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一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這個女人我見過,何止見過,簡直是再熟悉不過,她居然是我石崇的生身母親!


    更加奇異的是,母親竟然是保持在她二十左右歲時的樣貌!


    我的腦中瞬間又將有情穀發生的事全都回想一遍,心中不由得猜想,難道在這山中的時光都是扭曲的?


    我還在驚魂不已,母親手中的手絹卻已遞給我半天,我尋思母親總不會要加害於我吧,於是出於禮貌接過手絹。


    手絹上的香味是那麽的熟悉,人對氣味上的記憶遠比視覺上來的要強烈,嗅覺會刺激大腦中最深層的感知能力,帶給人的是身臨其境,是故地重遊,是一段溫馨的回憶。


    手絹上時而散發的淡淡的茉莉香就仿佛一雙溫柔的手,拉著我回到甘寧的孩提時代,在陽光明媚的夏日午後,母親帶著我在自家栽滿茉莉花的院子裏蹣跚學步,每一次摔倒,都是這方清新的手絹為我拂去身上的塵泥。。。


    可如今母親已逝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論我麵前的是人是鬼,我都要感謝她不經意帶給我的最珍貴的感受。


    她盤著腿坐在了我的麵前,用關切地口吻道:“我的兒啊,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我要闖出無悔崖,這是博白縣當地的民俗,通過挺身涉險,不畏艱難,以證明男子對女子的真心。”


    母親微微頷首“原來是齊奴(石崇乳名)你有了心上人啊,是誰家的姑娘啊?”


    我答道:“我隻知道她的名字叫綠珠。”


    母親聽了撫掌笑道:“我的兒啊,她怎麽會叫綠珠呢,她其實是另有名姓的,或許她是不想告訴你啊。”


    我一皺眉。問道:“母親這話怎講?”


    “這一帶的居民有個傳統,在他們眼裏,綠色是代表著大富大貴,珠玉是代表著至上寶物,所以他們把縣裏容貌最秀美且唱歌最動聽的姑娘稱作綠珠。”


    我點點頭,心裏暗想道原來綠珠還是沒有原諒我,否則為何她連今生今世的真姓名也不願告訴我呢。


    母親作思考狀。嘴裏念叨著:“這兩年博白縣的綠珠應該是梁家的那位姑娘。”


    “哦?莫非母親認識?”


    “倒是了解她點兒,小姑娘長得是很好看,可是她這個人好爭口上是非,平時嬌裏生慣裏養,脾氣怪著呢。”


    “怎麽會這樣,我印象中的綠珠不是這樣的啊。。。”我心中有些吃驚。


    “這事兒可千真萬確,我可是聽她梁家的仆人說的,哪還有錯。她呀,見誰都帶著三分傲慢。按說她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方圓百裏前來登門的媒婆不勝枚舉,就沒有一個不是氣紅著臉走出來的。”


    “竟然有這種事。我印象中的綠珠她不是這樣啊,她向來是一位禮貌端莊,舉止得體的姑娘,怎麽會是母親您說的那般刁蠻呢?”


    “你不是和她隻是初次相識嘛。到哪裏知道她禮貌端莊,舉止得體?”母親反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您有所不知。說來話長,而且也怕您不信。其實我和綠珠都是有輪回能力的人,她前生是大戶人家蘇文峰的次女蘇婉兒,我前生是平民百姓甘家的長子甘寧,我倆曾是一對戀人,怎奈陰差陽錯,未成眷屬,我今生有幸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見她,那是老天憐憫我,給我一個再續良緣的機會。”


    母親琢磨了好一陣。果然輪回這事放在普通人身上,更像是一通誇誇其談,但是母親到底還是想明白過來。隻見她眉頭一蹙,又問道:“兒啊,那你怎麽就肯定這個綠珠就是你前生的戀人蘇婉兒呢?”


    “母親大人,”我激動地站起來,昨天遇見綠珠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


    “母親大人,因為她認得了我,她本來在湖中唱歌,可一見到我手中的弦月印記,她便用歌聲暗示著我。從她的吟唱中,我就能辯得出她就是當年的蘇婉兒。。。她直到如今依然在怨恨我當年沒有選擇與她一同殉情。。。”


    我自覺失態,又坐了下來。


    我一時無語,也知道自己敘事太突兀,考慮了好一陣才說:“我真的覺得她就是蘇婉兒,當年我與婉兒私定終身,可她父親蘇文峰瞧不起我是個山賊出身,不同意我倆的親事,於是我一怒之下遠走他鄉尋求功名,原打算是功成名就之後,再衣錦還鄉接娶婉兒,沒成想時光荏苒,一晃多年過去,我還是個無名無姓混跡於江湖的浪子,而她父親蘇文峰則認為女大不中留,強逼女兒早早出嫁,最後婉兒迫不得已,為情自縊。”


    母親打斷我說:“她為情自縊,而你沒有,所以她才直到如今依然在怨恨你當年沒有選擇與她一同殉情?”


    “是,是。”我連連點頭。


    “可她為什麽不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反而希望你能跟她一起死呢?”母親不解地說。


    “我想這是她對真愛的一種理解方式吧,她遇事總是很悲觀,這我心裏清楚。”


    “那也太悲觀了,換做一般人,應該都是無論自己怎樣,都希望所愛的人會過的更好吧。”


    母親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我的心也不禁動搖了,是啊,這點我從來沒想過,為什麽她會這麽執著於讓我與她一起死呢?這也算是愛我的表現嗎?


    母親搖搖頭說:“這麽看來,綠珠果真是個小氣的姑娘,自己不好過,也不希望自己的心愛的人好過,這是畸形的愛啊。齊奴,這樣的小姑娘,真的值得你去追求嗎?”


    我心中一涼,可是嘴裏還是不由得辯解道:“可是她願意為我而死啊!”


    “她願意為你去死,可是她也希望你死啊!你想想,她的內心還不夠陰暗嗎?是你看走眼了啊。”


    我無言以對,我倆陷入沉默,我看著洞外淒淒慘慘的狂風暴雨,草木摧殘,這樣的景象,最適合我現在的心境。


    我出神地張望,忽然不再期待著雨的停歇,因為我害怕雨停了,我也沒有繼續行程的理由了。。。


    母親把我的心思看得明淨,又說:“齊奴,等會兒雨停了,你真的還要繼續登山嗎?”


    我沒有回答,此刻我的心中已經沒有答案。


    母親接著說:“不如留下來吧,尋她一個無情女有何意義。”


    “她對我還有情,不然她也不會讓我闖無悔崖,隻要闖出。。。”


    母親還未等我說完,搶著說道:“唉,我的兒啊,我的兒,你何時變得這麽天真,破碎的感情豈是你闖過了一個區區的無悔崖就能挽救回來,你需要穿過茂密的森林,幽長的山穀,來到一個這麽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嶺,之後你還要登上險峻陡峭的山崖,分明她就是要你一死了之啊。”


    “可是她說。。。”


    “她就這麽隨便地一說,你便要冒著生命危險來闖無悔崖嗎?她若愛你,為什麽就不擔心你的安危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開始煩躁不安起來,母親的責問反而讓我更加混亂。


    “她不擔心,我擔心,兒啊,你留下來吧,跟媽媽在一起。”母親邊說著,邊用溫暖的手遮住我的額頭,撫摸我的臉龐。


    我試著靜下心來,腦袋慢慢地搭在母親盤起的腿上。。。好辛苦啊,一路奔波勞累,都沒有來得及像這樣安穩的歇息,好想就這麽睡過去,那裏也不去了。


    我漸漸合上了雙眼,聽說雨天睡覺,人會睡得比平時要香甜得多。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甘寧時的自己,那年我還年幼,頭頂著明媚的陽光,光著腳丫來到墊江邊,坐在“三生石”上,任由清澈涼爽的江水摩挲我的腳心,旁邊是麵容嬌嫩的婉兒,最是那莞爾一笑恰如夏天一陣爽人的泠風。


    我倆有說有笑,無憂無慮,婉兒此時開口說:“咱們玩個遊戲吧,我在前麵跑,你來追我,好嗎?”


    我滿口答應,婉兒於是跳下石頭,跑了起來。


    她跑過了橋,來到對岸,衝我開心地招招手,又向深山老林裏跑去,我追啊,追啊,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眼看天色忽然混沌,我焦急地呼喊婉兒,不要跑啦,不要往山林裏跑了,危險啊。


    可是婉兒根本聽不見,不怪她聽不見,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我發出的聲音。


    我開始恐慌了,為什麽任我如何呼喊就是發不出聲音呢?


    焦急之下,我又拚命地追婉兒,可是每每隻見到她弱小的背影,便再也不能拉近我倆之間的距離。


    我越來越害怕,急得腦門發熱,眼淚奪眶而出,我哽咽著卻發不出聲音。


    前方的道路月越走越黑,我無望地看著婉兒漸漸消失的身影。。。


    我忽然從夢裏驚醒,大叫一聲:“不行,我一定要追到你!”


    當我睜開眼睛,卻看見自己沒有躺在母親的懷裏,而是臥在一塊冰涼的石頭上。而母親,手裏正舉著一支鋒利的發簪,目露凶光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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