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天空飄飄揚揚地下著雨絲,屋簷上的水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向下墜落。極目遠眺,那一大片連綿起伏的山巒,被浩浩蕩蕩的雨幕所籠罩。近處的花草樹木,在霧氣中影影綽綽,有風吹來,搖曳生姿,平白地讓人增添迷蒙感。


    唐頤坐在窗邊,手中疾筆如飛,在畫紙上勾勒出這個生動的世界。一筆一畫,都帶著感情,認真無比。可是,當她完成最後一筆時,還是覺得不滿意。可能是太久沒畫,也可能是心境在變,回不到當初那個簡單純粹的創作狀態,所以這副畫看來看去都覺得缺少了一絲靈性。


    在這裏,她沒什麽朋友,也不太出門。科薩韋爾給的保.護.傘很結實,隻要躲在下麵,就沒有危險。好在她是個能定下心來的人,白天一個人在家,畫畫彈琴,打理花圃,收拾房間,再逗一會兒小狗,到四、五點的時候做飯。然後,安安靜靜地等著科薩韋爾回家,一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這樣的人生沒什麽不好,但也沒什麽值得驕傲,隻有慶幸,在這個雞蛋牛奶都要供給券去換的年代裏,自己還能活得衣食無憂。唐頤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眨眼一個多月過去,仍然音訊全無。可是,她是個聰明的人,科薩韋爾行事作風並不浮誇,有些話多說無益,隻能點到即止。如果連像他這樣的人,也無法辦到,那麽她不知道還可以去求誰。所以,她隻能將微笑放臉上,把憂慮憋心裏。


    放下筆,將自己拋在柔軟的大床上,她抬起頭,望向天空。天邊一陣風,雲卷雲舒,變換出不同的形狀。她有些困,懶懶地趴在床上,暫時不去想這些煩心事,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這一睡,就是一下午。


    科薩韋爾推門進屋,沒有受到往常熱烈歡迎的待遇,就連那隻小狗也沒了蹤影。在樓下大廳走了一圈,瞧不見她的人影,不由心下一慌,顧不得脫掉大衣帽子,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了樓。雖然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但是他知道自己隻是得到了她的身體,卻沒有征服她的心,她看他的目光始終淡淡的,總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似乎在這裏隻是個客人,隨時都會離開。


    直到他走進他們的臥室,看見她側躺在床中央,微微地蜷縮著身子,睡得像個孩子,胸腔裏的那一顆心才安定了下來。台風守在她的床邊,見他進來,便支起了身體,跑到他身邊用力搖尾巴。


    科薩韋爾見它張嘴要叫,趕緊彎腰下去,一把捏住它的嘴,將它抱起來關在門外,剩下一片安寧的兩人世界。他走回床邊,目光掃過她的創作,雨幕中的景觀,被她線條清晰地畫在了紙上。她的畫,就像她的人,帶著一股飄渺的不真實。


    外麵的雨停了,烏雲漸漸散開,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大地。他伸手打開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頓時迎麵撲來,讓他臉上一陣清涼。


    科薩韋爾脫了外套,在床邊坐下。他傾身向前,嘴唇蜻蜓點水般地拂過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在她身旁躺了下來,伸出右臂將她圈在自己的懷抱中。被填滿的不是這張雙人床,而是心,家的感覺,家的感覺如此清晰。


    唐頤被秋風吹得有些冷,翻了個身,投入他的懷抱,尋找溫暖。這個無意識的投懷送抱的動作讓他心情大好,雙臂有力地將她箍在胸口,親了親她的額頭。


    感受到身邊多了個人,她微微地掀了下眼瞼,冷不防他載滿笑意的臉龐闖入了眼簾。她一下清醒了,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掛鍾,才下午四點多,時間還早啊……


    “今天怎麽這麽早下班?”


    科薩韋爾見她醒了,便鬆開了懷抱,轉身起床,笑嗬嗬地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有驚喜要送你。”


    唐頤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問,“什麽日子?”


    看見她迷茫的臉,他笑著反問,“怎麽有人連自己的生日也不記得了?”


    經他這麽已提醒,她才想起來是自己的生辰,過了今天就滿二十二歲了。


    科薩韋爾探出手臂環住她的纖腰,將她從床上撈了起來,“走。”


    “去哪裏?”


    “樓下,看看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她光著腳,被他牽著手,一起下了樓。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大盒子,上麵打著蝴蝶結,被包裝成禮物的樣子。


    自己都不記得生日,難為他卻放在心上,唐頤有些受寵若驚。看看盒子,又抬頭望向科薩韋爾,眼底充滿了不確定。


    科薩韋爾向她點點頭,示意她打開,道,“看看喜歡否?”


    她左手握著右手手腕,慢慢地走過去,掀開了蓋子。裏麵躺著一條禮服,不,確切的說,是一件旗袍。


    唐頤伸手將它取了出來,絲綢緞麵的質地光滑柔順,正麵上方用金縷勾勒出盛開的牡丹,深淺搭配相得益彰。領子上的扣環是由四對藍色的水晶鑲嵌而成,製成蝴蝶的翅膀,帶來一絲貴氣,這樣的傳統服裝讓她產生一種親切感。


    科薩韋爾見她愣著發呆,便握住她的雙肩,輕輕地一推,道,“穿上給我看看,合不合身。”


    她如夢初醒,點了點頭,捧著旗袍走入書房。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背後,他這才收回視線,從玻璃櫃裏取出一支高腳杯,打開白蘭地的瓶蓋,給自己倒上了一點。


    舉起杯子聞了一下酒香,這時,背後傳來了動靜。他回頭,那一抹清麗的身影闖入眼簾,這一眼,吸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連手上美酒也顧不得喝了。


    旗袍很合身,精巧的裁剪完美地勾畫出她身體的曲線,兩邊的開衩處也恰到好處,白皙光滑的大腿若隱若現,讓人產生無盡的聯想,同時又展現了東方俏佳人的美麗風韻。這一身裝扮,無疑將她的美,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也令他戀戀不忘。


    見他灼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遊移,她臉上升起了兩朵紅暈,移開話題道,“很合身。可是,這裏哪有會做旗袍的裁縫?”


    “巴黎的布萊諾,還記得嗎?”


    唐頤再度吃了驚,“他來了德國?”


    “這倒沒有。我給他發了電報,下了份訂單,讓他務必在上個月底完成,這個月初郵寄過來。”


    他的話讓她一怔,心中頓時蕩起一陣感動,沒想到為了自己,他竟肯用心至此,真是她唐頤的幸。她抬起頭,好半天才擠出了一句謝謝。


    科薩韋爾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隻要你喜歡,我的心思就沒白費。”


    他臉上洋溢著柔和的笑,看她的目光中更是充滿了寵溺,這樣的眼神太溫柔太動人,充滿了誘惑。他的情深意重,他的愛戀纏綿,糾纏在一起,就像一個魔咒,緊緊地扣下來,誰也逃不了,讓她的內心充滿了騷動,滿足那一股被愛被寵的渴望。


    見她赤著腳,他放下酒杯大步走了過來,攬住她的腰將她向上一提,抱她坐在餐桌上。他從禮盒中取出一雙高跟鞋,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托起她小巧可愛的腳掌,俯下臉,輕輕地吻了下。然後套進鞋子裏,替她係好搭扣,一舉一動,認真無比。


    她低頭俯視他,因為兩人的身高差別,一直都是仰望他,現在換一個角度,才發覺他臉部的輪廓線條更加棱角分明。


    他站了起來,單手負背彎腰45°,向她遞出另一隻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他挑眉向她望去,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好似太陽那般溫暖。科薩韋爾是貴族,所以對待淑女的禮儀自然是手到擒來;而唐頤,即便家道破敗,卻仍是淑女,所以這一套很是受用。


    將手放入他的掌心,那溫暖的感覺頓時包圍了她,一股電流順著兩人相觸的肌膚傳了過來。她渾身一顫,可在縮回手之前,已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科薩韋爾將她拉下桌子,一步向前,環住她的腰,道,“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裏?”


    “去了就知道。”


    兩人鑽進車子,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左右,行上了蜿蜒的山路,來到山頂。現在是十月底,落葉繽紛,望出去姹紫嫣紅,煞是美麗。山頂有一個城堡,叫做burg gleichen,四周圍繞著一個龐大的葡萄酒莊園。


    他指著這一片土地,對她介紹道,“這是我們馮.德.拉葉的產業。”


    她有些驚訝,問,“這個城堡也屬於你嗎?”


    科薩韋爾笑道,“以前不是,不過,現在也可以這麽說。”


    “你買下了它?”


    他搖頭,眼底的笑意更甚,“不是買,而是用我的錢讚助政府,幫他們管理。名義上還是國家的財產,不過,私底下什麽時候開放,是我說了算。”


    他的富有讓她咋舌。


    科薩韋爾拉著她四處走了一圈,指著遠方的兩座山頭,道,“這個地方叫做drei gleichen,顧名思義,就是三個山頭上有三座城堡,遙相輝映。這裏的城堡叫做gleichen,右邊的叫做muehlburg,左邊的叫做veste wachsenburg,它們都是中世紀的產物,距離至今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了。”


    “那兩座城堡也在你的管轄範圍內?”


    他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什麽時候等我的酒莊壟斷全德國,那它們也會屬於我的。”


    兩人在葡萄園裏散了一會兒步,從山上望下去,是一片田園風光,和法國的截然不同,卻也不遜色,應該說是各有特色。


    科薩韋爾見她漸漸地麵露疲憊,便牽著她的手走入城堡之中。千年前建造的城堡,經曆了一場世界大戰,大小戰爭無數,至今還能傲然佇立,不知見證了多少曆史。如今,納粹政府把精力耗費在了戰爭上,和蘇聯正打得火熱,自是沒閑暇心思來管理這些文化遺址。


    按照科薩韋爾的說法,這些曆史遺跡每隔六年就要維修一次,而每一次的維修耗時兩年,所以,必須一刻不停地進行翻修維護。他願意出資,一半是因為山腰上的那一大片葡萄園,另一半的原因,和他的家族也有關係。


    城堡改造成了博物館的模樣,擺放著一些家具模型,牆壁上掛著富有曆史價值的貴族畫像,讓人們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科薩韋爾拉著她的手,一路走馬觀花,從大堂登上二樓,然後再到三樓天台。天台上的院子裏種滿了玫瑰,此處視野遼闊,放眼望出去,正好能看見另外兩座與其齊名的城堡。平時,這裏是個小型餐館,對遊客開放,不過今天,它迎來了更重要的客人。


    除了廚房裏的工作人員,偌大的一個城堡花園,就隻剩下他們兩個。


    桌子上已經放好了餐具,他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科薩韋爾進屋,從壁櫥中取出一張唱片放入留聲機裏,悠緩的音調流轉在耳邊。沒有燭光的晚餐,卻也同樣浪漫。


    他從酒櫃裏拿出高腳杯,給兩人倒了一點葡萄酒,轉身微笑地看著她,一步步地走近。在她對麵坐下,將其中的一支遞給她,道,“有人說,餐前喝一口紅酒,會讓人食欲大開。”


    “是嗎?”她伸手接過,和他碰了下杯子,稱讚道,“這個地方真漂亮。”


    見她舉杯要喝,他按住了她的手,那一雙眼睛緊緊地虜獲了她,深深的,好似一個無底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臉,嬌嗔,“你別這樣看著我。”


    “碰杯說祝詞的時候,應該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才能表達出誠意。” 科薩韋爾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柔聲道,“我們重新來一次。”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會,透澈的眼珠子中有水紋的波動,看著他,她明白了什麽叫做柔情似水,心髒無法控製地劇烈一跳,不由墜入了他編織起的藍色迷情中。


    將杯中的瓊漿玉液一口喝盡,醉了,卻不是因為酒精。


    餐後,等殘羹被收拾妥當。


    科薩韋爾從口袋裏掏出一大一小兩個錦盒,推向她,道,“送你的。”


    她皺了下鼻子,開玩笑道,“這麽多禮物,你是想賄賂我嗎?”


    他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我是想賄賂你的心,讓它早日芝麻開門,放我進去。”


    見他說得風趣,她不由噗嗤一下笑了。


    大的一隻錦盒裏裝著一瓶香水,是當初在巴黎時,他讓她挑選的。她有些驚訝,沒想到時隔兩年,他還收著。


    撞見她眼底的詫異,他笑著解釋,“本來就是為你買的,隻不過當初沒有合適的機會送你。想在你生日那天送你,可是沒等到這一天,我就去了前線。”


    她有些感動,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道,“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科薩韋爾反手握住她,將她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下,道,“我不要你的謝,隻要你的愛。像我愛你這樣的愛我,這就是我的追求。”


    沒想到他說得這麽直接,她臉更紅,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他將剩下的一個小盒子遞到他的手中,道,“這個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必須收下。”


    這話說得有些霸道,她不解地抬頭望向他,“為什麽?”


    “因為這是我們家族的傳家寶。”


    聞言,她拆開包裝的手一頓,變得有些猶豫,“這麽貴重?我……”


    他打斷她的話,“這是我的承諾,我的誓言,你接受它,就等於接受了我。”


    唐頤咬著嘴唇,將盒子打開,一條鑲嵌著紅寶石的鑽石項鏈靜靜地躺在裏頭。她伸手拂過,冰涼的感覺透過肌膚,鑽入心底。讓她感到顫抖的,不是這價值不菲的珠寶,而是他的話。他對自己的心意,透過不同的方式表達出來,讓她再沒有理由和借口去拒絕。


    “讓我為你戴上,好麽?”


    他溫柔的話讓她迷醉,就像被人下了咒語一般,她點了點頭,甚至帶著一絲期待。科薩韋爾起身,撩起她的頭發,替她戴上了項鏈,低頭親了下她的頸側。


    這一吻,蘊含著多少希望和幸福在其中。


    他牽起她的手,踏著音樂的節拍,一起在夕陽下起舞。她靠在他的肩上,任由金色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細長……


    作者有話要說:828今天是偶的生日!!!又一歲,就讓偶在大家的留言+鮮花+地雷+長評中滄桑地老去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在硝煙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Engelche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Engelchen並收藏愛在硝煙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