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風帶來很多符紙,從旅館出來給了我一大疊,全部被我裝在了口袋裏。借著月光,我抽出一道四方神符,朝四下裏望了望,還是沒發現那人躲藏在哪裏。我便放輕腳步,來到那人先前所趴的那地方。


    我蹲下來仔細查看,可能是因為水庫堤壩經常被人踩來踩去,土質太硬了。那人沒有留下腳印,也沒有任何其它印跡,這麽一來,我就沒法像在高家村尋找那紙人那樣,用符紙提取他留下的印跡作為‘類象’施法術尋找他。


    我皺了皺眉頭,心說,隻有用其它辦法了。這樣想著,我把符紙放回口袋裏,起身站起來時,腰往前一弓,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我頭上拂了一下。我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原來是幾條柳枝,這堤壩上栽有很多柳樹。我用手撥開柳枝,忽然心裏一動,這柳枝既然拂到了我,那麽,剛才那人起身的時候肯定也拂到了他…有辦法了!


    在民間,傳說柳樹枝可以用來辟邪,比如清明節的時候,在自家門口一左一右別上兩根柳枝,可以阻擋從地府出來的遊魂野鬼,以免它們進入家宅。還有一種說法就是,柳樹枝可以用來打鬼,不少香港鬼片裏都有用柳樹枝打鬼的橋段。學奇門以後師父告訴我說,柳木是陰木裏的一種,有別於其它陰木的是,它具有一種奇怪的特性,那就是它可以吸收陽性氣場。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和我同樣的感覺,炎熱的夏日,躲在柳樹底下乘涼,會比躲在其它樹底下乘涼要涼快許多。原因就在於,柳樹可以吸收陽性氣場。鑒於柳木這種特性,法奇門裏不少令牌或令箭都是用它做的。


    剛才那人在走的時候如果被柳枝拂到了,那麽,他身上的陽性氣場就會‘沾’在柳枝上,這便是‘類象’。


    我抓住垂的最長的那根柳枝,折了大約五公分在手裏。沿著水庫堤壩往南走了大約十多步,來到一處平整開闊的地方,我掏出那道四方神符,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根銀針,在食指上刺了一下,將指血擠在符紙正中。把符紙放在地上以後,我雙手各持柳枝的一端,將柳枝小心翼翼的壓在了符紙上。沾了我指血的符紙相當於是我,這柳枝先前拂到了我,‘沾’有我的氣場,放在符紙上以後,相當於和我融為了一體,它應該會告訴我在我之前碰過它的那人去了哪裏…


    我蹲下來深吸一口氣,左手捏了個劍指對準那柳枝,心裏一邊存想著先前那人,一邊默念四方神咒。剛剛一遍念完,神奇的一幕便出現了。柳枝就像漂浮在水麵上被風吹的一樣,緩緩轉動起來,轉了大約八九十度,柳枝停下來,指向一個方位…


    我急忙起身,順著柳枝的指向走去,很快就下了堤壩,又走了大約四五十米,來到一個養磨菇的小棚子。月光從雲層裏散射下來,照的到處都朦朦朧朧的,給人感覺好像天地間漂浮著一層灰蒙蒙的塵埃。


    我望了望四周,心說,那人肯定就躲藏在這棚子後麵,不時有風從我身後吹過來,可能是順風的原因,我感覺不到他的氣場。我定一定神,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作為防身之用,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往蘑菇棚的背麵繞去。


    剛走沒幾步,忽然一個東西從蘑菇棚背麵朝我飛來。一驚之下,我急忙一側頭,那東西貼著我臉頰飛了過去,感覺應該是一塊石頭。緊接著,一個人從蘑菇棚後麵跳起來就跑。


    “站住!…”


    從背影來看這是一個男人,個子不是很高,穿著一身黑衣服,看不出多大年紀。這人跑起來的姿勢特別奇怪,跑幾步就往上一躥,像是一隻被獵狗追的野兔子(暈,這麽一來把我比作了獵狗,但我想不出其它更貼切的形容方式來描述當時那人跑起來的樣子),然而,這人落地的聲音卻很輕,月光下,直如鬼魅一樣。


    我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力氣猛跑,窮追不舍。一直追到兩排蔬菜大棚中間的夾道裏,眼看就快追上了,那人突然往旁邊一躥,躥到了蔬菜大棚上。然後,他就像隻壁虎一樣手腳並用從大棚上爬了過去,朝鎮子的方向跑去。我根本沒工夫猶豫,也學著那人那樣往大棚上一躥,結果卻‘豁哢’一下子把大棚給壓破一個洞,‘撲通’一聲,我整個人趴進了大棚裏,壓倒一片蔬菜不說,那大棚白天剛剛澆水灌溉過,水還沒完全浸入泥土。


    從大棚裏爬出來以後,我身上臉上,都是泥巴。望了望,那人早就跑的沒影兒了。我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跳了跳,抖掉不少泥巴,朝鎮子走去。


    那條小河從鎮子裏穿過,出鎮以後打了個彎,順著鎮子這邊蜿蜒往南而去。因此,這邊還有一座石橋,比殯葬用品店那裏那座要小一些。過了石橋是一塊一人高的石碑,立在路邊。借著月光看去,石碑上刻著‘青石鎮’三個蒼勁的大字。這一帶全是一些古建築,高高低低的聳立在月光下,走在沒有路燈的青石路上,感覺像回到古代一樣。不時越過一棵不知名的什麽樹,零零散散的樹葉從上方飄落下來,一片靜寂中,樹葉落地的聲音聽的很清楚。


    這青石鎮確實挺大,我一直走了五六分鍾,眼前這條街還是望不到盡頭,那人也不知去了哪裏,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向風不顧安危跳進那水庫裏,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我轉過身,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往回走。路過一條窄巷時,我朝巷子深處望了一眼,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座建築,堵建在了巷子中間。我十分奇怪,心說這房子怎麽堵著巷子建?裏麵住的是什麽人?…


    我停住腳步,帶著這個疑惑走進巷子,朝那座建築走去。沒想到的是,離那建築還有十多米遠的時候,巷子就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一座被四麵空地所環圍的寺廟。月光下,廟屋飛簷翹角,廟牆殘破斑駁,圓拱形的門洞裏,兩扇黑漆漆的廟門緊閉著。看樣子,這座廟應該很有些年頭了,也不知裏麵供奉的什麽神仙。


    摳著牆上的磚縫,我很輕易的就爬上了廟牆。四處一望,隻見這座廟的廟屋有四間,分列東南西北四方,廟院裏一塵不染,鋪著青石,可能是經常被遊人踩踏的緣故,那些青石十分光亮,月光下就像一塊塊的鏡子。


    我搖了搖頭,心說,這個鎮子的建築錯綜複雜的,而且鎮子這麽大,那人隨便躲藏在某一個地方就很難找到他,算了,先不找了,還是回水庫幫向風吧。看那人鬼鬼祟祟,像鬼一樣那樣子,估計把怪魚弄到紙人裏,放進高家村的那人就是他,楊叔可能也是被他不知用什麽玩意兒給擄走關起來了,既然他就在這鎮上,就不會怕他飛了,早晚會找到他。


    這樣想著,我從牆上跳下來,辨別方位以後,沿著廟外圍的空地轉了半圈,鑽進另一條巷子。出了巷子,來到我們住的那旅館的那條街。和先前那條街相比,這條街兩旁的老建築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些仿古的新建築,間或也有幾座現代風格的樓房,夾雜其間。


    旅館裏還亮著燈,也不知白小姐她們幾個睡了沒有。出了鎮子,我越走越急,心裏麵忐忑不安的。終於回到那水庫,站在堤壩上放眼往下一望,我心裏‘咯噔’一下子,向風呢?


    “阿風!…”


    我跌跌撞撞剛下到水邊,一個人從距我大概四五米遠的水裏‘呼啦’一下躥了出來。我吃這麽一嚇,差點趴進水裏,仔細一看這人正是向風。


    “嚇死我了你,不過,你沒事就好…”我拍著胸口說。


    向風爬上岸以後,我把我追那人的經過給他講了一遍。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水庫裏的水很涼,剛從水裏上來時,向風臉色煞白,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怎麽樣,你在這水庫裏找到那洞了沒?”我問。


    向風一動不動望著夜空,任憑頭發上的水珠滴落,順著臉頰往下滑。


    “阿冷。”


    “嗯?”我一愣。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河神嗎?”向風問。


    “河神?”我眉頭一皺。


    “嗯。”向風點了點頭。


    我不禁想到高家村那村長老頭兒給我講的,關於徐政委的那段往事。當年鬧饑荒的時候,那徐政委帶領村民找到河床底下的魚時,曾告訴他們說那些魚是受河神庇佑的。因為高家村的村民在河道裏生吃活魚,激怒了河神,河神懲罰他們,令村裏一個產婦生下怪胎。後麵,徐政委做了很多紙人代替高家村村民的後人祭給了河神…先前我認為,所謂‘河神懲罰’,其實隻不過是一種因果報應,這個世上哪有什麽河神…


    “怎麽,你是不是在這水庫裏發現什麽了?”我小聲問。


    向風看了看我,緩緩的說:“河神在這水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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