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沈星宇回到家,沈如月始終還是不放心,打電話過去也始終無人接聽,心裏有些隱隱的擔心,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周家現在並沒有那麽接受她,她驀然前去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就這樣擔心的等到淩晨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


    早上醒來,發現周慕辰一夜未歸,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正想著,他卻打來了電話,她剛接起來就聽到他低聲叫了她一聲,一開口聲音都是嘶啞的,她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疲憊與無助。


    她小心的問:“很……嚴重嗎?”


    那邊沉默許久,嘶啞著再次開口,“胃癌,晚期……”


    沈如月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明白那種絕望與無助,體會著他此時的痛,眼淚不自覺就落了下來,卻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的話。


    因為這種傷,沒有任何人可以安慰。


    那邊傳來他壓抑的聲音,“安,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慕辰……你不要太自責


    “如果不是我太自私,這些年怎麽會忽視她一次次的請求,忽視她的孤獨與抑鬱,連她的身體狀況也是一無所知,還有你和小宇,讓你們漂泊在外那麽多年,我從沒盡過一天責任,我這樣的人,怎麽配為人子,為人父,又怎麽配說愛?”


    他的自責,帶著一種深深的悔恨與無力,那是一種痛到極致才會有的情緒。


    “周慕辰,那些都不是你能控製的,也不是你的錯啊。每個人的人生裏都會遇到太多不能如自己所願的事,甚至會有太多你所不能想象的苦難,可是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坦然去麵對,對於你母親,以後的日子你要盡自己的全力去照顧和陪伴,不要讓她留有遺憾。而對於我和小宇,是我剝奪了你作為父親的權利,更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都愛你。”


    說話的時候,沈如月才感覺到自己聲音裏的哽咽,她想要給他安慰,可是她也知道,此刻她無論多小心翼翼,依然不能改變什麽,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去他身邊,給他一個擁抱。


    “慕辰,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找你。”沈如月有些急切的問。


    那邊沉默良久,終於才告訴她地址。


    囑咐劉嫂照顧好小宇,沈如月駕車急急的就往市醫院趕去,胸口那個位置一直被緊緊壓著,那種無力感甚至讓她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誰可以輕易就接受死神對於自己至親的判決。當年的她,麵對父親的死訊,那種致命般的疼痛讓她刻骨銘心,多年後的今天也不能釋懷,隻有時間才能稀釋掉一部分傷口,卻永遠不可能痊愈。


    那個時候,她多需要一個懷抱,多需要一個人緊緊抱住她,告訴她,還有我在。不是安慰,隻是讓你知道,你不是隻有自己。


    到醫院的時候,在住院部樓下,遠遠就看到他坐在樓下,頹然的坐在長椅上,她快步走過去,站在他麵前,他抬頭看見她,她發現他的眼睛紅得嚇人,他努力想給她一個笑容,卻隻能勉強扯動了一點嘴角。


    她蹲□,輕輕的擁住他,呢喃著:“都會好起來的……”


    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抱住她。


    而此時她唯一能給的,也僅僅隻有這個擁抱。


    到最後,他還是帶她去了病房,周睿奇正坐在床邊給簡然削蘋果,才一天不見,他眼睛裏已沒有了過去的張揚與桀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力言說的沉默與沉痛。


    沈如月知道,那是一種不得已的成長。


    見他們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她,淡淡的說了句:“嬸兒,你來了。”就繼續低頭削手裏的蘋果了。


    簡然坐在床頭,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沒有化妝,她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但氣色還算好,她很平靜的看著她,表情甚至沒有絲毫變化,開口第一句是,“小宇呢?”


    沈如月回道,“我來時他還在睡,放心吧,劉嫂會好好照顧他的。”


    簡然點了點頭,“那就好,你來也好,帶慕辰和奇奇先回去吧,他們在這幹坐一晚上了,奇奇還要上學呢,我這一時半會也好不了,別到時候把他們都累壞了。”


    周睿奇把蘋果小心的削成小塊,放在盤子裏,用果叉叉了一塊小心的喂她,搖搖頭,“我不上學了,奶奶,我就想在這陪您。”


    簡然佯裝生氣道:“說什麽傻話呢,你要是不聽話再惹奶奶生氣,奶奶可得更早去。”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少年一直努力築建的心房,周睿奇眼眶一紅,眼淚就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撲倒簡然身上開始抽泣,斷斷續續的聲音伴隨著哭腔。


    “奶奶對不起……我這麽不懂事……您還這麽包容我……我總是在外麵打架惹事……”


    “我總是丟您一個人家裏……我還總惹您生氣……”


    簡然眼眶也忍不住紅了,小心的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不哭不哭,我的寶貝孫子,奶奶現在好好的啊,你要回去好好上學,放學再來看奶奶好嗎?不然奶奶真的會生氣。”


    周睿奇終於才點了點頭。


    簡然抬頭對著在一旁一直不發一言的周慕辰說:“慕辰,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這裏有專業的護士和醫生,媽沒事,你爸等下就回來了,公司的事還要靠你打理,可不能累壞了身體。都回去吧。”


    周慕辰點點頭,嘶啞著嗓子說,“我下午再過來。”


    沈如月看著她,隻覺得鼻酸得厲害。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趾高氣揚冷然開價讓她離開的豪門太太,而今,卻隻是一個安然接受命運的病人。


    她不知道她內心經曆過怎樣的痛苦掙紮與憤怒不甘,她隻知道,此刻的她,內心平和,一心隻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好好生活。


    離開時,她輕聲的,幾乎有些哀求的對沈如月說:“照顧好慕辰,還有小宇。”


    沈如月回以她放心的眼神,“一定會的。”


    從醫院出來,沈如月開車先送周睿奇去了學校,然後就載著周慕辰回了家,他坐在副駕駛不發一言,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轉頭對著她,蒼白的說:“安,原來要失去親人,是這樣讓人無力。”


    沈如月伸出手,牢牢的握住他的,沒有說話。


    一回家,周慕辰先去教室看了看沈星宇,然後上了樓,沈如月從廚房端了一碗粥上樓,隻見他已經和衣躺在了床上,她把粥放到旁邊,然後輕輕幫他蓋了被子,就掩上門出去了。


    中午醒來,周慕辰就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和日用品,他叮囑她讓她好好照顧小宇還有自己,一有空他就會回來。沈如月讓他放心照顧簡然,家裏不用擔心。


    周慕辰開始了醫院公司家裏三頭跑的生活,兩個月下來,已經瘦了十多斤,沈如月卻無能為力,隻能在他每次回家的時候盡量和劉嫂一起多準備點有營養的飯菜和煲湯。但根本於事無補,他壓根沒有胃口。加上從化療開始,簡然的病情並沒有太大好轉,反而因為化療而遭受更大的痛苦,她也去探望過好幾次,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憔悴,可想而知周慕辰每天陪在她身邊,看著她每天遭受病痛折磨心裏有多痛苦。


    沈如月知道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盡最大的努力照顧好自己和小宇,不讓他再擔心。而且她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的守著他和小宇,為了不讓他們的未來再有後顧之憂,她終於決定把所有的事告訴蘇程和章姨。


    雖然下定了決心,但臨行前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之前與周慕辰散得太難看,他們都認定了他是個紈絝子弟,冷血無情且不懂珍惜。尤其蘇程,他從最開始就一直反對,一直到最後她絕望離開,


    再到後來她帶著沈星宇歸來。


    他一想到自己疼愛的小妹妹在那麽小就孤苦飄零,獨自在異鄉生下孩子,無依無靠,而對方多年來卻不聞不問,本來以為不會再有交集,而她也態度堅定的說不會再重蹈覆轍,如果告訴他他們現在又走到一起,真不知道他會有怎樣的表情。


    坦然的交代完一切,果然,他們都如同想象中那樣震驚,尤其是蘇程,他當年也見過周慕辰,他一直就說他氣勢太重,不懂退讓,在他們的感情裏,一直都是他的妹妹在單方麵的委曲求全。而她又何曾不是被捧著長大呢?到後來還獨自遭受那麽大的變故,多年後終於才從過去走出來,才終於回到這裏,到如今卻又要走回原點。


    如果他再傷她一次,他是不是要永遠失去他最心愛的妹妹?


    倒是章姨沒有想象中的反對,她沒見過周慕辰,隻知道他是小宇的親生父親,但就是因為這一點,她覺得也是一種緣分。老一輩人的觀念,這樣總歸是好的吧。


    蘇程始終冷著臉,不肯說話。


    沈如月扯了扯他的衣服,“蘇程,對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氣,但是過了這麽多年,我嚐試過,我似乎真的不能再愛別人了。也過了這麽多年,我發現我們都不再是當初的自己,我們會為對方變得更好,你相信我嗎?”


    從小到大,他都對她這招無奈,還想說些什麽,到最後卻終於化為一聲歎息。


    “淺淺,我隻希望你能幸福。”


    沈如月抬頭給了他一個明亮的笑容,“嗯,我現在很幸福。”


    一切比想象中更加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努力努力啊,爭取盡快能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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