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正經曆不知多少十年來最寒冷的冬天,即使在心鏡會內有中央暖氣,謝山靜仍然怕冷怕得整天穿著最厚的大衣,窩在人多熱鬧的神知者總部,不願到其他地方。


    謝山靜可憐兮兮地說「啊…真的太冷了。金寧!」


    隻穿著長袖衣服,連外套也不需要的金寧聲音低沉地說:「知道了。」


    謝山靜不想動的結果,就是金寧要更頻密地做跑腿,四處張羅她需要的東西。這次已經是他一天之內第三次到飯堂拿熱可可給她。除此之外,偶爾還要到圖書室借書,到總務部拿預算,到追蹤者總部交文件,或者到她的房間拿手套和潤手霜等等。


    金寧對她說:「你再不露露麵,別人會以為你失蹤。」


    這句話倒不是瞎說,一次他在飯堂拿熱可可的時候,碰到剛巧也在替主子拿杯烈酒暖肚的助手李敏好。李敏好從不浪費任何嘰諷人的機會,刻薄地問金寧:「咦,很多日不見你的寶貝主子,她沒死掉吧?」


    謝山靜「哼」一聲,說:「我才不要出去。他們會笑我戴帽的。」


    她頭上戴了一頂雪白的毛線帽,帽子的頂端垂著一個毛球,金寧說:「因為真的很好笑。哪有人在室內戴帽?」


    謝山靜忿忿地說:「我很冷啊!是不是連你也笑我?」


    其實根本沒有人會找死取笑她,隻是女孩子的天性,就是自己穿得稍微奇怪一點,就覺得別人一定在笑自己。


    金寧低聲地說:「我沒有笑……」


    謝山靜忽然改為瞪著在神知者總部流連的楊諾言,彷佛楊諾言正在笑她。楊諾言連忙擺出一個嚴肅的表情,免得被她懷疑自己臉上不笑,心裏卻在竊笑。幸好經過元旦會議的訓練,楊諾言對於如何裝作一本正經,也頗有心得。謝山靜疑心地審視了他一會,居然覺得滿意。


    謝山靜斬釘截鐵地說:「總之我不會出去的,誰都不能逼我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謝山靜放在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她的雙手正在口袋中取暖,於是她又像撒嬌般說:「金寧…」


    金寧拿起她的手提電話,看了屏幕的來電顯示一眼,說:「是司徒夢行。你自己聽吧。」


    謝山靜不情不願的把手從暖洋洋的口袋中拿出來,接過電話,懶懶地說:「喂?夢行?」


    司徒夢行在電話中說了幾句話,謝山靜突然跳了起來,打翻了桌上還有一半的熱可可,激動地說:「什麽?怎麽可能!他們瘋了嗎?」


    司徒夢行再急急說了幾句,謝山靜仍然激動地說:「你們支持住啊!我現在就來!」


    她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整個神知者總部的人說:「所有手頭上沒有要事的人,全都過來。」


    她一聲令下,大約有三十多人放下工作,走到她麵前,聽候她的吩咐。


    謝山靜目如寒星地掃視了他們一眼,說:「司徒夢行一隊人在任務時受到甘氏集團狙擊,我們現在去救他們。出發!」


    所有人聽到「受甘氏集團狙擊」,都聳然動容,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兩分鍾前還堅決不出去的謝山靜毫不浪費時間,轉身就走。金寧抓起椅背上的輕便羽絨,跟在她後麵,低聲問她:「發生什麽事?」


    謝山靜恨恨地說:「還不是那個費衣。」


    神知者部門在數星期前接到一個委托,委托人是一間大型食品供貨商的總裁。他們希望得到另外一個食品供應巨頭來年的市場機密數據,曾經聘用過大批頂尖計算機黑客。可是對方早已提防著其實防不勝防的黑客攻擊,於是把最重要的文件,全部反璞歸真,改以打印出來的書麵報告形式存檔。所以那總裁在無計可施之下,就聯絡上香小姐,希望借助心鏡會的力量,替他們盜取存放在對方公司某處的機密文件。


    本來盜竊並不是他們的專業範疇,但由於那份文件可以放在整棟商業大廈的任何一個角落,如果有神知者的幫助,比起職業大盜始終有效率得多。


    謝山靜和一眾神知者經過連日部署,決定派遣一個以司徒夢行為首,一共十人的小隊,用不同方法混入商業大廈內部。其中一個方法,包括讓他們應征該公司的不同職位。


    司徒夢行體格強壯,英姿颯颯,迅速得到一個高級保安的職位。其餘的人靠著神知能力,在麵試的時候洞悉對方想法,也過關斬將地順利獲得取錄,成為那間食品供應公司的秘書、技術人員、會計文員等等。


    這一小隊人白天在食品供應公司工作,趁機在公司內部四處活動,接觸不同的員工,接收大量信息,下班後則回到心鏡會整理各人知道的信息,終於在十多天之後,歸納出目標文件的所在地,是一間隻有行政總裁本人知道密碼的倉庫。


    他們應征的職位也隻是一些小角色,又怎會有機會接觸到行政總裁?就算偶然會在走廊中擦肩而過,行政總裁會恰巧想起那個密碼的機會也微乎其微,如果鬥膽主動和行政總裁攀談,又不知道會惹來什麽後果。謝山靜在了解過情況之後,決定到總務部找周民之幫忙。


    謝山靜帶著金寧來到總務部,說:「大民哥,我想跟你借一個揭密者。」


    揭密者就是一些對密碼或暗號有強烈直覺的人,不論密碼是數字或者文字,是記在人腦袋中或者隱藏在數據中,揭密者都有能力把密碼找出來。不過這個天賦和神知能力一樣,隻能被動使用,也未必可以百發百中。


    周民之一向不會貿然得罪其他主管,答應說:「沒問題。有沒有指定要哪一個?」


    謝山靜不動聲色地送他一頂高帽子,認真地說:「強將手下無弱兵,總務部的每一個人,我也是信任的。」


    於是,周民之借了一個叫占美的揭密者給她。


    這個占美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這倒是令他們有點傷腦筋。因為他們本來的計劃,是破壞公司內一個廁所的水管,然後讓揭密者冒充修理水管的工人,進入公司內部,經過那個需要密碼的倉庫,替他們破解出門鎖上的密碼。


    可是,如果修理水管的工人是個高大帥氣的金發男子,未免太惹人注目。這個占美卻有點頭腦,眨眨眼對他們說:「不如說我是來檢查水質的專家?」


    崇洋正是這個城市的特色,謝山靜喜說:「好主意!隻要再多找兩個神知者假扮水管工人,你就可以跟著他們入去了!他們不信你是水管工人,多半會信你是水質專家。」


    結果,計劃進行得和預期中一樣順利,來自外國的水質專家占美,協助他們打開了倉庫的門,司徒夢行等人立即潛入去,眼捷手快地把委托人要的機密文件偷到手。


    既然已經大功告成,司徒夢行作為小隊長,就通知其他人收隊回去。就在他們離開商業大廈的同時,卻與另一隊屬於甘氏集團,正準備進入商廈的神知者狹路相逢。


    原來委托他們辦事的總裁,在聯絡完香小姐不久後,又想多一個保障,就自作聰明再去委托甘氏集團替他偷竊文件。


    心鏡會的兩個集團,有一個代代相傳的協議,就是不能接受相同的委托。因為接受同一份委托,最終會成功的集團隻能有一個,意味著總一個集團就會失敗。而大家也是打著心鏡會的名號,一成功一失敗,最終也會影響心鏡會的聲譽。


    既然兩個集團的人相遇,知道大家也接受了同樣的任務,理應交由主管甚至是領導人處理。可是當甘氏集團的神知者通知他們的主管費衣時,好大喜功的他卻要求部下不惜代價也要完成任務,巧取豪奪也在所不計。


    於是,司徒夢行一隊人一邊逃避甘氏集團的狙擊,一邊打電話向謝山靜求救。


    謝山靜率領著三十多個憤怒的神知者,和一個來湊熱鬧的預言者,浩浩蕩蕩地來到司徒夢行小隊藏身的樓上書店,幾乎沒一腳踢開書店的門。樓上書店的老板驚駭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大概是從來沒看過書店有那麽多客人,竟把小小的店子擠得水泄不通。


    司徒夢行如看到救星,說:「山靜!他們真的想錢想瘋了!費衣派了數十個部下在這一帶搜索我們,如果他找到追蹤者加入…我們就完蛋了!」


    謝山靜聞言向金寧使個眼色,金寧會意,專注地從書店的小窗盯著街上的情況。


    楊諾言心想:「當初阿雪和金寧帶我來的時候,隻有三個人也給追蹤者捉住。現在連司徒夢行小隊在內,就有四十多個有天賦的人,待在一間小書店,真不敢想象追蹤者會有多強烈的感應。」


    謝山靜的思緒在急速轉動,想:「接受相同委托一直以來也是心鏡會的大忌,想來甘小姐事前也未必知道那總裁已經來找過我們。他們在事情敗露後,竟然打算強行奪取文件,到底是費衣任意妄為,還是得到甘小姐和趙亞義的默許呢?」


    她在這個緊急時刻,優先考慮這個問題,自然是有原因的。如果這隻是費衣一個人的判斷,謝山靜也就不需要和他客氣,鬥過你死我活之後,還可以向香小姐告狀,因為是費衣挑釁在先,山靜他們自衛在後。可是,如果這個行動是費衣征得甘馨如和趙亞義的同意,事情就升級至集團與集團之間的層麵,不再是謝山靜有權力去決定怎處理。


    謝山靜沉默地盤算著種種因素,她的部下等得萬分焦急,不停看看窗外,看看手表,再看看謝山靜,有的更忍不住把身體轉向門口,彷佛準備隨時逃跑。隻有楊諾言一人不太重視任務成敗及兩個集團的鬥爭,覺得勝也好,敗也好,都沒什麽大不了,他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隨手拿起一本書閱讀。


    謝山靜的手不由自主把弄項鏈的墜子,繼續想:「在元旦會議我們兩個集團幾乎反麵,雖然甘小姐城府不算極深,但有趙亞義這個小人在她耳朵唆擺,說不定甘小姐會同意報複。即使這次是費衣自作主張,趙亞義得知後也必定會叫甘小姐包庇他。所以到底此刻甘小姐知情與否,對結果可能也無甚影響。如果我擅自處理而有把柄被他們捉到,就會連累香小姐了。」


    謝山靜對香小姐忠心耿耿,一念及會連累香小姐,心底就有了決定。她開口簡潔地說:「所有人先出去。」


    大家聽她這樣說,都服從地離開書店,站在樓梯上等候。金寧知道謝山靜有重大決定,用請示的眼神看著她,謝山靜微微頷首,示意他也和其他人先到門外等。


    楊諾言也放下手上的書本,打算出去,謝山靜卻拉著他的衣角,低聲說:「你可以留下嗎?」


    楊諾言一怔,謝山靜已經把他拉到一個望不到門口的角落,取出一個由司徒夢行交給她,裏麵放著機密文件的信封,遞到楊諾言手中,用非常輕的聲音說:「你可以幫我把這個交給香小姐嗎?」


    楊諾言知道這是什麽,接過信封,不明所以地說:「可以。不過放在我身上的話,如果被費衣捉到,一樣會搜出來的啊。」


    謝山靜搖頭,像是怕外麵的神知者聽到,仍然非常小聲地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想你一個人帶著這個信封回去。費衣很快會找到追蹤者加入搜捕,你隻有一個人,我們卻有四十個,追蹤者不會感應到你的,這是唯一的辦法。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去,然後直接去找香小姐,把甘氏集團狙擊我們的事告訴她,她會處理的。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楊諾言對任務什麽的也不在乎,他關心的問題隻有一個,急問:「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謝山靜看見楊諾言的眼神充滿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心中一蕩,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連忙控製情緒,說:「不會。但如果你被費衣捉住,就把信封給他吧。他不敢傷害你的。你能答應我嗎?」


    楊諾言第一次見她神色那麽凝重,隻好說:「好,我答應你。你也要小心一點。」


    謝山靜聽見他答應,放心了一點,又說:「你現在就走吧。出去時對他們說,我怕有危險,所以讓你一個人先回去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記得動作要快。」


    楊諾言點點頭,依戀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書店。


    站在樓梯的四十個神知者全部看著他,他依謝山靜的吩咐說:「山靜怕有危險,叫我先回去。」


    那群神知者以為謝山靜叫他留下,是勸服他先行離去,也沒有特別在意。畢竟預言者身嬌肉貴,比他們任何一個也重要,實在沒理由讓他涉險。


    楊諾言離開後,謝山靜向書店的老板買了幾個信封和一迭白紙,把紙平均放在三個信封內,深呼吸一下,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後才走出門外,對她的部下說:「我要你們分成三隊,第一隊跟著我,第二隊跟著司徒夢行,至於第三隊…」她看了部下們一眼,說:「就由倫家華領隊吧。」


    她的部下們聞言默默地分好隊伍,等候下一步指示。謝山靜吸進一口氣,說:「司徒夢行隊,跟我進來。」


    司徒夢行和她的隊員跟著謝山靜回到書店裏去,謝山靜拿出一個信封,凝重地對司徒夢行說:「我們將會兵分三路,以不同路線回去總部。費衣帶來的人數比我預期多,唯有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才有較大機會逃脫。夢行,我希望機密文件由你保管,你有信心嗎?」


    司徒夢行聽見自己被委以重任,拍一拍胸口,激昂地說:「我有信心!我一定會成功把文件帶回去的。」


    謝山靜把信封交到她手上,說:「你們自行決定回去的路線,不需要讓其他隊伍知道。要注意避開甘氏集團的人,明白嗎?」


    司徒夢行說:「明白!」


    謝山靜點點頭,露出嘉許的微笑說:「很好,這次靠你們了。你們去吧。」


    於是,司徒夢行小心翼翼地帶著「機密文件」和她的小隊離去。


    謝山靜目送她離開後,再對部下說:「倫家華隊,進來吧。」倫家華帶著隊伍走進書店聽候吩咐。


    謝山靜對他說:「我們會以三條不同路線回去總部,分散甘氏集團的注意。你們會怎樣回去,就由家華決定,不必告訴其他人。一路上小心逃避甘氏集團的人,明白嗎?」


    倫家華點頭說:「明白。」


    謝山靜又拿出一個信封,正色地對他說:「家華,這是任務的目標文件,至關重要,將由你負責運送回去。你有信心做得到嗎?」


    他的隊伍聽見要運送機密文件,無不精神一振。倫家華堅定地回答:「做得到。請你放心交給我。」


    謝山靜提醒說:「記住,我們的目的是把文件安全送回總部,沒必要和甘氏集團正麵衝突。拜托你們了。趕快去吧。」


    倫家華謹慎地放好重要的「機密文件」,帶著隊伍離去。


    最後,樓梯上餘下金寧和其他跟著謝山靜行動的神知者。謝山靜也不再回到書店,站在樓梯上,甩一甩頭發,對部下說:「這次我們麵對的情況,是前所未見的險峻。敵眾我寡,我不得不把大家分成三隊行事。司徒夢行隊、倫家華隊,還有我們,也會各自用不同的方法,避開甘氏集團的狙擊回到總部。我們不會知道其他隊伍用什麽方法和路線,減低被費衣察覺的機會。」


    說到這裏,她揚起手上最後一個信封,提高聲線再說:「機密文件由我隊運送,成功與否,關係著香氏集團和我們神知門部門的名聲,你們準備好了嗎?」


    他的部下士氣高昂,齊聲響亮地回答:「準備好了!」


    謝山靜精神抖擻地說:「非常好!出發!」


    此處正是城市中最旺的地區,街道上由早上八時至深夜二時也擠滿了遊人。謝山靜領著一隊人回到街上,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她覺得臉孔快要結冰,拉一拉脖子上又厚又重的羊毛圍脖,不禁在心中咒罵:「如果不是那該死的自大狂費衣,我現在還安安樂樂待在神知者總部,哪用跑到街上吹冷風?這筆帳我一定會跟他算清!」


    金寧長得高大,站在擁擠的街上,視野比別人廣闊得多。加上他細心機警,馬上察覺有一隊甘氏集團的人,混在人群中向他們走過來。在這個人多嘈雜的地方,他索性直接拉著山靜的手拔腿就跑,其他神知者連忙緊緊跟在他們後麵。


    謝山靜一邊跑,一邊問他:「你看到多少人?有追蹤者嗎?」


    金寧回答:「差不多二十個,有追蹤者!不過?]看到費衣。」


    謝山靜暗暗想:「費衣恃才傲物,一定不會親自到場捉人。」


    他們一隊十來個人在人山人海的鬧市中追逐,可謂舉步維艱。在經過一群圍觀街頭魔術表演的人時,謝山靜大聲說:「跟緊一點,不要走散啊!」


    她的部下有些也幹脆手拉手前行,這條街道的特色就是有不少街頭賣藝,除了魔術表演外,也有人帶著寵物犬一起唱歌,或者是一班年輕人在路中央表演話劇等等,而且統統有一堆途人圍著欣賞,因此異常擠逼,寸步難行。


    正如謝山靜的估計,費衣果然沒有加入狙擊。在謝山靜等人在拚命逃跑的時候,費衣隻在附近一間咖啡室中指揮自如。他在電話中呼喝部下:「別陪她玩捉迷藏!快查出文件由哪隊人帶著,然後全力出擊!」


    過了不久,費衣的電話響起來,他的部下說:「我們知道了!文件在倫家華身上!」


    費衣大喜,說:「做得好!」他立即通知其他部下,全力出擊追捕倫家華隊。


    可是負責狙擊司徒夢行隊的人,卻對費衣說:「不對!是司徒夢行拿著文件啊!我們全隊人馬都接收到訊息!」


    這個時候,對謝山靜隊伍窮追不舍的人,也在電話中說:「我們肯定謝山靜帶著文件!不會錯的!」


    費衣感到一陣愕然,腦中急速運算:「按道理說神知者隻會接收不到想要的訊息,而不會接收到錯的訊息。難道謝山靜把文件分成三份?可是分成三份,被追截的機會就會增加三倍,她沒可能會這樣蠢的。」


    他的部下在電話中焦急地問:「喂?喂?現在怎樣做?我們到底要追誰?」


    費衣不理會他,仍在專注地思考,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對了!一定是謝山靜那小賤人,讓所有部下也以為自己帶著真的文件!這樣就說得通了!」


    費衣所想的可能性,正是謝山靜的策略。


    她在樓上書店中對司徒夢行隊、倫家華隊和自己的隊伍,都說了一模一樣的謊話,讓他們也相信自己負責運送真正的文件,所以甘氏集團的神知者在接收他們的想法時,自然就接收到三隊人也帶著真文件的訊息。


    雖然謝山靜心知自己帶著的是假文件,但她和另外十多個被誤導的神知者在一起,對方接收到她真正想法的機會,始終很低。這樣做的目的,當然就是混淆費衣的視聽,因為當費衣知道他們分成三隊,自然認為文件由其中一隊保管,然後就挖空心思去想到底哪一隊帶著的才是真文件,而不會想其實三隊人馬的都是假貨。


    當費衣在錯愕的時候,真正的機密文件正由楊諾言袋袋平安,獨個兒運回心鏡會。


    楊諾言心裏惦記著謝山靜,隻想盡快替她把文件送到香小姐手上,連等待一盞數十秒的紅綠燈,也等得心焦如焚,想:「不知山靜現在怎樣?希望費衣不會找到她…不過就算找到,始終大家都是心鏡會的人,應該不會太亂來的吧?」


    費衣在發現自己被謝山靜設計後,憤怒得摔破數隻咖啡杯。其實這一場仗還沒開始打的時候,費衣已經輸了一大半。他和謝山靜也同樣身為首席神知者,一個就自大輕敵,舒服地坐在室內遙控部下,一個則傾盡全力,親力親為加入追逐,態度上已經分出勝負。


    無論做什麽事情,態度往往就是成敗的關鍵,費衣雖然在神知能力和才智謀略方麵也不比謝山靜遜色,甚至技高一籌,可是卻因自視過高而料敵不明,所謂驕兵必敗就是這個意思了。


    在費衣惱羞成怒的同時,謝山靜也沒有鬆懈下來,一邊冒著寒風奔跑,一邊計劃著下一步棋,心想:「費衣應該也差不多發覺中計,他猜不透真正的文件在誰的手上,就一定會來抓我,因為我是唯一知道的人。那我就索性帶他兜個大圈吧。」


    她對部下們說:「我們到地下鐵吧!」乘機逃離寒冷的戶外地方。


    費衣的想法再一次在她計算之內,果然他對著電話怒吼:「快跟我報告謝山靜的位置!我要親自捉拿這小賤人!」


    謝山靜和金寧等人改變方向進入地下鐵,甘氏集團的人在後麵追得極近,有好幾次差不多捉到跑得最慢的神知者。來到地下鐵的月台,正好有一班列車靠站,謝山靜也不需要看清楚列車方向,就大聲說:「上車!」


    列車關門的警號已經響起,金寧拉著山靜最先衝入車廂,其餘的神知者一擁而上,在列車門快要合上的時候,最後一個人也剛好閃身入內。甘氏集團的人追得太急,來不及煞停,竟有兩個人一頭「?紜股?駁講a?派稀?p>  經過一輪刺激的追逐,謝山靜等人驚魂未定,心跳加速得厲害,漸漸也不覺得寒冷。地鐵車廂本來就多人,而且人人也穿得擁腫,突然湧入十多個神知者,更加變得擁擠不堪。謝山靜雖然明知文件不在自己手上,但是暫時成功擺脫狙擊,始終還是鬆一口氣。


    在地下鐵的車廂中,無論大家有多麽緊急的事,也隻能被動地等待列車緩緩行駛。謝山靜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才發覺金寧仍然握著自己的手。她想輕輕掙脫,可是金寧卻不鬆手,在人擠人的車廂中,他們兩人靠得極近,她想叫他放手,不知怎麽又說不出口,隻得任由金寧握著,逃避著他熾熱的眼神。


    金寧的手心好像比平常人熱很多,謝山靜的手被他握著,心中卻不斷想起,楊諾言在書店離去時那個依戀的表情。她很想打電話給楊諾言,問他在哪裏,看看他是否安全,卻不可以這樣做。


    本來冷漠慘白的地下鐵車廂,像是忽然溫馨起來。列車駛了數分鍾,謝山靜突然覺得車廂?h促,心煩意亂,她把羊毛圍脖拉鬆一點點,也不理會現在是哪一站,短短地吩咐一句:「下車。」於是一眾神知者就隨著她離開車廂。


    他們回到月台上,金寧不想被其他神知者看到,惹來是非,所以放開了謝山靜的手。謝山靜卻像失了神,站在月台上,一時想不起要到哪裏。


    在這個時候,她牽掛著的楊諾言,已經無驚無險地回到香氏集團。楊諾言帶著機密文件直奔上頂層辦公室,香小姐和王申雪看見他突然衝了進來,一臉緊張,都驚訝地問:「發生什麽事?」


    月台上的神知者見到謝山靜呆呆地站著,麵麵相覷,不知道她在等什麽。金寧上前輕輕地問:「現在去哪?還要回總部嗎?」


    金寧這樣說,代表他已經知道謝山靜手上的信封是冒牌貨。謝山靜聽見他的聲音,回過神來,想了一想,說:「回到地麵再轉其他交通工具吧。」


    這個城市的冬天較早天黑,他們離開地下鐵站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謝山靜不認得這裏是什麽地方,於是問金寧:「從這裏要怎樣回總部?」


    金寧略為思考了一下,這裏距離總部甚遠,他們有十多個人,想不分散的話,就唯有乘雙層巴士。他在這個城市的生活經驗遠比謝山靜豐富,帶著他們來到一個巴士站,等候會途經總部附近的巴士經過。


    在香氏集團的頂層辦公室中,香小姐靜靜地聽完楊諾言說完整件事的因由,臉色有點蒼白,立即撥了一個電話,聲音比平時沉一點,說:「馨如?是我,香子規。」


    巴士站中隻有他們十多人,謝山靜正對著雙手嗬氣,突然四方八麵湧來數十個人,把他們團團包圍。金寧不理發生什麽事,首先擋在謝山靜身前,其他神知者也把她圍著。


    這個時候,一個男人從人群後走出來,冷笑著說:「謝山靜,躲貓貓玩完了。把我要的東西交出來吧。」


    謝山靜當然不會認錯這個聲音,笑著響應:「費衣,你有本事就來搶啊。」


    在巴士站橙色的燈光下,費衣的膚色比平時更加蠟黃。謝山靜的部下聽見她這樣說,不由自主把圈子收窄,金寧眼睛緊緊盯著費衣,看來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費衣冷冷地說:「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動粗。但是我們的確也接受了這個委托,你應該明白,我們想要達成任務的心,跟你們是一樣的。」


    謝山靜淡淡地說:「那麽想要,就給你吧。」她取出那個信封,快捷地把它撕成兩半,一陣風吹過,裏麵的碎紙立即隨風四散,飛到天涯海角去。


    甘氏集團的神知者發出一陣怒吼,隻等費衣稍有示意,就向他們撲過去。


    費衣也不是浪得虛名,看見謝山靜有恃無恐的神色,已經知道文件不在她身上,他的神知能力雖然較謝山靜優勝,可是這次卻不慎失手,低估了此女的狡猾。盡管謝山靜已經努力隱藏心意,他冷冷地看著她數秒,就已經獲取正確訊息,厲聲問:「楊諾言在哪裏?」


    這正是謝山靜不問楊諾言身在哪裏的原因。麵對著費衣如此強大的神知者,可以確保避過他耳目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


    費衣使個眼色,他的部下全體向前走了幾步,把他們逼得更緊。被數十個虎視眈眈的人包圍著,謝山靜也不禁害怕,用金寧來擋著自己,像一隻麵對危機的貓般弓起身子,眼神閃動,彷佛在表示「別靠過來!」,可是仍然嘴硬,說:「你不是很了不起的嗎?什麽百年最強神知者…自己來讀取我的想法啊。」


    費衣怒目瞪視著她,心想:「這小賤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流眼淚。」他正想下令把他們抓起來審問,卻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的電話響起來。


    費衣一看來電,知道這個電話必須要聽,於是示意部下先暫緩,拿起電話說:「趙先生?是的。」說了兩句,費衣跳起來大聲說:「什麽?這…這…可是…」然後狠狠地瞪著謝山靜,彷佛想撲上去揍她一頓。


    謝山靜表情仍然維持凝重,眼中卻禁不住閃出勝利的神色。她知道楊諾言已經順利回去找香小姐,香小姐亦和甘氏集團交涉成功,她的計劃生效了。


    費衣顯然被勒令收隊,他知道自己這次小覷了謝山靜,臉色難看之極,大喝一聲:「走!」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去。


    所有甘氏集團的神知者散去後,謝山靜等人才鬆一口氣。她也不是會被勝利衝昏頭腦的笨人,悄悄地對金寧說:「唉,這次和他的梁子可結得大了。」


    金寧低沉地說:「不用怕。」彷佛下一句是「有我保護你」。


    他們乘雙層巴士回到香氏集團的時候,楊諾言在接待處等他們。


    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有時坐在沙發上發呆,有時在門前來回踱步,接待處的女孩子安妮有好幾次忍不住安慰他說:「你不用擔心,他們沒事的。」


    當他看見謝山靜出現時,急忙衝到她麵前,有點結巴,有點激動地說:「山靜!你…你沒事就好了!我很怕來不及…你…你們沒遇到什麽吧?」


    謝山靜滿心歡喜地看著他,笑說:「沒什麽。費衣不敢怎樣的。這次幸好有你,真的謝謝你啊。」


    楊諾言看進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兩人其實隻分別了不到兩小時,可是楊諾言卻覺得彷如隔世,再次看見她,才知道自己滿腦子都是她的倩影,說:「山靜,我…我對你…」


    金寧看到他好像想當眾表白的樣子,當機立斷,擋在他和謝山靜中間,對謝山靜說:「先回神知者總部,尚有很多功夫要處理。」


    謝山靜知道這是事實,因此點點頭。他們甫踏入神知者總部門口,裏麵就傳出一陣歡呼聲,原來司徒夢行隊和倫家華隊比他們先一步平安回來了。他們一臉興奮地大叫:「山靜!我們成功了!我們把文件送回來了!」


    謝山靜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天衣無縫的計劃有一個大問題。她為了瞞過費衣和一眾神知者,對所有部下都訛稱讓他們運送機密文件,防止敵人發現楊諾言才是真正的目標,結果證明非常成功。


    可是,她看到部下們欣喜若狂的表情,顯然還未知道「機密文件」雲雲,隻是一個大謊言,即使能說善道如謝山靜,也覺得實在難以啟齒。她示意部下安靜下來,緩緩地說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可憐她的部下滿以為自己被委以重任,為了不辜負首領的期望,就拚了老命地逃避追捕,終於成功抵達總部,為自己立了大功而興高采烈,卻發現原來自己的工作根本毫不重要,一切隻為了掩人耳目,全部都錯愕得說不出話。


    謝山靜已經不是第一二三次使用「要欺騙敵人,先欺騙自己人」的戰術,在對付神知者的時候,這個策略每次也收得奇效,可是自己人也始終是人,雖說謝山靜隻是一心為了完成任務,絕無愚弄他們的意思,但屢次受她欺騙,始終也會覺得興味索然。


    這個戰略的確是當時唯一的可行的辦法,她把工作放在所有事情之上,忽略了部下的感情。這就是謝山靜雖然足智多謀,人情世故始終不夠通達所造成。


    謝山靜鑒貌辨色,明白這次大大傷害了一班推心置腹的部下,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態度和表現,就是能不能挽回部下信心的關鍵,考慮了數秒,決定采取軟攻,放下身份,踏前一步,誠懇地說:「這次欺騙了你們,實在逼不得已,是我對你們不起,我不應該利用你們的。如果因此失去你們的信任,就太令我難過了。你們可以原諒我一次嗎?」


    她的部下聽見她這樣說,雖然還在愕然中,臉色已經稍微緩和。倫家華首先回複過來說:「山靜,你也是為了任務,我們怎會怪你?」有幾個部下也紛紛點頭。


    謝山靜仍然誠懇地低聲說:「謝謝你們。我以後一定會做得更好,不會令你們失望…」心中暗暗抹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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