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這裡供各位參考,白蛇由國家定為自然紀念物保護,所以無論是儀式還是什麼原因,要是擅自抓走(空手抓?)多達八十九條白蛇,就一定會受到適切的處罰。和驅除眼鏡蛇不一樣。


    不過,看來應該不用擔心這件事。後來經過好幾個小時,我的抓蛇國中生手感完全回複,但是我要找的自然紀念物連影子都看不見。


    我可以主張自己的清白。白蛇的白。


    隻是就算這麼說,也不能放一百個心。這樣下去別說讓位,我還可能非自願重返神明寶座。


    不,現實來說,我認為這種事基本上不會發生,不過既然和神明有關,這件事就確實大幅脫離現實範疇。


    神撫子再臨?


    這樣不太妙吧?


    不隻是因為我不願意,再也不想做這種事,這麼做對城鎮也不太好。無論斧乃木怎麼說,我唯一明白的是自己不適合當神明。光是聽她的描述,我也覺得八九寺比我適任得多。


    至少我不想從她那裡搶回神格。


    我以為這次的定位是附錄短篇而掉以輕心,但現在危機意識驟然提升了……沒想到我身為抓蛇國中生的本事,將會攸關這座城鎮的未來。


    居然在離開神明寶座之後才做神明會做的事,天啊,世事真是難預料。


    那麼……無論如何,看來換個做法比較好。感覺「打草驚蛇」的作戰陷入瓶頸了,效率差到不行。


    應該要尋找蛇窩或是蛇的繁殖區,來個一網打盡比較好。不過這也和碰運氣沒什麼兩樣就是了……


    我並不是從教科書學習抓蛇的方法(我從書上學的隻有靈異方麵和蛇相關的知識),所以隻能隨便猜,不過蛇應該會以水邊當據點吧?


    一直走兩個小時走到累了,在河流旁邊停下來休息一下吧……如此心想的我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前進。


    不過,我抵達的不是小溪,是瀑布。


    「哎呀,這不是斧乃木姊姊嗎?也就是說,您是千石姊姊嗎?我們應該是第一次直接見麵吧?」


    在那裡衝瀑布的,是年約十歲的女生。


    不對,沒衝瀑布。雖然身穿白衣而且溼答答的,然而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衝沒多久就放棄,她坐在岸邊,隻有雙腳泡在水裡踢水。


    也就是說……這個女生是八九寺真宵嗎?


    看來在山中到處亂晃尋找白蛇的我,就這麼如同繞了神社一大圈,再度回到山頂了。


    聽起來像是搞笑,但我差一點就遇難了。即使自以為筆直前進,卻在該處沿著螺旋軌道打轉……


    「說到渦狀螺旋,一般都會聯想到蝸牛殼,不過仔細想想,蛇也是吧?不必拿銜尾蛇當例子,蛇也是盤起身體,在原地迴轉的螺旋軌道。」


    斧乃木話中有話這麼說,並且終於從樹上下來了。降落在我的頭頂。


    有其陰陽師必有其式神嗎?


    「嘿!」


    就這麼切換為坐肩膀的姿勢。


    請不要這麼黏我好嗎?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我忍住這個反射動作。


    因為我很高興她黏我……唔唔,人類的心理真奇妙。


    我曾經黏過別人,不過在我的人生中,至今沒人黏過我。


    「……妳好。我是千石撫子。」


    肩膀坐著一個人,以重心平衡來說不方便低頭(斧乃木沒消除體重),但我總之先向八九寺打招呼。


    由於經常聽到她的名字,所以確實覺得認識她很久了,但這是第一次見麵。


    話說,可以見到她嗎?


    我連一條白蛇都還沒準備啊?


    「沒關係吧?儀式應該隻是做個樣子。我也如您所見,已經厭煩很久了。」


    居然說厭煩很久。


    看來她衝沒多久就放棄了。


    她的個性和我之前聽到的一樣隨興……這麼一來,認真找蛇的我好像笨蛋。


    不過,也有某些部分和我之前聽到的不一樣。八九寺真宵最好認的特徵,聽說是令人聯想到蝸牛觸角的雙馬尾啊?


    但她現在任憑頭髮垂下。


    溼透的頭髮醞釀出少女不該有的嬌媚氣息……是在瀑布修行的時候解開的?


    「不,關於這部分是這樣的,書讀不多的我直到現在的現在才知道,蝸牛的觸角正確來說有四根。不是兩根,是四根。那我的雙馬尾不就沒意義了嗎?我正在對抗角色定位崩壞的危機。」


    大觸角與小觸角是吧。


    就算這麼說,也不能把雙馬尾改成四馬尾,老實說,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會覺得無所謂,不過關於角色定位的煩惱,大概都是這麼回事吧。


    畢竟我也曾經相當煩惱髮型的問題,對吧?


    可是,大家隻覺得我的瀏海很陰沉。


    「我要不要也乾脆學千石姊姊,把頭髮剪得超短呢?這樣看起來很輕鬆,應該很好吧?即使像這樣溼透,也很快就會乾。」


    「我不太建議這麼做……」


    我都已經把爛攤子扔給八九寺了,可不能連髮型都影響到她。


    不過確實很輕鬆。


    我走向八九寺,坐在她的身旁。斧乃木依然坐在我的肩膀。


    「不過,千石姊姊並不是為了反省才剃光頭吧?」


    「嗯……不是反省。」


    而且也不是剃光頭。


    「真要說的話,是決意吧。」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這麼說。


    「要說反省確實有在反省。不是在這裡當神明時的事……是之前的事。」


    「我覺得這樣很好,不過老實說,我認為那件事是阿良良木哥哥的錯。」


    哎呀。


    那件事已經傳開了嗎?


    不過,出現新的意見了。


    八九寺站在我這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像是坐在我肩膀上的斧乃木,對於「乖撫子」就抱持嚴厲意見。


    「我是阿良良木哥哥的朋友,所以對阿良良木哥哥很嚴厲喔。」


    真是一位好朋友。


    以我來說,就像是月火的立場吧。


    「故做遲鈍,不去麵對妳的好意,我認為這是紳士不該有的行為。沒回應妳這份心意的阿良良木哥哥責任重大。不覺得他那樣很奸詐嗎?相較於這種不誠懇的態度,確實甩掉班上男生的千石姊姊很了不起喔。」


    八九寺說。


    是這樣的嗎?


    總之,說到我的心意,最近終於開始昇華了,可是……不好處理的這種心意完全沒傳達給那個人,還是會覺得空虛。


    我的滑稽追求,居然完全沒刺中他的心。


    「刺中嗎?也就是戀矢吧。」


    「戀矢?邱比特的愛情之箭?」


    不是。


    和大觸角或小觸角一樣,是蝸牛的器官。


    雖然名稱取得很浪漫,不過要是被這東西刺中,據說被刺的對象會減壽,是相當恐怖的器官。


    「因為我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還沒經曆初戀就死掉了,所以沒辦法提供什麼適當的建議,不過請容我刻意以旁觀者清的角度發言,當時是重逢的時間點不對。兩位是相隔好幾年在這座山上重逢吧?」


    時間點嗎?


    當時是在我到處找蛇殺,努力要解除身上詛咒的那個時期重逢,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可以說是最差的時間點。


    但是如果我沒那麼做,就完全沒有重逢的機會,這也是事實。


    「可是,即使我比羽川姊姊、戰場原姊姊,也比小忍更早重逢,我覺得結果還是不會改變。退一百步來說,即使我的心願得以實現……」


    「是啊,百分百會被那個易怒姊搶走吧。」


    居然說她是易怒姊……


    斧乃木對那對情侶也挺嚴厲的。不過聽說她現在圓融多了……


    雖然這麼說不太對,不過可以說正因為沒演變成這種狀況,我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仔細想想,戰場原姊姊認識曆哥哥的時間點,比小忍或羽川姊姊晚。


    如果說這種積極性正是戀愛──正是愛情之箭,那麼難免會有人說我和八九寺一樣,連初戀的滋味都不知道。


    不過,正在墜入情網的時候,應該不知道什麼是戀愛吧。


    話說……


    我正在和八九寺聊戀愛的話題?


    總覺得我沒聊過這種話題。


    畢竟和斧乃木或月火聊天時,都沒有在聊戀愛話題的感覺(比較像是在聊煩惱)……八九寺或許也意外適合成為戀愛之神?


    「說得也是。我生前沒能體驗的初戀,希望還活著的各位務必都能體驗。無論如何務必要體驗。」


    「八九寺小妹,妳……」


    這種問題問了也沒用,所以即使今天會見麵,我本來也沒要問這個問題,但是我在這時候開口問了。


    我就是這種人。


    「妳不後悔成為神明嗎?」


    算是


    我丟給她的爛攤子。


    或許不能單純這麼說。


    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我聽說八九寺當時沒有選擇的餘地。


    成為神明、下地獄,以及被「闇」吞噬的三選一……這樣的話,實質上隻有一個選擇吧?


    數百年前,小忍被拱為神明的時候,聽說也絕對不是自願的。


    小忍當時的心態,真要說的話比較接近我的立場,像是「隻坐在這個位子」的感覺……不過八九寺好像不想隻當個掛名的神明。


    畢竟她和當時變得奇怪的我不一樣,至今依然保持自我……所以我想問。


    忍不住問了。


    「我沒後悔。即使有別的選擇,我想我應該也會走這條路喔。」


    「……是嗎?」


    「畢竟也是贖罪。我在地獄堆石頭的時候,當然也會思考各種事喔。被我害得迷路的人們,如果問他們是否完全沒受到實際的損害,答案應該是否定的。而且助人是一件樂事啊?」


    昔日讓人迷路的我,現在能為人指路,我很快樂。


    八九寺這麼說。


    「即使有誰說要代替,我也不會讓位了。這是我的工作。」


    原來罪惡感不隻會成為不做某件事的理由,也會成為去做某件事的理由。


    沒察覺這一點的我,浪費了不少時間……不過我的繼承者真了不起。


    「……也就是說,妳成為神未必隻是為了鬼哥哥吧。不過真宵姊姊也差不多該從鬼哥哥畢業了,不然會變成永遠的留級生忍野忍那樣喔。」


    「永遠的留級生」是怎樣?


    小忍稍微算是例外吧?


    呼……不過聽她這麼說完,其實我稍微衰退的動力也複活了。


    無論如何都要讓給她。


    讓給這個孩子。


    讓出神權給她,並且讓路給她。


    雖然路況差到實在不算是柏油路麵,但是這名迷路少女肯定能穩健走下去。


    即使隻是做個樣子,也要好好讓位給她。


    身為原本供奉在這座神社的神明,這將是我以主動形式──以攻方形式所執行的最初暨最後一項任務吧。


    我在下定決心的同時起身,說出我的決心。


    「好,我要將八十九條白蛇獻給八九寺小妹了!」


    「咦,請等一下。這是怎樣?我沒聽說啊……請不要獻出這種恐怖的東西。與其收下這種東西,我寧願不當神明下地獄喔。」


    「可是撫公爵,實際上要怎麼解決問題?時限一分一秒接近中啊?」


    坐在我肩膀上的斧乃木這麼問。看來因為八九寺現在講這種話會偏離企劃的主旨,所以她假裝沒聽到這段發言。


    即使嘴裡說不能站在我這邊,斧乃木還是會注意我的動向。她還把我的階級提升為公爵了。


    「放心。對於這個強人所難的課題,我挑戰的態度有點老實過頭了。應該多加點巧思,應該學八九寺小妹這樣,以自己的做法去做。該反省的地方要反省,但是沒人要求我嚴肅麵對。我不應該忘記自我。不能完全照別人說的去做,需要一點任性。」


    「嗯。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抱歉,我口誤。」


    哎呀。


    我真的口誤了。


    正確來說,我身為立誌成為漫畫家的國三學生,決定要這麼做──抱歉,我加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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