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後,風雪仍然肆虐著。


    這是霍氏嫁進來趙家後的第一個新年,她萬分謹慎,生怕做錯一絲半點兒,讓人看笑話去了。幸好有楊氏派來的嬤嬤提點著,雖然細節處與侯府略有不同,但大致流程都是差不多的,她又事事小心,倒是順順當當地過了年。


    出了正月,寧氏讓府中的嬤嬤來趙府傳話,說是想女兒了,讓霍氏有空回娘家一趟。


    那嬤嬤說完後,楊氏當時也在場,就順水推舟地說:“既然如此,你就抽個時間回侯府看看你母親吧。”


    這話是對霍氏說的,於是她起身行禮道:“是,謝母親體恤。”


    楊氏笑道:“安樂侯府就在京城,離咱們家並不遠,你要是得閑了,多回家看看也沒什麽。總在家裏悶著也不是個事兒,很容易會憋壞人的。”


    也省得她沒事總是跟杜雲汐較勁。


    霍氏有點不安,垂首道:“是。”


    楊氏又與她說了幾句閑話,就揮手讓霍氏退下了。待房中隻有自已人時,李嬤嬤才出聲道:“夫人,為何您不跟二少夫人說清楚,杜娘子與二少爺並沒有……”


    楊氏搖頭道:“曆來表哥表妹最容易扯不清了,你讓我如何對霍氏開口?要說二少爺對杜娘子隻是兄妹之情,大少爺兼現駙馬才是與杜娘子有舊情的人嗎?估且不論霍氏能不能聽進去我這個繼母婆婆的話,要是哪天她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流言傳到了公主那邊,就是平地生風波了。”


    況且她瞧著公主府那一對感情正熱乎著,過年期間兩人毫不避諱的小動作,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沒事幹嘛要去給人家添堵。最後惹出事了,霍氏可不會體諒她,說不得還會怪她呢。既不是親媽,又不是嫡親婆婆,反正霍氏也不會太過份,小打小鬧爭風吃醋什麽的,楊氏真有種不想搭理的感覺。


    李嬤嬤想了想,道:“其實杜娘子她一個寡婦帶著女兒生活也是不容易,她還這麽年輕貌美,又知書達禮的,想要找個好人家改嫁並不難。咱們三少爺眼看也要說親事了,有這麽個杜娘子在,外人眼裏看著總有點說不清,夫人您看是不是……”


    楊氏微微皺眉:“你讓我想想。”


    她明白李嬤嬤未說出口的意思,是讓她勸服杜雲汐改嫁,就是趙藹和趙文淵不介意養杜雲汐一輩子,但是她在趙府守寡守一輩子也不是個事兒。要是外人猜測杜雲汐與趙家哪位男主子有什麽不清白關係,流言一起,再想壓下去就難了。想來霍氏也是忌諱這個,所以才對杜雲汐百般看不順眼。


    “還有兩個月,宛心就要出閣了,你去跟她說一聲兒,這段時間就別竄門了,靜心在院子裏備嫁吧。”楊氏轉了轉手腕間的佛珠,緩緩說道。


    趙府的女主子不多,除了楊氏,就隻有一個寡居的杜雲汐和二房媳婦霍氏。霍氏為人處事雖說不算差,但倒底是侯府嫡女,說話舉止間仍有幾分傲氣,對楊宛心不說看不起,可言辭間還是帶著幾分高高在上,所以楊宛心不是很敢與霍氏往來,一般都是去杜雲汐那兒說話做客,並做些女紅。


    楊宛心是她的親侄女,眼看就要出閣了,她可不想讓楊宛心卷進什麽事中,還是趁早隔離的好。這樣就算杜雲汐出事了,也連累不到楊宛心身上。


    “是,我待會就去。”李嬤嬤應道,猶豫了一會兒,她問:“杜娘子那邊……”這是打算不理了嗎?


    楊氏無所謂地揮手道:“霍氏不就是偶爾冷嘲熱諷了幾句嗎?她既沒罵人,也沒打人,估計杜娘子心中並不在意,由她們去吧。”


    隻是被人冷嘲熱諷幾句,杜雲汐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忍不下來,其他的都隨意吧。


    李嬤嬤見楊氏發話了,便不敢再多言其他,岔開話說起其他事來。


    得到了婆婆的允許,霍氏並沒有立即就去了安樂侯府,而是先打發人回娘家給寧氏回話說明天再去看她。到了第二天,她先辭了楊氏,再帶上準備好的禮物,坐上車駕往侯府駛去。


    待拜見過安樂侯,循例說了幾句話,霍氏就被寧氏拉去了侯府正房說話,嫂子們並沒有來,許是被寧氏使開了。正房裏除了寧氏的心腹嬤嬤和胡嬤嬤外,再無其他伺候的下人,看得霍氏多少有些不安:“娘,您這是……”


    寧氏看了她一眼,指著其中一張椅子道:“先坐下吧。”


    霍氏依言坐下,她仍在一頭霧水中,不由得問:“娘,您突然把我叫回來,有什麽急事嗎?”


    寧氏沒有回答,反而問她:“你與姑爺現在如何?”


    霍氏不解,卻還是如實回答:“挺好的,跟以前沒什麽不同。”


    寧氏頓了頓,再問:“那個杜娘子,還有繼續來找姑爺嗎?”


    “我……”霍氏開口剛說了一句話,就被寧氏打斷了。


    “說真話,不許瞞我。”


    霍氏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還找兩次,不過是在大白天,還是為了她女兒的事。夫君說上次請的大夫是他托朋友尋來的,隻有他的藥方對杜娘子的女兒管用,換成別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所以夫君為這事還跑了幾天。”


    聽罷,寧氏直接就問:“你有沒有去找杜娘子麻煩?”


    “我……”霍氏低著頭,眼光飄忽了幾下,小聲地說:“就是在園子裏偶爾遇到她的時候,說了她幾句。”隨即就抬起頭,“我隻是有些氣不過她一開始的行為,後來見沒事了,我就沒對她做過什麽了。”


    寧氏微點頭,然後對心腹嬤嬤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意會,便上前一步,對霍氏道:“姑娘,去年夫人派人去縣城調查杜娘子以前的事兒,前幾天,那兩人回來了。”頓了一下,才道,“杜娘子的夫君與公婆確實是意外病亡,但是她與夫家的宗族族長卻是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這才是她離開縣城的真正理由。”


    杜雲汐的丈夫姓朱,是那個小縣的縣丞,朱家又是當地的大族,所以杜雲汐嫁過去後,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惜好景不長,她進門一年後生下了女兒朱慈,丈夫就染上了急病,半個月內就去了,公婆年事已高,哪經得起獨子病亡的打擊,雙雙都大病了一場,先是公公熬不住了,接著就輪到了婆婆。短短半年內,杜雲汐就迎來了三場喪事,幸得她性格堅強,這才沒撐了下來。


    喪事連著一場接一場,逼得杜雲汐沒時間去想其他,而等到日子平靜下來後,生活的瑣碎和沉重已經是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丈夫生前隻是一個八品縣丞,又沒有立下什麽大的功勞,如今他死了,身上的官職自然是沒了,而吏部更不可能為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官員去請追官職,所以杜雲汐一下子就從官眷成為了平民。


    幸虧杜雲汐手中的嫁妝並不少,雖然前麵趙藹並不同意她與趙文淵的事情,但是打發她遠嫁時並沒有小氣。父母留下的財產、杜氏給她的私房,後來趙藹又給她添了一些,還有楊氏的份額,總總加起來,她的嫁妝數目還是挺可觀的。那時杜雲汐沒有想太遠,隻想著朱家是個大族,自家也有幾分田產,靠著朱家這個大族,她總能帶著女兒好好地過下去。


    誰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原來朱家的族長早就垂涎杜雲汐的美色,往日裏礙著族侄這個縣丞才不好表露出來如。今朱縣丞死了,兩位老人也沒了,家中隻有一個寡婦與一個不滿兩歲的幼女,杜雲汐還想在這裏生活下去,肯定不能離開宗族的支持,這還不是任由他這個族長捏圓搓扁嗎?於是他打著關心杜雲汐的名頭,來到了她家,趁杜雲汐不注意的時候,強施了暴行。


    這事瞞得很隱秘,畢竟族長也不想外頭有流言,說他這個長輩因貪戀守寡侄媳婦的美色將其強`暴。不過再隱秘,還是會有人知道,那族長夫人就是其中一個,她不怪族長,反而恨起了杜雲汐勾引她丈夫,三番兩次地上門去尋麻煩。


    慘遭強`暴,還要被強`奸犯的妻子辱罵,杜雲汐實在是忍不下去,這才帶上女兒千裏迢迢來趙府投親。


    霍氏聽到這裏,隻能是目瞪口呆了,晃回神,她自言自語道:“如果這是真的,杜娘子也太可憐了……”


    寧氏歎了一口氣,道:“這事是他們花了銀子從那族長夫人身邊的奶媽撬出來的,醫應該假不了。”說著,她看向女兒:“既然杜娘子與姑爺沒事兒,你就別太揪著她不放了。”


    半年之內連續死了丈夫和公婆,後麵還遭遇到這樣的橫禍,就這樣子,杜雲汐還能護得女兒周全地平安上京前來投親。隻論這份毅力,真要玩起手段來,霍氏絕對玩不過杜雲汐。就現階段來看,杜雲汐隻想好好地養大女兒,並沒有給趙文翰做妾兼鼓動趙家給她報仇的意思,那就別逼人太甚,省得逼出一個仇家來。


    霍氏同情地點了點頭,道:“隻要她安安分分的,我自不會為難她。”


    “你會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寧氏鬆了一口氣,忽然一轉語氣,問:“你出嫁也快半年了,有消息了嗎?”


    霍氏搖頭,有點失望地說:“前幾天剛請來大夫把脈,還沒有呢。”


    寧氏安慰道:“許是時候還沒到,出嫁兩三年才有孩子的新媳婦多著去了,你別太焦心。”


    “恩。”霍氏應了一聲。


    霍氏在侯府待了一個上午,直到用過午飯才坐車回了趙家。


    進了二門,她正往院落走去,不經意地一抬頭,正好就看到了杜雲汐帶著四歲的女兒從花園進過。


    杜雲汐知道霍氏最近看自已很不順眼,本來想避開,可是霍氏已經看到她了,於是隻得帶著女兒上前,福了福身,道:“二表嫂。”


    霍氏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她,雖說挺同情杜雲汐的,可心底依然還是有根刺,好聲好氣地不可能了,還是繼續視而不見吧。想到這裏,她衝杜雲汐微一點頭,“恩”了一聲後,就轉身走了,與往日裏冷嘲熱諷的樣子大相行徑。


    杜雲汐感到很驚異,不過霍氏不再針對她,對她來說就再好不過了。直到女兒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抱起女兒也離開了花園。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杜表妹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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