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體育館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湛藍的天宇微微發暗,天邊漂浮著幾抹晚霞,遠處的群山在紫藍色的天幕下露出黑黢黢的山頭。涼風徐徐地吹了過來,清爽怡人。


    這個時候走讀生基本都已離校回家,而住宿生大部分回宿舍洗澡了,校園顯得十分空曠安靜,學生們背著書包三三兩兩走過,不時響起細碎的說話聲和歡笑聲。


    四人走進體育館旁邊的小賣部買了飲料,餘清璿向三人告別後朝生活區的方向走去,剩餘的三個學生走向學校大門。


    顧正宇走了幾米路忽然很想吃雪糕,停下腳步,“我想買雪糕吃。”


    馬上折回到雪櫃前研究品種,一邊招手示意姬菲迎過去:“姬菲迎,你吃不吃?”


    姬菲迎也想吃雪糕,於是點頭,“好啊,我吃。”


    很自然地問旁邊的人:“程釋,你吃不吃?”


    程釋搖搖頭,聲線清冽,“我不吃,你們吃吧。”


    姬菲迎突然想起上個學期在小賣部裏買雪糕碰到顧正宇那次。那時他站在小賣部外麵,冷凝疏離的神色在九月的陽光下宛如冰水一般。


    走出校門口後,姬菲迎問:“班長,程釋,你們以前是不是經常一起打球?”


    回答的是顧正宇:“是啊。初一的時候我們一起上羽毛球課的。”


    姬菲迎微詫,向程釋求證:“你以前上羽毛球課的?”


    “對。”


    “他上了高一才改上足球課的。”顧正宇也說。


    這個人的足球技術隻怕比羽毛球更加出色,才轉去上足球課。


    姬菲迎已經猜得出為什麽這兩個男生感情這麽好了。


    她之前就有點疑惑,畢竟程釋一直在忙物理競賽的事,很多文化課都不用上,跟同學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後來知道他跟班長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學,但是還是有點奇怪這兩個性格迥異的男生為什麽會有這麽深的情誼。


    果然顧正宇也說:“初中那時參加中學生羽毛球錦標賽我們配過一陣子男雙,去年跟w中打友誼賽也是一起打的。”


    這兩個人果然有讓人鬱悶的資本。


    姬菲迎對去年w中那次友誼賽有點印象,“友誼賽?是去年四月份那個比賽嗎?”


    程釋對上她的目光,微微詫異:“你有看?”


    姬菲迎後悔不已,這一刻終於深切體會到什麽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我有看——可是我那時看了男單和女單的比賽就走了。”


    那時她對雙打沒什麽興趣,又要去計算機教室上機,看完兩個單項比賽就直接離開了體育館。早知道她就把全部比賽都看完再走了——起碼可以欣賞一下這兩個牛人怎麽打男雙。


    他微微抿了抿嘴,似乎是安慰她:“隻是隨便打打而已。”


    姬菲迎張大了雙眼望著他,用眼神跟他說:大哥,你那都已經代表學校參加比賽了,哪裏還叫“隨便打打”啊?


    星期二。


    中午吃完飯後,姬菲迎到了閱覽室門口才看到門板上貼了一則通知,說今天中午閱覽室暫停開放。


    她走下樓梯,到了三樓,無所事事地在樓道裏逛了一圈,就這麽走到了西北角。


    前麵一個教室的門口躺著一個百事可樂的易拉罐,深褐色的可樂汁從罐子裏流出來,在地板上蜿蜒了一地。


    她暗暗搖頭,走上前彎腰撿起易拉罐。


    教室的門半敞著,可以看見裏麵的燈亮著。


    姬菲迎以為是哪個學生離開的時候忘了關燈,一把推開門,一手摸向日光燈的開關。


    推開門後她才發現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教室,而是一個實驗室。


    一個男生背對門口,俯身站在實驗台前,正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著什麽。白色的襯衣一塵不染,在以灰白色為主色調的實驗室裏分外顯眼。


    實驗室的窗簾沒有拉上,而是半拉開著,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灼熱的溫度在碰到男生的那一瞬間似乎都冷卻下來,那件襯衣的白色映入視野,就像打開冰箱的那一瞬間撲麵而來的感覺,帶著清澈的涼意。


    程釋聽到響聲,側過頭,看到是她,詫異地揚了揚眉梢。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站直身子,一向冷清的眸子填上了不同的溫度:“你怎麽會在這裏?”


    姬菲迎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個來自外太空的不速訪客,將按在開關上的手收回來,“不好意思,我以為裏麵沒人……”


    程釋走近她,以目光示意她左手的易拉罐,伸出手。


    姬菲迎一愣,將易拉罐遞給他,環顧教室一眼,“你在做實驗?”


    物理實驗室跟機房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有門和窗戶,除此以外完全沒有共同點。機房裏都是四四方方的電腦屏幕和主機,物理實驗室裏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


    這個物理實驗室跟學生平時上物理實驗課的實驗室很不一樣,是學校專門為物理競賽的學生準備的教室,各種儀器設備都很齊全。平時學生做物理實驗的教室的設備則比較簡單。


    “對。”程釋接過罐子扔到門後麵的垃圾桶裏,“你沒去閱覽室?”


    姬菲迎有點鬱悶地回答他:“閱覽室今天不開,那個老師可能有事請假了。”


    轉回視線時瞥到實驗台附近一張桌子上堆著幾本書,最上麵那本是一本文學雜誌。


    她有些好奇地問:“你買的?”


    這種雜誌閱覽室一般要等幾天才會有,顧正宇基本每期都買,以前姬菲迎都是看到顧正宇買到新一期的雜誌後再到閱覽室看。最近顧正宇基本每次看完都會主動把雜誌借給她看,有時看到她的網球雜誌或軟件雜誌也會借去瞄幾眼。


    程釋的目光隨著她落到雜誌上,“顧正宇的,他中午有事,先放在我這裏。”


    姬菲迎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我不打擾你做實驗了,先走了。”明天再跟班長借來看。


    “不會。”


    “呃?”她不確信地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會?”這個時候她確實不太想回教室。


    “不會。”他輕輕搖頭,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沉澱著淡定溫和的光,“實驗已經做完了,現在隻是記錄數據,不影響的。”


    於是順理成章地呆在這裏看雜誌。


    姬菲迎拉開椅子坐下,拿過雜誌開始翻看。


    那時的知識競賽,他用這本雜誌說出了那道猜詞題的提示語,而她在那短短的幾秒鍾內竟然就領悟了他的意思。


    程釋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俯身對著儀器繼續記錄數據。


    從來都隻有他一個人的實驗室,此時多了一個人,卻絲毫沒有覺得突兀或是不自然。


    將所有數據都記錄好以後,程釋放下筆,接著闔上實驗報告。


    姬菲迎見狀將雜誌放下:“要走了嗎?”這個實驗室不是她的地盤,如果他走了她也不好繼續留在這裏。


    程釋一手扶著桌沿,“你想繼續留在這裏還是回教室?”


    “啊?我?隨便。”姬菲迎意會到他在詢問自己的意見,“你呢?”


    程釋微一沉吟,清淺地說:“那呆在這裏吧。”坐下來開始做競賽題。


    姬菲迎見他翻開了桌上的習題集。


    在競爭殘酷的競賽世界裏,再天資聰穎的學生也得付出汗水和努力。


    她參加計算機競賽時也是在網上刷題庫一題一題地做,一遍又一遍地編程序,直到所有的考點都爛熟於心。


    收回心神,她繼續看雜誌。


    實驗室很安靜,偶爾才響起翻書的響聲。


    剛好看到一篇評論音樂的文章,姬菲迎想起一件事,扭頭看向旁邊的人,見他在做一道計算題,倒不好開口打攪,喉嚨裏的字還沒說完就沒了尾音。


    程釋察覺到,停筆側頭看向她,漆黑的眸子裏沉澱著溫和的光芒,“怎麽了?”


    她索性說出來:“程釋,你那個mp3裏有幾首歌特別好聽。”


    他微微訝然,“什麽歌?”


    “有一首叫做a whiter shade of pale的……”


    姬菲迎在腦海裏回憶著,報了幾首歌名,略帶遺憾地說:“不過有幾首顯示的不是歌曲名,我也不知道叫什麽。”旅遊回來後她還曾經想找其中一首曲子來聽。


    程釋思索兩秒,從書包裏掏出mp3遞給她,目光疏淺溫潤,“我知道。”


    姬菲迎接過mp3,調到某一首歌聽了一會兒,“這首好聽。”


    “哪首?”程釋微微傾身,同時將目光投向mp3的屏幕。


    “這首……”姬菲迎給他看了一下曲目,取下右耳的耳機遞給他,“一分四十八秒的時候。”


    程釋看著她,目光深邃得如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隧道,微微閃動著不知名的情緒。


    靠得太近,能看到她微卷纖長的睫毛在日光下剪開,她神情坦蕩,目光清澈得如同清涼的溪流,似乎隻是在做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猶豫一瞬,接過耳機放進耳朵裏。


    物理實驗室前所未有的安靜,耳機裏開始響起音樂的前奏。


    陽光從窗戶漏進來,似乎也被這種安靜的氛圍羽化,光線變得微薄,飄散在空中,落在實驗室的地板上,在兩個學生的腳邊洇出一圈淡淡的陰影。由於有陽光的加入,實驗室的燈光顯得很淡,兩個學生都穿著白色的校服,融在實驗室錯落的光影間,安靜得像是一幅剛洗出來的黑白照片。


    一分五十秒時,旋律裏的鼓聲漸漸加強,音樂聲有節奏的同時又不失連貫電波聲回蕩不絕。


    程釋聽了十幾秒,也揚起眉毛:“是很好聽。”


    “是吧?”回答的女聲裏蘊藏著幾分得意。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將她原本白皙的鼻尖染成了金黃色,有清瑩的光彩從眸子裏淺淺地折射出來,幾根劉海散在額頭前,垂在眉骨上,襯得一張瓜子臉線條愈發柔和。


    程釋收回目光,依舊移回到mp3的屏幕上。


    隻有耳機裏的音樂依舊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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