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積怨已成積恨,兩村的村民看到對方都恨不得絞殺了事。


    這一次的械鬥,由洛北村挑起,洛南村是吃了大虧的,當洛南村看見封主率領了軍隊加入了爭鬥之中時,村中僥幸沒死的壯丁們抹去臉上的血水和眼淚,抄起各色金屬農具再度加入了進去,混戰糾纏成了一團亂麻。


    洛北村此番是有備而來,軍士都披甲執矛,且人數眾多,打起來也是下了死力氣,雙方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殺,給我把那公子重砍了,砍他,快給我砍他!”士榮此人平素最喜吃著小酒,和美人糾纏,他那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了,此番領軍來找茬,他就隻會站在高地上亂指揮。


    “去!”一箭穿心,公子重猛的把串在劍身上的藤甲軍士推摔了出去,遠遠的把那個狂笑叫囂的小人一望,冷哼一聲,張手道:“拿弓弩來。”


    這小小戰場,還勞動不了衛蒼動手,他正閑閑坐在戎車上吃酒,聞言,左右一看,將弩箭從車欄上解下就扔了過去,公子重穩穩的接住。


    瞄準,射擊,“噗呲”,那是箭矢紮入肉盾的聲響。


    “我中箭了?”士榮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環顧四周,他身畔的小嘍囉們也懵了,不往前去救助,反而連連後退。


    士榮這才反應過來,疼的嗷嗷直叫。


    這邊公子重哈哈大笑,對準士榮的另一條胳膊又射一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士榮一傷,柏城軍隊就亂了套,蒲城軍趁機猛撲上來,如死神一般收割人頭。


    敗,就在那麽一個契機上,就那麽的忽然摧枯拉朽了。


    這一次,公子重打算給士媯一個教訓。


    “來人,把他給我抓回府裏去,這一次,士媯不親自來領他的兒子,我就不放人。”


    魏犨從戰車上跳下來,歡喜著去逮人。他勇武有餘,謀算不足,最合適為主上做這種事了。


    “救命,爹啊,救命。”被魏犨提著腿一路從高坡上拽下來,腦袋幾次撞在石塊上,皮膚被草枝枯木劃的紫青腫爛,士榮自覺此番必死無疑,沒出息的悲號呼救,全不顧自己貴族的身份和尊榮。


    公子重唾他一回,鳴金收兵,翻身上馬。


    馬鐙、馬鞍、馬蹄鐵,蒲城駿馬的特色配備,自從公子重打頭騎馬之後,在蒲城沒人會覺得騎馬是一件丟人的事兒了,自從騎裝無聲無息流傳開來,男女貴族騎馬反倒成了一種風尚。


    又是一場勝仗,軍士們卻不見得多激動,因為這種小規模的戰役,對他們黑騎衛來說,隻能算是小菜一碟。


    多年辛苦訓練,他們黑騎衛難道隻能用來上這種戰場?


    不甘心,這似乎是所有黑騎衛兒郎的心聲。


    又何嚐不是投奔公子重而來,那些謀士們的心聲呢。


    “主上,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一個身材頎長,麵容溫潤的男子打馬上前,與公子重並駕齊驅。


    “像什麽?”公子重還在笑,眼睛裏散出來的光芒是柔軟無力的。


    “像被獵人馴服的犬。”這男人說的毫不客氣。


    “趙衰。”公子重斂去笑意。


    “隻懂得為獵人守著羊圈,對獵人搖尾乞憐,可悲啊。”趙衰繼續道。他的聲音很緩慢,卻一下一下砸進了公子重的心裏。


    那一雙眼睛裏倏忽迸射出森冷寒芒,直射趙衰的眼底,趙衰卻視而不見,臉上掛著和暖的笑意,“你是那隻可憐的犬,而夫人就是那個奸詐的獵人。你還是那個我心甘情願投奔了來奉你為主的公子重嗎。如若你還是,那麽,五年來,偏安一隅,醉生夢死,這就是你帶給我們這些臣僚的回報嗎?主上,醒醒吧。”


    “趙衰!”公子重加重了語氣。


    “主上!”趙衰毫不相讓,與之對視。


    良久,公子重勒馬前行,一鞭子狠狠摔在馬屁上,“駕!”


    如閃電一般飛奔而去。


    趙衰卻微彎唇角,慢悠悠在路途上晃蕩。


    “你這些話若是被夫人知道,夫人定然不喜。”一個馬頭躍了上來,馬身上坐著一個五官硬朗的男人。


    趙衰淡淡一笑,看向來人,“你難道會向夫人告狀嗎?”


    “告個鳥!老子來到蒲城,不是為了放馬牧羊的。”


    “是啊,更不是為了攪合到那些家長裏短的械鬥中去的。國都的形勢我知道,混亂的很,時機不到,可至少不該像現在這樣頹廢,聽之任之。”話頭一轉,趙衰又道:“其實……夫人是個有本事的,奈何,在我眼裏,夫人就是主上心頭的枷鎖,如此,即便夫人有伊尹之能又如何,她照樣消磨了主上的鬥誌。”


    蒲城,城門口,一隊商隊被軍士攔截了下來,一旁管理驗節、貨物出入和收關稅的司關走了過來盤問道:“你們這一行從何處來,做的是什麽買賣?那車上坐著的又是何人?”


    商隊的管事趕忙上前來遞上璽節,即允許通商的帛書,笑著將一塊美玉用隱匿的手段塞到司關的手心裏,這才開口說話,“回稟大人,我們一行是從絳城來的,做的是皮革弓箭的買賣,那車上坐的是我們主家,敢問大人,是否還需要我們主家親自下車來與您說話?”


    這司關摸了摸手心裏美玉的質地,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不必了,不敢耽擱貴主子的財運。去吧。”一擺手,放行,偷眼一看那美玉,心上又添幾分滿意,額外提醒了幾句,道:“你們此行若是來進貨的,那就去城南工坊街,若是來賣貨的,你們這生意就賺不得了,咱們蒲城,絲帛絹羅、陶器、銅器、木石等實用器、馬車以及弓箭兵器那在整個晉國都是數得上的。”


    商隊的管事忙拱手道謝,隨口道:“咱們主家是來尋親的。”


    那司關不再多言,揮揮手讓他們快走,免得擋了城門口人流進出。


    馬車上的人自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到進了城,當看見沿街琳琅滿目的商品,那車上的人這才真正納罕起來,嘀咕道:“這真的是蒲城嗎?莫不是同名?”忙招來商隊管事,與他耳語幾句,這管事領命,去往一個酒肆詢問,道:“敢問酒家,封主府怎麽走?”


    一提是要找封主府,酒家店主很是熱心,牽著管事的手送出來,一指北麵那座最大最高的宮殿,“那便是咱們封主的府邸了。”


    管事道了謝,返回,領著隊伍往那邊去尋,行不過三刻鍾,便在一條青石板楊柳大路的盡頭看見了目的地,便隻見,府門大敞四開,兩側有持劍的黑甲衛士守護,門內,當頭便見一塊龍騰鳳翔的影壁。


    主家站在馬車上,手遮涼棚,遠遠一望那處於雲煙霧罩裏的巍峨宮殿之脊,低喃道:“我的乖乖,難不成我那粗心粗肺的弟弟真住著這麽華美的宮殿?比之王宮也不差什麽了。”


    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管事,催促道:“去,就說他們封主的兄長來了,讓他們封主倒履來迎。”


    管事自知主家與蒲城之主的關係,心中不曾有疑,領命便去。


    不曾想,他們要見的封主今日剛好不在府內,而是去與臨城打仗去了。


    馬蹄噠噠,風馳電掣。


    站在車上靜等大禮迎接的人驀然回頭,眯起魅然鳳目一瞧,頓時喜笑顏開,揚手就呼,“重!重!重!”


    三聲,一聲高過一聲,喊的那馬上之人心頭火熱,急速勒緊馬韁繩。


    “籲——”迫使馬兒馬蹄在青石板地麵上擦起一段白痕。


    歡呼一聲,“商!”


    “重!”


    五年未見,見之喜欲狂啊。


    一個翻身下馬,一個跳下車,二人相聚三丈遠就開始往對方那邊狂奔,“噗通”一聲,胸膛撞擊,一把狠狠抱住,哈哈大笑。


    “商!”


    “重!”


    又是一把抱住,相互捶打背脊,哈哈大笑。


    鬧騰的旁觀者們一頭霧水,實在理解不了他們之間這詭異的氣氛。


    前腳姬商被迎進府內,後腳呂姣便回來了,在門口與趙衰等人相遇,對待這些謀臣,呂姣自來是有禮有節不敢得罪,當先下車行禮。


    趙衰、先軫等人不敢托大,匆忙下馬來還禮。


    “夫人先請。”趙衰溫和笑請。


    呂姣也不推辭,抬腳先入府內,趙衰等人隨後,那押解著柏城少主的魏犨單手提著人落在後頭,並道:“夫人,主上在何處,我想要問問主上這龜孫子要關在哪處為好?”


    “你才是龜孫子!我警告你們,最好趕快放了我,不然,待我父來,有得你們苦頭吃。”


    “這人是誰?”


    這士榮最是個脂粉堆裏混大的,對女人知之甚詳,隻聽聲音就知美醜,循聲,抬起眼皮子一瞧,頓覺頭腦混沌了,口吃道:“好、好個大美人啊。”當即便問,“美人,你姓甚名誰啊,不知在哪裏吃苦呢,不若跟了我……哎呦!”


    那魏犨忠屋及烏,待呂姣也是一副耿率心腸,蒲扇大掌登時拍下,拍的士榮猛烈咳嗽,直翻白眼。


    “奶奶的龜孫子,竟敢對我們夫人不敬,找打!”


    趙衰道:“回夫人,這人乃是柏城少主。這一次咱們洛南村死了太多人,主上惱怒,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原是這樣。確實該給他們一個教訓了。”說罷,迤邐而去,徒留那乍見美人的士榮,思之如狂,在心裏狂喊美人別走。


    趙衰睨了魏犨一眼,“這等小事還要問詢主上,夯貨。他的身份在那,大牢是不能關了,去找家宰商議,隨便扔到一個偏殿裏去關著,一日扔他一碗稀飯也便罷了。既逮了他來,難不成還要當成貴客待著。”


    魏犨撓撓頭,重哼一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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