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裏,呂姣被那武士一腳踹倒,他收起長劍惡狠狠道:“想死,沒那麽容易!”


    那頭領拽著呂姣的長發將她扯起來,一巴掌扇過去,登時她櫻紅的唇角就破了一道口子,依舊倒在了地上,狼狽不堪。


    “賤女人,想死?先伺候好了我們弟兄幾個再說。”


    那武士揮開盜匪頭子,冷聲道:“我有言在先,她所帶的財貨都歸你們,但是她你們不能碰,她雖不仁,但也是我恩公的親妹,是呂氏的嬌嬌,我不容許你們侮辱她。我自帶著她回齊國,在恩公墓前用她的項上人頭血祭,爾等帶上財貨速速離去。”


    這盜匪頭領嗤嗤笑了,看一眼武士,指著他哈哈大笑,歎息道:“你們這些武士啊。”


    武士皺眉,彎腰一把抓起呂姣的手就要走,那盜匪頭子登時翻臉,抽出長劍在背後猛的一刺,正仰頭慶幸可以死的呂姣忽覺臉上一熱,一股腥味兒的水流沿著刺穿的劍尖流了下來,滴在她的發上,眉上,脖頸裏。


    她張大了嘴,瞳孔皺縮,武士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她又聞到惡臭味兒,又看到了那些圍攏上來的凶神惡煞的臉,小臉白如雪。


    “賤人,好好伺候我們兄弟幾個,伺候好了就不殺你,還把你帶在身邊喝酒吃肉。要不然……”這盜匪頭子一指慘死的武士,“他能死的這麽容易,那是我敬重他是一個有義氣的武士,而像你這樣的賤女人,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大掌摸向她的臉,遂即其他人也摸向她的肩膀、脖子、胸脯,她心裏惡心又害怕,猛的撞入那盜匪頭子的懷裏,惹得他們哈哈大笑,那盜匪頭子更是喜不自禁,揮退別人道:“這女人我先來嚐嚐味兒,你們且耐心等著。”


    呂姣心如死灰,趴在這盜匪的懷裏任由他輕薄,眼珠子僵硬著不知看向哪裏,便在此時,她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她在樹蔭底下看見了一叢草,這草她認得,一霎她竟落了淚,像是看見了救贖。


    “頭、頭領,能先讓我吃飽飯嗎。”她抓住他髒汙的手,眼淚汪汪的看著他,那眼神秋水橫波,真個能把人看化了。


    盜匪頭子渾身一酥,立即命人拿幹糧來,呂姣卻搖頭,跪在地上道:“頭領在上,請聽我一言。”


    盜匪們被她這一套弄的挺好奇,起哄著讓她說。


    “我聽聞行那事最是快活無比,但如若餓著肚子弄,傷身是其一,其二則會很快虛軟,這都是我出嫁前家中的長者教的,我鬥膽請頭領準備一頓豐盛的膳食給我吃飽,讓我好快活一夜。人生苦短,命如草芥,當及時行樂。”


    她的話觸動了這些盜匪,他們的命可不就是和草芥一樣嗎?


    呂姣一見他們有所動搖,再接再厲道:“好歹我亦是貴族之女,在行事之前,請予我尊重,一個一個來可好,人多了我怕我很快就會死了。”


    盜匪們一聽,這賤女人的確是認命了,想著人多一起上還不知分不分得到一條腿,心裏是都已同意了呂姣提出的建議的,紛紛看向盜匪頭子,盜匪頭子罵了句什麽,凶巴巴道:“還不快去獵活物。”


    “多謝。”呂姣卑微一拜又道,“我請為諸位夫主烹煮一頓肉。”


    她這聲夫主把在列諸人叫的暈陶陶,盜匪頭子大掌一揮,又指揮人道:“去把那車上烹煮器具都找來,今夜咱們也娶個貴族女耍耍。”


    盜匪們答應一聲,各自去忙。那盜匪頭子還是多了個心眼,兩隻賊眼把呂姣盯的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久後,打獵的人回來了,提著野兔獐子,篝火也升了起來,食具也已被扔在了呂姣腳下,她蹙眉一看薄皮銅鼎嫌棄道:“好髒啊。”


    說罷,隨意揪起一把草就開始使勁的擦拭銅鼎內壁,那盜匪頭子還笑的哈哈作響,“你們這些女人啊,就是比我們男人幹淨。”


    “不弄幹淨怎麽煮東西。”說罷扔了手裏被她擦幹淨草汁的爛葉子又揪扯了一把恨恨的擦,弄完之後又乖巧的道:“我聽到水流聲了,你們誰跟我去打水。”


    盜匪們紛紛應聲,那盜匪頭子都給攔了下來,親自陪著她去,還道:“你想淹死自己可沒門。”


    “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不死了。”她討好的看他一眼。


    又過不久,銅鼎裏煙氣上漂,肉香味兒把盜匪們饞的直流口述,還沒煮爛便又那等不急的先提了勺子嚐了一口,呂姣正在拿草汁子擦碗,一看忙把碗遞給他,“用這個喝吧。”


    她加快了動作,把所有的碗都連忙用草汁子擦拭了一遍,一一遞給盜匪,可是碗不夠用的,她便穿梭在盜匪之間,嬌聲媚語的勸說把,哎,這個大哥,你別隻顧著自己喝啊,你也讓讓那個大哥,哎,你這個哥哥好生的自私,沒瞧見那個哥哥已饞的流口水了嗎,一把奪過這哥哥的碗推給那個哥哥,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之下,每個盜匪都吃上了肉喝上了湯,最後輪到呂姣,她往銅鼎裏一撈,肉渣子都不剩下一點了,哎呦一聲埋怨道:“你們都吃了,我吃什麽啊,不是說好了給我吃的嗎。”


    “還把自己當嬌嬌呢。”有盜匪嘲笑她。


    她哼了一聲,媚聲媚氣撩那人一眼,“我會被你們玩死的。”她瞅著自己纖弱的小身板一陣唉聲歎氣。


    那盜匪頭子笑的直拍大腿,直跟他的兄弟們囑咐:“你們都給我聽著,對咱們嬌嬌溫柔著點啊,留著她的命,讓兄弟們多享受幾天。”


    此時,一個最貪吃的盜匪忽然伸長了脖子,手捂著喉嚨,呼吸急促,緊接著其餘人也漸次有了反應,跪坐在銅鼎旁邊的呂姣漸漸收起臉上的媚意,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些人,她竟是笑了,半垂的發擋著她一隻眼,留下的那一隻是陰冷潮濕的,像……複仇的黑寡婦。


    “賤人!”盜匪頭子踉蹌著步子提劍走來,染血的劍尖直指她的眉心。


    呂姣抬頭和這惡臭襲人的盜匪頭子對視,慢慢站了起來,“我孤身一人,當無路可走時,便無從畏懼。你們,該死。”


    她話一落,那盜匪頭子轟然倒地,她搶過他手中長劍,起落如風間,她刺穿了他的心髒,血液濺起很高,她害怕極了,眼睛都沒有焦距,但心裏有個鬼在催促著她大開殺戒。


    “賤人!”罵聲越來越微弱,地上躺倒的盜匪,有的嘔吐不止,有的掐著自己的脖子不能呼吸,還有的已陷入了昏迷。


    那草名叫鉤吻,又名斷腸,劇毒,尤以葉為最。她喜愛金庸的劇,對這大名鼎鼎的斷腸草又豈會不認識。


    她跪在地上,當刺穿最後一個盜匪的心髒,眼睛環視一周,遍是慘死的屍體,她內裏的恐懼轟然爆發,一聲嘶喊,奔跑而去。


    她的慘叫驚飛鳥雀無數,此時公子重等人也已趕到了森林邊緣,當發現撞在樹幹上的馬車,慘死在車旁的武士,公子重臉沉似冰,有黑氣在他眼中彌漫,心上絲絲揪痛,這痛竟是那般的讓人難以忍受。


    他不要她做女奴了,不要了,他隻要她能平安。


    彼時太陽已不見了蹤影,風漸起,天空陰了一層灰暗的雲彩。


    “嬌嬌,嬌嬌——”靜女白乙夫妻從森林裏轉了出來,當看見森林邊緣有人影晃動時,她激動的大喊出聲。


    “呂姣何在?”公子重也看見了來人,忙迎上去喝問。


    臉上被草葉子劃的傷痕累累的靜女一看不是呂姣,登時大哭起來,轉頭又往裏頭鑽去。


    公子重緊跟其後,一行上百武士分散開來去找。


    當他們尋著升騰起來的煙氣,找到慘死在銅鼎旁邊的一窩盜匪,靜女咋呼著道:“就是他們,就是他們襲擊我們的。”


    公子重蹲下身一驗傷口,懸著的心微鬆,“不是野人幹的。”若是野人,這些人死的就不會如此“安詳”,野人善用石器,貫會以大錘砸人的頭顱。


    衛蒼看向這些人的臉,發現都極為扭曲,好像在臨死之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心下起疑,公子重早已發現,撿起碎裂的碗片湊在鼻端聞了聞,隻有肉腥味兒,往內壁細觀他驀地發現了幾道暗綠的痕跡,他又讓衛蒼驗看其餘陶碗,皆或多或少的有這種痕跡。


    衛蒼便道:“咱晉國的盜匪何時學會了用草汁子劃拉碗壁?”


    公子重心中已有猜疑,忍下隨之而來的狂喜,走至銅鼎旁邊,一摸,他心中就涼了半截,銅鼎的溫度已偏向冷溫,這說明她人已不可能還停留在附近。


    “總共有多少盜匪襲擊你們?”


    白乙一數死在這裏的盜匪人數,當即稟報道:“臣在尋找嬌嬌的途中殺死兩個,齊氏兄弟殺死三個,至今不見朔甲和烏,臣大略估算至少還有三兩個盜匪會隱藏在這裏。”


    彼時,風乍起,陰雲層逐漸增厚,公子重望著這層層疊疊的叢林,心下沉重。


    衛蒼道:“主母之入深林,猶如水滴落入山河,主,何從尋找?林中多毒蛇猛獸,入夜之後……”剩下的話他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夜過後呂姣存活的希望便不大了。


    他腦海裏有片刻的空白,少頃有個人的相貌便強勢占領了他的腦袋,嬌、嗔、媚、笑,每一個表情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他始終記得今兒個早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她坐在床沿,牽著他的戰袍,忍著淚對他說:“你走了,我會想你,可能茶飯不思,你給我備車吧,我想帶著人去蘭皋椒丘之地散心,靜心等你回來。”


    他氣極反笑,驀地攥緊了雙拳,忽覺手心裏還捏著什麽,他一看,這才發現,他始終沒讓她送予他的飛龍遠離。


    急速奔出森林,乘著風勢將龍形紙鳶放飛,他握著劍柄,仰頭觀望,靜心等待。


    呂姣徹底迷了路,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所遇之獸影越來越大,她心中恐慌逐漸加劇,奔跑時左警右惕,一時不查絆在老樹根上,把兩個胳膊和膝蓋摔的皮破血流,但與她的恐慌相比,這傷她竟一點也不覺的疼。


    爬起來,四處一打量,她又在樹根下發現了她用石頭搭建起來的石頭路標,這已是她第三次路過這個石頭山。


    獨自一人,置身昏暗的山林,拚盡全力奔跑,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怎樣也掙脫不出這個圈子,她往左一看,深處有黑影招搖,往右一看黑暗叢隙中仿佛有一雙雙閃著幽綠光澤的眼,前方沒有路,後方是張牙舞爪的魔魅,她隻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後退著,再次被絆倒,仰天摔下,驀地,她瞪大了眼,陰雲之下那飛龍被風帶著飄來,耀武揚威,雄霸天空,何等的熟悉!


    “夫主,夫主……”她真的喜極而泣,提著裙子朝著飛龍狂奔,邊跑邊大聲的喊,“夫主救我——夫主救我——”


    森林淺處,武士們看法灌木,折下大芭蕉葉,正著手搭建臨時避雨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正觀風向的公子重驀地抬頭,看向森林深處某個方向,豎起了耳朵細細聆聽。


    “夫主——”


    一聲夫主,似是幻覺,但又是那麽真實,緊握劍柄的手指攥出了蒼白,他抬腳便奔著那個方向撲去。


    衛蒼,劍術大宗師,他比公子重的耳力更好些,他清晰的聽見了那微弱的呼喊聲,緊隨公子重追去,倒不是他有多關心呂姣的安危,而是怕公子重遇險。


    “夫主——”


    “夫主——”


    她喊的撕心裂肺,萬鳥飛絕,同時也把藏匿在森林之中的盜匪、烏和朔甲引了過去,不幸的是,她沒遇上烏和朔甲,而是遇上了一個盜匪。


    公子重在林中狂奔,步伐變換如影如電如在草上飛,呂姣亦被盜匪追,但她卻是狼狽不堪,連滾帶爬。


    便在此時,烏呼喊的聲音傳來,呂姣大喜,忙應道:“烏,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奈何烏離她還遠著。


    彼時,狂風大作,天上掉下金豆子大的雨點,飛龍被吹的左搖右蕩,很快便被打了下來,眼看飛龍的影子即將消失,呂姣急的哭喊出聲,“夫主,別走,別走。”竟是把飛龍當做了那人。


    “賤人,看你往哪兒跑!”盜匪大跨一步,從土丘上一躍而下直撲呂姣,她自知性命不保,慘叫一聲捂住了頭,千鈞一發,她隻覺眼前閃過一道寒光,遂即隻聽一聲“噗”,身後之人慘叫倒地,胸口處直挺挺插了一把青銅長劍。


    “呂姣!”公子重在她麵前五步遠處停下,但見她,衣襟被扯開,露著凝脂似的前胸,披頭散發,衣裙髒汙,小臉上傷痕累累,本是硬起心腸想大怒,卻倏忽心疼如攪。


    “夫主……夫主……”她回過神來,登時一頭撞入他的懷抱,緊緊摟著他嚎哭出聲,好似要把這半日所經之懼怕都哭出來一般。


    “閉嘴!”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厲聲喝罵,遂即將人打橫抱起,快速奔出深林。直至此時將這小婦抱在懷裏了,他躁動不安的心才總算安穩下來。


    暴雨遂即傾盆,武士們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棚子裏避雨,他二人則上了那輛撞在樹幹上的安車,安車有頂,四周封閉,足夠容納三四人坐著。


    曠野裏閃電雷鳴,呂姣不敢再大聲哭,隻一刻不離的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死死咬著唇,一個勁的流淚。


    “你還有臉哭?”坐在車上,他強行抬起她的下巴,惡狠狠的瞪她。


    她抽噎不止,膏藥一樣貼著他,一邊哭一邊認錯道:“夫主,我錯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說罷,大顆大顆的眼淚又落個不停,那小模樣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她是真的嚇壞了。


    他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冷哼一聲對她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這雨,淅淅瀝瀝的下,呂姣哭的眼睛酸疼,止住之後又打哭咯,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他被哭的心煩意亂,最終將人摟在懷裏,拍著她的背一吼,“閉嘴,不準哭了。”


    有人疼愛了,她又嬌弱起來,靠著他的懷,坐著他的腿,委屈的抽抽搭搭,但其實她已把自己的恐懼哭沒了,現在腦袋裏是一片空白,口幹舌燥的。


    此時此境,她才敢直麵自己的內心,剝開表層一觀內裏,她並非對做奴隸主念念不忘,而是逃避,逃避這個男人給她的心靈帶來的衝擊。


    她不怕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她怕的是不能與他長久,她怕他對她隻是一時情熱。但她想要的是一個家,一個能牽著她的手與她共老的丈夫,她怕當自己對他愛重愈深,傾心相付時,而他卻已移情別戀,她怕的太多太多,以至於節節敗退想去逃避。


    但現在,她舔了一下唇,抬起臉來與他對視,直勾勾的盯著他的唇便道:“夫主,我好渴。”


    他一怔,倏然反應過來,雙股之間硬挺發疼,他捧起她的臉,摩擦著她唇角被別的男人打出的傷口,隻覺怒火欲|火交織交纏,難分難解。


    她扯下自己的衣襟,落兩行清淚,望著她,哽咽,“我還是幹淨的,我沒有、沒有……”驀地啼哭,有些卑微,不敢麵對,怕他會嫌棄。


    他傾覆上來,咬著她的唇,勾著她的舌兒,一個失而複得的纏綿深吻。


    她哽咽著,傾心於這一吻,攏在心頭的霧緩緩飄散。


    “一生”二字,太重,她不求了,她現在隻想抓住眼前這個男人,繼續這份心動,維持這段緣分,盡力去經營和愛護,哪怕將來緣盡,也沒什麽值得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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