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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寐之境,一個陰森曲繞的山洞內,呂遲直挺挺躺在地上。


    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那是他自己的貼身之物。傷口流出的血液已被完全凍住。


    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甚至在墨汀風、宋微塵他們幾人到來之前——除了呂遲自己,洞裏沒有第二個人的腳印。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幾乎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好苗子,天生做破怨師的料。”


    負責三途川巡視的費叔也趕來了,深深哀歎,不無惋惜地看著府衙新派來的仵作當場驗屍,墨汀風則靜立一旁一言不發。


    宋微塵因為小豚鼠跟著去了議事堂,對呂遲的事情並無信息差,加之前麵所有錯過的細節都通過墨汀風的神凝術“補好了課”,此刻整個人明顯沉著了許多。


    不過她之前雖為了替小桉報仇硬氣的主持了一次屍檢,但畢竟是女孩子,對這些事情天然發怵,反正墨汀風在,便有意避開了屍體幾步,不動聲色觀察起洞內的其他情況。


    她還悄咪咪把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兩兄弟放了出來,它們有一定範圍內的空間瞬移能力,不用擔心被其他不相幹的破怨師發現,在這種閉塞曲繞的山洞內探查,大有用武之地。


    ……


    三個時辰後,屍檢結束,沒有意外,結論就是自殺。


    證物部覓蹤的初步結果也出來了——呂遲離開司塵府後直奔幽寐之境而來,之後再未離開,一直到屍體被發現。


    前腳剛成嫌疑人,後腳就斷了氣,怎麽看這件事都透著詭異。


    “你就是發現屍體的那位小哥?”


    宋微塵突然從一旁探出個頭,把站在費叔旁邊專心看屍檢收尾工作的一名破怨師嚇了一跳。


    “啊?是,是!啟稟尊者,正是屬下。”


    “哦,我沒打擾你吧?咱倆聊三塊錢兒的唄?”


    宋微塵一臉人畜無害,不由分說將那名破怨師拉到了一旁。


    “這洞裏山路十八彎,你為什麽會跑進來巡邏?這麽說吧,但凡不是牧童的寶貝羊羔丟了怕被地主老爺打死,都不可能硬著頭皮闖進來。”


    那名破怨師行了一禮,擦了擦額角的汗——倒不是心虛緊張,主要是宋微塵說話的方式太不著調,他一時半會兒不知怎麽應對。


    “尊,尊者,您有所不知,這洞窟靠近三途川,不時會有偷食魂魄的小型噬魂獸盤踞在此,所以費叔命我們隔日必須來巡察一次。”


    “這樣啊。”


    宋微塵若有所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


    “等會兒,在我們來之前,這洞裏隻有呂遲一人的腳印,你既然發現了屍體,肯定進來巡邏過,為何沒有你的腳印?”


    “我……”


    那名破怨師欲言又止,似有些為難。


    宋微塵的問題成功將墨汀風和丁鶴染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後者走到那人身後,陰沉沉拍了拍他的肩。


    “微哥問話呢,敢有半句虛言,你就沒機會再回司塵府了。”


    聞言,那名破怨師笑得比哭還難看,他再傻也意識到宋微塵在懷疑自己,而且……還吸引了司塵大人的火力。


    “尊,啟稟尊者,屬下尤其懼怕一物,這洞裏此物極多……所以屬下巡邏時從來都是禦劍飛行進出,故而沒有腳印。”


    “屬下可以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


    這洞裏有什麽東西能把一個八尺男兒嚇成這樣?


    宋微塵不自覺縮了縮腳,快速四下一瞥,也沒看出什麽異樣,


    “這洞裏有什麽?”


    這話讓那名破怨師渾身大汗淋漓,看上去極度緊張,他踮腳而立,幾乎隻是腳尖落在地上,隻恨自己法力有限,沒有像墨汀風那樣不借助法劍就可以淩空而立的本事。


    “蠡蠃。”


    “……有蠡蠃。”


    “啥玩意兒?!”


    宋微塵嗷了一嗓子,一溜煙竄到墨汀風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看著那個破怨師,雖然她沒聽懂蠡蠃是什麽,但直覺不是好東西。


    “那是什麽鬼登西?”


    她緊張兮兮,幾乎要摽著墨汀風爬到他後背上去,倒讓他進洞後就沒有緩和過的神色一軟,輕輕將她攬腰往旁邊抱了半步放下,指著她方才落腳之處。


    “那就是蠡蠃,不用怕。”


    宋微塵聽得頭皮發麻——自己腳下剛才就有?要了老命了!


    不過她定睛一看,頓時翻起大白眼,直接從墨汀風身後衝到那名破怨師身邊,彎腰捏起地上一隻“蠡蠃”舉到他眼前,


    “這不就是蝸牛嗎!”


    “你說的這麽恐怖幹嘛?!嚇死我了。”


    “啊!!”


    那名破怨師被宋微塵的舉動嚇得怪叫一聲飛速向後退,不慎趔趄一屁股跌在地上——地上全是蠡蠃,這一摔沾了滿手,嚇得他噴出一口綠色液體,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


    “不至於吧……喂,你別給我裝死。”


    宋微塵毫不“憐香惜玉”,走過去輕輕拿腳碰了碰他。


    “這就是小蝸牛,周董歌裏唱的那種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小玩意兒,你這樣也太假了!”


    “喂?”


    “喂!”


    費叔實在看不下去,過來攔住了宋微塵。


    “他在我部下任職多年,什麽都好,就是怕蠡蠃,許是少時受過刺激,您大人大量,放過他吧。這……都嚇得吐膽汁了。”


    我的親娘!原來這墨綠色的玩意兒是膽汁!宋微塵暗自咂舌,還以為他是早上喝多了芹菜汁。


    萬萬沒想到就她這樣的慫包,也能靠一隻蝸牛把個大男人嚇破膽。


    就,挺尷尬的。


    ……


    “費叔,帶他去醫館叫大夫看看,莫因此傷了膽氣。你也去忙,不用在這裏陪著。”


    墨汀風適時開口,化解了宋微塵的不安。


    他到她身邊,牽著她的手向洞外走。


    “無咎,呂遲的屍體小心命人帶回府,通知並且安頓好他的家裏人——既然所有證據指向自殺,不牽涉其他,那就盡量大事化小,一切妥善處理。”


    短短兩句話,顯然是給案件定了性,要將此事作結。


    “司塵大人英明!屬下告退!”


    費叔深深一拜,命人帶著昏迷不醒的慫包破怨師離開。


    頃刻之間,整個洞窟之內隻剩下墨汀風、宋微塵、丁鶴染和葉無咎。


    四人走到洞口,不約而同刹住了腳,丁鶴染手一揮,在他們周遭設置了一個三丈大小的球形音障結界,將幾人包裹其中。


    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墨汀風怎麽可能真的要走,不過是因為司塵府有內鬼,多了一道防備之心罷了。


    葉無咎到洞口後一直閉著眼,此刻也終於睜開——幽寐之境終年霧靄沉沉,他通過自己的水係法能將靈覺附於周遭水霧散出,成了一張巨大的捕信網,方圓五裏之內,有任何活物或者靈物靠近他都會第一時間知道。


    眾人做好準備,重新沿著呂遲的足跡往洞裏走。


    .


    沒走兩步,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兩兄弟突然竄了出來——是宋微塵在召喚他們。


    在丁鶴染和葉無咎麵前,她沒必要掩飾太多,隻需將幻靈是因傀氣而生這件事守口如瓶即可——兩人此前見過小肉豚,知道是她在黃阿婆幻境中得了奇緣,此刻看見這對異手兄弟亦見怪不怪。


    “你們兄弟兩有什麽發現嗎?除了呂遲,有沒有阮綿綿的碎片信息?”


    雖然個人不喜歡老龍井,但一碼歸一碼,宋微塵這點職業道德還是有的。


    “唉呀憋提了,啥也妹有!除了一地的水摸牛兒!真膈應人。”


    灞波兒奔滿嘴東北大碴子味,透著濃濃的嫌棄。


    “主人,水摸牛兒就是蝸牛,這洞裏潮濕,密密麻麻到處都是,您走路仔細腳下,容易打滑。”


    相較之下,奔波兒灞心細的多,看宋微塵聽了灞波兒奔的話一臉問號,緊忙補充了一句。


    ……


    “蠡蠃(liluo)、水摸牛兒、蝸牛。”


    宋微塵嘴角抽了抽,


    “你們怎麽不跟我說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


    “在洞裏待了半天,就沒發現點正經事嗎?”


    “這正經就是個山洞,雖然曲裏拐彎看著邪性,其實真挺正經。”


    灞波兒奔剛說完,看見宋微塵一臉看廢柴的表情看著自己,連忙改口,


    “硬要說,也是有點發現的,這死鬼呂遲的腳印吧……不太正經。”


    ……


    葉無咎聽異手兄弟講話太飄,心急案情,便截住了他們的話頭。


    “大人,呂遲的死,絕沒那麽簡單。”


    “幾個時辰前屬下曾感知到死靈術士在一片冰冷死寂之地,聯想到此處,會不會……呂遲的死是馬震春用某種邪術所為?”


    “他用歐絲之野的蛛絲做引,給杜鵑喂淬血咒,本與馬震春是一夥,但因為那個紅泥腳印暴露了行蹤,所以才被滅口。”


    墨汀風一直蹲在地上看呂遲的腳印,聽見葉無咎的推測頭也不抬,


    “你說是馬震春所為,可有證據?”


    葉無咎一愣,俯首抱拳一禮。


    “……大人教訓的是,屬下不該妄加推測。”


    “就四,沒證據裝什麽大尾巴狼。”


    灞波兒奔白了葉無咎一眼,朝宋微塵湊近了些,頗有些獻寶的口氣,


    “我倆說死鬼的腳印不正經可是有證據的,他這腳印一般人走不出來。”


    聞言墨汀風點點頭,終於站了起來。


    “你們說得沒錯,腳印確實有問題。”


    “是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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