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問的行動力不錯,在過年之前就已經把延王的外祖江家一幹男人的社交情況都摸清楚了。


    書房中,林問把數十幾張紙交給寶兒,並簡潔地說:“江太史有兩個兒子,文才官職俱是平平,在京城中並不起眼,倒是他的長子生下的二少爺江紹安,據說自小就聰明伶俐,敏學好思,在一眾孫子中格外得江太史的疼愛。除此之外,江太史在府中還養了幾個幕僚,其中有一個叫許子鋒的人最得江太史信任,此人也頗有計謀,但是性格孤高清傲,自視不凡,與其他幕僚不合,甚至還有過幾次小爭吵。”


    寶兒並沒有急著看手中的資料,隻是靜靜地在聽林問的匯報,聽到江紹安時,她便覺這名字很耳熟。她不由得皺眉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神情恍然地說:“江紹安,我想起來了,他就是去年剛剛被父皇提拔起來的中書舍人。我看過他抄寫的詔書和折子,他的字寫得不錯。”


    林問道:“就是此人,公主見過他?”


    寶兒“恩”了一聲:“在建章宮見過幾次麵。”邊說邊回想了一下,“氣度不錯,言行有禮,他應該是江家這一代中最有出息的後輩?”


    “就表麵上的情況來看,確實如此。”林問說,然後他抬頭看了寶兒一眼,見她神情平淡,便試探性地問道:“公主要不要對江紹安……”


    寶兒不由得抽抽嘴角:“怎麽?你還想去謀殺朝廷五品官員不成?”


    林問忙低下頭:“屬下不敢,隻是……先下手為強。中書舍人這個位置比較敏·感,時常有機會得麵聖顏,江紹安又是延王的親表弟,有這樣一個人經常在皇上身邊進言,隻怕會對公主不利。屬下認為,公主是想把江紹安調出中書省。”


    寶兒往後方的椅背一靠,輕笑道:“江紹安是由中書省直接下發文書並統一管轄的官員,他的任職文書和官印皆是登記在案。好端端地調離一個沒有犯大錯的中書舍人離開中書省,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就是中書令了。任期未滿就隨意調遣官員職位,你以為我是宰相嗎?隻怕聞太師想辦這事都得頭疼一下。這話還真虧你說得出來。”


    林問不禁汗顏,他對官員任免流程自然熟悉,隻是他提這個建議時,是想著寶兒會直接對皇帝開口調走江紹安的。畢竟寶兒極得皇帝寵愛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愛女開口要求調離一個小官員,皇帝應該不會不允許。公主後妃什麽的最愛做這種事了,戲文話本中不是經常有這樣的橋段嗎?實在是沒料到河洛公主居然完全沒往這方麵動過念頭,太超出一般人的認知了。


    於是他的態度不得不更謹慎起來,行禮道歉:“是屬下魯莽了。”


    寶兒看了他一眼,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內容卻頗讓人頭皮發麻:“以後別自做聰明。”


    “是。”林問說道,“那您的意思是……”


    寶兒沒理他,隻是看起手中的資料來,片刻之後,她拿起其中一頁紙,屈指輕輕地彈了幾下:“這個許子鋒,給我看起來,找個幹淨的人去結交,我要他們的交情越深越好。”


    林問不解,但還是拱手說:“屬下遵命。”


    寶兒淡淡地點頭,說:“好好辦事,我以後不會虧待你的。需要用到錢的地方也不用小氣,三百兩以下,你可以直接去帳房支領。”


    林問雙眼不自覺地一亮,態度越發恭敬了:“得公主賞識,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恩,下去吧。”寶兒隨意擺了擺手。


    林問見狀,趕緊匆匆下去了。


    待他離開後,寶兒把視線重新投在那疊紙張上麵,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江紹安,就算真將你弄下去了,對江家來說隻不過是小傷。我與其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還不如一次性來個釜底抽薪,直接將整個江家拉下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是沒入風中再不可聞。


    寶兒在屋中靜坐了許久,一動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些資料出神。直到外麵傳來一道聲音:“公主,駙馬來了,可是要見?”


    寶兒被這麽一喚,倒是回過神了,這才想起她今日讓人給趙文淵傳話讓他過府,便道:“讓他在東暖閣等我。”


    “是。”屋外的人應了一聲,就再無聲晌。


    寶兒理了理這些紙張,親手將它放進牆邊的一個描金繪花紅木櫃子中,再把櫃子鎖好,確認萬無一失後,這才離開了書房。


    不想她剛剛走出屋子,迎麵就是一股冷風,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開始就被陰沉沉的烏雲覆蓋住,厚重的雲沉低得像是觸手可及。


    扣兒守在外麵,一見到寶兒出來,就趕緊把手中捧著的鬥蓬遞到她麵前,道:“我見這天兒冷得慌,怕是會有雪,便去給您尋了一件鬥蓬,公主還是披上吧,著涼了可不好。”


    說著,她抬頭看了看寶兒,見她臉上並無反對的神色,心知對方已經允許,便上前幾步,把手中的衣物敞開,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繞到前麵為她整理起儀容。


    這麽一耽擱,卻是讓趙文淵在東暖閣等得稍微有些長了。


    他看見寶兒進來時,臉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高興的笑容,視線瞬間落在了她身上的那件鬥蓬,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來,起身走過去道:“下午就開始起北風了,天氣變冷,估計晚上會下雪,我還擔心你不會加衣物呢。”


    寶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就是我忘了,我身邊的人還能忘嗎?”


    趙文淵理所當然地說:“我關心你嘛,關心則亂啊!”


    聞言,寶兒眼神微露古怪:“你可真直白!”


    “對你還有什麽不能直說的?”趙文淵道,隨即看看天色,“快到掌燈時候了,不如先用膳吧?”


    這話題轉得可真快,寶兒差點就轉不過彎來,愣神了有幾秒,才點頭道:“行,就傳膳吧。”


    她也確實餓了。


    扣兒在旁邊一直做低頭狀,此刻一聽到寶兒的話,趕緊屈膝一福:“是,奴婢這就去準備,主子稍待。”


    一聲令下,侍女們都活動起來了,一盤又一盤精美的菜肴被端上了桌子,掀開上麵的蓋子,還能看到熱氣冒出。


    食不言。


    不管是寶兒還是趙文淵,都沒有吃飯時說話的習慣,一頓飯就在靜默無聲中渡過了。


    飯畢,寶兒捧著一小碗清茶小口小口地喝著,去去油膩。半刻釧後,她總算覺得舒服多了,便看向坐在她旁邊的趙文淵,開門見山地說道:“以後你就搬來公主府與我同住吧。”


    聽到這話,趙文淵自然十分喜悅,但是他也知曉依寶兒脾氣不可能突然走羞澀體貼的溫柔路線,於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這般突然……我能問下原因嗎?”


    寶兒很坦白:“天冷了,你這樣來回奔波並不方便。再說,冬天有個人陪著一起睡覺會暖和很多。”


    趙文淵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雖說心底糾結,可也是真高興,至少寶兒還會擔心他在趙府和公主府之間來回奔波容易出意外,比起最初的毫不在意,這也算是有進步了,不是嗎?


    他微笑地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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