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向龍床微微躬身,畢恭畢敬,亦道了聲:“謝官家。”卻就不再言語。當然,這也很正常。因為任何人聽了蘇夢枕的咳嗽聲,都不忍太和他講究禮貌之類細微小節的。


    乍見這分別代表臨安城中兩大勢力的四名高手現身出場,左武王神色登時又是一變。這怎麽可能了?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不是正在臨安城內,按照左武王事先布置設計的那樣,相互激烈火拚嗎?為什麽這兩大幫會的四名首腦人物,竟會出現在這裏了?


    意想不到的局勢發展,赫然已經超出了當初預計。左武王眼見事態將有失控苗頭,禁不住回首過去,與絕滅王相互打了個眼色。絕滅王流露無奈之色,微微搖頭。但隨之又深深吸口氣,雙眸流露堅定之意,用力一點頭,表示無論如何,自己也會奮力排除萬難,協助左武王成就大業。


    左武王心中微定。隨之再度回首,冷冷道:“雷總堂主,蘇樓主,你們兩位,在這裏想要幹什麽了?多管不該管的閑事,小心隨時惹禍上身。”


    雷損皮笑肉不笑地,將嘴角肌肉向上微微揪動了一下,道:“閑事?似乎不是閑事吧?左武王挑動我們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火拚,自己卻乘機來取這漁人之利。這是要把我們當作踏腳石,踩著我們兩家去即位九五,身登大寶啊。當然,我們這些地底泥,刀尖上打滾,舔血過活的苦哈哈,原亦不敢與王爺這等天潢貴胄相提並論。不過王爺吃肉,咱們不說啃骨頭,至少總得有口湯喝吧?”


    左武王深深吸一口氣,沉吟道:“這個麽……”口中說話拖延,心內迅速轉動念頭,估量當前形勢。


    若在平時,憑著左武王一係人馬的實力,那是全然不懼什麽六分半堂,什麽金風細雨樓的。假設在兩個時辰之前,假如雷損膽敢以這種語氣向左武王說話,左武王隨時都能出手滅了他,而且絕對輕輕鬆鬆。


    但眼下情況,卻不同常時。左武王麾下人馬雖然精銳,但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兩家士卒,也都勇悍善戰。雙方全力火拚的話,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左武王這一係即使最後贏了,相信也是慘勝。如此結局,將導致左武王實力大損,故此是他極力想要避免的。


    此外,剛剛方才經曆一場大戰,無論左武王也好,絕滅王也罷,統統既傷又疲,實力嚴重下跌,頂多隻有全盛時期的五、六成。陳勝和元十三限一戰,雖然取勝,但想來傷勢隻有比左武王更過之而無不及的。方應看的修為則要再差了一籌。以眼下如此陣容,假如對上以逸待勞,狀態萬全的雷損、蘇夢枕、以及狄飛驚等三大高手,勝算能夠有多少……那可當真難說得很了。


    若說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這次行動還有什麽敗筆的話,那麽肯定就在於蘇夢飛了。蘇夢枕這位寶貝弟弟,雖然師承天下第一神相李布衣,但無論相法抑或武功,都隻練了個半桶水。在真正高手眼中看來,完全不值


    一哂。若然從蘇夢飛這裏下手,是否有機會將他生擒活捉?若然當真人質到手,又是否能夠以此為籌碼,威脅蘇夢枕就範?


    盤算片刻,左武王始終覺得成功機會太小。若然一擊不中,那麽雙方就徹底撕破臉皮,再無絲毫轉圜餘地了。當此情況之下,還是先別急著冒險比較穩妥。雷損和蘇夢枕既然並非一現身立刻動手相殺,那麽看起來,他們也並非當真那麽忠心於趙構,還存著貨比三家的心態。若能開出足以讓他們心動的價錢,或許,他們應該也有極大機會,可以如同方應看一樣倒戈相向。


    權衡利弊,左右得失,一切想法念頭說來繁瑣,實質在左武王自己而言,也不過就是幾個眨眼的時間而已。頃刻之際,左武王已然做出了決定。他嗬嗬一笑,道:“說什麽啃骨頭喝湯,未免太見外了。雷總堂主,蘇樓主,你們兩位,都是國之棟梁,本王亦心慕已久。這樣吧,隻要你們兩位協助本王成就大業,待得新君登基,便冊封你們為異姓王,有權開衙建府,鎮守一方。如何?”


    金風細雨樓樓主和六分半堂總堂主兩名正主尚未說話,身後的趙構已然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大聲叫道:“趙桂,你瘋了?!太祖太宗遺訓,非我趙氏子弟,非建立收複燕雲之功,便無論如何都不準封王。你竟敢違抗太祖太宗的祖宗家法?”


    左武王冷哼一聲,悠悠道:“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祖宗算什麽?隻要我成就大業,我也是後人的祖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受前人掣肘?”頓了頓,他回首望向雷損和蘇夢枕,凝聲問道:“雷總堂主,蘇樓主,你們看這樣如何?”


    雷損仰天一陣大笑,叫道:“好,好,好!簡直好極了。如此豐厚的條件,既有名,又有利,卻教人怎能不心動?怎能不答應了?蘇公子,你說是不是?”


    蘇夢枕微微一笑,仍不說話。左武王則凝聲道:“既然如此,雷總堂主和蘇樓主是答應了?”


    雷損的笑聲赫然從中斷絕。他凝望著左武王,徐徐道:“好,我答應!”


    一句答應,代表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兩家,非但不會成為左武王成就大業的障礙,反將成為左武王的兩大助力,霎時間,趙構驚怒交集,而左武王和絕滅王則心中大喜。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不應”抽刀的時候,同時,這也是一個“不應”再揮刀的場合。但就在此刻,雷損卻偏偏抽出了他的寶刀“不應”。


    “不應”出鞘,寢殿之內的所有人,都立刻便產生出某種奇異感覺,就仿佛自己被某種古怪的事物所充滿了。於是在這種古怪事物影響之下,他們眼中所看到的“不應”,竟是千人千色,人人眼中所見皆不相同。有的發出亮烈黑光,有的如青電,有的赭血,有的更是五彩光華,教觀者為之目眩。但事實上,“不應”寶刀本身,卻是黯淡無光,並無任何顏色的。


    刀一在手人便狂。執刀在掌


    ,雷損馬上如旱天暴雷般大喝一聲:“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正是他名震天下的《快慢九字訣》。喝聲入耳,左武王和絕滅王兩者,登時就似被迎臉擊中了重重一拳,麵色劇變。因為雷損這一喝,便如燒紅的尖針,狠狠紮進了他們心窩,把他們在先前激戰當中所造成的各種傷勢,都一股腦兒徹底引發了出來。


    喝聲未落,雷損赫然揮刀而進,向左武王發出瘋狂似的攻擊,殺力之強,隻怕猶在元十三限之上。這不是他自己本來的力量,是魔刀“不應”的力量。


    這十幾年來,雷損絕少用刀。因為“不應”是貨真價實的魔刀。刀一出手,人就狂亂。其所作所為,連雷損自己也會感覺難以控製,而且是隨著他年齡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難。但無論如何,執刀在手,雷損就能功力倍增,這是不爭之事實。


    但到了今天,雷損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因為值此關鍵時刻,若無足夠本錢的話,他不可能殺得了左武王,更不可能成就自己夢想中的大業。


    左武王手上沒有兵器,更兼傷勢一下子都被引發出來了,再也鎮壓不下去。所以他知道,自己萬萬避不開這一刀。不但他知道,其他在場的所有人,統統都知道。所以陳勝馬上拿起虎嘯寶刀,方應看也握緊了血河古劍。一刀一劍,同時揮出迎向雷損。


    蘇夢枕咳嗽連聲,一反手,掣出了紅袖刀。刀光騰起,殺意淩厲而且豔麗。乍看之下,婉約像一抹夕陽餘暉,卻又似一場朦朧細雨。但其實仍然隻是刀——紅袖刀!絕世的刀法。絕情的刀鋒,就這樣斬向陳勝,迫使他不得不回刀自救。


    虎嘯刀紅袖刀兩刀未交,血河與不應已然火拚。刀劍交加,火花激濺。雷損霹靂大喝一聲,手上就劈一刀,似雷霆一震。天地亦似要為之寂滅。方應看雖然身上本來沒受什麽傷,但也被震得麵色慘白。不但是方應看,原本想要出手救援左武王的絕滅王,也同樣被震得五髒六腑,翻騰如沸。難受得言語無法形容。


    更糟糕的,是“低首神龍“狄飛驚也出手了。他右手淩空伸舒,立刻就有股怪異力量發出,徑直抓向絕滅王咽喉。淩厲攻勢壓迫之下,絕滅王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力量顧及其他?


    疾逾奔雷,彈指間雷損連劈三刀。方應看終於抵受不住,被震得向後連退三步。雷損更不理會這位小侯爺,進步搶出,又是當頭一刀斬向左武王。左武王麵色無比難看,忽然就在此刻,眼前忽然有人影一晃。原來是絕滅王也被狄飛驚壓迫著,退到了這邊來。


    眼見白刃即將加身,生死關頭,左武王除了自己性命之外,更什麽都顧不上了。於是下意識地一伸手,竟當場就抓住了絕滅王,並且將他向前推出,代替自己去承受雷損那要命的魔刀!而就在半個刹那之後,方應看眉宇間忽然流露出詭異笑容。血河古劍劍鋒輕輕一轉,竟快如閃電地,刺向左武王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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