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的第一次卷舌尖訓練最終還是宣告失敗。


    不過,邢博恩絲毫不感到氣餒,丘杉再次嚐試說話令她看到了希望,她現在非常看好丘杉,已經忍不住開始在腦內製定幫助丘杉恢複語言功能的訓練計劃。


    大腦中進行的活動不耽誤走路,邢博恩撐著傘,帶丘杉朝水果店走回去,不知不覺傘柄傾斜向丘杉。丘杉一看邢博恩的眼神,知道她正在思考,不想打斷她,於是貢獻自己的一根手指抵住傘杆,同時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的十字路口有一具喪屍過來,丘杉目測了一下距離,沒理它。


    丘杉走路打晃,手指總是一不小心就把傘柄戳歪了,然後趕緊扶正,邢博恩想得太專注竟然一直沒有發現。等她們走到水果店門口,後麵那具喪屍才趕上,丘杉轉身走出傘外給了它一刀,就著大雨把菜刀衝刷幹淨,回到傘下。


    從盡頭的水果店轉過彎,當麵就是書店的立式招牌,這對她們來說十分幸運。但是這邊路上走著的幾具喪屍把十分減去了一分。


    丘杉沒猶豫直接朝喪屍走過去,邢博恩把傘放在書店門口的屋簷下,掄起了鋼筋。


    處理完這些喪屍,兩人進入書店,輕易便找到了地圖。車比較難找。路口走了三四個,喪屍砍了八-九具,找到能開的車的時候,邢博恩絲毫不嫌棄它油少,直接把背包往裏甩。


    會開車以後邢博恩才明白車的好處,她現在都快要愛上開車的感覺了。


    上了車,丘杉先啟動雨刷,展開地圖給邢博恩指了路線,然後放心地靠著椅背,低頭看地圖,記憶圍繞目標路線的城市道路網。隻記住從這兒到高速入口的最快路線絕對是不夠的,丘杉想得很清楚,世界已經變成這副模樣,如果還天真地想要一帆風順出入平安,丟命的幾率就算沒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五。


    看了兩分鍾,丘杉閉眼在腦海中描了一遍,再對照地圖檢查一次,覺得沒問題了,抬頭看前麵的路。


    才看一眼丘杉就趕緊拍車。


    邢博恩停車問:“怎麽了?”


    路走錯了,丘杉默默地在腦子裏回答,然後重新指路線給邢博恩看,讓她繞回正確的道路上。


    邢博恩略有點尷尬,說了聲:“對不起。”剛才她沉浸在駕駛的奇異樂趣之中,在一個岔路口分了神,忘了轉彎,結果越走越偏。


    重新上路後,邢博恩沒敢再用享受的心態開車,小心謹慎,聚精會神,沒再出過錯。


    這裏算是白宿市市區範圍內相對偏僻的地界,剛開始幾乎不見喪屍,越往前開,路上喪屍就越多。


    路中間走著一兩具喪屍,邢博恩還能避開,三五具喪屍分散著走她也能歪歪扭扭地開過去,一旦路上的喪屍聚在一起,邢博恩那點初級的技術就不夠看了。因此到後來,車子屢次被喪屍逼停,丘杉下車把路砍出來,邢博恩才能繼續開。


    大雨滂沱不見頹勢,雨刷辛辛苦苦擺動著,雨水還是瀑布一樣嘩嘩從車玻璃上潑下,鉛球似的雨滴乒乒乓乓往車上砸,給人一種這車馬上要廢了的緊張感。邢博恩開了不到二十分鍾,就感覺自己已經又聾又瞎。


    丘杉進進出出,雨水一瓢一瓢往車裏帶,副駕駛座位上已經積了一灘水,養活兩條金魚不在話下。


    等丘杉清路回來,邢博恩忍不住抱怨了句:“這雨到底要下多久?”


    丘杉心說:現在可沒有天氣預報。


    “你能不能再念一次我的名字?”邢博恩問。


    丘杉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念:“西,麽,恩。”


    “比上一次清楚。”邢博恩有些高興,轉頭看著丘杉說,“看我口型,邢——博——恩——,你再念一次。”


    丘杉拍車。


    邢博恩已經形成條件反射,立馬踩下刹車,但還是撞上了什麽。


    很快,被撞倒的物體從車前蓋爬了起來。沒有懸念,這是一具喪屍,光頭大叔喪屍。它上半身趴在車前蓋上,手臂使勁向她們夠著,張開潰爛的嘴,發出令人不適的嚎叫聲。丘杉下車朝它後腦勺紮了兩刀,推開它的屍體,轉頭看到五具喪屍正在圍過來,前三後二。丘杉朝車前的三具喪屍走去,用菜刀紮開它們的太陽穴。


    忙碌中丘杉冒出個念頭:開腦瓜這種事情她好像做得越來越順手了。


    邢博恩也沒閑著,倒車加速往左一擺,撞倒一具,碾著屍體繼續倒車同時車身大幅度右擰,撞飛另一具喪屍,再向前開帶上丘杉。


    “你還沒有念。”丘杉一上車,邢博恩就提醒道。


    “心,摸,恩。”


    “最後一個字,再發一次。”


    丘杉看著前方,隱約又看見喪屍,她飛快地在腦子裏過了一下繞路的想法,又很快地否決了,在不能俯瞰路況的條件下,走大路走小路沒有區別,同樣危險。


    “恩。”


    “這個字很標準!你聽出來了嗎?這一次沒有氣聲。丘杉,你簡直……”


    丘杉又拍車,下車紮喪屍去了。


    “……是個驚喜。”邢博恩坐在車裏看丘杉被雨水模糊的身影,自言自語似的說完了這句話。


    等丘杉再回到車上,邢博恩讓她練習說她自己的名字,於是丘杉一遍一遍地念著“呃哦——憨——呃哦——憨——”,見喪屍即下車,回車上接著念。車子在“呃哦——憨——”的聲音中停停走走,緩緩前行。


    傾盆大雨總算折騰夠了,逐漸收起凶猛之勢,轉為普通強度。透過玻璃往前看,視野清楚了很多,耳朵也脫離了密集砸車聲的折磨,邢博恩生理上稍感放鬆,而內心卻始終緊繃。


    停車愈來愈頻繁了,每次停車清路後能夠往前開的距離也愈來愈短。邢博恩和丘杉心裏都清楚這絕不是好兆頭,但誰都沒有說出口。


    終於,喪屍還是成群地堵塞了道路,沒有人感到意外。


    邢博恩停下車,麵前不計其數的喪屍癡行緩走,密密麻麻,她看不見一條能穿過去的縫隙。丘杉手向後揮,邢博恩換了倒擋,軋著地上那些已被丘杉解決的腦漿迸裂的喪屍,後退著。


    一些離得近的喪屍聽到聲音,向她們走過來,邢博恩眼睛盯著它們,不自覺咬著牙。


    丘杉敲敲內後視鏡,邢博恩抬頭看著後麵相對開闊的路和倒下的不再具有威脅的屍體,心中的緊張漸漸削弱。


    倒到丁字路口,邢博恩向右轉彎,改變了路線。


    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道路往往四通八達,在兩點之間有諸多走法,即便中途走錯路,想要拐回原路也很容易,但要開到下個高速入口,幾條便捷的路線都不挨近市中心。而且,在疫情爆發前市中心人口密集,能逃出的到底是少數,現在那裏遊蕩著多少具喪屍委實令人不敢想象。


    除了市中心,白宿市如今還有一片區域格外危險,那就是白宿山旅遊區。疫情爆發時部分學校已經放暑假,而白宿山攀登難度偏低,又可以避暑,很適合親子遊。不難推斷,現在那一座山,以及山間的旅館、山下的民宿、附近的酒店,必定已擠滿喪屍。


    不幸的是,下一個高速入口就在白宿山旅遊區附近。


    邢博恩依照丘杉的手勢,再次右轉。


    路不由人,每到喪屍堵路的時候,她們都無法往偏遠的路上開。她們明知道越挨近市中心,喪屍就會越多,但是她們別無選擇。任何時候,她們都不能和大群的喪屍正麵對上,尤其是此刻,尤其是當下,因為在此刻、在當下,邢博恩還活著。


    離既定路線是越來越遠了,丘杉重新展開地圖,雙眼一掃把地圖劃分為幾片,一片一片快速地記進腦子。到了危急時刻,每一秒都關乎生死,她必須迅速指出逃路,不能因為看地圖耽誤時間。


    “丘杉……”邢博恩的聲音有點發軟。


    車停了,丘杉抬頭看。


    她們被逼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車停在“十”字一豎的下半截,還差十米到路口的停車線,“十”字一豎上半截向右歪了大約四十五度,那一橫也如同被掰折的鳥翅膀並不筆直,因此一直開到了這裏,邢博恩才看清這個路口的狀況。


    隻有身後走過的路是安全的,兩邊的路、前方的路,挨挨擠擠全都是喪屍。


    丘杉也想咽口水,結果打了個嗝。


    中雨已經轉為小雨,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更加明顯了,丘杉看到已經有喪屍朝這邊走過來,而且不是兩三具,是二三十具。


    邢博恩眼睛死死盯著後視鏡,小心地倒車,唯恐一個顛簸將車身掀翻。然而倒到這段路的中間,邢博恩又一次停了下來。丘杉向後視鏡看,隻見後方也有喪屍從兩邊走到這條路上,接連不斷,很快匯聚成群,斬斷了她們的後路。


    丘杉扭頭看路兩旁。


    這條路左邊是門麵房,門麵房往上是居民樓,上下並不連通,小區的鐵門上了鎖,車撞不開。右邊是一整棟建築,外牆原本應該是暗紅色,由於老舊而缺少維護,顏色發沉,顯得破敗非常。


    丘杉低頭眼睛朝上看,發現外牆上豎排四個鈦金字,寫著“老年大學”,牆上滿是舊窗戶,從許多窗戶裏能看到半掛半掉的舊窗簾和泛灰的舊枕頭。這棟建築的大門就在車後方不遠,一級台階上去,兩扇玻璃門,沒有掛鎖。


    丘杉當機立斷,指著那兩扇玻璃門,咬緊後槽牙竭盡全力吼出一個字:“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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