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大廳當中,雖然聚集了整整二百多人。可是這一刹那,全場靜默,落針可聞。無數道灼熱而貪婪的目光,分從東南西北投射過來,全部聚焦在這件大紅袈裟之上。無數隻手掌下意識地抓住了椅子把手,然後用力捏緊,隻捏得手背青筋暴突。


    無數人的沉重呼吸相互疊加在一起,儼然形成了股活像打鐵鋪裏拉風箱般的“呼哧~呼哧~”聲音。大廳內的氣流被揪動了起來,以至於連四周的蠟燭,也因此不斷微微搖晃。搖曳火光映耀之下,但見眾人眉宇間盡是陰晴不定,哪怕平常再怎麽道貌昂然,此刻看來,竟然也隻看出了……一派猙獰!


    寶物動人心!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武功就是他們賴以安身立命,揚名立萬的本錢。隻要有出眾的武功,那麽他們就能出人頭地,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名聲地位財富權勢,統統都能自動滾滾而來。所以為了爭奪記載有高深武功的秘笈,千百年來,武林中也不知道已經上演過多少血淋淋的廝殺爭鬥。無數人隻要一聽說哪裏有高明的武功秘笈,往往還未搞清楚真假,已經迫不及待地下手搶奪。


    姑且勿論《辟邪劍譜》上麵記載的武功究竟如何,單單青城掌門餘滄海已經因它而死這麽一個事實,已經足以引起江湖中無數人對之起貪念了。如今《辟邪劍譜》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得,則又怎能怪在場眾人皆為之失態?更何況……


    《辟邪劍譜》的威力,其實在江湖中早已經有許多傳說。對之心存覬覦,意圖下手侵奪者,又豈止一個餘滄海?別的不說,單單那位華山派掌門嶽不群,便早在不知不覺之間入了此局,並在其中著手下了幾子。此時此刻,他表麵上神色不變,暗地裏的思緒卻已經翻江倒海,百般滋味同時湧現,心裏活像有幾百隻貓爪子在同時用力撓動,難受得簡直言語無法形容。


    毫無疑問,這一刻,陳勝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眾矢之的”。但武者卻對之視若無睹。他轉身過來,麵向少林寺方生大師,從容道:“方生大師,這件袈裟,就是《辟邪劍譜》了。林總鏢頭害怕放在自己身上不保險,所以暫且交付給我代為保管。現在我將它拿出來,並且將上麵記載的武功當眾誦讀一遍。在場的朋友都是江湖好漢,更不乏武林名家。這劍譜究竟高明不高明,相信大家一聽就知道。方生大師,你說對不對?”


    自有江湖以來,武林中各家各派,無不對自己的武學嚴防死守,唯恐被別人偷學了去。江湖中人對於一切偷招學拳之輩,無不切齒痛恨。一經發現,往往不遺餘力地追殺。連保密都來不及了,哪裏還有可能將武學秘笈向完全不相幹的外人展示?


    故此,陳勝這個舉動,委實石破天驚,是開天辟地以來前所未有之事!霎時間,在場所


    有人和他們的小夥伴都感覺匪夷所思,簡直要驚呆了。然而震撼之餘,不少人又都立刻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準備凝聽,生怕遺漏了陳勝接下來所說的任何一字一句。


    就在此時,突然間隻聽見“呯~”一下震響。緊接著有把粗豪聲音大聲道:“陳勝,你不可以誦讀劍譜上麵的武功。”在場眾人心下紛紛大怒,循聲回首,卻見原來是恒山派定逸師太在說話。


    她為了避嫌,並沒有起身,隻是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板大聲道:“當年福威鏢局創始人林遠圖的威名,江湖上誰人不知?所以這部《辟邪劍譜》必然高明得緊,那也不用再讀了。劉三爺,我這裏要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雖然愛結交江湖上的朋友,但也未免有些愛過頭了。眼下你家裏這些人,我輩名門正派者固然占了多數,但某些不三不四,名聲不甚清白的,似乎也不少吧?若讓這些人知道了《辟邪劍譜》上麵記載的武功,將來在江湖上作惡起來,豈不是天大的罪孽?”


    定逸師太向來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卻全不顧忌自己這幾句說話,已經將在場超過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狠狠得罪了。即使是名門正派中人,但眼看著因為這老尼姑幾句話,就讓自己失去了偷學絕世武功的機會,內心同樣不由得隱隱泛起了一股,連他們自己也未必察覺得到的怨懟惱恨之情。


    眾人當中,唯有劉正風和方生大師對《辟邪劍譜》真真正正沒有任何覬覦之念。隻因一個金盤洗手在即,再過兩日就要正式退出江湖這個是非圈了。則哪怕再高明的武功秘笈,對劉三爺也根本沒有用啊。


    至於另一位,則是佛法修為精深,雖不敢說已經斷盡“貪嗔癡慢疑”等五毒,但確是靈台澄明,幾乎胸無點塵。這區區一本劍譜,其用不過爭強鬥勝,又如何能夠令方生大師對之產生貪念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劉正風對定逸師太這句得罪自己的說話,不過微微一笑而已,並不計較。而方生大師則雙掌合什,低頭念了聲佛號,道:“定逸師太此言大是慈悲。不錯。陳勝施主,你為要洗脫嫌疑,當眾誦讀劍譜上所記載的武功,此舉固然有用。但卻將令武林中從此多事,惹起風波不斷。無數不忍言之事,眼見就要由此開端。此舉委實大大有傷天和。為在座眾位武林同道計,老衲鬥膽,請陳施主莫行此事。”


    陳勝還未回答,忽然之間,隻聽旁邊有人搶先道:“方生大師和定逸師太所顧慮的,也不無道理。可是不知道劍譜內容,則林總鏢頭和餘觀主隻見究竟誰是誰非,便始終無法弄得明白。這又如何是好?”


    方生大師凝神觀望,隻見說話者原來是泰山派天柏道人。他心下暗暗一歎,溫言問道:“然則,天柏道兄又有何高見,足以解決這個難題呢?”


    天柏道人目光與方生大師一觸,登時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但轉念想到《辟邪劍譜》所能帶來的好處,心頭禁不住又是一陣火熱。他用力握緊拳頭,替自己壯了壯膽子,大聲道:“定逸師太顧慮的,隻是這劍譜上麵所記載的武功假如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知道了,將來可能會為禍江湖。那麽我們找出幾位絕對不會為禍江湖,德高望重的人,私底下一起閱讀劍譜,那麽自然真相大白,又不怕會有什麽禍患了。”


    定逸師太冷笑道:“說得倒好聽。天柏,你所謂德高望重,絕對不會為禍江湖的人,究竟都有誰?”


    天柏道人心中又是一陣發虛,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經被定逸師太看破。但大利當前,些許麵子又算得了什麽?故此他把心一橫,仍然硬著頭皮道:“在座當中,要說德高望重,方生大師自然是頭一位。咱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數十年來一直身先士卒對抗魔教,維護天下武林正氣,自然更不會為禍江湖。嵩山派現在無人在此。其餘四派不妨都各派一人出來,和方生大師一起閱讀劍譜。哦,對了。雁蕩山何先生的品行,武林中向來也都好生相敬。不妨也請何先生一起觀看好了。”


    說老實話,天柏這番推舉的人選,倒還算合理。方生大師德高望重。這是絕對不會有人反對的。雁蕩山名宿何三七,雖然一身武功,偏偏自甘淡泊,挑著副餛飩擔到處遊行江湖,以小本生意過活,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品德。五嶽劍派各推一人出來作為公證,別人更說不出什麽話。不過……


    現場的五嶽劍派眾人之中,華山掌門嶽不群、衡山劉正風、恒山定逸師太,這三名人選,都沒有問題。可是泰山掌門天門道人,卻因為先前在群玉院裏受了傷,所以回房休息養傷了,現在並不在大廳上。那麽泰山派推得出來的人選,除了他天柏道人以外,還能有誰?


    天柏道人分明就是自己想看《辟邪劍譜》,偏偏卻找了這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出來。頃刻之間,在場眾多賓客,倒有一大半都在肚裏暗罵他假惺惺,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


    方生大師宅心仁厚,不願意口出惡言。搖頭道:“不妥不妥。天柏道兄這提議不甚妥當。老衲以為,還是莫要再提了吧。”劉正風也苦笑道:天柏師兄,師弟我再過兩日就金盤洗手了。江湖中事,我實在不願意再沾染。還是另請高明的好。”定逸師太隻是不住冷笑,更不多說話。


    華山君子劍則背負雙手,泰然道:“天柏師兄所說的,雖然是持正之論。但孔子過於盜泉,渴矣而不飲,惡其名也。更何況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所以若然真要推舉人選私下閱讀劍譜,則嶽某既稱不上德高,也談不上望重,還請各位另覓人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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