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踏進這個南方小鎮那一刻開始,黑色卡宴從出現開始便顯得突兀,狹窄的路口根本容不得他繼續往前,將車隨意挺在了路邊,便踏了出來。


    腳所觸便是濕攘的石板路,周慕辰打量著這個氤氳的小鎮,一貫冷然的臉上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清一色舊色磚瓦房,滴著雨水的屋簷,在街道上嬉鬧的小孩,隨處可聽見的軟糯口音,一切都讓他覺得如此陌生。


    可就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帶著他們的小孩,安靜的生活著,整整六年,他從來不知道他們的快樂與難過,不知道命運給過他們怎樣的苦難,他隻知道,這結局意想不到。


    如絲微雨不停的落在他深咖色的大衣上,他凸起的眉骨上也沾了不少雨滴,縱是這細雨再溫柔,也撫不平那眉宇間的結。


    他本以為她拿了錢會去她最愛的國度尋找新的人生,想象著她也許會有新的際遇,有新的人把她從對自己哥哥的絕望愛戀裏拯救出來,撫上她的眉,她的發,用指尖描繪她身體的每一處細節,每當想到此,他便痛不欲生仿若落入無底的深淵。


    沒有盡頭的黑,一直糾纏在他的夢魘,苦痛折磨,每一個失眠的午夜,他靠在床頭抽煙,腦海裏都是她明亮生輝的眼睛,始終忘不掉,他曾花三年時間步步為營,原以為她早已掉入他親手為她設下的溫柔陷阱,卻原來,掉進去的是他。


    在紐約獨宿的生活,致死的孤獨也奈何不了她一分,每年的加國之旅會持續整整一個月,所有她曾向往過的地方,他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去,卻連個相似的背影都不曾見到,這般無望的搜尋,隻為一絲微小的期望。


    她走得太決絕,任何蛛絲馬跡的訊息都不曾留下,兜兜轉轉,卻原來,她在這裏。


    獨自孕育著他們的小孩,在這江南水鄉裏,安然的生活著,時光撫平了她的眉眼,波瀾不驚的樣子,無端就讓他生氣。


    她怎麽可以如此安然?


    古鎮不大,很容易就問到了她的住處,他站在門外打量,雕花的木門上陳年累月留下的各種痕跡,牌匾上是用黑色的正楷書寫的“來去客棧”四字,深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她不在,前台的女人打過電話後被掛掉了,他心下了然,問了下方向,便毫不猶豫的踏了出去。


    江南煙雨,天色微暗,一切都似籠罩在霧裏,周慕辰走在長長的青石板路上,某一瞬間停止了腳步,照片裏小孩逆光的側臉,滴水的屋簷,長長的路,一切都吻合,心口某個地方暖然一動。想象某個午後,他在這裏玩耍,她拿著相機在不遠處尋找拍照的契合點。


    是屬於她與他的時光,與他無關,想象都顯得蒼白。


    目光一沉,他循著往橋上走去,那邊又是另一派熱鬧景象,熙攘的人群,他站在那裏,格格不入,顧不上周圍異樣的目光,他開始用目光搜尋。


    不遠處一把被遺棄的油紙傘孤獨的躺在地上,他快速往那邊走去,穿過熙攘的人群,接著是一間間緊挨著的磚瓦房,狹小的巷子,錯綜複雜,眼角餘光瞥見遠處閃過的長發,他追了過去。


    沈如月隻覺得一瞬間天快塌下來,她把買來的東西放在熟識的街邊店裏,扔下傘,抱著沈星宇就開始奔跑,沈星宇還以為在跟他玩遊戲,舉著手開心的搖晃著。


    那個時候,她隻能聽到耳邊傳來的風聲,甚至連細雨撲在臉上那種微癢也感覺不到,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他找到他們。


    她一直在奔跑,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裏穿梭,長發飛揚,眼角餘梢都是急切,在穿過小巷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往回望,在交錯了幾個巷口的地方,遇上他深沉的雙眼,她沒有停下腳步,加快速度往河邊跑去。


    抱著沈星宇的她顯然不如對方的速度,慌亂已然讓她亂了方寸,奔至末路,再也無法往前,河水清冷透明,她站在岸邊止住了腳步,風從河麵吹過來,長發飛舞,她抱著沈星宇,胸口劇烈起伏著,轉頭,眼角眉梢都是懼意。


    周慕辰就站在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她,微微皺眉,眼睛微斂,漆黑一片,薄削的唇緊瑉,風吹起他大衣的一角,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幅畫。


    似乎是忍耐,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沈如月,我給過你太多機會,你卻還要這樣做。”


    沈如月站在那裏,絲毫不肯動搖,她看著他,眼角有淚光,卻又在極力忍耐,最終笑了,“周慕辰,你知道嗎,三年前,我也像這樣抱著他站在這裏,他兩歲都沒開口講話,我無論怎麽叫他幾乎都沒有反應,後來醫生告訴我,他有先天性自閉症,一輩子都無法痊愈,那個時候我抱著他,看著冰冷的河麵,心卻比河水還冷,那時我想我們都是不被祝福的人,不如就此結束就好。”


    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講述一個故事,可眼裏的傷痛卻又那麽明顯,周慕辰隻覺得心口某個地方像是被人使勁捏住般難受,他閉著眼深深呼吸了一次,她繼續說,“如果那時我朋友沒來阻止我,也許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世界上你還有一個苦命的孩子,他那麽無辜,就在那天他第一次開口叫了我‘媽媽’,所以我後悔了,我決定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要用盡全力保護他,陪他長大,我們一起經曆過生死,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


    “我活著的所有都因為他,他就是讓我重生的所有希望,你不能帶他走,周慕辰,你曾經讓我死過一次,現在卻又想要讓我再死一次,你不能這麽狠心。”


    到最後,卻依然帶了哭腔,周慕辰想要開口,卻發覺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在這裏過著怎樣的生活,又經曆過怎樣的變遷,痛,鑽心的痛。


    他往後退一步,終於開口,“沈如月,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你拿了錢離開我,不是應該活得很好嗎,你又怎麽會在這裏一個人獨自帶著孩子生活,我又怎會讓你死過一次?”


    他真的不懂,明明一切都不該是這樣,可她眼底的傷卻又那麽明顯,這結果讓他措手不及。


    他看到她唇邊冷冷的笑容,“你總是這樣,從來隻看到自己受到的傷害,你忘了嗎?是你讓我滾的。”


    她細細的看著他,“我也沒有騙你媽,隻是沒有告訴她你已經不要我了,然後拿了她之前承諾過要給我的錢,我本來就不是什麽高尚的人,你沒想到我真的就在這樣滾了,不甘心吧?恨我吧?可是周慕辰,你知道那天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找你嗎?”


    她的眼睛還是那樣黑亮,可眼神卻那麽陌生,一瞬間就離他很遠很遠,“我父親出外旅行遭遇海難,連屍體都找不回,我在家與章姨蘇程鬧翻了天,整整幾天無法入眠,你卻好幾天都不來找我,給你發短信打電話都沒人理,我在你學校附近的房子裏等了你整整兩天都等不到你,後來我找到你,你卻和別的女人從酒店出來,你讓我滾,再也不要出現在你麵前,我的家一瞬間沒了,我隻剩你,你卻直接判了我死刑。”


    她越說,周慕辰越是覺得冷,他從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他那時愛她,卻從不會為誰改變,他人生裏從未輸過,所以從一開始,他隻慢慢等待,步步為營,直等她愛上她,他滿以為她已全身心屬於她,卻聽到她與好友的電話,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內容,隻聽到她說,我才不喜歡他,驕傲自大冷血病,要不是他能教我攝影還有錢,我才不會跟他在一起,斷斷續續之後,他記得她說了,蘇程,他此生最介意的名字,她說,蘇程,最好了。


    那時年輕驕傲,從未經曆過這樣失敗的事,他第一次愛上一個坦然明亮的女孩,不動聲色的等待,隱隱的付出,卻得到這樣的結果,那是第一次,他人生裏嚐到失敗的滋味,就連自尊都被人踩在腳下,那樣的不甘與屈辱,憤怒已讓他失去理智。


    那時他剛進入周氏兩年,工作壓力也同樣巨大,在這樣的打擊下,夜夜流連夜店,徹夜不歸,每天從不同的陌生地方醒來,身邊是不同女人的臉,清醒過來,心上那裂開的口還是讓他痛不欲生。


    他從未想過,那時的她會遭遇這些,見到她在酒店門口望著他無聲落淚的臉,他隻覺得諷刺,明明不愛他,卻又來裝作受傷的樣子。他讓她滾,她就真的滾了,簡然告訴他,她拿走了她給的錢,然後再也沒出現。


    她走後的c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終於寫出了他們之前的誤會,可並不代表他們就能立刻破鏡重圓。


    畢竟這中間空白掉了整整六年,各自受到的傷害都那麽真實明顯,大家稍安勿躁。


    其他的交給時間,還有俺的鍵盤吧,記得收藏和留下腳印唷,畢竟這才是俺最大的動力嘛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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