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迎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動作看上去明顯有些吃力。於是蕭瀾也沒有多說廢話的去問莫迎為什麽會這麽一招,而是匆匆看向梧桐:“你之前說得可是是什麽意思?”


    可是梧桐擺明了連命都不要了,這會兒更是活不成,哪裏還想再老老實實回答蕭瀾的話。鬼之將死,其形也善,此時梧桐的臉上分明褪去了不少戾氣,安靜的樣子倒也確實像個鄰家小女孩。


    她浮在半空,沒有搭理蕭瀾,而是靜靜看著三七。而三七對著往日裏的這個老朋友,一時之間心裏也不知道到底是該痛恨她,還是該同情她,難以言喻的傷感從胸中溢出來,呈現在了眼神之中。


    “你對我很失望。”梧桐淡淡陳述著,嘴上甚至掛著笑。


    三七嗓子裏發出低吼,似是在嗚咽,又似是在控訴。三七它自認看破紅塵活得灑脫,卻對每一個朋友都很上心,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更是它變成狗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又怎麽會不多用點心思。


    雖然三七很清楚,梧桐比她看上去的要頑強的多,可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永遠更讓人心疼多一點。三七無法想象梧桐生前的那十多年是怎麽熬過的,也無法體會她死後的那些年是怎麽堅持的。


    或許這個姑娘天生喜歡一個人生活。當初的三七是這麽想的,所以它在熟悉了新生活的法則以後,果斷離開了梧桐,不想給她的生活帶去困擾,對她的一切幫助也都是在暗中進行。或許梧桐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什麽她在遇見三七之後,就再也沒有大妖過來找過她的麻煩。


    “也對,失望是肯定的。不然你當初怎麽會那麽迫不及待的離開我,迅速尋找其他的依靠。”梧桐笑得有些自嘲,甚至還流了兩滴淚。


    她這輩子有兩次記憶最清楚的時候。第一次是她從人變成鬼的那一刻,短短十多年的人生在腦子裏走馬而過,無助怨恨遺憾成了她滯留在人間的動力。而第二次就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她想起的不是這麽多年的做鬼時光,而是一下子想到當初剛剛遇見三七的時候。


    夏桑棋是個苦逼的小職員,梧桐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鼻子上掛著眼鏡,腋下夾著公文包,頭發梳得倒是一絲不苟,西裝下的襯衫卻扣錯了扣子,衣服一角還忘了塞進褲腰帶。


    不過他呆是呆了點,但模樣還是挺不錯的。梧桐這麽想著,就停在馬路邊上的大樹上,盯著他多看了一會兒。


    夏桑棋這會兒剛從出租車上下來,正神色匆忙的往龍騰大廈裏麵走,看上去似乎是要遲到了。梧桐一時起了玩心,飄下樹伸腿一絆,夏桑棋就措不及防地摔了個狗啃泥,腋下夾得公文包跌落在地,裏麵裝著的資料都四散飛去,鼻梁上的眼鏡也不知道蹦哪去了。


    那些資料似乎很重要,夏桑棋甚至顧不上找眼鏡,就爬起身去拾撿那些資料。那天起了風,資料吹得有些遠,其中有一張飄到了路中央。


    刺耳的刹車聲伴隨著重物落地聲,血光撒了一片,車輛行人聚了一堆。


    梧桐呆呆看著前一刻還生機無限的夏桑棋轉眼就成了一縷幽魂,心裏說不慌那是假的。她眼睜睜看著桑棋成了鬼,眼睜睜看著他附在了狗身上,終於動了。


    那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偽裝,把一切真相都藏得深深的。她飄到了已經成了黑狗的夏桑棋麵前,神色高傲的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梧桐。”


    三七不知道這一切,但如果它恨她,梧桐也覺得是自作自受。


    三七死命搖著腦袋,配合著所有肢體動作隻想表達一個中心思想:“你誤會了!”隻可惜它說不了話,梧桐在這個時候也理解不了它的意思。情急之下,三七的爪子顯得那麽笨拙,在手機上半天都打不出字。


    雖然在這個時候蕭瀾很想從梧桐嘴巴裏麵問出些什麽,但她知道眼下著情況梧桐跟三七之間肯定是有什麽心結的,要是不解開鐵定什麽都打聽不到。


    念及莫迎所說的半個時辰是指一個小時,時間應該還算充裕,蕭瀾迅速地抱過了筆記本電腦,把它放在了三七麵前。


    有了電腦,三七的表述流暢很多,迅速地表達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梧桐看著三七的表述,臉上總算沒有那麽苦澀,但也沒真正的釋懷多少:“謝謝你還念在老朋友的份上,到這種時候還來安慰我。”


    三七也知道這種事情一時半會是沒辦法解釋清楚的,索性不再糾結,而是單刀直入的問道:“你今天為什麽要這麽做?蕭瀾明明跟你無冤無仇,也根本沒有交集。”


    梧桐抬眼看了看蕭瀾:“你能看出我來你這兒的目的,也不難猜出我為什麽要害你吧。”


    “交易?”蕭瀾微微皺眉。


    梧桐淺淺一笑,無限風輕雲淡:“我不會告訴你交易是什麽,但你可以知道今後,這樣的交易還會有很多。”


    蕭瀾被梧桐這一笑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裏下意識的覺得不妙,就看到她身上一早就散發掉的黑氣居然重新凝聚起來,將莫迎的結界吞噬幹淨。


    在黑氣的作用下,梧桐掙脫了莫迎的禁錮(實際上也算是保護),身形飄到了三七身邊,一把扯住它的耳朵,覆在它耳邊說了些什麽。


    莫迎施行這個咒法本來就是冒了危險的,現在被強行中斷亦是受了傷。蕭瀾穩住莫迎的同時,梧桐的話已經說完,而後整個身體竟是在一眨眼的功夫裏消逝完畢,再沒有在天地見留下絲毫痕跡。


    三七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空氣,也不知道是因為對老朋友的突然逝去而感到無措,還是因為梧桐那最後的幾句話信息量太大,讓它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三七三七,沒事吧?”蕭瀾以為三七受到了梧桐的攻擊,走上前來拍了拍它的腦袋問道。


    三七從怔然中回過神,大眼睛無神地望著蕭瀾。它心裏有些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梧桐靠近它時,其實就跟它說了兩句話。


    “替我轉告蕭瀾,她之前的話說得很聰明,可是……我確實是知道羅強生前的一切信息的。”梧桐那時輕笑著,向往常一樣,一邊扯著它的耳朵,一邊有意無意地把冷氣呼進它的耳朵。


    而真正讓它如墜冰窖的,是她接下來的一句話。


    “對不起,當年你之所以會死,是我害的。”梧桐巧笑嫣然,不等看到三七的反應,就化成了湮粉。


    當年第一個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仇人。三七心中沒有恨意,隻有茫然。


    “三七。”莫迎強忍著傷勢,也喊了三七一聲。


    誰也不知道梧桐死前到底幹了什麽,三七現在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確實很讓人擔心。


    感覺到大家關切的眼神,三七低下頭似是歎了一口氣,在筆記本上寫道:“去書房。”


    在這種時候要去書房,顯然是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蕭瀾連忙收了筆記本電腦,尾隨三七去了書房。


    羅強正在猶豫要不要也跟上去的時候,三七的腳步突然頓住,回過頭朝他看了一眼。羅強心下了然,迅速跟了上去。


    書房裏的電腦並沒有關機,就連瀏覽器都是保持著梧桐最後打開的樣子。桌麵上顯示的隻是一個很普通的瀏覽器頁麵,沒有什麽特別的。


    三七以它特有的姿勢扶著鼠標,眼睛逡巡在電腦桌麵上,像是在找著什麽。


    蕭瀾他們都沒有打擾它,直到它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打開了電腦記事本。


    這下所有人都看見了,在記事本的曆史文件之中,有一個文本的標題很顯眼:“這裏有你們想知道的。”


    看著這個文本,羅強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心裏激動莫名,指尖都在微微顫抖,眼睜睜地看著三七把它給點開。


    這是一個很詳細的地址,甚至精確到了哪個街道哪個小區那棟樓的哪個房間。


    “自求多福。”在這個地址的最後麵,還加著這麽一句話。


    “這是?”蕭瀾驚訝地問道。


    三七就著這個文本,直接在上麵打道:“羅強生前的家庭地址……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心中所想得到了證實,羅強的激動已經難以用言語表示,半晌之後也隻能結結巴巴得說道:“真……真的?”


    三七沉默的點了點頭,但還是打了一句:“暫時無法肯定。”


    “這是梧桐先前告訴你的?”莫迎問道。


    “嗯。”三七打完這一個字又頓了頓,才繼續打道,“如非必要,不要把電腦關機,我懷疑梧桐之前還在電腦上留下了其他的線索。”


    從梧桐的性格來看,她確實有可能把想要傳達出去的東西用自己的方式表現出來,記事本什麽的恐怕還是最直接的。雖然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理由,但現在寧可選擇相信她。


    蕭瀾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接著才說道:“那……我們就先順著這個地址去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扒完了三七的苦逼往事,接下來該扒羅強了。真相慢慢浮出水麵中,好激動【啊喂,你激動個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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