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這院子裏的動靜,是一個人走路所發出的,聲音很輕,好像走路的這人是踮著腳,或者擦著地在走…突然,我發現這腳步聲是奔著院牆這裏而來的,急忙一個閃身,躲在了我身後這座樓的門簷底下。


    與此同時,我聽到對麵這院子裏‘呼’的一聲響,隨後我就看到,院牆上多了一個人形的東西…這本來就是個人,而且,正是撞邪的那個男人,隻不過,他手腳上的繩子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蹲在這牆頭上,兩隻胳膊分別還夾著兩個‘人’,當我看清那是兩個紙人時,這男人一下子躍下了牆頭,三兩步便躥出了這條弄堂。


    我急忙追了出去…心道,從這男人的表象來看,目光空空洞洞,眼神癡癡呆呆,好像是在夢遊,難道說,他不是被鬼給引出來的?…


    這男人行走在街上,動作就像鬼魅一樣,每一步都跨出老遠,落地以後,還往前滑出一截,就好像腳上穿了溜冰鞋,又仿佛他的身體像他所夾的那倆紙人一樣,也是紙做的,重量很輕,或者說根本就沒重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大活人居然可以這樣子行進…


    這一片都是些居民樓,以及打烊的小商鋪,沒有娛樂場所,深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我卯足了勁,腸子都快跑斷了,勉勉強強跟在這男人身後二三十米處,這樣一直跑了五六分鍾,拐了兩個彎,就在我氣喘如牛,感覺就快因缺氧而暈過去的時候,那男人忽然在前方的一個小十字路口停了下來…


    我也停住腳,用手捂著嘴,盡量使自己的呼吸聽起來沒那麽重,一步一步的靠了過去…隻見那男人把兩個紙人往那路口一丟,圍著那紙人團團的走著…我心裏麵很好奇,不知道他在做什麽的,從感覺上來分析,他好像是在祭奠什麽人…


    再靠近一點,我忽然發現這男人一邊走,一邊在念叨著什麽,急忙豎起耳朵去聽,‘嗚裏嗚嚕’的,一句也聽不懂…突然,那男人往地上一蹲,然後,我就聽到打火機的‘喀噠’聲,緊接著,那紙人便燃了起來…那男人躥躍而起,往西而去…我走到跟前,盯著紙人燃燒的火光,腦子裏麵空空蕩蕩的…


    當我回到那座樓時,隻見那男人早就回來了,正躺在床上睡覺。我也累壞了,把臥房的門從外麵給別住,往沙發上一倒,不一會兒,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小師父,醒醒…”


    我‘吭’的一下醒了過來,抹抹嘴角,睜開眼睛,我看到了晨星和那女人。


    “小師父,怎麽樣?”那女人問,“來我家裏的鬼,你除掉沒?”


    “鬼?”


    剛睡醒,我整個人還有點迷迷登登的。


    “你不是說有鬼來,你住在我家裏,捉鬼麽?”


    我撓著頭皮,皺眉打了個哈欠,“哦…鬼沒來…”


    這女人有點愣,“那我男人…”


    “放我出去!…”那男人醒了,在臥房裏叫道。


    “大哥啊,還沒好呢,大姐你別急,雖然沒捉到鬼,但我已經知道大哥的‘病根’在哪裏了,我會負責到底,一定會治好他的…”


    這女人咬著嘴唇,也不說話。我正想安慰她幾句,她突然往上一蹦,把鞋都給蹦飛一隻。


    “大姐…”


    “大你奶奶個姐!你他媽的就是個騙子!先是說我家陽台有問題,讓我買這買那,好,我信,結果呢?東西買來以後,我男人反而變這樣了!然後你又說捉鬼,好,我也信,給你做飯,管你女朋友在賓館住,結果你又來個鬼沒來!我…我他媽的…”


    “大姐你聽我說…”


    “說你奶奶的頭!…”


    這女人操起拖把便朝我打來,我沒躲閃,挨了那麽一下,拖把都打斷了。


    “你怎麽打人呢?”晨星問。


    那女人怒氣衝衝朝晨星道,“就打他了,怎麽啦?昨晚上他沒弄你,你是不是渾身癢癢,也想挨打了?”


    我眉頭一皺,拉住晨星的胳膊,把包一提,“星我們走…”


    一直來到樓下,隱約還能聽到那女人罵人的聲音。


    “別氣了。”我衝晨星道。


    “我沒生氣,就是看到你好心好意幫他們,冒著危險晚上連覺都不睡,明明說了會負責到底,她還罵你,打你,心裏麵窩火…”


    “這也怪不得她的。”我苦笑道,“她也是急了…”


    “昨晚到底怎麽回事?”晨星問。


    我把昨晚的事給晨星講了一遍,說,“走,咱去那路口看看…”


    來到那十字路口,隻見十分幹淨,看來有清潔工打掃過,把紙灰都給掃走了。向路口附近的店鋪和居民詢問,都說路口那裏一直以來都沒出過事,也沒死過人…我心裏暗覺奇怪,既然沒死過人,那男人半夜三更跑到路口這裏燒紙人做什麽…


    離開那路口以後,我們去了朱賓他們居住的那大雜院子,隻見那小九還是老樣子。每次過去,朱賓都會管飯,在朱賓他們那裏吃過午飯,我便載著晨星回到了小晴家那縣城。


    剛一進小晴家門,便碰到了楊叔,手上端著個盆子。


    “哎呦,這倆小青年回來啦!”楊叔雙腳一跳。


    “你們回來多久了?!”我驚喜的問。


    “剛回來沒一會兒呢,小馨聽說我們要回來,上午買了一大堆菜,知道大叔我愛吃雞,還專門買了隻老母雞給大叔我補身子,這不,我剛把雞宰完,出來倒雞毛呢…”


    “師父呢?”


    “屋裏呢,快去吧…”


    來到屋裏,隻見雨馨,向風,小晴三個人,正圍著師父和楊老爺子說話。一段時間不見,師父看起來瘦了一些,而且黑了。楊老爺子則坐在圈椅上,翹著腿,腳上打著石膏。


    “師父。”


    “師父。”


    我和晨星雙雙道。


    “好…”師父笑了笑。


    “小冷啊,你就知道你師父,忘了我這老哥哥啦,兄弟啊,差點見不到你了,咱這結拜的事你考慮的…”


    “爸,你老是要結拜結拜,我可不做小冷子的侄女,你愛找誰做誰做去…”小晴撅著嘴道。


    楊老爺子把眉頭一皺,“大人說話,小孩兒插啥嘴,去,跟你表叔一起倒雞毛去。”


    “倒個雞毛又不用倆人,再說,誰是小孩兒了,我這肚子要是爭氣,前年就懷上,早是小孩兒她媽了…”


    “嘖嘖…”楊老爺子指指小晴,“看看我這女兒,說出的話也不怕丟人…”


    小晴‘嘿嘿’一笑,“嫌丟人,你當初別生我呀。”


    我先是和晨星對視一眼,然後目光一移,和雨馨對觸在一起,同時伸了伸舌頭。看著雨馨滿臉高興的樣子,我的心直痛,不知她到時候一旦知道關於她身世的事,會怎樣…


    雖然我和晨星都已經吃過飯了,但開席之後,還是陪著眾人吃喝了一點。席間,楊叔一邊吃,一邊給我們講述他們在太行山裏的經曆跟見聞。由於雨馨在場,我跟阿風兩個都不敢說關於那座鬼樓的事。師父察言觀色,也沒問什麽的。


    飯畢,師父把我和向風叫到單獨的一間房。


    “吃飯的時候,我感覺你們兩個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隱。”師父說。


    我和向風對視了一眼,道,“我說吧,師父…”


    我把那座鬼樓,以及和那座鬼樓相關的,一係列複雜的人和事,原原本本給師父講了一遍。整個過程中,師父表情沒任何變化。聽完以後,師父沉默的思索著,屋子裏十分安靜。


    過了一會兒,師父抬眼看了看我們,“關於雨馨的事,在真相沒弄清楚之前,先不讓她知道。”


    “嗯,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你們法器那些東西都沒了嗎?”師父問。


    “阿風的都沒了,我的還有,分了一部分給他。”


    “沒事,沒了再做,阿風明天去選購適合做法器的木料,到時候我來做。”


    “好。”


    “那我呢師父?”我問。


    “那個小九暫時不會有什麽事,我們先不管他,關於雨馨身世和那座鬼樓,也先放在一邊。目前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救撞邪的那個男人,免得他身體出現惡化,或者傷害到別人,冷兒明天帶我走一趟…”


    “好。”


    第二天一早,我和師父,向風,三個人,在這縣城的早市吃過早餐,然後便分頭而去。


    我開車載著師父,來到那對夫婦所居住的那片小區,正是上班的時間,而且不是周末,這小區大部分的居民樓都靜悄悄的。


    “師父,就是那棟樓。”我朝著前方遠處指了指。


    師父點了點頭。


    把車駛到跟前,隻見樓底下站著好幾個人。我心說,難道又是像前晚一樣,跑過來看熱鬧的?從車上下來,我朝著五樓望了望,然後豎起耳朵聽,沒聽到有摔砸東西的聲音。


    突然間,一個女人尖聲道,“就是他,就是這個騙子!”


    我急忙看過去,隻見正是那女人,站在樓下這幾個人的中間。


    “大姐…”


    我往前走了幾步。


    “就是他麽?”一個嘴上叼著煙,腦滿腸肥,五大三粗的男人,斜眼指著我問。


    “沒錯,就是他,這個死騙子,正愁找不到他呢,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操!”那男人把煙頭狠狠往地上一摔,“動手,打死他!”


    “住手!”師父從我後麵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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