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師父這樣一說,滿桌都靜了下來,楊書軍原本正在大嚼大咽,此刻也不嚼了,兩邊腮幫子鼓的像兩個球似的,雨馨和晨星兩個看起來都挺緊張,那女老師則雙手抱著胸,於老四瞪著一雙大眼看著師父。


    我,師父,向風,三人站起身,看向操場上的每一桌席麵。雖然操場挺大,席麵也挺多,但仍然容不下全村的人吃喝。所以,在村裏幾個老頭兒的安排下,這些村民分作兩批,眼下,頭一批人已經吃完回家了,目前正在吃喝的是第二批人。看來看去,沒發現什麽異常,也沒看到有東西。


    “師父。”


    “噓…”師父衝我打了個手勢,“小點聲,別驚擾到村民,坐下說…”


    “嗯,師父…”坐下以後,我低聲問,“真有東西進來了麽?”


    我們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著師父。


    “嗯。”師父說。


    “啊啊…是…是個什麽東西?”於老四嚇得嘴都哆嗦了。


    “不幹淨的東西…”


    師父說,於老四給他敬酒時,他端起酒杯正要喝酒,忽然聽到也不知哪一桌有個人大聲說了一句,你個死人來的晚,罰酒三杯…一般在喜慶宴席上,是忌諱說‘死’這個字的。師父一愣,然後,心裏就產生一種不祥的直覺,本能的說了句‘不好’,師父起身站了起來,朝學校門口望了一眼…這晚並沒有風,然而,透過遠近席麵升騰的嫋嫋煙氣一眼看過去,校門口那兩棵樹在無風搖擺…樹晚上無風搖擺,說明有鬼物經過…師父收回目光,掃向整個操場…術師的直覺告訴他,有不幹淨的東西從外麵進來了,就在這些村民裏…


    眾人一個個聽得嘴巴都合不住了,我和向風則對視了一眼,心說,師父就是厲害。


    “小張,那怎麽辦?”楊書軍費力的咽下嘴裏的食物,問道。


    師父想了想,抽出一疊符,給楊書軍,雨馨,晨星,女老師,於老四,每人發了一張,低聲說,“目前不知道來的是個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它來學校的目的,所以,大家都坐在這裏別動,裝作沒事的樣子,該怎麽吃怎麽吃,該怎麽喝怎麽喝,別驚擾到這些村民…阿風,冷兒,我們三個就先不去那房子那裏了,阿風跟我兩個,到每一桌去敬酒,看能不能找到那東西…”


    “那我呢?”我問。


    “冷兒你…”師父說,“去學校操場的四個角上,分別刮一撮泥土,用四方神符包起來,然後,再到灶底下取些灰,一起交給我。”


    “好…”


    “吃,接著吃。”楊書軍拿起筷子,衝其他幾個人道,“有小張在,什麽都不用怕…”


    “阿風,我們走。”


    低聲說完,師父拿起酒壺,滿滿倒了一盅酒,然後將酒壺遞給向風,端起酒盅,起身朝臨近一桌走去。


    “幾位大哥喝的高興?”師父笑道。


    “呦,大師來了…”


    “大師大師,跟我們每人碰一個…”


    我朝晨星和雨馨兩個笑了笑,站起來,衝整個操場望了一圈,朝東邊角落走去。一邊走,我心裏麵一邊想,跑到學校裏的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時我在那間屋子裏所遇到的那東西…


    很快的,那些吆五喝六聲,喧嘩聲,便被我拋到了腦後。學校操場角落這裏黑乎乎的,遵照師父所說,我飛快的刮了一塊泥土,用四方神符包起來,朝另一個角落走去。幾分鍾的時間,我便包好了四個角落的泥土。


    我把泥土包拿在手中,朝那幾口鍋灶走去。其中一口鍋正在燒湯,其餘幾口則在炒菜,每口鍋前站著一個村民。燒湯的那村民很壯實,也不怕冷,寒冬臘月天,脫光了膀子,拿個大勺在鍋裏攪來攪去。隨著每一下攪動,那壯漢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大勺和鍋底摩擦,發出一種令人牙磣的沙澀聲響,鍋裏的煙氣翻滾而起,騰騰而上。


    “好香呀!…”


    那壯漢聞言停止攪動,一隻手鬆開勺把,揮了揮四周的煙氣,朝我看了一眼。


    “呦,小冷師父吃飽了?”那壯漢笑問。


    “嗯,大哥辛苦了,來,抽支煙…”


    我隨手從口袋裏摸了支煙遞給他,那壯漢雙手接過,夾在耳朵上,連聲朝我道謝。


    “來,我給小冷師父盛碗湯喝…”


    “哎,不用了大哥,我不是來喝湯的,耽誤你幾分鍾,麻煩你先把鼓風機關了,我從灶底下取點柴灰,我有用。”


    “沒問題…”


    這人挺痛快,二話沒問,一弓腰,關掉了鼓風機的開關。我蹲下身,左看右看,拾起一根柴棒,正準備伸進灶底下撥點柴灰出來,腳一挪,不知怎的碰到了鼓風機的開關上。那鼓動機‘嗚’的一響,風吹進灶底的同時,濃煙一下子躥了出來,猝不及防之下,我本能的伸右手一擋,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我手中脫離了出去,飛進了灶底,這才想起來,是那四個符紙包,已經晚了…


    ‘轟’…火舌從灶底躥出來,要不是我反應快,就被燒到了。火舌過後,奇怪的事發生了…那灶底下的火一下子熄滅了,就像被水給澆滅了似的…


    “小冷師父,這火咋滅了?”那壯漢驚奇的問。


    “這…”


    我關掉鼓風機,朝灶底下看了看,連點火星都不剩。用柴棒撥了撥,沒看到那四個符紙包,應該是被火給燒沒了。


    “你們那邊怎麽啦?…”


    其他幾個灶掌勺的村民朝我們這邊看過來,紛紛問。


    “啊?沒事沒事!”我起身說,然後衝那壯漢道,“不好意思啊大哥,把你火給弄滅了,再重新點吧…


    “小意思。”那壯漢咧嘴一笑。


    我心裏想,這事有點蹊蹺,我去跟師父說…


    師父和向風還在席間敬酒,看樣子沒發現那東西。這村上有不少輟學在家,還沒出嫁的女孩兒,向風往那一站,自然是焦點,那些女孩兒一個個目不轉睛看著他。


    “師父…”我走到跟前,低聲說。


    “大師,我再敬你一杯…”一個村民起身說。


    師父對我輕輕點了點頭,衝那村民笑道,“好…”


    向風把酒盅倒滿以後,師父一飲而盡,衝那些村民拱手說,“大家先喝著,我有點事跟我徒弟說,很快就回。”


    “好,大師慢走…”


    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師父低聲問,“冷兒,我要你弄的東西弄來了?”


    “沒有。”


    “怎麽?”


    我把那四個符紙包不慎被我丟進灶底,把火給‘砸’滅的事講給了師父。聽完以後,師父皺起了眉頭。


    “師父,要不,我再重新去弄吧?”


    “不,不用了…”師父說,“冷兒,你所說的是哪個灶?”


    我踮起腳,朝遠處指了指,“那,那個…”


    師父一言不發,盯著那灶看了看,然後抬頭看向天,再然後,看向席間正在飲宴的村民,掐指算了算。


    “糟了…”師父沉聲說。


    “怎麽了?”我和向風同聲問。


    “現在沒工夫解釋。”師父低聲說,“跟我來。”


    來到我們那桌席上,隻見楊書軍已經吃飽了,正在悠哉哉的剔牙,雨馨和晨星兩個不知在低聲聊些什麽,那女老師不知去了哪裏,於老四則用胳膊肘撐著桌子打盹。


    “小張,怎麽樣?”楊書軍問。


    師父沒說話,往於老四旁邊一坐,伸手推了推他,“於四哥,醒醒。”


    “嗯?”於老四睜開眼,伸手抹了抹嘴,“大師,怎麽了?”


    師父朝四周看了一圈,說道,“抓緊疏散大家,離開學校。”


    師父這麽一說,所有人都是一震,包括我和向風。


    “怎麽了?”於老四驚恐的問。


    “別問了,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就說宴席解散,其他什麽也別說。安排幾個人,挨桌去通知。”


    “嗯嗯…”


    於老四緊張的點了點頭,起身而去。


    “小張,那我們呢?”楊書軍問。


    “你帶上雨馨,星兒,也離開這裏。咦?那女老師呢?”


    “不知道,好像去解手了吧。”雨馨說。


    “哦。”師父說。


    “小張,到底咋回事?”楊書軍問。


    “學校這裏要出事。”師父低聲說。


    “出事?”


    “嗯。”師父說,“四方克火,大凶之兆,應在這學校裏,如果不走的話,絕對會有人死。你們抓緊離開這裏,出了學校以後,往村子外麵走…”


    “我們走了,那你們呢?”楊書軍問。


    “不用管了,到時候我們會過去和你們會合…”


    楊書軍不願走,說不管有什麽劫難,一起應對,雨馨和晨星也是這個意思。但在師父威嚴之下,不敢不從,三人還是離開了學校,師父每人給了他們一樣防身用的法器。


    “冷兒,阿風,等下你倆每人各拿一道孤虛神符站在大門兩旁,守住門口,免得那東西和村民一起跑出去。”


    “好…”


    這時候,已經有村民陸陸續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但沒人走,一個個靠著席桌東張西望。


    “憑啥讓我們走,還沒吃夠呢。”遠處一桌,有人叫道。


    “就是,憑啥讓我們走…”


    “宴席解散了,都走吧。”於老四說。


    一個人‘嘿’的一笑,打著酒嗝說,“真,真他媽好笑,於老四你老,老幾啊,咋,村長死了,你就自封為村長了?”


    “就是,你老幾呀…”


    我眉頭一皺。師父伸手朝我和向風擋了擋,示意由他來解決。


    隻見師父目光像冷電一樣,朝所有席桌望了一圈,說道,“大家別吵了,聽我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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