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諾言雖然心中對費衣反感,卻絕對沒有要挑釁他的意思,不由得嚇了一跳。霎時間數百對眼睛再次落在他身上,如果費衣指名道姓邀請他辯論,他卻裝聾作啞,未免懦弱。可是一來他不喜歡出這些風頭,二來也沒有信心能夠舌戰能言善辯的費衣,所以一時無法決定以什麽態度應對。


    幸好,他有一個既了解他,又有義氣,而且同樣能言善辯的朋友在場。本來謝山靜很少在元旦會議中主動發言,因為她也不是愛在眾人麵前表現自己的類型,可是這個時候為了替楊諾言解圍,挺身而出對費衣道:”我以為元旦會議隻有領導人和主管有權參與討論。到底是我的理解錯誤,還是你的權力已經大得可以擅改心鏡會數百年來的傳統?”


    費衣銳利的眼神從楊諾言移到謝山靜臉上,謝山靜毫不畏縮地迎著他的目光,這兩個人分別是心鏡會兩個集團的首席神知者,想來敵意極深,費衣用嘲弄的語氣道:”我也以為主管是要經主持邀請才可以發言,看來有能力更改規定的人不隻我一個。”


    趙亞義身為甘氏集團副領導兼是次會議的主持,立即維護部下道:”主管須由主持邀請才可發言,這項傳統無人能夠更改。謝山靜,請你自持身份,勿再漠視會議的規矩。”


    謝山靜秀眉揚起,含怒對趙亞義道:”趙先生,敢問從何時開始,主持在會議的時候,會對主管直呼其名,連”小姐"也不尊稱一聲?”


    費衣”哈哈”笑兩聲,搶白道:”所謂尊稱,當然是對值得被尊敬的人才會用。我是你的話,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趙亞義直呼她全名謝山靜,的確是有違元旦會議的禮儀,他心知自己失言,暗想:”香子規用人唯親,謝山靜不過是憑關係才當得上首席神知者。如果她不是對香子規言聽計從,表現得像一頭忠犬,又怎輪得到她?”


    趙亞義那雙丹鳳眼的目光停在謝山靜臉上,改用一種對三歲小孩子說話的語氣道:”這是我的疏忽。因為我每次看著謝小姐你的芳容,總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吃著奶瓶丶穿著尿布,在外麵的空地上一邊跑一邊呱呱叫的小娃娃。你明白嗎,謝小姐?”


    趙亞義知道謝山靜的最恨的就是別人蔑視她年紀輕,所以刻意強調”小姐”兩字,以此來羞辱她。甘氏集團的三個主管默契十足地發出一陣輕蔑的笑聲,謝山靜怒目瞪他們一眼,一副準備還擊的樣子。


    司徒夜行也算是不錯了,雖然他和謝山靜的關係不怎樣友好,可是始終也是同一集團的手足,眼見她受甘氏集團的圍攻,也暫時放下內部的恩怨,團結一致對抗外敵,聲如洪鍾地道:”好一個公正嚴明的主持,自己的部下可以擅自邀請普通成員加入會議,一個名副其實的主管卻不能發言?我司徒夜行參加元旦會議何止二十次,卻不知道主持有這種許可權!”


    趙亞義冷笑一聲,轉移進攻司徒夜行道:”司徒先生,容許我提醒你,我除了是這次會議的主持外,也是心鏡會的副領導人。我的許可權有多大,不需要向你交代,也輪不到你來過問!”


    如果趙亞義說這幾句話的對象是謝山靜,或者也有機會壓倒對方。謝山靜雖不是罵不還口的人,但始終年紀尚輕,未必敢在兩位領導人,特別是香小姐麵前公然發惡。


    可是司徒夜行的強勢又怎是謝山靜可以相提並論?對他來說,趙亞義也好,費衣也好,都隻是心鏡會的後起之輩,絕對不會忌憚他們的威嚇。


    司徒夜行橫眉怒道:”姓司徒的代代以心鏡會為家,卻找不到在曆史上有多少個副領導。在討論你的許可權之前,我還要商榷在領導人和主管之間,強行加插一個不明不白的職位,到底合不合乎心鏡會數百年來的傳統!”


    司徒夜行這番說話實在太重,惹怒了一直默默看著他們吵架,態度彷佛事不關己的甘馨如。甘馨如看起來十分憤怒,瞪著大眼睛,尖聲對司徒夜行道:”他是我親自提拔作副領導的人!你好大膽子,居然說我的決定破壞了心鏡會的規矩?又是誰給你質疑領導人的權限?是香子規嗎?”


    說到這個時候,心鏡會中七個最具權力的人,全部都”霍”一聲站了起來,氣氛緊張得令人透不過氣。在元旦會議中,從來沒有出現如此劍拔弩張的情況,他們的部下們看著這一場激烈的世紀大混戰,無不目瞪口呆。


    全場隻有一個人由始至終氣定神閑,這個人就是香小姐。香小姐在甘馨如提到她的名字後,終於開口說話:”請聽我說幾句。我相信在場的每一位也是對心鏡會忠心不二的成員。如果大家真的心係心鏡會的福祉,就需要放下數百年來的成見,團結一致為心鏡會效力。鷸蚌不停止相爭,最終得利的必然是漁人。如果我們繼續讓不和升級,恐怕終有一天,心鏡會將敗在我們手裏。”


    甘馨如本來就相當情緒化,此刻正怒火中燒,還怎能冷靜分析利弊?她忿忿地對香小姐道:”是你的部下對我的副領導無禮在先!今天我一定要聽到他們的道歉,否則以後什麽都不用談!”


    香小姐的三個主管中,司徒夜行和謝山靜都鐵青臉色,要他們道歉簡直是天方夜譚,恐怕還會把事情鬧得更僵。而狡猾的周民之卻冷眼旁觀,至此沒有加入戰團。楊諾言一直站在香小姐身後,聽到香小姐苦口婆心地勸告他們要團結起來,心裏卻覺得很震蕩。


    楊諾言心念轉動,想:”香小姐說得很有道理啊。這樣下去,我們隻會兩敗俱傷。山靜和司徒夜行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道歉,這次的爭執因我而起,如果因此而令心鏡會分裂,我就是千古罪人了。要息事寧人的話,唯有我來道歉好了。”


    楊諾言忽然鼓起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大聲地道:”夠了!”


    正在怒目相向的主管們聽見他突然發聲,盡皆愕然地看著他。楊諾言覺得嘴巴乾得要命,吞了吞口水,努力道:”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我願意道歉。你們不要再吵了。”說罷,他走到費衣麵前,欠一欠身道:”費先生,對不起。”


    香小姐向楊諾言投一個感激的眼神,趁眾人還在錯愕的時候,乘機打圓場道:”我想費衣也不會見怪。現在好了,大家仍然是心鏡會的朋友,別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其實他們吵得如火如荼,早已忘記事情的導火線,是楊諾言在心裏批評費衣。現在他們稍微冷靜下來,都覺得為了這樣一件無聊的事而反臉,實在是小題大造了。


    甘馨如年少氣盛,仍然一臉氣難下的模樣。趙亞義卻已經恢複理智,以一貫冷靜的聲音道:”沒錯。請問兩位領導人還有議題要提出嗎?如果沒有的話,會議就到此為止。”


    香小姐道:”沒有了。”甘馨如也搖搖頭。


    趙亞義提起聲音道:”我宣布本年度的元旦會議正式結束,感謝各位的參與。願心鏡會在未來的日子不斷進步,一年更勝一年。”


    於是,這次刺激又難忘的元旦會議,就在繃緊的氣氛下結束了。


    香氏集團眾人回到自己的大本營後,大家都跟著自己的部門主管回到總部。楊諾言跟著香小姐走樓梯上頂層辦公室,可是他看著謝山靜轉入神知者總部的背影,心裏很想和她說幾句話,像著了魔一樣,不由自主跟往神知者總部方向。


    王申雪一手把他拉住,道:”先聽聽香小姐有什麽話要說。”於是楊諾言隻好先到香小姐的辦公室去。


    香小姐誠懇地對他道:”諾言,今天謝謝你。全靠你願意忍辱負重,才平息這一場紛爭。”


    楊諾言其實沒想過”忍辱負重”那麽嚴重,道:”香小姐,我也是聽完你的說話,覺得深受感動,才有勇氣這樣做。況且,看著大家為了我的過失而爭執,我卻裝聾作啞……”他頓了一頓道:"這可不是我的風格。"


    ”諾言丶阿雪,在心鏡會中,真正明白我用心的人,就隻有你們兩個。”香小姐幽幽地道。


    王申雪踏前一步,道:”香小姐,我相信大家心裏是明白的。隻不過幾位主管心高氣傲,不是那麽容易放得下自尊。請給他們多一點時間吧。”


    楊諾言點頭同意王申雪的見解,香小姐看楊諾言一眼,溫和地道:”我想你可能需要和山靜說聲謝謝。”


    其實不用香小姐說,楊諾言心裏早已經想飛奔去找謝山靜。


    謝山靜正在神知者總部,楊諾言找到她後,道:”山靜,我想跟你說幾句。”


    楊諾言這樣說的意思,是希望能夠私下和謝山靜說話,暗示金寧不要跟著來。可是金寧又怎會讓他得逞?他裝作聽不懂話裏的意思,待在謝山靜旁邊死不走開。


    楊諾言看見謝山靜也沒有要支開金寧的意思,隻得道:”山靜,今天…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跟他們吵起來。我……”


    他話還未說完,金寧就搶著道:”你知道就好。其實你可否學得聰明點?別說是費衣,就連我對於你腦袋想的東西,也接收得一清二楚。自我膨脹的老鼠?那你是什麽?目中無人的蟑螂嗎?”


    楊諾言恨極金寧專門把他形容得像個白癡,偏偏金寧這次又真的連”自我膨脹的老鼠”也知道,所以隻能恨恨地道:”是我不好,可以了嗎?”


    謝山靜已經沒有心情再卷入任何爭執,於是製止他們吵下去,道:”不,你能夠向費衣道歉,是很值得敬佩的行為。香小姐常常要我們以和為貴,可是我們沒一個做得到,一定令她很失望。反而是我們要向你多多學習呢。”


    這個評語令金寧吃了一記悶棍,可是又不敢對謝山靜發作。


    楊諾言心中怦怦跳,想:”她…她說敬佩我!那是不是代表她也……”


    他還想再多說幾句,可是謝山靜已經轉頭對金寧沒好氣地道:”現在可以去吃飯了嗎?還是等我餓死了再去?”


    。。。


    在另一邊的甘氏集團,同樣沒人有好心情。領導人甘馨如正在她的頂層辦公室中鬧情緒。


    她忿忿不平的表情十分孩子氣,對趙亞義道:”香子規不知道怎樣教部下!一個個目無尊長,尊卑不分!”


    趙亞義倒是異常理智,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道:”算了。我也沒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


    ”我就是忍不得有人這樣說你。"甘馨如哀怨地看著他道:"亞義哥哥…你…你也別不開心。”


    趙亞義低聲道:”馨妹妹,為了協助你,我忍受再多的閑言閑語也是值得的。”


    甘馨如立即轉嗔為喜,把頭靠在趙亞義的胸膛,輕輕地道:”亞義哥哥…我很高興喔。”


    ”且別高興。今天和他們弄得那麽僵,以後麻煩可多了。"趙亞義摟著她的腰,笑道:"說起麻煩,我打算處罰好幾個今天在會議中表現得不好的人…”然後就說了幾個名字。


    甘馨如抬頭看著他,沒想到趙亞義一邊主持會議,又忙著跟香氏集團吵架,居然還有餘力留意部下的表現,微微驚訝地問:”為什麽要處罰他們?”


    趙亞義正色地道:”他們在會議進行的時候,擺出一臉想睡覺的樣子,差點沒打嗬欠。我已經吩咐過很多次,不可以表現出疲倦…”


    甘馨如好像不想處罰人,她咬咬唇,有點猶疑地道:”可是…我不覺得有什麽大問題啊。可能他們真的很疲倦,因為這樣就處罰他們…好像不太好吧?”


    趙亞義搖頭道:”馨妹妹,你太善良了,會被部下欺負你的。你聽我說……”


    趙亞義列舉了一堆要處罰人的理由,過了一會,甘馨如好像被他說服了似的,終於點點頭。</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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