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靜語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同意。


    他知道歡歡的職業規劃, 雖然不太懂,但知道她一直想進傳媒公司或是一些大企業的企劃部門,去做與她大學專業相關的工作。


    他怎麽能拖累她呢?


    他做的就是一些小手工而已, 方旭都沒有專職幫他做這個, 還有其他的產業支持。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助手,能幫他維護客戶就行。


    在這個行業裏, 別人都能單打獨鬥,他是沒辦法才要找助手, 這個人怎麽能是歡歡?他會耽誤她的,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能耽誤歡歡,他自己可以搞定的。


    駱靜語著急地打起手語, 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勸占喜打消這個念頭, 怕她看不懂, 他急得都張嘴發出了“呃呃啊啊”的聲音。


    占喜知道他的心意, 幹脆捉住了他兩隻手,駱靜語沒法“說話”了, 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不停地搖頭, 想要說“不行”,發出的聲音是:“波呃, 波呃……”


    “小魚, 你先聽我說,先聽我說。”占喜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去沙發邊坐下, 深吸一口氣, 一邊打手語輔助, 一邊說道,“其實我昨晚就在想這件事了,不是一時衝動。今天去見方旭,我見到了那個做玫瑰燙花的女孩,她叫管如婕,她在方旭辦公室裏,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駱靜語呆住了。


    “方旭和她合作了,她是方旭的新合夥人。”占喜說,“我見到她,心裏的這個念頭就更明確了,我想和你一起做,做禧魚燙花!你千萬不要覺得我是被迫的,隻是想幫你,不是的小魚。我一直覺得方旭沒有很好地開發出你的潛力,你和邵姐她們不一樣,邵姐她們……可能本身的目標也沒有那麽宏大,可以說是比較安於現狀。你就應該以徐老師為目標,可是你和徐老師又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你還年輕,你明白嗎?徐老師開始學燙花時的年紀都比你現在大,而你,從十八歲就開始學了。”


    占喜說得很慢,話語中能用手語表達的都用手語打出來,不會的,就不打,反正這樣子說話,駱靜語一定是看得懂的。


    他也的確看懂了。


    占喜說:“徐老師現在一年裏最大的一塊業務可能是授課,那麽多個級別的學員,每個級別都要上一兩個月,一下子一年就過去了。授課這塊咱們先不管,那徐老師能接的別的業務,你不能接嗎?我覺得你能啊,你隻是沒有這個渠道,沒有人幫你去打理,方旭不願意,我願意啊!我之前找工作,其實就是想找有挑戰性的,能發揮創造力的,不喜歡那種按部就班的工作。”


    占喜握住駱靜語的兩隻手,細細地摩挲著他修長的手指:“小魚,現在在我眼裏,你這個人就是一個項目,一個產品,你這雙手就是一塊璞玉。我想要挖掘出你的潛能,不僅能做你以前一直做的那些生意,還想要更上一層樓!我可能沒有方旭有經驗,也不懂漢服,但我也有他沒有的優勢,我會手語,我比他懂燙花,我文章寫得比他好!我比他具備更完善的網絡媒體傳播方麵的理論知識,現在隻等我用實踐去證明。最最關鍵的一點是……”


    占喜握緊了駱靜語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小魚,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我不會坑你,你也不需要提防我。我們在造物節上配合得多好,你忘了嗎?就我們兩個人,把所有事兒都給做好了,一點沒出岔子。我說這麽多,你還覺得我不合適嗎?”


    駱靜語沒有覺得占喜不合適,隻是覺得讓她幫他,是大材小用了。


    占喜看出了他的困擾,甜甜地笑起來:“當然啦,這一次不能是白幹活了,要麽你給我發工資,要麽我像方旭一樣拿分成,他拿多少,我就拿多少,你覺得怎麽樣?我能賺多少,就要看咱倆的本事啦。”


    見駱靜語呆呆的,占喜問:“我剛說的,你都聽明白了嗎?哪兒不明白,我再和你說一遍。”


    駱靜語眨了眨眼睛,打手語道:【明白了,你讓我再想想。】


    “好。”占喜也邊說話邊打手語,【你再好好想一想,我回頭先做一份計劃,看看我們怎麽開始。小魚,還有時間,不要著急,我們一起努力,先把漢服節的生意做起來。】


    這一次,駱靜語點了點頭,他被歡歡說得心動了。


    沒辦法不心動的,如果是歡歡幫他,他真的是一點後顧之憂都沒有,可以甩開膀子做事情,有什麽想法都能直白地告訴她,不用像以前麵對方旭那樣,半是求半是勸,最後還被他一通罵。


    ——


    第二天是周日,自從開始籌備造物節,占喜就沒去周蓮家上過手語課,快一個月了,她決定還是得繼續上,努力衝擊“專八”。


    快要下課時,她接到了占傑的電話,老哥在電話裏語氣很奇怪,顧左右而言他地問她在哪,有沒有空,這天有沒有其他安排,占喜說:“哥,我在外頭上課呢,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占傑終於說實話了:“今天我休息,是見威威的日子,我……不知道該帶他去哪兒,室外都太熱,商場裏他又說不想去,我……就……我問他想不想見姑姑,他、他……”


    占喜差點笑出來:“行了行了,你把他帶我那兒去吧,小魚在家呢,我馬上下課就回去了。”


    占傑裝模作樣地問:“去十五樓啊?”


    “難道去八樓啊?才多點大的地方,我和小魚說一聲就行。”占喜又說,“哎對了,你想吃什麽自己買菜過去,小魚會給你做的。”


    占傑:“……”


    占喜真沒想到這還沒過一禮拜呢,她居然又要見到老哥。


    下課後她匆匆忙忙趕回家,開門進1504時,就聽到裏頭一陣小孩子吵鬧的聲音,還有貓叫聲和廚房裏的炒菜聲。


    占喜很恍惚,1504向來是套安靜的房子,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客廳裏冷氣打得很足,占喜走進屋,看到占傑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吃西瓜,禮物乖乖地待在他身邊,似乎已經認識了這個人。


    茶幾被搬開了,地毯上坐著兩個小男孩,除了威威,還有隔壁同樣放暑假的顧心馳,兩個人正在一起搭積木,是顧心馳從家裏背過來的一大套樂高,搭起來會是一輛三節火車。


    見到占喜,兩個小孩爭先恐後地叫她,一個叫“姑姑”,一個叫“占姐姐”。


    威威又管顧心馳叫“小馳哥哥”,顧心馳管占傑喊“占叔叔”,占喜笑個不停,隻覺得這輩分亂七八糟。


    她走進廚房,看到駱靜語戴著口罩在炒菜。


    他感冒了,早上在睡懶覺,收到占喜的微信後嚇一跳,起床後還沒來得及去買菜,占傑就把威威帶過來了。


    當時的場景很尷尬,威威看到他就親熱地喊:“小魚叔叔,我好想你啊!”


    占傑眼睛都瞪大了,問兒子:“你認識他?!”


    威威發現不對勁,慌裏慌張地搖頭,駱靜語笑著揉揉他的腦袋,拿出手機打字給占傑看:【哥,我陪他去少年宮一次了。】


    占傑:“……”


    他斜眼看駱靜語:“誰是你哥?!”


    駱靜語又不敢笑了,接過占傑手裏滿滿兩大兜菜就逃進了廚房,接著給他們切西瓜,拿飲料和零食,最後又去隔壁把無所事事的顧心馳給喊了過來。


    占傑帶來好多菜,有雞有魚有肉有蔬菜,占喜抱住駱靜語的腰,笑他:“看來,我哥是把你這兒當食堂,把你當廚師了。”


    駱靜語口罩上露出的眼睛彎得很厲害,無奈地搖搖頭,占喜問:“你感冒好點了嗎?吃藥沒?”


    駱靜語點點頭。


    占喜往他腰上擰一下:“活該,有傘不撐故意淋雨,可真夠作的。”


    駱靜語吃痛,“啊”地叫了一聲。


    這事兒的確賴他自己,難得文藝一把,沒想到翻了車。


    占喜趕緊又給他揉揉腰,駱靜語捏一下她的手,指指客廳,讓她出去陪客人。


    中午開飯,顧心馳也留下一起吃,三大兩小吃得很熱鬧。


    駱靜語用公筷,坐得離他們遠一些,看著餐桌邊這麽多人,也覺得這場景略神奇。


    正吃著呢,他鼻子有點癢,偏過頭手肘遮鼻連打三個噴嚏,回過頭來,發現桌上四個人齊刷刷地都在看他。


    威威先說話了:“姑姑,我沒撒謊,我就說小魚叔叔能說話的,他有聲音,你聽到了嗎?”


    占喜是最不驚訝的一個:“聽到啦,你小魚叔叔聲音很好聽的,姑姑平時經常聽呢。”


    占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駱靜語,駱靜語臉很紅,知道自己打噴嚏發聲被聽見了,心裏很緊張,抽了兩張紙巾抹抹鼻子。


    顧心馳感歎:“哇!我也是第一次聽見小魚哥哥的聲音呢,占姐姐,那你聽見過小魚哥哥說話嗎?”


    占喜笑道:“聽過啊。”


    “小魚哥哥說話是什麽樣的呀?我也想聽。”顧心馳想起一件事,說,“占姐姐,上次小魚哥哥還問我,你說話聲音是什麽樣的呢。”


    占喜愣了一下,再看駱靜語,他的臉都紅得沒法看了,占喜敲一下顧心馳的腦袋:“小魚哥哥說話很好聽,不過他隻說給我一個人聽,明白嗎?”


    占傑一直默默吃著菜,沒有參與這個話題。


    他能看出駱靜語很尷尬,被兩個小孩當麵議論會不會說話,雖說是童言無忌,多少也會戳到他的痛處。


    小夥子也不容易,占傑心想。


    回頭,得給兒子講一下,要學會尊重別人,理解別人的難處。七歲的小男孩對於殘障人士了解還不多,占傑自己都不怎麽了解,以前也就在新聞報道、紀錄片裏看過。


    現在駱靜語一個大活人坐在他麵前,占傑終於意識到,自己當初對著占喜一口一個管這人叫“聾子”,為什麽會讓妹妹那麽生氣。


    午飯後,兩個小孩繼續搭積木,占喜和占傑聊了會兒天。


    她把回老家的事告訴給哥哥,又說了駱靜語和合夥人散夥的事,最後說到自己打算和駱靜語一起合作經營他的燙花生意。


    占傑之前半點兒不懂燙花,占喜就詳詳細細地說給他聽,駱靜語一年都要做些什麽,生意的範圍包括哪些,如何推廣運營,如何維護客戶……


    占傑聽完後,皺眉問:“那他現在是什麽情況?沒收入了?”


    占喜說:“他手藝在呢,怎麽會沒收入?最多就起步難一點,又不是沒經驗,我幫他一起做,會好起來的。”


    “你已經決定了?就不找工作了?”占傑問。


    “嗯。”占喜拿著一片西瓜啃起來,“如果順利,我一年也能賺十幾萬吧,比我之前工資都高呢。要是業務再好點,收入就更多了,我想先試試,哥,你覺得可行嗎?”


    占傑想了一會兒,說:“先試試吧,你倆都年輕,爸不是說了麽,考察他兩年,這兩年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小駱這人……人是還行,就感覺有點嫩,脾氣太軟,很容易吃虧的樣子。”


    他一直沒喊駱靜語“小魚”,覺得這名兒太親熱,也沒喊他全名,太生分,最後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大舅哥一樣,喊這個臨時妹夫為“小駱”。


    占喜忍不住笑起來:“是啊,他真的是一點壞心眼都沒有,我就沒見過他這樣的人,你對他好三分,他能還你八分,你對他好五分,他能還你十分。”


    “那你對他好幾分?”占傑問,“我看他都快把整顆心都捧給你了。”


    占喜樂死了:“哪有那麽誇張啊?你才見他三回。”


    “你當我為什麽會同意?為什麽會說動咱爸?”占傑嗤笑,“這人對你怎麽樣,我看得出來。人是可以的,現在關鍵就是這個工作,如果他工作走下坡路,這事兒肯定不行,我和爸都不會答應,你再自己好好想想吧。”


    下午,駱靜語問兩個小男孩要不要烤蛋糕,他們都說要。


    占傑買來幾個大芒果,駱靜語就做芒果蛋糕,一大兩小在餐桌邊忙得不亦樂乎,占傑和占喜在邊上圍觀。


    駱靜語戴著口罩,很耐心地教兩個小孩怎麽做蛋糕胚,占喜幫他做手語翻譯,讓孩子們輪流上手體驗。


    蛋糕胚烤出來後,滿室的蛋糕香,占傑午飯還沒消化呢,又給弄餓了。


    擠奶油、放芒果是小朋友們的最愛,一個芒果蛋糕出爐,大家分著吃,駱靜語還切下四分之一讓顧心馳帶回家給爸爸媽媽吃。


    占傑看著駱靜語做事情有條有理、輕拿輕放的樣子,心裏是真的佩服。別說占喜沒見過這樣的人,他活了三十五年都沒見過,隻能說明物種的多樣性。


    晚飯前,顧心馳回家了,威威依依不舍,大火車還沒搭完,兩個小孩約好了下次繼續一起搭。


    占傑和威威吃完晚飯才離開,臨走前,占喜對他說:“哥,你下回再見威威,要是沒地兒去就來小魚這兒。等天涼一些,我們可以一起帶威威出去玩,人多點小朋友也開心,你不會哄孩子,小魚會啊!他孩子緣特別好。”


    占傑一句話差點說出口,硬忍住了才沒說。


    那就是——他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客人們都離開後,占喜和駱靜語終於空下來,兩人在沙發上膩歪了一會兒,占喜想到顧心馳說的話,窩在駱靜語懷裏抬頭看他,問:“小魚,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聲音是什麽樣的嗎?”


    駱靜語不知該怎麽回答,因為這對他來說是個永遠都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他摸摸占喜的臉,又摸摸她的喉嚨,摸摸她的嘴唇,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搖頭打手語說:【我知道的,很好聽。】


    占喜笑嘻嘻:“我聲音真的還行,就是唱歌不好聽,會跑調。”


    駱靜語又搖頭:【唱歌也好聽。】


    他指指沙發邊那盞鯨魚落地燈,此刻,客廳裏隻開著這盞燈,暖黃色的光在四周牆壁上打下條紋陰影,已經是他們很熟悉的場景。


    占喜往駱靜語的懷裏湊了湊,耳朵貼在他的左心房,聽到了他的心跳聲。她又拉起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喉嚨上,唱起歌來:


    “我會在某一個夜晚偷偷地幻想


    會不會有一隻鯨魚掠過窗……”


    駱靜語的眼睛看著那盞懸垂著的鯨魚燈,手指下的皮膚細膩光滑,傳來一陣陣輕微的振動,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段歌詞:


    “是不是他也都和我一樣看不到希望


    掙脫枷鎖,越過了海洋……”


    他想,此刻的他是不是正好到了掙脫枷鎖的時刻?


    看得到希望嗎?


    不知道啊。


    如果是他一個人,真的會很迷茫。


    如果和歡歡一起呢?


    兩個人一起努力,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希望?


    掙脫枷鎖,越過海洋?


    ——


    駱靜語的感冒在兩天後好轉,腦袋沒那麽暈後,他下定決心,同意了占喜的建議。


    他和歡歡要合作經營“禧魚燙花藝術”了,決定出來後,他倆再不拖拉,列好計劃,分頭把事情準備起來。


    駱靜語要重新設計漢服節的定製飾品,風格款式還得和拿給方旭的不一樣,也就是說花型都得全部推翻。


    最後,他選了幾種秋季開花的花卉做樣品,分別是秋海棠、文心蘭、紫茉莉和木芙蓉,並且抓緊時間先做出了兩款秋海棠的發飾樣品。


    他在做樣品的過程中,占喜幫他拍照,還架好設備拍下視頻。


    剪輯之後,她把視頻上傳到微博、公號和q站,預熱漢服節的新品。


    與此同時,占喜到處踩點,選了一家環境不錯的咖啡廳,裏頭有一間寬敞明亮的包廂,很適合進行燙花體驗課。


    她發布出體驗課的時間和地點,在周六下午,人數為六人,每人600元,含一杯飲品和一塊西點。如果是造物節上沒預約到的客人,可以以400元的價格報名,做好的作品可帶走。


    消息發布後,占喜先聯係到造物節上認識的兩個漢服圈女孩,邀請她們免費來體驗,兩個女孩都很開心,欣然同意。


    六個名額很快就預約完,還有人來詢問,占喜和駱靜語商量後,決定先不開放後麵的預約。


    駱靜語畢竟是第一次上一對六的實地體驗課,占喜和他都打算看過第一堂課的情況再做打算。


    樣品做得很快,駱靜語把四種花型各做了一款發梳、一款邊夾和一支發簪,部分還做了手花。


    占喜一邊研究怎麽搞淘寶店,一邊在微博上搜各個漢服工作室和漢服社團的主頁,給對方發私信。


    對方回複後,占喜就把駱靜語做的樣品照片發過去,也不提他原本是“小魚魚手作燙花”的老師,隻說自己是一家新成立的燙花工作室,希望能有機會合作。


    有些人會拒絕她,有些人表示感興趣,慢慢的,占喜就加進了一些漢服群,群裏人數有多有少。


    她自己也建起了“禧魚燙花”的微信群和qq群,先把造物節上加的客戶一股腦兒都拉進去,給她們看了新品照片。


    她在網上查詢大量的資料,還買了書籍,開始惡補漢服知識。駱靜語其實比她懂,就是不太講得明白,占喜隻能自己研究,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他。小魚說不清楚,她就厚著臉皮去問幾位做花的姐姐,好在姐姐們人都很好,舉手之勞的問題都會為她解答。


    第一堂體驗課的前一天,占喜在微博上收到一家實名認證為“嫿裳漢服工作室”的聯係人發來的私信,對方說之前是打算和小魚魚燙花合作聯名款秋季新品,被告知設計師單幹了,所以來問問,設計師是不是在禧魚燙花。


    占喜立刻和對方加上了微信,小魚告訴過她,方旭答應把這筆生意送給他。


    占喜心裏有隱隱的不安,那一天,方旭拍去了駱靜語設計稿的照片,她就在場,如今和客戶直線聯係,她其實有所警惕,問客戶有沒有收到過小魚魚燙花發去的設計初稿,對方說從來沒有。


    占喜回想起來,方旭當時明明是說要去問問客戶需不需要修改,為什麽不發呢?


    是因為那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小魚散夥了?已經想好要把這單生意送給小魚了?


    方旭這個人……真的會這麽好心嗎?


    她把自己的憂慮告訴給駱靜語,駱靜語也想不明白。


    占喜問他:“那……你打算重新設計嗎?還是發原來那個設計圖給她?”


    駱靜語想了半天,說對方的要求其實很明確,如果要改,也隻能小幅度改。這不是完全由他自主設計,而是根據對方秋季款的漢服新品來設計的。


    占喜尋思,大概這也是方旭不把生意拿走的理由?按照清算表上的說法,這屬於客戶私人訂製了,就跟池江先生的“好運來”和吳太太的牡丹盆景一樣,設計主題是客戶說了算,所以設計版權不歸方旭,還在駱靜語手裏?


    以防萬一,駱靜語把六張設計稿小修了一下,其中一款更是推翻重來。重新畫好後,占喜把彩色設計稿發給了“嫿裳”的聯係人蘇蘇姑娘,等待對方的反饋意見。


    ——


    周六中午,占喜和駱靜語提前趕去那家咖啡館,開始準備下午的體驗課。


    駱靜語為了體驗課購買了新的燙镘,每個體驗者都有染色用的新聞紙、吸水海綿、燙墊、燙花器柄……他提前把花型都剪好了,和占喜一起在包廂裏布置妥當,等待第一批體驗者的到來。


    這一回,占喜不用穿漢服了,和駱靜語一樣都穿著常服,她看著小魚端坐在桌邊繃緊下巴的樣子,笑著問:“緊張啊?”


    駱靜語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他當然緊張,以前想都不敢想,他一個聽不見的人,居然有一天要上一對六的課,最擔心的就是客人操作不當被燙镘燙到。


    本來人再少點兒更好,像展覽時的三個人,他把握會大很多。不過歡歡算過賬,這間包廂有最低消費,隻有六人以上才能有利潤。


    “別緊張,我陪著你呢,就和展覽上咱倆配合的那樣就行,不怕不怕哈。”趁著包廂裏沒別人,占喜抱住駱靜語就往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一個禮拜他倆壓力都很大,每天從早到晚待在一起,都在討論工作上的事情,很久沒親熱一下了。


    駱靜語轉頭看占喜,這人剛偷襲成功,正在壞笑,駱靜語眼睛一眯,抬手摁住她的後腦勺把她往身前一攬,嘴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兩人正吻得纏綿悱惻時,一個女聲驟然響起:“哎呦我的媽呀!”


    駱靜語和占喜慌得立刻分開,抬起頭,隻見一位四十多歲的姐姐站在門口,尷尬地笑:“嗨,駱老師?我……是來上課的。”


    “是的是的,請進請進。”占喜胡亂抹抹嘴,趕緊起身迎她進來,回頭看小魚,這人正襟危坐,神情淡然,可惜兩隻紅紅的耳朵尖兒不會撒謊。占喜忍著笑請第一位姐姐入座,和她閑聊,一起等待其他人。


    人很快就到齊了,簡單的介紹後,就像造物節上一樣,駱靜語操作,占喜講解,八個人待在包廂裏上起課來。


    這一次的課程要比展覽時舒服,座位寬敞,溫度適宜,咖啡館還播放著舒緩的背景音樂,也沒有別人圍觀。


    大家操作時安安靜靜的,偶爾有人在看駱靜語染色時說“駱老師好帥啊”,第一位進來的姐姐就說:“人駱老師有對象啦,當心小占助教給你穿小鞋啊。”


    換來女生們一陣嘰嘰咯咯的笑聲。


    駱靜語聽不見,抬頭時見大家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心裏一跳,耳朵很快又紅了。


    占喜失笑:“你們不要逗駱老師啦,駱老師很怕羞的,大家仔細看他操作,有不懂就問我哈。”


    染色後等晾幹的空隙,服務員把飲品和西點端進來,眾人邊吃邊聊。


    占喜趁這時把駱靜語做的漢服節樣品都拿出來給大家看,尤其是給那兩位漢服圈的小姑娘看,她們依舊穿著漢服,將實物拿在手上仔細看過,占喜問:“感覺怎麽樣?”


    “秋海棠好好看!”白衣小姑娘說,“文心蘭一般。”


    另一個粉衣小姑娘說:“我喜歡這個簪子,花小,精致,夾子這個花有點大,戴起來會不會太誇張?”


    別的學員說:“你倆穿著漢服呢,不如戴起來讓我們看看?”


    “可以嗎?”白衣小姑娘問占喜。


    占喜說:“當然可以啊,我就是想問問你們意見呢,暢所欲言!”


    兩個小姑娘輪流戴上花飾,其他學員圍著她們七嘴八舌地給意見,占喜在邊上默默記下,發現有幾款樣品獲得一致好評,和在群裏的反饋差不多,有幾款則口碑一般,有兩個邊夾被一邊倒地吐槽,駱靜語都懵了。


    占喜覺得這很正常,駱靜語雖然經驗豐富,畢竟是男性審美,之前又沒有和客戶溝通的經驗,不可能設計的每一款飾品都受歡迎。


    這樣的體驗挺好,實物和圖片終究不一樣,客戶看過後,能讓占喜知道主推款該是哪幾個,哪幾款該果斷放棄,哪幾款又需要修改。


    盡管樣本數量很少,也比一個都沒有好,誰讓占喜自己還是個漢服圈的菜鳥呢?


    花瓣晾幹了,飲品和西點也吃完了,大家聊得很開心,又繼續接下去的熨燙步驟。


    駱靜語的心一直都提著,謝天謝地,沒有人出事故,一堂課完美落幕。


    占喜覺得收獲頗豐,既推廣了駱靜語的燙花手藝,又有不錯的利潤,還能麵對麵接受客戶反饋,想著這種形式的體驗課以後可以當固定的業務內容來開展,嗯,最好再去找找性價比更高的上課地點。


    學員們都離開後,駱靜語和占喜也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占喜無意中刷了一下手機,拉拉駱靜語的手臂,把屏幕拿給他看。


    她說:“方旭開倉了。”


    經過學員們的同意,占喜回家後整理體驗課的照片,給學員們的臉貼上卡通圖片,又寫了一篇生動活潑的文章,把體驗課的內容更新在了“禧魚燙花”各個社交平台。


    照片都是占喜用單反拍的。


    她上大學時,傳播學院有攝影課,不過那會兒她省吃儉用交的學費,根本沒錢買單反相機,攝影課算是稀裏糊塗地修完。


    反倒是現在,駱靜語教她怎麽構圖,怎麽取景,怎麽利用光影,占喜拍下的不管是全景、近景,還是大家手部、燙花作品、飲品西點等的特寫,居然都挺不錯。


    有一張駱靜語的特寫她最最喜歡,小魚低著頭,逆光,類似剪影,額前的發絲垂落下來,能看到他優美的下頜線、纖長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還有脖子上的細小絨毛和……突起的性感喉結。


    背景都虛化了,他在看手裏的花,那是一朵深紅色的茶花,是照片裏最鮮亮的顏色,被他那漂亮的左手輕輕拿著,右手是一把剪刀,即使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能猜到他那一刻的神情,是如此得寧靜又虔誠。


    占喜手指一點,把這張照片也用到了推文裏。


    經過第一輪線上和線下的反饋,駱靜語花了三天時間,把樣品做了一番小修或重做,漢服節定製款基本定稿。


    8月6日,占喜把定稿後的樣品照片分門別類地上傳到淘寶店,定下價格,寫好介紹,開放預定。


    這意味著,“禧魚燙花藝術”第一次正式開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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