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為自己減輕痛苦的人是霄崢的那一刹那,年夕毫無猶豫地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微微縮了縮身體,腦袋徑直貼到霄崢的手掌,急切的等待霄崢再多摸兩下他光榮受傷的獨角。


    一隻角抵在自己手心,霄崢沒奈何地低頭看著躺在自己麵前的年獸,如果年獸再搖搖尾巴,將會更符合求撫摸的姿態。霄崢想了想,又為這頭尋求關愛的年獸揉了揉撞痛的角。


    方才,霄崢原本計劃等到王蚺到達跟前,隨後在妖紋正中給王蚺覺醒的一擊,逼迫王蚺強行衝破小部分的記憶。


    一旦喚起一點點的記憶,王蚺很快就能回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到那時,他會正確麵對易定的存在。擁有了蚺的力量,與邪靈的對峙,易定的安全將會多一層有力的保障。


    霄崢精確計算著最佳的下手時機,這個時機格外重要。畢竟這條蚺與眾不同,與易定關係密切,論及蚺的力量值得注意,論及蚺的重要程度,更需要小心的對待。


    偏偏,霄崢捕獲到下手機會的瞬間,他明顯察覺到一頭年獸英勇無比,毫無畏懼地衝了過來。那一刻,霄崢在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蚺的視線已然被年夕吸引了過去,霄崢錯過了一次機會。


    好在時間充裕,霄崢仍然握有大把的可能。


    霄崢眼前的首要的安排,莫過於王蚺的強製覺醒,跳過王蚺與易定從重逢到相識相戀的過程,直奔覺醒的狀態。


    省去大量等待時間隨之而來的麻煩在於,下手力度不容易控製,畢竟霄崢並未嚐試過,也估不準,先點燃蚺的鬥誌,隨後激發蚺的力量,要使這條大蚺恰到好處的覺醒需要運用多大的妖力形成刺激。


    兩道力量相互撞擊的程度得足以衝破束縛。


    霄崢若是下手重了,勢必將未能覺醒的蚺打傷,霄崢若是下手輕了,蚺恐怕又覺醒不了。


    年夕為守護妖王所做的努力無疑讓霄崢失去了一次嚐試。


    幸好在王蚺意識深處,留有幾分對年獸的幻象,使得王蚺未能對年夕產生殺意。於是此時的年夕才可以苦惱地揉揉腦袋,平安無事。


    霄崢準備第二次嚐試之前,年夕猛地一下蹦了起來,警惕地盯著天空。盡管他很享受倒在地麵裝角痛,獲得霄崢的加倍關懷,但在有危險靠近時,年夕仍會立刻放棄與霄崢難得的親密接觸。


    他仰頭望著半空憑空爆發的強大氣息,這是強敵靠近的信號,年夕不確定來者是誰。


    看清對方的穿著打扮,確定到來的並非邪靈之後,年夕鬆了一口氣。


    半空冒出的是一位威風凜凜的神仙。


    年夕認得她,前兩天才見過麵。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黑色鎧甲,金色鳥紋,右肩肩飾有一隻玄鳥,這般模樣毫無懸念的屬於九天玄女。


    再三核對了對方的真假,年夕稍稍安心了些許。


    九天玄女不是他們的敵人。


    不過,年夕始終在好奇,這位戰鬥力強悍的神仙怎麽又跑到妖界來玩,不好好的完成自己神仙的差事。


    王蚺與易定剛抵達今古鎮不久,玄女來過王蚺的宅院一次,好像是專程前來確定易定他們當前的情況。


    那會兒年夕滿心納悶,來世的平凡遊客為何會引起玄女的關注,這兩人的任務有霄崢安排,有九洛協助,並伴隨著蒙麵黑衣的奇怪家夥不時出現。


    如此多人對易定深深關心的原因,年夕從蔥婆婆那兒得知了答案,易定的身份是玄武,玄武關乎著來世的平穩。


    正因為易定作為這般關鍵的存在,所以他得到了大家的重視。


    年夕默默望天。


    他理解,玄武十分重要,但是大家偶爾是不是也該多關心一下年獸。他們出沒的時間每年僅有一天,時間雖短,可年獸的存在同樣必不可少,大人小孩們都知道,年獸的現身意味著要過年了。


    過年會發生許許多多的愉快事。


    大家穿新衣服,換新鞋子,剪窗花,貼年畫,寫對聯,點爆竹,富裕的人家擺上豐盛的家宴,貧窮人家也會拿出珍藏了一年的美食,男女老少合家團聚,喜笑顏開地在一起吃年飯。


    年夕特別喜歡這樣熱鬧的日子,很溫暖,很幸福。


    所以,年夕認為,作為圍觀如此溫情的日子,卻無法享受這般團圓日子的年獸,理應增加待遇。


    世人趕走凶惡的年,滿心期盼著來年的好運,可年獸被世人趕跑了,它們口袋裏的銀子卻沒能多發一點點。年夕相當願意天天過年,天天跑差事,這不是妖王不答應麽。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年夕將全力奮鬥今古鎮的全職,得到穩定的收入。


    玄女此行自然不關心年夕的待遇問題,她也並不是為了來玩,她低頭瞄了眼地麵昏迷的易定,以及尚未覺醒的王蚺。


    她衝霄崢聳了聳肩:“霄崢,你這麽慢吞吞的,就不怕你的妖界被邪靈給滅了?你不急,我都替你急。”


    “本來就該等他自我覺醒,強製覺醒負擔特別重,再快的話,他恐怕撐不住。”霄崢平靜地應道。


    年夕在一旁點頭附和,表示支持妖王的話,反正不管年夕聽懂了多少,霄崢的話肯定不會錯。


    玄女顰眉,隨即丟出了兩句話。


    她對易定的評價是:“神界的悲哀,整天馱一條蚺,笑得傻不拉唧的。”


    她對王蚺的評價是:“這種傲慢的家夥給他客氣什麽,往死裏打保準覺醒。”


    年夕聞言頓時一頭冷汗,都說美豔的女人不能惹,原來戰鬥值高的小女孩更是惹不得。


    接下來,玄女用實際行動向年夕證明了一件事。年夕相信自己可以將玄女的話理解為,妹子,你其實和王蚺有仇吧,要不然怎麽用大錘抽別人的臉啊。


    太殘暴了。


    玄女下手的力度遠比霄崢大得多,毫不客氣,年夕眨眼就見王蚺一襲冰藍色的長袍染上了血跡。幸虧,那道藍色光芒懂得自我保護,迅速為王蚺掩住了傷口。


    王蚺實實在在被玄女激怒了,如果說剛才的王蚺還維持著不屑與霄崢打架的心態,此刻的王蚺確實出現了還手的念頭。他握緊了拳頭,額上的妖紋微微跳閃,回應王蚺的情緒。


    在王蚺出手前,年夕見識了什麽叫做暴力覺醒方式。假如王蚺能夠提前覺醒,那絕對是被玄女揍醒的。玄女辦事簡直太幹淨利落,直奔重點,丁點都不拖泥帶水。


    王蚺一次次遍體鱗傷,身上的淤青一次次被光芒治療,慘不忍睹的畫麵,年獸都不忍心直視。


    玄女連續不斷的猛烈攻擊下,王蚺終於不堪重負的光榮倒地了。


    他痛苦地趴在地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好幾次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從頭到尾巴尖都在難受,王蚺很想狠狠教訓這個趾高氣揚的小丫頭,偏偏自己力不從心。


    王蚺看了一眼環在自己尾巴裏的易定,關鍵時候居然持續昏迷中,此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王蚺,結果到頭來還得由王蚺護著他。


    來世的日子裏,王蚺非常不樂意與易定的相處,尤其是奶奶讓這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進了家門之後。易定每天跟在他身邊,時不時的問一句,累不累,辛不辛苦,想吃什麽,想喝什麽,有沒有喜歡的東西想買,要不要出去玩。


    王蚺對易定的想法是,這個人好吵,吵得他整天不得安寧。


    他把自己的不滿告訴了奶奶,奶奶笑著安慰王蚺:“他隻是太在乎你了。他喜歡你,他用他的方式在關心你而已。”


    王蚺那會兒隻覺得可笑,易定對他哪來那麽多的喜歡,他們又不熟,也不了解對方。


    易定根本就不懂王蚺期待怎樣的生活,卻又開口閉口承諾守護他一生。


    所謂的誓言,不過是隨口說說的謊話罷了,王蚺不相信易定說的話。不要提那些他根本不知道的從前,過去就過去了,既然忘了,說明彼此沒有緣分,又何必強求。


    可易定不懂王蚺的煩惱。


    依舊是王蚺去哪兒,易定就跟去哪兒,王蚺認為這不是關心,隻是一種負擔,一種累贅。王蚺渴望掙脫這樣的束縛,恰巧陳軒宇在適合的時間出現了,而陳軒宇正是王蚺理想中那種人。


    溫柔體貼,溫文爾雅,有素質,有修養,低調安靜,他知道王蚺在想什麽,也明白王蚺需要什麽。


    王蚺希望找一個人依靠,陳軒宇則能夠給他依靠。


    旅遊期間的種種,出乎王蚺的預料。王蚺從沒想過,易定的半塊古玉竟是自己送給他的,他毫無印象。王蚺也不曾料到,易定會失憶。


    王蚺隻記得那天他與陳軒宇約定了見麵,討論結婚的事宜。


    然而那天,陳軒宇並沒出現,易定也隨之失蹤了。王蚺不知道陳軒宇為何不來,如同他不知道易定去了哪兒。


    王蚺向神秘人提出延長在今古鎮旅遊的時間,神秘人不答應,一年僅提供給王蚺一次機會。王蚺無奈地結束了旅遊的日子,悶悶不樂的返回自己生活的真實世界。


    陳軒宇的爽約,令王蚺既失望又擔心,害怕對方出了事。焦慮不已的王蚺把自己關在房內,不願和任何說話,尤其是易定。易定非常配合,沒做任何讓王蚺不高興的事。


    因為,易定根本就沒從今古鎮回來。


    那之後,王蚺身邊再無易定。起初,奶奶問王蚺,是不是又對易定發脾氣了。王蚺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後來,奶奶又問過王蚺,易定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麽不來見王蚺。王蚺也沒有回答,他不知道答案。


    直至第二年,王蚺趕到今古鎮,他驚覺自己宅院的隔壁還住著易定,但易定已不認得他。


    失憶的易定喜歡王蚺,追求王蚺,他的脖子上少了那塊摔碎的古玉,再也不提從前他們如何的那些話了。


    這個易定僅僅是一個初次與王蚺見麵的普通人,一個隻有在今古鎮才會相逢的遊客。


    王蚺的來世生活少了易定,他不用再煩惱,自己洗澡時,易定會突然衝進來湊熱鬧,他也不用擔心,自己睡覺時,易定會偷偷地鑽進他的被窩。


    這些年來,王蚺對自己說,他隻是來今古鎮等陳軒宇而已,不在乎能不能遇見易定。


    即便這一次,易定再度失憶,連名字都忘了。王蚺心裏咯噔一聲,易定又忘記了一次。


    十年往返今古鎮,王蚺累了,他不知道,自己每年的這個時候,出了來這兒,他還能去哪兒。他的生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歎了口氣,王蚺收緊尾巴,將易定拉近了些許。


    之前玄女的攻擊,不但打中了王蚺,同時也打中了易定,王蚺需要確定一下,易定的傷勢如何。


    晃動中,易定冷不丁動了動。


    隨後,易定睜開了雙眼,他的全身泛起淺淺的金色光芒。玄女的大錘砸得他渾身痛,靈力尚未恢複,對自己的身份卻是清楚了幾分。他看了看王蚺,又看了看纏住自己的蚺尾巴。


    王蚺沒開口,易定已輕輕皺了皺眉,仿佛不滿意一條蚺妖纏著自己。迎上易定的目光,王蚺的表情不由僵了僵,易定看他的眼神是完全陌生的,與以前不同,易定眼中沒有對王蚺的情感。


    易定維持著客氣的態度,示意王蚺鬆開尾巴,他站起身,困惑地望著半空的小女孩,問道:“玄女,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而已。”玄女身影一閃,移到地麵。


    易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一頭霧水地擺擺頭,他邁過王蚺,頭也不回地走向玄女,仿佛從不認識王蚺一樣。


    年夕瞪大眼,連自己角痛都忘記了,他牽了牽霄崢的衣角。這是怎麽回事,好像不太對勁。不是說要讓蚺覺醒麽,為何蚺沒醒來,易定卻不記得王蚺了。


    對此,霄崢靜靜說道:“三次,估計是極限了。”


    來世的大戰對玄武而言一場災難,重傷之後的一次次轉世輪回,對易定來說是一種考驗,不僅僅是古玉寄托的相思,更是他對王蚺的感情,讓他始終銘記這個人。


    第一次見麵時,易定記得王蚺,王蚺卻不記得易定了。易定不在乎王蚺忘記了他,他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愛著王蚺。


    偏偏王蚺寧可嫁陳軒宇,卻不願愛他。易定失落沮喪之際,仍然拚命從邪靈手中保護王蚺。


    第二次見麵時,易定忘了王蚺,但他的心對易定留有情感,他不自覺的靠近王蚺,愛著王蚺。


    然而王蚺始終等待陳軒宇,不給易定任何機會。十年,易定感到了疲憊。


    第三次見麵時,易定再次忘了王蚺,可他的身體還記得王蚺的氣息,王蚺的體溫,他希望和王蚺在一起。


    相思樹下,易定問王蚺,如果王蚺等的人不來了,王蚺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王蚺頓了頓,他別過頭,說了一句不願意。


    霄崢確信,王蚺不該對易定說這句話,筋疲力盡的易定承不住王蚺所有的任性。


    易定很累。


    有些話,易定不對王蚺說,不代表易定不會難過。


    情感會在傷痛中漸漸耗盡,一次覺醒,類似於又一次的重獲新生,易定會無意識的藏起自己曾受到的傷,牢牢的鎖起來不去回憶。他對王蚺的感情不再留念,他的心也就再無牽掛。


    第四次見麵時,易定不認識王蚺,他也不再愛王蚺了。


    作者有話要說:年獸:總覺得任務難度超標啊,木有金子不幸福


    收到寒雨連江姑娘的手榴彈,emeter姑娘和1q姑娘的地雷^^


    買了中午的電影票,去看變形金剛4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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