥妞提出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萬辰?”


    沈煦虛弱地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絕對,不會是他。”


    肥妞瞅了眼沈煦的模樣,沒再多說。


    柳宣點點頭,“雖然萬辰這人不太仗義,不過你們關係那麽好,他應該不會幹這麽喪盡天良的事。”


    王棋想到了當年被他們威脅那人,會不會是氣不過,想整死沈煦。


    再多的討論也是猜測,目前最重要的問題是怎麽給學校給眾人一個交代,搞不好沈煦就得被扣個道德敗壞的同性戀大帽子。


    柳宣提議把這事原原本本說出來,沈煦卻堅決地否定,無論如何,他不想把萬辰牽扯進來。柳宣氣得罵他白癡,這種事可大可小,嚴重的還有可能被開除。


    王棋也不同意這個提議,畢竟他們當初做這事並不光彩,真要調查下來,他們五人也吃不了兜著走。


    耗到傍晚也沒商量出個好辦法,大家回去後,沈煦推著點滴瓶來到母親病房外。


    李美香舀一勺白粥喂到林燕嘴邊,林燕卻隻是輕輕搖頭。


    李美香歎息地說:“你別這樣,好歹吃點東西,再難過你也得為小煦想想,他爸剛走,你再一病不起,他怎麽受得了。”


    林燕靠坐在床邊,臉色蒼白如紙,眼角一行淚無聲滑落。


    “你說,老沈他怎麽能這麽狠心,說走就走了。小煦還沒畢業,這個家,我一個人,怎麽撐得下去。”林燕的哽咽聲加重,悲痛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李美香拍拍她的肩,不住安慰。


    沈煦看不下去,轉身離開。


    這一刻他瘋狂地想念萬辰,想聽他的聲音,想見到他,想緊緊地抱著他,把痛苦說給他聽,把眼淚流在他身上。


    萬辰已經知道他家的事了吧,為什麽不來看看他?


    柳宣肥妞王棋李達都來了,萬辰,你為什麽不來?


    他來到電話亭拿起聽筒,敲下按鍵的手不住輕顫。


    他該說什麽,問他為什麽不來?


    萬辰,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我多想你能來陪陪我。這個時候,我最需要的人----


    電話被人拿起,沈煦激動地張口,“萬----”


    “喂?找誰?”


    沈煦的眉頭揪緊,這聲音,柯齊偉。


    “喂?”


    沈煦的心跌落穀底,抓著話筒說不出話來。


    “是沈煦嗎?”柯齊偉的聲音帶著那麽點笑意,“你找萬辰?他在學習呢,要不要,幫你叫他?”


    沈煦掛斷了電話,推著點滴瓶慢慢走回房間。


    旁邊病床上住著個老大爺,老伴在一旁服侍晚飯,見他進來,招呼著讓他一起吃點。


    他強扯個笑,動作極輕地搖了搖頭,走到靠窗的病床邊坐下。


    身後傳來老大爺的低聲輕歎,“唉,可憐啊!”


    沈煦沒有躺下,趴在窗戶邊看外麵的風景。


    天色漸暗,窗外的建築染了層灰蒙蒙的顏色,住院部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懷揣著同樣的願望。


    一個月前,他爸還說等他畢業就帶著他和他媽一起回趟老家,爺爺奶奶雖然早不在了,但好歹那是他爸出生成長的地方,該去看看的。


    沈煦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喃喃低語。


    爸,說好了,等我畢業就回老家,這麽多年您一直忙沒有回去過。現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沒事,兒子帶您回去,把您想看的地方統統看一遍……


    爸,您還在這兒嗎?在看著您不爭氣的兒子嗎?爸,您放心,我真的懂事了,以後,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媽,絕對不惹她生氣……


    爸,我想您,想您,想您……


    沈煦的淚滴在窗台上,一滴,兩滴,悲傷泛濫。


    爸,一路,走好。


    萬辰接過電話時,沈煦已經掛了。


    柯齊偉抱膀子站在一邊,好笑地說,“掛了嗎?他可真可笑,該不會以為咱們有什麽吧!”


    萬辰轉過臉,冷冷地望著他,“公告欄的照片,是不是你貼的?”


    柯齊偉嘴角的笑意加深,“為什麽懷疑我?”


    萬辰的雙眸微微眯起,為什麽?


    在他把洗好的照片拿回來放在抽屜還沒來得及鎖上時,隻有柯齊偉一個人進過這屋,除了他還會有誰?


    可這個理由,他怎麽說!


    柯齊偉一步步走近,抬眼和他對視,特平靜地說:“你猜對了,是我幹的。”


    萬辰的怒火躥上腦門,他一把推開柯齊偉,抬起胳膊肘架在他脖子上,眼神凶狠,咬牙切齒問道,“為什麽?!”


    柯齊偉:“為什麽?萬辰,沈煦和我的過節還要一一向你表述嗎?”


    柯齊偉對沈煦可謂是恨之入骨了,從以前的小打小鬧發展到後來的住院入監,他以為上次的事能徹底毀了沈煦,可沒想到的是,卻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宣給救了。


    為了家裏的生意,柯父壓著頭皮讓他認栽的場麵他永遠忘不了。


    直到今天,他憋在心裏的那口惡氣還未出淨。


    他要看到沈煦像過街老鼠一樣,被人人唾棄辱罵的狼狽模樣。


    那天,萬辰拿著牛皮紙袋回來碰上正好來找他的柯齊偉,進屋後剛把紙袋塞進抽屜便被李美香叫出去收被子,好奇心驅使他打開了紙袋。


    一疊照片,一疊內容精彩至極的照片。


    驚愕之餘,有狂喜湧上心頭。


    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抽走了底片,以前玩過攝影他懂得怎麽洗照片,跟開照相館的朋友借了地方,看著那一張張不/堪入目的內容呈現紙上,他興奮得放聲大笑。


    這一次,他要沈煦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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