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宮位於紅岩山的山腰。


    這個位置,是昔年飽受神王安努圖拉眷顧的第一任米思達爾之王選中的。太陽射入米思達爾的第一道光輝,便將是射在日曜宮的琉璃瓦上,自琉璃瓦傾瀉而下,似是黃金海洋,從山腰一路奔流而下,直至流盡山底的鏡湖之中,泛出粼粼波光。


    日曜宮,便是因此而得名。


    “王,這便是日曜宮了。雷曼將軍已經控製了全部行事,米思達爾的王族皆壓於正殿,聽候您的發落。”


    黎鴻身著鎧甲,她的靴子踏上了日曜宮的金階。巍峨壯麗、與烏爾克截然不同的建築在她眼前打開,日曜宮便像是一隻雄姿勃發的獅子,屹立於紅岩上啊,睥睨著它的領土,更迎接著它的太陽。


    侍從見黎鴻隻是站在階上,並不開口,滿以為是日曜宮的造型並不符合這位烏爾克女王的品味,連忙道:“米思達爾輸了,隻要您願意,日曜宮便是您的,想要摧毀它,又或是重新改造,都隻需要您的一句話。”


    黎鴻聞言,終於略略側首看了侍從一眼。她沒什麽表情,這一眼卻讓侍從生寒,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黎鴻踏了進去,她每走一步,都忍不住想,桑達爾是不是每日也從這裏走進日曜宮,走進正殿主持議會,坐在王座之上,聽著座下重臣激昂爭辯,間或聽見合乎心意的諫言,而微微一笑?


    黎鴻踏入了正廳。


    日曜宮的正廳一路他的名字,與烏爾克王庭的輕盈曼麗不同,它的奢華,是一種宛如日芒的燦爛。無論是繪著眾神的窗沿,還是鋪著玉石,寬礦的大殿本身,所帶來的,都是北方國家的沉穩與巍峨。


    黎鴻進了正廳,便見到了作為俘虜的米思達爾王太後。她年歲雖已過百,但容姿風貌半點也未曾衰減。因是戰敗國,她褪去了所有的首飾,僅著衣裙跪於殿中。即是如此,她也高昂著自己的下巴,凜然而不可侵犯,與她周圍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貴族不同,她始終表現出了一名王太後應該具備的儀態。


    黎鴻在她的麵前停下,半蹲下身。


    侍從忍不住驚呼,但卻無人敢勸阻這位女王。這位女王剛剛率領烏爾克的聯軍,在三個月內攻破了米思達爾,更是親手重新拉動了昔年征服王的阿瑟長弓,射殺了米思達爾人民心中的不敗神話,他們的太陽之子。這讓他們在敬愛同時,不免帶上了畏懼,畏懼著這名過於強大與冷酷的戰爭發起者。


    黎鴻略略低頭,自上而下的打量著王太後,王太後被這樣的視線看得輕慢,忍不住喝斥道:“伊斯坦王,你太過放肆了,我可是米思達爾的王太後!”


    “米思達爾的王太後?”黎鴻重複了這個字眼,忽而笑了笑,“桑達爾如果還活著的話,確實是。”


    她伸出手捏住了這位昔年王太後的下巴,眯著眼道:“但明天米思達爾還存不存在,都沒人敢保證,你這個王太後,又是從哪兒來的?”


    “王都沒了,這個國家哪來兒的王太後?”黎鴻慢條斯理,“如果想作為王太後,那麽至少隨王殉國吧。”


    王太後大駭,臉色蒼白,強自鎮定道:“伊斯坦王,我以為我們不是敵人,你如何才能殺掉那孩子,如何才能贏得這場戰爭,你心知肚明。”


    黎鴻笑道:“我確實心知肚明,但是米思達爾的人民知道嗎?他們知道他們敬愛的王太後,為了個人私憤,就毫不猶豫的通敵叛國,將王賣給了敵人嗎?”


    王太後麵色蒼白,她唇瓣蠕動了半晌,才對黎鴻道:“你我都是女人,你該能理解我。有些恨,哪怕是國破家亡,也許得報。”


    黎鴻鬆開了她的下巴,像看愚蠢而又無知的乞丐般看著她,她給了王太後答案。


    黎鴻道:“抱歉我不懂。在作為女人前,我先是個人,是個烏爾克人。但你好像和我不一樣,對你而言,這世上隻有你才是活著的。”


    王太後被這句話譏諷的渾身發抖,她暴怒道:“那孩子就是怪物!就活該永墜冥府!”


    黎鴻道:“很遺憾,您在冥府見不到他了,他應該能以英雄之身,成為誰也掌控不了,誰也傷害不了的星星。於太陽身側,作為它的兒子。”


    王太後滿臉驚訝:“你破壞了暴風神的詛咒?你竟然違背了他?”


    黎鴻笑道:“在這一點上,王太後應該和我有共同語言,您不是也謀殺了太陽神的兒子嗎?”


    王太後終於感到了害怕,黎鴻溫柔道:“不用害怕,他很快就能通過神殿侍女的禱告,而知道這件事的。”


    王太後終於崩潰,她大喊道:“伊斯坦!你愛上那個怪物就是叛國!你就不怕你的國民因此背棄你嗎?”


    黎鴻頓了頓,回頭笑道:“沒關係,他已經死了。”


    黎鴻對米思達爾王庭所有的貴族都沒有好感,她命令下去,將這些人的財產全部充公,而後用以撫恤在這場戰爭中受到波及的米思達爾民眾,黎鴻的話是這樣的——“我與桑達爾王有約定,我贏了,你們便是我烏爾克的子民。我必當一視同仁,反之,他也會如此對待我的子民。你們無需覺得這是對他的背叛,相反,這是你們的王,殫精竭慮為你們做的安排。”


    因為她的這一番話,米思達爾擁戴桑達爾王的民眾們接二連三的跪在了王城下,向著太陽的方向高呼王民,唱著挽歌,而後向王城最後叩首,終於接受了烏爾克給予的救濟。


    盧加趕來了日曜宮,尚且來不及一窺紅河穀,便先聽到了這個傳聞。他尋了士兵詳問黎鴻動機,士兵老老實實道:“陛下說,她不想要一座死城。”


    盧加來到日曜宮的時候,正殿內空無一人。


    黎鴻一人獨坐在王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盧加見狀上前兩步,低聲道:“陛下。”


    黎鴻睫毛微動,抬起眼,見是盧加,笑道:“你見過紅河穀了?”


    盧加直言:“紅河穀先撇開一邊,陛下,您看起來可不太好。”


    黎鴻道:“多少有點,我本以為自己沒那麽喜歡他,動手殺了他也沒什麽。真的做了,才發現我其實比我想的還要在乎他。”


    盧加愣了一瞬,問:“您是說桑達爾王嗎?”


    黎鴻“嗯”了聲,而後道:“你不用擔心我,我緩一會兒就好了。對了烏爾克如何?你也來了,誰坐鎮後方?”


    盧加見黎鴻思路清晰,便也放下了心,將人選報給了黎鴻,黎鴻聽後十分放心,又問了盧加一些別的問題。最後才對他道:“米思達爾很亂,還需要你去說動桑達爾的宰相蘇提,畢竟我沒有真的要將米思達爾變成我烏爾克領土的意思——地方太大,人手不夠,加上兩國信仰不一,強行吞並反而會生事端。倒不如派遣特別使臣,要求米思達爾朝貢。”


    盧加讚賞道:“陛下已經考慮的很完善了。”


    黎鴻道:“但這些都需要米思達爾的宰相蘇提配合,盧加,他就交給你了。”


    盧加有了新的任何,同黎鴻聊了兩句,便也離開了。他期待見到這一天已經期待的夠久了,此時走在日曜宮內,竟有些摸不著現實的感覺。他笑了笑,又重新邁步而去。


    殿外,陽光普照,滿目光輝。


    黎鴻坐在殿內,一名白裙的女子忽而自光影中出現,趴伏在她的扶手邊,白色的長發披了滿背,滑落在地。她仰著頭看著神情冷淡的黎鴻,笑著道:“你討厭他吧?”


    黎鴻沒有動作。


    自稱鴻鵠的女子道:“我也最討厭他的這一點,這一塊,還真是把他的這部分給無限放大了。需不需要我給你支個招,告訴你怎麽報複他最痛快?”


    黎鴻終於動了,她對女子道:“天審又或是恩利爾在的時候,你連我的夢境都不敢進入。你到底是誰,和他們又是什麽關係?”


    鴻鵠看著她,慢慢道:“天審和我,一定要說的話,有點關係。我和你要救的那家夥,倒是半點幹係也沒有。不過他太煩了,雖然我不討厭他的做法,但也不代表我要讓他稱心如意。”


    黎鴻道:“可我也不想讓你稱心如意。”


    鴻鵠聞言眼睛微微睜大,而後方才笑道:“你這個人,還真是——”


    鴻鵠站了起來:“好吧,反正我本來就沒有什麽所謂,你不需要,不喜歡,那我就不說了。不過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可以為你提供我能提供的幫助。”她側首看向黎鴻,“畢竟我借住了這麽多年,付點利息也是應該的。”


    黎鴻聞言眼睫停住,但鴻鵠已經消失了。


    黎鴻又坐了一會兒,天審終於回來了,它見黎鴻精神不好,忍不住擔心道:“鴻鴻,你還好嗎?”


    黎鴻本想問一問“鴻鵠”的事,但她忍不住想起鴻鵠說的她和天審有點關係,便暫時掩下了這一茬事,轉而問天審:“沒什麽事,對了恩利爾怎麽樣了?”


    天審道:“他就在日曜宮裏,但好像暫時沒有見你的打算。鴻鴻,你最後那一箭,反而讓桑達爾成功回歸了,咱們或許可以繼續,下麵把恩利爾哄好,就不用重來了。”


    黎鴻“嗯”了一聲,又道:“我大概知道怎麽對付他。”


    天審:“?”


    黎鴻道:“你不是說了嗎,他喜歡我。所以他們都喜歡我。在這個前提下,要滿足他們其實非常容易,隻是我之前想得太多,反而搞的太複雜了。”


    天審:“???”


    黎鴻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天審好奇:“什麽時間。”


    它話音剛落,便忽見晴天霹靂。


    米思達爾最接近太陽的日曜宮上籠住了一層層烏雲,太陽神暴怒的聲音充斥了天地,他吼叫道:“伊斯坦王!你這個乘人之危的小人!快給我滾出來!”


    天審一驚,再回頭看向黎鴻,卻見她一片平靜,像是早猜到了一樣。


    天審問:“你知道太陽神會來?”


    黎鴻聳了聳肩:“當然,就算不會桑達爾的死,為了不將神王之位拱手想讓,他也絕不會視若無睹,毫無作為。”


    “不過他不敢貿然與恩利爾正麵對敵,拿我這個他本來就憎惡的人類開刀,豈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天審連忙道:“那我們趕緊去找恩利爾!”


    黎鴻道:“我們去找,他反而不會來了。”


    天審:“……那怎麽辦!”


    黎鴻淡淡回答:“去找不來,不去找不就好了?”


    她獨自一人走出了日曜宮,太陽神的臉近乎要有紅岩山的山頂那麽大,自天空顯現,猙獰而恐怖,像是片烏雲,黑壓壓的壓在眾人的心頭。


    盧加見黎鴻出來,大喊道:“王,快回去,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黎鴻充耳不聞,她走至城牆上,仰麵與太陽神對視,問道:“偉大的恩力格斯啊,這裏是您庇護的米思達爾,您為何而震怒?”


    太陽神因她的“明知故問”而氣到發笑,他厲聲道:“伊斯坦王,你竟敢殺了我的兒子!即使你與他終有一戰,但乘人之危,豈是王者所為!你對他使用了卑劣的手段!這場戰爭,因是無效的!”


    聽見太陽神憤怒的理由,黎鴻竟然忍不住歎了口氣。


    太陽神原本以為眼前這名奸詐的烏爾克王者又會巧言來駁斥他,他甚至做好了,如果她不同意取消這次的戰爭結果,重新再來一次,就奪取她性命的打算——是的,哪怕恩利爾反對,他至少也要先要了這丫頭的命,方才能抵得上他失去桑達爾的心痛。


    可黎鴻竟然直接說:“勝負已定,即使您找來公正之神他也會這麽說。米思達爾的王太後已經在戰敗文書上簽了印,事實已定無可更改,若您想要重寫神王之爭的結局,或許隻能選擇謀上篡位了。”


    太陽神震怒:“爾敢!”


    黎鴻道:“事實已定,大神,米思達爾仍然會信仰您,您不會有任何損失。”


    太陽神殘酷道:“若米思達爾的主人是你,我寧可拋棄這座城!”


    跪在地上迎接太陽神的眾人一聽太陽神要拋棄他們,各個如喪考妣,拚命的懇求著神明憐憫。太陽神瞥了一眼米思達爾的命中,冷嘲道:“米思達爾的子民啊,你們的血氣呢?你們承自於我兒的勇氣呢?烏爾克的陰謀者此刻就站在城牆之上!她手中並無寸鐵,你們為何要跪拜於她?而不為我兒複仇!”


    太陽神的這句話,使得很多米思達爾已經認同戰爭結果的子民眼神都變了。


    這時,有流放貴族猛然站起高呼:“烏爾克的軍隊在坎迪亞峽穀已被我王重創,進入者不足當時一層!我米思達爾有十萬子民,每人隻要執起武器,必能重新奪回我王的國家!為我王正名!”


    “米思達爾啊!難道你真的願意活在烏爾克之下嗎!”


    人群開始暴動,盧加對這樣的場景顯然也是始料未及。倒是黎鴻依然很平靜,盧加忍不住道:“陛下?”、


    黎鴻又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腳踩在城牆邊,隻要略一動作,便會摔下去。她仰視著太陽神,高聲道:“烏爾克贏過米思達爾,是堂堂正正,是用鮮血和白骨打開的坎迪亞!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說到底,您隻是認為我對桑達爾一戰,勝之不武罷了!即使如此,我賠上一命又如何!”


    她的話音剛落,米思達爾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看向了這位剛剛贏了勝仗,奪得了東方霸權的新東亞主人。她看著太陽神說的雲淡風輕,卻一口駁斥了所有的叛亂理由。


    若是為桑達爾抱不平,那一命換一命。伊斯坦王若是同樣死亡,他們複仇的對象便也不存在了,所謂的為桑達爾正名也是無稽之談。


    太陽神聽見黎鴻這麽說,差點想罵人,他脫口道:“你哪裏殺得了桑達爾,明明是恩——”他話說了一半停住,先前他為了逼迫黎鴻承認戰爭結果無效,已經將桑達爾的死歸咎於她,如果此刻再說是因暴風神的詛咒而已,一方麵,米思達爾的民眾便不會再仇視烏爾克的女王,另一方麵,他們或許會認為是太陽神無能,弱於暴風神,才無法解開詛咒。


    太陽神陰狠,他取出了能夠滅殺半神的日輪:“——好啊,若是伊斯坦王願意以命相賠,我倒是可以原諒米思達爾與烏爾克。”


    黎鴻笑了笑,她仍穿著烏爾克的長袍,毫不退怯地迎向太陽神的日輪。


    當她走出那一步,黎鴻終於聽見了恩利爾的聲音。


    這位許久不見蹤影的暴風神終於出現,站在她的身後,神色難辨,對她道:“回來。”


    黎鴻卻向恩利爾露出了笑意。


    自從兩人因為桑達爾的問題,而產生矛盾後,恩利爾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女王露出如此輕快的笑意。他自覺不對,伸出手,命令道:“伊休妲,回來。”


    他在這樣皺著眉頭的時候,黎鴻竟然從他的身上見到了桑達爾的影子。黎鴻心想,確實,雖說個性都不相同,但他們終究都是同一個人。


    黎鴻道:“恩利爾大人,我答應過您,要為您取得神王寶座。烏爾克勝了米思達爾,隻要我死,簽訂的戰書便再也無可更改,賭局的結果也無人可以撼動,您終於能登上安努圖拉的神座,成為神王。”


    恩利爾道:“我在這裏,恩力格斯一樣改不了結果!”


    他耐著性子:“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這時候可不是該耍性子的時候,回來。”


    黎鴻絲毫不為所動。


    她看著恩利爾,笑得輕快又滿足。她忽而道:“愛神曾說過,我將得到世上至尊貴的愛,這世上應該沒有比神王更為尊貴的存在了。我是得到了您的寵愛嗎?”


    恩利爾的心髒停住。


    他打斷了黎鴻:“你當得起,所以伊休妲,回來。”


    黎鴻不為所動,恩利爾語氣中不自覺帶了懇求:“你回來,我知道你愛桑達爾,他沒有死,我能為你帶回他……”


    黎鴻微微笑了,她搖了搖頭,對恩利爾道:“沒關係,他未曾遺憾,我也未曾留下遺憾。”


    “神王陛下,對於您的寵愛,我倍感榮幸。”


    他大喊道:“伊休妲,別去,我立刻就讓他出——”


    “——我也愛您。”


    話畢,黎鴻毫不猶豫向太陽跳去,離開日曜宮的那一瞬間,她便被太陽神的日輪光芒穿透了身體,連靈魂也蒸發殆盡。恩利爾能抓住的,隻有墜下的阿瑟長弓。


    女王消亡在太陽之中,恩利爾死死握著冰冷的長弓,忽得嗤笑了聲:“騙子。”


    他喃喃自語:“明明一點兒都不喜歡,你隻喜歡他。”


    ……但即使是謊言,也令人喟歎近乎落淚。


    太陽神完全沒想到伊斯坦王竟然真的會為了恩利爾的神王寶座而赴死,他手執日輪,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太陽神考慮對策的時刻,恩利爾開了口。


    恩利爾自下而上的看向了他,淡淡道:“恩力格斯。”


    太陽神剛看向恩利爾,便見對方挽開了阿瑟長弓!擁有天空之眼的暴風神以全然的神力凝結成了一根金藍的箭,毫不猶豫的射向了半空之中的太陽神!


    太陽神原本頗為不屑,暴風的力量雖然可懼,但也刺破不了光,能擊破光的,隻有光。他冷笑了一聲,本欲斬斷恩力格斯的箭,卻被對方箭上的金色光芒刺痛眼角。


    這是……太陽的光輝,是源自於太陽的力量!


    暴、暴風神,怎麽會擁有太陽的力量!恩力格斯大駭,一時間竟然忘記了閃躲!


    愛神見狀,終於忍不住自虛空驟然出現,她試圖攔下那根箭,卻被動用了天空之眼的恩利爾全然看透,撲了個空。


    愛神見挽救失敗,衝恩利爾大喊道:“你瘋了嗎,你若是和恩力格斯開戰,便是——”


    金藍色箭擊破了太陽神的日輪。


    世界都仿佛凝成了一個點,所有人都看向天空——


    下一秒,爆炸席卷了一切!日曜宮也好,紅岩山也罷,哪怕是紅河穀——所有的人、物、事,全都消散在了這一箭的威力裏。


    愛神跌落在地,她好半晌才掙紮著,半直起身。


    可她入目所及,竟全是荒涼,紅岩山,繁榮的米思達爾,還有米思達爾王城內的子民——所有的所有,都全在這裏消失了個幹淨。


    她因為是神,故而還活著。愛神開始尋找幸存者,發現烏爾克的盧加也活著。她檢查了對方的狀態,從對方的腰側發現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鑲著的藍寶石擁有著暴風神的祝福——這把由盧加替黎鴻從瑪朵娜公主手中收回的匕首,竟然在最後救了他一命。


    愛神確認了沒有別的幸存者後,又向天空看去。


    太陽黯淡。


    恩利爾一腳踢下了一顆人頭,那是恩力格斯的人頭。


    愛神顫抖道:“恩利爾,神戰是大忌,你會被討伐的。”


    恩利爾道:“那就讓他們來。”他天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光,語氣平淡,第一次叫了愛□□字。


    “衣哈托,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失去是什麽滋味了。這一次,我失去的,還是再也無法得到的東西。”


    愛神從他的話語裏察覺到危險,她見對方提起了女王滿心以為提到對方能讓他冷靜,便連忙道:“她確實是愛你的,她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並沒有說謊!恩利爾,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以神格起誓!”


    “所以,所以你——”


    然而愛神說完了上一句話,暴風神卻半點也沒有如她相信那般冷靜。他眯起了眼,輕笑道:“這樣嗎,原來如此,但我已經動手了。”


    愛神見狀,快速道:“能補救!我們現在回去,就說是恩力格斯先動的手,你雖然依舊會被關起來,但過個幾百年也就好了,恩利爾——”


    她收了話,因為她麵前的神明,根本毫無所動,冷靜到可怕。


    恩利爾喃喃自語:“真無趣啊。”


    他垂下眼,神色平靜但鎮定。愛神看著他的身影,無意識卻將另一個已經死去的半神在他身上交疊——這是不可能的情況,可這確實發生了。


    愛神驚疑不定:“你,你是誰?”


    恩利爾看向她,他原本澄澈的藍色眼睛中,慢慢溢出了鮮豔的紅色。他對愛神道:“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麽我自誕生起便沒有眼睛嗎?我也很好奇,不過前段日子,我終於明白了。”


    “不是我天命如此,而是安努圖拉奪走了他。他為了讓我永久不會完整,甚至不惜將屬於我的那部分轉世成為恩力格斯的兒子,好叫我們永久對立,自相殘殺。”


    “衣哈托,你說得對,她確實是愛我的。因為我和桑達爾,本來就是同一個人。所以我們也會愛上同一個人,就像歐裏斯的預言一樣。”


    恩利爾輕聲問:“衣哈托,你的戀人,歐裏斯預言了我會愛上人類,他有沒有告訴你結局?”


    愛神麵色瞬變。


    暴風神便笑道:“回歸的神王將會帶來黃昏——你一定很困惑吧,安努圖拉已經化身宇宙,要如何回歸。如果是指我或者恩力格斯,那也該是新任,更談不上回歸。你應該思考了很久,最後認為預言中所指的人,更可能是恩力格斯,從而才會倒向我。”


    麵對臉色煞白的愛神,恩利爾淡淡道:“但你們都沒想到,神王從來不是安努圖拉,他分裂了我,隻為了登上神王的位子。可他終究不是世界所選,逃不過身化宇宙。”


    愛神尖叫:“不,你還沒有登上神王之座,預言還未生效——”


    “在桑達爾死於阿瑟長弓的那一刻,屬於我的那部分便回來了。我完整,即是神王的回歸。”


    “她比你看的還清楚,所以,她才稱我為神王。”


    “衣哈托,你真的不該用言語誘導我去殺死桑達爾,更不該冷眼看著她去死,好讓我贏得徹底。如果她活著,我出於嫉妒,永遠也不會承認桑達爾是我。便也永遠無法成為‘神王’。”


    恩利爾捏住了愛神的下顎,溫柔道:“很遺憾,你選錯了。”


    愛神連滾帶爬想要逃走,恰逢諸神出現。他們見到了恩利爾對愛神的所作所為即刻成立諸神審判,宣布恩利爾重罪。愛神看得膽戰心驚,想要提醒同僚逃亡,卻迫於身側神明的壓力,一個字也說不出。


    恩利爾聽完了對他的宣判,開口道:“說完了?”


    公正之神一怔,恩利爾再度挽弓:“那輪到我了。”


    他開了殺戒。


    他冷靜地,在發瘋。


    神戰引爆,諸神黃昏。


    命運終究未曾走偏一步,安努圖拉害怕的,愛神害怕的,最終還是到來了。


    命運的決定者並非是恩利爾,而是烏爾克的那名神殿侍女,預言中的女王。


    她是“天選者”,天命垂愛之人,隻有她,才能改變命運的意誌。


    他們選錯了人。


    神戰對於人類的後果是災難性的,米思達爾一夜之間從世界上消失。若非盧加能力超然,或許烏爾克也會在這一日消失,曆史將徹底忘卻曾經的兩位王者,重新開始新的輪回。


    效仿女王伊休妲以至高王為名,盧加為自己的王號選了“列敦”。他執政百年,將烏爾克從神戰的陰影中帶出,重新走向繁榮。但他拒絕立起神廟,重塑烏爾克對於暴風神的信仰。列敦王信仰子民富足安康——這是他的王曾經所信仰的。


    神庭因為暴風神的屠戮而徹底崩塌,唯有神王寶座高懸於空。


    再也不會有人向神明禱告,再也不會有人登上神庭的台階。


    神王靜靜的、永恒沉眠於王座,他不願醒來,再也不會醒來。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神。


    作者有話要說:太困了,明天再修改一下。


    下個世界應該是星際忠犬……嗯,中文姓名中文地點,大家不用擔心記名字!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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