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紀天、那個頭領、以及洞裏的其他所有冉民,都看向曹老板手上的那盆子。我也把頭俯低去看,可由於我所處的這位置太高了,根本就什麽也看不清楚…我手上沒有傷口,身上雖然有,可我先前醒過來的時候,傷口就都已經被處理了,也就是說,喝湯時,我手上並沒有沾血,那這盆子上的血痂是哪裏來的?難道是…淩紀天將我弄到這山洞的過程中,或者幫我處理傷口時,手上沾了我的血,後麵他端湯給我,於是血就沾在了湯盆上?…


    這塊石頭本身就不大,我身子往下俯著,心裏麵胡思亂想,忽然一下重心失控了,還好我反應快,雙手猛的扶住了石頭的邊緣,手腳同時使勁往後撐,險險穩住了身子,冷汗順著我後背流了下來。朝下麵看去,那隻陶盆轉到了那頭領的手中,眾人的臉也全部朝向了他,都挺專注,沒人注意這上麵…我暗鬆一口氣,用手輕輕撫了撫胸口,感覺手心微有些粘滯,先是一愣,隨即便想到,是那些黑袍人滴在我胸口的血,我登時心下雪亮,湯盆上的血痂,有可能是那些黑袍人的,我記得喝湯前,我用手摸過胸口…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就聽那頭領的聲音從下麵傳上來,“奇的怪,這血,是我們人的…”


    我不敢再大意,小心看下去,隻見那頭領用手揉著什麽東西,放在鼻子底下嗅。


    “你們人的?”曹老板問。


    “沒的錯,我們人的,我能聞的出。”


    “你們人的血,怎麽會沾在這上麵…”曹老板嘟囔說,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麽,“那小子逃走的時候,有沒有打傷你們的人?”


    我心裏暗罵,這個老混蛋!


    “我想起了,當時祭神的時,我們人,有把血弄在他身上的…”


    “嗬嗬…”曹老板冷笑著把臉轉向淩紀天,“你不是說,沒人來你這兒嗎?那這盆子上的血是怎麽回事,你解釋一下。”


    我為淩紀天捏了把汗,不知他要怎麽應對…


    淩紀天頭也不抬,嘶啞的說,“我不清楚。”


    “不清楚?”


    “嗯…”淩紀天說,“當時我喝完湯,好像聽到外麵有動靜,所以就出去了,結果沒發現有人,我就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我出去的時候進來過,動了這盆子…”


    曹老板‘哼’了一聲,沒說什麽,緩緩走上前,衝淩紀天歪著脖子,圍著他轉了一圈。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了?”曹老板問。


    “有些年了。”淩紀天說。


    曹老板點點頭,沒再問,轉而走到石床邊,站在了我的正下方,低頭盯著床上,也不知在看什麽…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兩腿拿著勁,心裏想,如果這混蛋抬頭發現了我,我就跟他拚了,就算死,也要拉他做個墊背的,至於淩紀天,我就按著他剛才的話說,他出去時我進來的,後麵他進來,我就躲在了這上麵…忽然間,曹老板抬起了頭,我沉住氣,兩眼盯著他,隨著他下巴越揚越高,我拳頭越攥越緊…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就聽洞外一個冉民也不知喊了句什麽。


    曹老板猛把身一轉,“怎麽了?”


    “有急的事,先不找那人了…”


    那頭領說完,急匆匆走了出去,那些冉民也出了山洞。


    “那小子有點身手,三五個人拿不住他的,如果你見到他,想辦法把他穩住,然後去叫人。”曹老板說。


    “哦…”淩紀天說。


    曹老板走了出去。


    淩紀天側頭聽著,腳步聲去遠以後,他轉頭朝我看來,低聲說,“先別急著下來…”


    說完,淩紀天走了出去,好一會兒回來,衝我道,“沒事了,下來吧。”


    從上麵下來,我就像團軟肉,一屁股癱坐在石床上。


    “剛才那個混蛋站在這裏看什麽?”我問。


    “沒看什麽。”淩紀天說,“他在發呆,不知想什麽事情。”


    “發呆?”


    “嗯,對了,這個姓曹的跟你什麽關係?”


    “你怎麽知道他姓曹?你認識他?”我驚訝道。


    淩紀天冷哼一聲,“當然認識…”


    我忽然想到,曹老板當初在那個什麽陳師父住的地方,給我和楊老爺子兩人的講述,據他說,九十年代的時候,那個法師,經常帶一個姓淩的山東人過四川來,他們一起喝過酒…


    “我跟那個曹老板什麽關係都沒有,淩伯伯你看到了,那混蛋一副挖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來,恨不得我立馬就死的樣子。你既然認識他,肯定也知道他不是好人,我跟他是水火不相融的。所以,淩伯伯你放心,我過這裏來,絕不是因為你而來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這裏,至於其它心思,那是更沒有的。關於你女兒的事,我所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行了…”淩紀天打斷我,“除了關於我女兒,其它你所說的,我現在全部相信,霄兒她…”淩紀天聲音哽咽了一下,抬起頭,身體繃了繃,低沉的說,“霄兒她早就已經死了,我知道,你是見我難過不忍心,所以安慰我…”


    “不是安慰…”


    “好,就算不是安慰,你所說的那個雨馨,可能也就是跟霄兒長的相像,不可能是霄兒…”


    “不是相像,你沒聽我說嗎?是一模一樣,一模一樣,你知道嗎?!”


    “不可能!嗬嗬…”淩紀天苦笑了一下,“小冷,你的好意,淩伯伯心領了,如果你真的體諒我,不忍心見我難過,那麽,我希望你別再說了。”


    “唉…”我無奈了,把牙一咬,“你敢不敢!”


    “什麽?”


    “敢不敢到時候跟我一起離開這裏,去見一見我所說的雨馨,見了之後,你就會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安慰你編造的謊話!”


    淩紀天朝我看過來。


    “怎麽…”我哼道,“你不敢了,是吧?孬種了,對嗎?”


    淩紀天沒說話,目光從那兩個小孔裏射出來,盯著我上下看了看,說道,“小冷,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當年的影子…”


    “你別轉移話題!我問你到底敢不敢!”


    “嗬嗬…”淩紀天笑了笑,“不是我不敢見別人,而是別人不敢見我,你看我這副樣子…”


    我心裏一痛。


    “淩伯伯。”


    “怎麽?”


    “我有很多事想要問你。”


    “我也有很多事想要問你。”


    “既然這樣…”我一揚下巴,“那我們就做筆交易!”


    “哦?”


    “我問你什麽,你必須知無不告,你問我什麽,我也知無不告。”


    “好,成交!”


    我笑了笑,隨即誠懇的道,“淩伯伯,這些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希望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我信得過你,不過…”


    “什麽?”


    淩紀天朝外望了一眼,“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能久耽,那些人應該還會回來的。”


    “那怎麽辦?”


    淩紀天想了想,說,“把燈拿了,跟我來。”


    把燈吹熄拿了,我要扶淩紀天,被他給拒絕了。


    “跟在我後麵…”


    我跟著淩紀天出了這山洞,往四下裏一望,驚的目瞪口呆…這山洞外麵,居然是一大片墳地。看向離我最近的這座墳,是用一塊塊的石頭堆砌的,像是一座金字塔,其它墳雖然看不太清,但可以判斷出是一樣的。


    “這…”


    “這裏葬的,是曆年來死去的冉民。”


    繞過這片墳地,四野望去,沒見有人,天還是黑沉沉的。


    走了一段,我忍不住問,“淩伯伯,這裏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


    “另一個世界,關於北緯三十度的事,你知道嗎?”淩紀天問。


    “當然。”


    淩紀天手指了指,“這裏,就是北緯三十度所隱藏,另一個世界。準確的說,是另一個世界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嗯,這些冉族所統領的,一小部分,這裏有白天,也有黑夜。隻是,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比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要長一倍,也就是白天二十四小時,夜晚二十四小時。此外,這裏也有山巒,溪流,樹木,植物,但沒有動物,牛羊之類都是從外麵弄來的,人的話,就隻有這些冉民,還有就是我。”


    “這裏有牛羊?”我問。


    “有,不然的話,我給你做湯的肉是哪裏來的?牛羊由專人飼養,為了便於儲藏,屠宰之後全部醃製起來,然後按人頭分配。”


    “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差不多…快十年了吧。”


    “對這些冉民,你了解的多嗎?比如,他們的文化,習俗,還有各種神秘的東西,等等…”


    “了解一些。”


    “說說!”我忙道。


    傳說,川西的邛崍山脈一帶,是女媧補天的終極之地,也就是最後一處地方。女媧娘娘把天補牢以後,就是在這個地方,用泥巴照著自己的樣子,做出了第一批人類。由於女媧是人頭蛇身,所以,那第一批人,也是人頭蛇身。最初時,女媧將神明的力量賦予了人類。可沒過多久,女媧就發現,她所製造出來的,是一種一成形就具有貪婪和自私的‘物種’,如果任由他們不受控製的發展下去,必將成為大患。權衡之下,女媧收走了‘神力’,將生老病死賦予人間。傳說,女媧最初所造出的第一批的第一個人,就是冉民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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