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血影的頸部和郭秦右臂的血紅色光芒甫一碰觸時,那層血紅色光芒頓時從郭秦的右臂緩緩流向血影身上,在血影的頸部停了一會兒才消失,麵對這樣的異變,郭秦和張叔兩個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當聽到血影發出一聲非常享受的嘶鳴後,兩人才確認,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總歸知道這對血影來說,是一件好事。


    直到這時,郭秦才發覺,那層血色光芒停留在右臂上的時間比以前要長很久了。


    發出那聲舒服的嘶鳴後,血影不停地用脖子蹭著郭秦右臂,好像是試圖蹭出更多的血色光芒。郭秦很無奈地推開它的脖子,說道:“今天沒有了,明天再說。”血影委屈地低下了頭顱,顯得楚楚可憐。


    郭秦笑罵了一句,說道:“別裝了。”


    看到血影在郭秦麵前如此乖順,張叔嘖嘖稱奇,不由得感歎道:“阿秦啊,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郭秦一邊撫摸著血影血紅色的鬃毛,一邊“嗬嗬”笑道:“張叔,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兩人又閑聊幾句後,張叔對著郭秦笑道:“終於為這匹好馬找到新主人了,阿秦,快把它牽回去吧。”


    “嗯,謝謝張叔,喝了那麽多酒,你也好好歇會兒吧。”郭秦一邊說著,一邊牽著馬走向小院門口。


    就在郭秦準備踏出小院門檻時,張叔突然看似很隨意地問道:“阿秦呐,你先前說要離開烏寨,你準備什麽時候啟程啊?叔好送你。”


    郭秦心裏咯噔一下,重重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叔,我明天一早就走,你不用送了,我家院裏的那些東西麻煩你幫我還給大家。”說完郭秦就牽著血影走出了張叔家的小院。


    像是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張叔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哦,明天就走啊。”


    回到自家院中的郭秦,把血影與那兩頭黑山羊拴在了一起,那兩頭黑山羊看到血影後,連忙逃也似的與血影拉開了距離,血影看都沒看那兩隻黑山羊,緩緩閉上雙眼,回味著那血色光芒溫暖地味道。


    郭秦看到黑山羊和血影的神情,搖頭苦笑一聲,躺回那張椅子上,閉目思索著。


    他不怪張叔他們催他離開烏寨,他隻怪他們催的太急,自己身體還沒完全康複,就急忙問自己什麽時候離開烏寨,免得連累他們,這實在是有些過分,某個瞬間,他甚至有個念頭,自己奮力擊殺那些馬賊,是否值得?但是,隨後轉念一想,這件事情雖然沒意思,但畢竟是有意義的。


    想著這些糾結的事情,他有些頭痛,加上這時酒勁也上來了,他覺得困了,又攤在椅子上緩緩睡去。


    也許是桑落酒後勁太足,郭秦這一覺睡了很久。


    暮時,太陽收回橙紅的陽光,沉入小次山深處,一股涼意越過大山,席卷烏寨,郭秦從夢中冷醒,環視著空無一人的家,他突然覺得很冷清,很不習慣。


    酒意已經完全散去,他來到廚房,準備給自己弄點吃的,當他來到灶台前,看到一大碗麵正擺放在那裏,這是婆婆前天早上給他做的壽麵,麵上麵還特意給他加了兩個蒸蛋。


    郭秦捧著麵,不禁眼眶濕潤。


    收拾心情,炒了一盤青椒土豆絲,蒸了一小碗玉米飯,郭秦沉默地吃著,吃完飯,洗刷完碗筷,郭秦來到院中,拿著幹玉米粒心不在焉地喂了下黑山羊和血影。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沒過多久,他的行李就收拾好了,行李很簡單,一把長傘,一本書,也就那本《淩雲入門心法》,幾件換洗衣服,一包碎銀,還有那把斧頭和那根繩子。


    做完這些事情,郭秦關好院門,然後開始練拳。


    隻見他沉肩墜肘,扭背屈腰,勢如猛虎,捷似靈猿。


    兩個時辰後,郭秦汗如漿湧,他閉上眼睛,感受著丹田內的血色真氣,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因為明天要趕遠路,郭秦決定早點休息,簡單洗漱後,他就躺在了床上,也許是因為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就練了那麽久的拳法,沒過多久,他就進入了夢想。


    在夢裏,郭秦見到了婆婆,婆婆一直走在他的前麵,不時回頭微笑著望著他,郭秦一直在後麵拚命地跑著,想要追上婆婆,卻怎麽也追不上。


    夢裏的時間過得很快,夢外的天空也變得很快,晚上還是月如銀盤,星光滿天,到了早上,卻烏雲密布,天低得幾乎要壓在烏寨那些飛簷翹角上。


    一大早,郭秦從夢中醒來,坐在床上望了眼窗外灰暗的天空,他擦掉眼角的淚痕,起床洗漱,然後出門走向小次山。


    ……


    ……


    此刻,張婆婆的墳前燃起三炷清香,輕煙嫋嫋,模糊了郭秦的雙眼,他跪在墳前,低聲訴說道:“婆婆,秦兒要出一趟遠門,可能會要很久,也許一年,五年,甚至十年,或許更久,秦兒也說不好。”


    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濃,郭秦望了眼晦暗的天空,接著說道:“婆婆,秦兒向您保證,總有一天,我要這天因我而清明,這地因我而顫抖,那軍匪因我而不安,那邊民因我而安。”


    這時,濃如墨汁的烏雲中突然“轟”的一響,一聲驚雷炸了下來,像是在嘲笑郭秦誇下的海口。


    這聲驚雷像是直接炸在郭秦頭頂一樣,他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頓時頭暈目眩。甩甩頭,甩掉那種眩暈的感覺後,郭秦抬頭注視著越來越低的天空,微微苦笑著。


    郭秦望著婆婆的墓碑,又說道:“婆婆,秦兒下次回來的時候,爭取帶著媳婦來看你。”


    ……


    ……


    當郭秦離開婆婆墓地準備下山時,他手中多了一顆銀杏樹苗。郭秦回到家中,在小院一處角落裁好銀杏樹苗,認真端詳了一會兒,然後背好行李,牽著血影,準備出發,看著血影被郭秦牽走,那兩隻黑山羊頓時覺得輕鬆了很多。當郭秦準備推開院門時,突然一聲“轟”響,天空頓時下起瓢潑大雨,郭秦連忙撐開黑傘長傘,遮住自己和血影的頭部。


    “吱呀”一聲,門軸碾著門檻,郭秦撐著黑色長傘,推開院門,來到石板長街,突然,又是幾聲“吱呀”聲響,旁邊村民的院門也被依次推開,緊接著,響起了無數“吱呀”聲,聲浪過後,無數長街院門被推開。


    郭秦一陣錯愕,這才反應過來,隻見無數村民拿著黑色長傘從院裏走出,望著郭秦,緊接著,無數把黑色長傘依次被撐開,就像無數朵黑色的花依次綻放在石板長街上,無數把黑傘連接在一起,竟然在瓢潑大雨中遮出了一條風雨不能進的走廊。


    看到這條一直延伸到村口的“傘廊”,郭秦不禁熱淚盈眶,昨天被張叔催著離開烏寨帶來的不快這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覺得自己理解村民們的想法,畢竟活下去最要緊,的確,無論對他還是對那些村民們來說,活下去最要緊。


    他一邊走向村口,一邊不停向兩側村民點頭致謝。


    此時,被郭秦牽著的血影表情卻有些怪異,他非常鄙視的瞥了一眼那些村民,心裏嘀咕道:“昨天還著急著趕郭秦走,今天卻又齊刷刷地跑來送郭秦,真是一群虛偽的人啊,好在馬上就能離開這塊虛偽之地了。”


    當郭秦走到村口時,張叔撐著傘從後麵趕了過來,他手裏麵緊緊攥著兩個包裹,一包是碎銀,另一包是早上剛剛烙的餅,餅還冒著熱氣,張叔氣喘籲籲地跑到郭秦跟前,遞上兩個包裹,說道:“阿秦,這包碎銀是我們大家連夜湊齊的銀兩,一點心意,你務必要收下,這包烙餅,是我一早烙好的,可以作為你路上的幹糧,另外大家讓我務必再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郭秦微笑著搖搖頭,說道:“沒事的,張叔,我不怪你們,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大家的心意我領了,烙餅我留下,銀子我就不要了,退給大家吧,憑我這一身本領,到哪裏都餓不死的。”


    見郭秦再三推讓,執意不要銀子,張叔也隻有作罷,問道:“阿秦,臨走有什麽需要交代的不?”


    郭秦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有的,張叔,我家院子裏堆放的東西,麻煩你退給大家,另外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家裏也麻煩你幫忙照看下,還有,張叔,昨天我和你說的那件事,請你務必再考慮考慮,若能事成,必將是利己利人,福澤萬代的善舉啊。”


    明白郭秦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情後,張叔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行,阿秦,我再好好想想。”


    “那好,我走了,張叔,你保重身體。”郭秦鄭重地說道。


    “阿秦,你先別急,叔囑咐你幾句,別嫌叔??鹿?!閉攀逅檔饋?p>  “沒有,張叔,你說,我聽。”郭秦笑道。


    張叔停頓了一下,鄭重說道:“現如今,世道艱難,貪官惡吏,流..氓惡霸,遍地都是,輕易不要惹事,另外,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務必要謹小慎微,防患未然,還有就是,你雖有一身本領,但切勿自傲自大,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你更聰明、更厲害的人多了去了。”


    郭秦不停點頭,最後說道:“謝謝張叔教誨,阿秦一定銘記在心,時刻提醒自己。”


    “好吧,那去吧。”張叔揮手說道。


    郭秦“嗯”了一聲,想起那棵小樹苗,又說道:“張叔,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我院中那棵今天才栽下的銀杏樹苗,也麻煩你幫我照看下。”


    張叔笑道:“好的,一定。”


    最後,郭秦微微揚起雨傘前端,望著長街兩側那些送行的村民們,揮手喊道:“這麽大的雨,大家快回屋吧,謝謝大家了,不管混得好不好,我郭秦都會再回來的,當然了,混得好,那是必須的。”


    說完這些,郭秦毅然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大雨傾盆,模糊了郭秦的視線,雨水砸在那些白牆青瓦,飛簷鬥角上,濺起一層雨霧,籠罩著烏寨。


    蒼翠峽穀間,烏寨村落街頭右側的道路上,一馬一少年,在雨中沉默地行走著,隻是,少年與馬,表情各異,少年臉上寫滿了不舍,駿馬則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就這樣,郭秦在雨中離開了烏寨,依依不舍地翻開了人生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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